周公解夢夢到被關在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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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莊喬又把自己關在衣櫃裏。

黑色窗簾拉著,窗外街燈的微弱光影透過窗簾的一絲縫隙鉆了進來。我在黑暗裏站了許久,等勉強能視物的時候,才看向衣櫃。

櫃門開了條縫,縫隙間有一只漆黑的眼在註視著我。從我進來開始,他應當已經看著我很久了。

我向衣櫃旁走了去,這個舉動似乎驚動了他,他猛地將櫃門合上,發出“嘭”的一聲響,而後便是指甲劃拉著櫃門的刺耳聲。像是只躁動不安的野獸。

可我並不是獵殺野獸的屠夫。

對這一狀況,我已然駕輕就熟,便蹲在衣櫃邊輕輕敲了敲衣櫃門。劃指甲的聲音停了。

“莊喬,是我。”我在外面用異常輕柔的聲音道。

於是櫃門又開了條縫。裏面伸出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沿著我的裙擺慢慢覆上了我的鎖骨。

我鎖骨處有一顆痣,他慣常都喜歡將吻印在那裏。

在這一刻,危機解除。

裏面的男人將櫃門“嘭”一聲拉開,他個子很高,蜷在衣櫃裏難免有些縮手縮腳,這會他對方才的舉動並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只想從衣櫃裏出來。

奈何光線太黑,莊喬起身鉆出來的時候不慎撞到了額頭,整個人便又栽了下去。

我開了燈,莊喬的皮膚在黑色絲綢睡衣的映襯下顯得過分蒼白了,他若無其事地揉著被撞疼的額角,瞳仁漆黑,就這般面無表情地直勾勾盯著我,若不是會動,真像是一具完美的雕塑。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來,開口的時候語氣卻甚是居高臨下,隱隱帶了幾分不耐:“傻楞著做什麼,把我扶起來。”

莊喬這嘴一慣不會饒人。

我將他從那逼仄的衣櫃裏給拉了出來,耍了些心眼,用了不小的力氣,他被我一扯,又踉蹌著往我身上撲來,被我結結實實抱了個滿懷。

莊喬明明想抱我,嘴上還在抱怨著說我硌人。

他才從黑暗裏脫身,這會定然慌得很。

“嫌硌人快給我松手,那麼大一塊頭別壓我身上。”我氣定神閑地開口。

然而抱著我的人沒有松動的架勢,我伸手推他,他反倒氣急敗壞地低頭在我面頰上咬了個牙印,惡狠狠地開口:“陸黎,我抱你是給你臉了,別不識擡舉,小心我把你給掃地出門。”

我們莊總一向說到做到,我怕半夜被他給趕出去,便也抱住了他,還不忘輕輕在他依舊緊繃著的背上拍了拍。

莊喬像只得到撫慰的大貓,整個人都蔫了下來,腦袋更是靠在我肩上來回蹭,良久才似想起來什麼般,半耷拉著的眼睛就這麼看著我,用他那居高臨下的口吻道:“額頭疼,給我吹吹。”

2

莊喬女人換得挺勤,業界總盛傳這莊總是個風流浪子,女人如流水,情史堆成山。

卻鮮少有人知曉,莊喬其實是個精神病,病史豐富。他那親爹還在時押著他住過院,等他親爹死了,他將病史一瞞,當著他的莊總逍遙快活,小情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奈何小情人們都被他嚇走了。

誰都沒辦法接受身邊的男人突然就把自己關進衣櫃裏,開著條縫、露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你,還會用指甲刮櫃門,在夜裏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

更或者半夜起身,往床邊直楞楞一坐,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你,而後一邊做著抹脖子的動作一邊面無表情地說:“那個拿著柴刀的人看著你很久了,他想殺你。”

他上一任女伴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半夜尖叫著從莊喬別墅裏跑了出去,臉色慘白地在路邊攔了輛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除了同莊喬的助理拿了一筆封口費,再也沒有跟莊喬聯系過。

狗仔卻正好將女伴跑出去的那一段視頻給錄了下來,以至於到現在坊間都在傳莊喬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在我接替了莊喬的上任情人後,莊喬同我正正經經簽了個合同,若無其事地給我安排了離他房間最遠的客房,還不忘提醒我他喜歡一個人睡,讓我別半夜去騷擾他。

他對自己半夜那些舉動並不覺得有什麼怪異的,還說他過去那些女朋友總是違約。她們惦記他的身子,半夜想著爬他床,爬了後總會對他拳打腳踹,他還未來得及生氣,她們倒是先將他給甩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似乎也挺疑惑的,頂著那張被他前任撓花的臉,還不忘抽空提醒我一句:“對了,只有你一個人跟我簽了合同,你像她們那樣離開我的話,是要賠錢的。”

莊喬之前的情人都因為半夜爬了他的床被他嚇跑了,我正巧是他的第十四位情人,還簽了合同,違約要賠錢那種。

莊喬那合同上有種種不平等條約,不許我揍他,不許我吃他豆腐,我得聽話,得做一個得體的情人,甚至不能離開他。

重逢多年未見的初戀,他遞上一紙協議,讓我做他的合約女友

我思及莊喬是我如今唯一一個金主,便也從了他。卻未曾想過,莊喬不正常的時候鬧心,正常的時候卻還有公主病。

一如現在,他起床氣兒還沒過,在我打算起來去上班時,他硬是將我當抱枕不讓我起來。我讓他松手,他裝作聽不見,還一把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

他不讓我爬他的床,卻沒說過不會爬我的床,半夜也不顧我的門反鎖著,拿了鑰匙開了門便忒不要臉地同我睡在了一處。

此時不僅不讓我上班,他自己也不想去公司了,還威脅我,若不聽他話,便要把醫院給掀了。

莊喬明明還迷糊著,說這話時還帶了那麼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於是我毫不猶豫地踹了他一腳,將他給踹到一邊,還不忘罵道:“莊喬,總裁當多了容易犯病,你真想掀就掀給我看看,沒這能耐就別瞎吹。”

他被我踹清醒了,就這麼陰沈沈地瞪著我,半晌才咬牙道:“你今天敢踏出去一步我就……”

他話沒說完,我直接甩門走了。還不忘隔著門提醒他:“真想見我,記得來醫院精神科掛號。”

莊喬報復心理甚強,他將公司的事兒都處理完後,也當真來掛了號。

莊喬的確是我的病人,並且再往前推個兩三年,我同他還是熟人。

他此刻坐在我對面,我公事公辦地問他最近有什麼癥狀。

莊喬下意識想摸煙,似乎想起來醫院禁煙,便慢條斯理地喝著我才給他接的水,他這人平日西裝革履地往哪一坐,用那雙幽若深潭的眸子盯著誰瞧時,氣場還是很強的。

他繼而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下巴微擡,露出臉部流暢的輪廓,用他那異常倨傲的聲音道:

“我女朋友日日對我口出惡言,威脅我、嘲諷我,可她每天一離開我,我就會心慌、低熱,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已經嚴重影響到正常工作了。”

“莊先生,你這不是心病。”我臉上頂著慣常的職業性假笑,就這麼看著他。

他依舊像只傲慢的花孔雀,微微擡起下巴:“嗯?”

“有的男人作起來並不比女人好到哪去,這就是單純的矯情,需要接受現實的毒打,打清醒便好了。”我在他臉色越來越差的情況下親自將他給請了出去。

當天我下班後,在醫院外瞧見了等著我的莊喬。

他自尊心一再受挫,這會煩躁地在外面抽煙,見到我,沈著一張臉,二話不說抓著我的後領將我扔進車裏。

先是壓著我亂咬了一通,呼吸漸亂的時候,他委屈勁兒便也上來了,摟著我脖子道:“以前我說什麼你都聽,現在不僅對我兇,還同我擺臉色,陸黎,你分明就是嫌棄我了。”

3

男人這物種大多挺欠。

莊喬猶數男人中的極品。

自幼便仗著自己的美貌同我呼來喝去,年幼時我還有點傻氣,顛顛兒跟在他身後,他說東我絕不敢往西,現在年紀大了,到底看透莊喬的套路,自然不會任他拿捏。

話說回來,我是莊喬的情人,是他的主治醫生,還是他的同學兼病友。

莊喬以前住我對門,因而我同莊喬自小便認識。

莊喬這妖精從小就生得好看,白白凈凈的像女娃娃。

他小時候生得好,我在不知事的時候曾有幾年真當他是女孩子,在要同他拜把子被他嫌棄後,我同他掐過不少次架。

上了小學,我賄賂他幫我寫作業,餵了他不少冰棍,害他吃壞肚子進了醫院,我年紀小,以為他要死了,大半夜哭天搶地趴病床上同他嚎。

他嫌我丟人,我剛起了聲,他便連同被子將我們倆兜頭蓋臉地罩住,死命捂住我的嘴。

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香味兒,忘了他故作兇狠地威脅了我什麼,就只是扒拉著他不肯放手了。

小孩子的喜歡向來沒什麼理由。

直到被子掀開,我抱著他擡頭看他的臉,少年人睫毛濃長,琥珀色的眸子就這麼看著我,哪怕滿眼的嫌棄,我心底暗嘆一聲“妖精”後,便也莫名喜歡上了。

那時候都還幼稚,所謂的喜歡也就是將他到嘴的冰棍吞進自己肚子裏,再順便將往他身邊湊的小姑娘都轟走。

我罵他是盤絲洞裏吸人精氣的蜘蛛精,他罵我是童話故事裏的老巫婆。

後來初中校慶那年,班上也當真排了出話劇,莊喬演睡美人,我演詛咒他的女巫。

我這角色是被他給推薦上去的,他迫於壓力去扮公主,心下不忿得很,以至於還不忘把我給拉下水。

那次話劇也算轟動,莊喬之所以能演睡美人,無非是他生得美,美到男女莫辨的程度。

於是當舞臺上的燈光鋪灑下來的那一刻,本該是王子去將睡美人給吻醒的,結果躺在床上沈睡的美人被一身黑袍的巫婆給吻了。

我搶了王子的白玫瑰,順帶在王子將要登臺時將人給踹了下去。之前排練的時候這場吻戲本來是王子俯身懸空假吻,被我這一鬧倒成了真。

這事兒鬧得挺大,老師叫了家長。

來的人不是我爸,是我那惡毒的後媽。

莊喬本來還一臉委屈、眼含熱淚地指認我對他心懷不軌,卻在我後媽持著一臉假笑說我從小不檢點、跟我媽一個德行後,立馬變了臉。

莊喬年紀輕輕,牙尖嘴利得很,不僅指著她鼻子罵她小三狐貍精,還將人給推一個踉蹌,轉眼就一把牽過我的手,笑得還挺猖狂:

“抱歉,是我先招惹的陸黎,她又不是你親生的,礙你事了?”

事後,我知道我犯了事兒,招惹了莊喬,同他一處罰站時楞是大氣都不敢出。

而莊喬卻一把扯過我手上攢著的白玫瑰,聲音漫不經心卻隱隱含了笑:“怎麼?花都被你搶來了,還不敢送我?陸黎,你真是個膽小鬼。”

我也的確膽小,膽小到將那一點小心思藏在心底不肯去認,非要等到眾目睽睽之下,因一場當不得真的吻戲而生了歪心。

於是王子被踹到時光之中無人問津的角落,親吻了公主的也就只是個給“她”下了詛咒的巫婆。

4

哪怕已經過了十幾年,莊喬也總愛拿我當年的事兒說道。

說我奪他初吻、毀他清白,就該負責到底。也不知是太過純情還是太過記仇。

今兒個他文件落在家裏,本來喊助理取一下的事兒,偏生要我去送。

我去的時候他在開會,讓員工幫我把文件送了進去,我自己倚在不遠處透過窗玻璃看著他。

我跟他在一起也有些時候了,他在外人面前什麼樣我也知曉。

莊喬大事上向來不含糊,商場中也一向遊刃有余,最愛不留余地地給對家下狠手,平日裏似乎沒有個笑模樣,冷冷清清往哪一坐,氣勢都壓人得很。

不巧我當上心理醫生後,他助理小於來找我開過安眠藥。

剛畢業沒多久的男孩子,膽子甚小,有次送醉酒的莊喬回去時被莊喬給嚇到,幾天沒能睡得著覺。

我從小於口中聽得莊喬的名字,總歸好些年沒見,便也多問了幾句。

莊喬這人給旁人的感覺除了那些莫名的威壓,更多是空寂、死氣沈沈,很少會笑,慣常皺眉,看誰都像看死物般不起任何波瀾。

我便話裏話外暗示小於帶他來見見我。

真見到他時,他推門進來,那時候外面的陽光恰好透窗罩在他臉上,他皮膚白得近乎透明,近乎忍耐地抿著唇。

他沒有看我,只是兀自拉著椅子坐下,而後才擡眼同我點了點頭,眸子黑若深井,本該是個極致疏離冷淡的人,卻在見到我的那一刻明顯楞了一瞬。

繼而眼中委屈漸湧,聲音也帶了顫:“陸黎,你怎麼才來啊。”卻在這句話說完後驀地止了聲,繼而皺眉,顯然他也沒料到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可我也隱約知道了,他對旁人冷漠,唯獨待我是例外。他於旁人來說隔山隔水不可相近,於我而言,從來都是觸手可及的。

一如現在,他在會議結束後朝我看來,冷然的面容早就褪去,換成一副傲慢神色,同我招了招手,喚貓一樣讓我進去。我也不顧周遭的異樣目光,大喇喇走了進去。

“你怎麼不讓小於來家裏拿?”我先入為主地問他。

他也不說話,就是起身將窗簾拉起,隔絕外面所有視線後,他驀地逼近我,將我虛虛攬進懷裏,手撐著我身後的桌沿,語氣也惡劣得很:“讓你來就來,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莊喬在我面前永遠口不對心,我於是湊近他,鼻尖蹭了蹭他的臉,在他被我這番舉動撩撥得慌了神的時候又給了他一個吻。

他整個人徹底軟了下來,小聲囁嚅道:“想你了還不成麼!”

當夜,莊喬在我睡下後又恬不知恥地進了我的房間。

莊喬在他是莊總的這些年裏,高高在上慣了,起初同我在一起時,端著他的架子,難免如對他前幾任女友那樣同我說了些條條框框的規矩。

他不讓我爬他床,如今每夜反倒來爬我的床。任我如何推他、踹他都不肯離開。

我問他:“你是不是對你前幾任情人也這樣?”

莊喬便總像受了極大委屈,近乎耍賴地在我臉上蹭了又蹭:“我哪有!我同她們又不相熟。

“不過是我年紀大了,生意場上總有人想盡辦法往我身邊送女人,我總需要一個固定的情人去幫我推掉一切麻煩,我給她們錢,各取所需而已。”

莊喬並不是個愛解釋的人,然而他今天卻耐著性子同我解釋,解釋到最後還說了句:“之前那些女人,我從未碰過她們,陸黎,我很乖的。”

他說完卻又覺得莫名,自言自語道:“我說這些做什麼!”

莊喬對我的記憶只停留在少年時那場話劇不久之後,並非因為我,而是他的少年時光也近乎是在那一年戛然而止的。

他也只以為我是他幼時的玩伴,可他卻總還想不通,為何會對我如此不同,又如此依賴。

我是被半夜的動靜給驚醒的,床頭只開了盞昏黃的燈,他又躲在衣櫃裏,沈默地開了條縫註視著我。

我從來不會被他嚇到,因為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神裏透露的情感也並不陰沈麻木,而是帶了濃重的悲傷,因為燈亮著的關系,他借著燈影在我走近的一瞬也認出了我。

睡了一半,他這會並不清醒,只是猛地開了櫃門,將我拉了進去,我同他在逼仄的空間裏緊緊挨在一起,他捂著我的嘴在我耳邊道:“陸黎,要是他發現了我們,你讓我出去,我來替你死,你記得快點跑。”

有時候他說出來的話本來就是無意識的,他卻並不知道,早在許多年前,他就說過。

5

那是個同往常並沒有任何區別的雨夜。

莊喬的母親死了。

他母親是個溫和美麗的女人,在我看來像一朵被溫養著的水仙花,每時每刻都是優雅的。

在我缺失母愛的那幾年裏,甚至在我父親續娶後,我成日躲在莊喬家裏陪著莊喬打遊戲的時候,我總說我艷羨他有個這般好看溫柔的母親。

他不會安慰人,在我難過的時候也就只能將遊戲手柄放下給我一個擁抱,嘴上還不忘說:“你哪天沒人要了,你好好求我,我養你一輩子。”

莊喬的母親死於家裏。

莊喬父親公司裁員,有員工被辭掉後,因為欠了外債精神崩潰後起了殺心。

那夜莊喬家裏只有他和他母親兩個人。

在那人借著公司舊員工的身份進了屋後,便掏出了藏在包裏的柴刀。

莊喬的母親慌亂間跑上樓進了莊喬的屋子,將他藏在了衣櫃裏,還給衣櫃外上了鎖。而男人卻在莊喬的母親打電話報警時破門而入,將人殺死了。

莊喬躲在衣櫃裏透著縫隙親眼見到了一切,他沒辦法出去,只能用指甲一遍遍劃著櫃門,那夜的雨聲很大,將莊喬發出的聲響盡數蓋了去。

直到最後,柴刀砍斷了他母親的半截脖子,男人拎刀轉身看向衣櫃,欲將上面的鎖砍斷時,警察破門而入。

莊喬親眼見到母親的慘死,到死她的眼睛都是睜著的,直直看著櫃門,滿目映著月色,眼底是濃烈的驚恐與絕望,莊喬透過縫隙就這麼同他的母親對望著。

後來莊喬連哭都不記得怎麼哭了,就只是日復一日地將自己關在衣櫃裏,再也不願出去。

我在出事後去見過他。

他認出了我,卻不知為何猛地將我拉了進去,當時他說的便是那句話。他讓我同他一起躲著,如果被發現了,他會替我去死。

他近乎將我當成他的所有物般,就這麼死死箍著我,如何都不肯放我分毫。

他並沒有傷我,單單只是下意識地想保護我,我那尖酸刻薄的後媽卻記著仇,在外面一副慈母模樣,叫嚷著莊喬得了精神病,要將我活活悶死在衣櫃裏。

哪怕我出來如何否認、替莊喬辯解,他依舊進了精神病院。莊喬的父親在失去妻子後,不想莊喬毀了自己,將他送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他在外面的喧囂中似乎清醒了一瞬,面色慘白地低下了頭,死死掐著自己,良久才囁嚅了一句:“對不起。”

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這個。

後來,“莊喬“這名字便似乎成了禁忌。成人的世界興許便是這樣,趨利避害,我父親沒多久便搬了家。

後來的兩年,我升進高中,總千方百計地打聽莊喬的事,知道他出過一次院,後來病情反復又被關了進去。

直到我收拾舊書的時候,在筆記本裏看到莊喬的字,那興許是話劇演出後他為了安慰我偷偷在我本子上留下的。

他寫道:親愛的女巫小姐,你是老天對我獨一無二的恩賜,搶了你的玫瑰,希望你在以後每個黃昏日落的時候能想起來,美麗的公主還在等著你喚醒。

那句話直到兩年後才被我見到。我從來沒敢承認過自己喜歡他,最先承認的反倒是莊喬。

我於是在一個夜裏給自己塗了滿臉的番茄醬,將我後媽的房間砸得稀爛,還拿著花瓶砸了她房間裏的窗戶,手裏拿著把水果刀指著她又哭又笑。

那段時間,我父親出差,我借著我同我後媽之間的厭惡,裝成精神病威脅她,成功混進了莊喬的醫院。

6

年輕的時候什麼荒唐事都能幹得出來。後來大了也明白了,想要救莊喬,只有自己成為一個心理醫生。

他現在的病情控制得還可以,偶爾會在深夜時發病,時間很短,等他清醒以後便也沒什麼事了。

他曾經說,他住院那些年的記憶對他來說很模糊,就像身在一個不見一絲光亮的狹窄空間裏,他被困在裏面始終都沒辦法出去。

如今我也習慣了他晚上睡覺時各種反常的行為。他除了忘了我同他被關在精神病院時的一些事兒,卻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要對我好。

其實莊喬這男人挺粘人的,他以前情人換得多,各色美人都見過,溫柔解意沒學到,將那些個無理取鬧的把戲學了十成十。

他也挺容易得到寬慰,往往嘴上說著不需要,一個擁抱、一個吻,便也能成功將他安撫下來。

那是冬天下的第一場雪。

我在醫院時,有病人突然發病,我被推倒在地,手不慎打落桌上的水杯,水杯摔碎了,我還極倒黴地被玻璃劃傷了手。手心一道血印子,看上去挺嚇人。

莊喬聞聲趕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但他只是默不作聲地在我縫了傷口、取了藥後帶著我離開。

在大門前看著滿天飛雪,他生怕我凍著般,將他身上那件駝色大衣兜頭蓋臉罩在我身上,半摟著我上了車。

我本來不想告訴他的,然而也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再加上我這傷患手疼得厲害,只能給他打了電話。

他一路沈著臉色帶我回了家。這些日子來,莊喬甚少在與我相處時這般沈悶過。

他除了不說話,照顧我照顧得其實挺細致的,直到我撒嬌般用好著的手摟他脖子、同他說著一些不著調的情話,我一個病號哄了他大半天,到頭來,就這麼生生將他給哄哭了。

他身上冷得嚇人,眼睛此時已經泛了紅,驀地避開我傷著的手抱住我,我同他貼得近,能聽到他微亂的呼吸聲,他說:“陸黎,你不能再出什麼事,我遭不住的。”

莊喬同正常人不同,他想得總比旁人多些,又心有畏懼,因而在他情緒出現波動的時候,總需要人好好安撫。

我生怕他受刺激,也就只能耐下心來哄他:“莊喬,我可愛你了,總想著陪你一輩子,哪敢出事啊。”

“真的?”他啞著聲問我。

“當然。”我輕輕笑著揉他頭發。

他本來都已經被我安撫好了,同我額頭抵著額頭躺在一處,床很大,他卻非要跟我挨在一起,抓著我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地輕輕繞著自己的手指。

外面的雪應當很大,屋內暖氣開得很足,過了許久,在我快要睡去的時候,他驀然道:“我媽死之後,我好像見過你的,不止一次。

“我一直以為是在做夢,可又覺得不是,今天來接你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來,很多年之前,你跟我穿著一樣的病服,擠在一張病床上。”

我被他這一句話整清醒了,而他眸色復雜地看著我:“陸黎,我總還想不明白,到底那時候的你是幻象,還是現在的你是我的幻象?”

7

當年被送進去的時候,我爸並不知情。

依那個女人所言,我被那小神經病迷得五迷三道的,差不多瘋了,合該進去跟他湊一對,被他給弄死才好。

我再見到莊喬時,他連我也認不出了。

他不會傷人,就是喜歡往密閉的空間鉆。

他是被約束帶綁在床上的,我半夜偷偷溜進他的房間,他眼睛一直睜著,人瘦了一圈,只面無表情地盯著一處瞧。

我兀自趴在床邊同他說著話,說以前他幹的混帳事,還說如果他不被關在這裏早就該跟我在一起了。

他半晌才直楞楞看著我,眼中偶露驚恐,因認不出我,喉嚨裏才發出一聲哭吼,就被我堵住了嘴。

這不是我第一次吻他,卻依舊生澀。

他瞪大了眼睛,在護士聽得聲響拿著手電要進來看的時候,我便毫不猶豫地爬上了他的床,用被子將我們倆裹住,我躲在床上緊緊摟著他的腰。

莊喬出奇地沒再抗拒,他在一瞬間安靜下來,下巴就這麼抵著我額頭,閉著眼睛裝睡。

直至人走了,我才從被子裏鉆出來,對上他微有訝然的眼神。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我曾經聽過一個無厘頭的傳說,許多橫死的人,在死後總會一次又一次地經歷死亡時的場景。

莊喬還活著,可他卻跟那些橫死之人無甚區別,每天都要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的眼前,而他也永遠都把自己困在那狹窄的一方角落。

他得從裏面走出去。

“我總等不到你,只能來這裏找你了。”我抱著他,在他耳邊道。

“可我是因為傷了你才被關在這兒的。”他垂眸,聲音很低,帶著微不可查的自責與內疚。

他那段時間的記憶近乎是混亂的,他不記得了,因而總覺得他在之前做過傷害我的舉動。

“莊喬,你記錯了,你沒有傷我。”我出聲的時候已經哽咽得不像話。

他如今身上所有的頑劣已經消失了,帶著一種與少年人格格不入的低迷,興許他那時候本來就以為我是他的一場美夢,當不得真,因而也由得我在他身邊放肆。

莊喬說:“那你為什麼哭?”

其實在莊喬出事後,我一直有私心。

在他如此悲哀的一生裏,還惦記著他的也不過我這麼個面目可憎的女巫。我妄圖真的學會這種魔法,給他下咒讓他睡上一輩子,做一輩子的美夢。

莊喬什麼都不用做,只要雙手交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身前放上一朵白玫瑰。

他一直睡著,我便能一直守著他。

他無需面對世人或驚恐或畏懼的目光,也無需一遍遍回憶他母親被殺的那個深夜。

然而現實終究不是童話,我還是得讓莊喬清醒過來。

莊喬曾說過,我沒人要的時候他願意養我,如今我跟他都是沒人要的小孩,我用這輩子從未有過的荒唐做代價去換了幾天同他相偎的機會。

我想救他,用我那時候實在微薄得過分的力量。

我於是又生澀地親他,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非要咬出牙印讓他覺得疼,也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說:“莊喬,你寫在我筆記本上的話我看到了。

“我一直都喜歡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那種喜歡,我見不得別人親你,就算是假的也不行,搶來的玫瑰花本來就是想送你的。

“你得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乎你,往後你出來了,你得跟我在一起,你驕縱一點、喜怒無常一點,其實全都沒關系的,我都縱著你。”

莊喬白天活動的時間是被剝奪的,因為他不僅不會參加任何活動,還會找地方躲起來。

也就是晚上我能趁著查房的間隙,偷偷溜過去陪他說會話,告訴他我愛他,我會等他出來。

我在精神病院裏沒待幾天,我父親回來發現後就把我接了回去。

他覺得這一切同我無關,都是我後媽故意對我這麼個孩子下了黑手,以至於他們扯離婚扯了幾個月,最後我後媽肚子裏有了,他們沒離得成。

反而後媽為了防止我再作妖,給我辦了手續將我送去了外地的住宿學校。

我後來大學學的是心理學,出去留了幾年學,直到我父親一家三口和樂美滿,我也懶得再去礙他們眼,回國後便也自己租了房子,當了醫院精神科的心理醫生。

我不是沒打聽過莊喬,聽說莊喬許多年前便好了,他出院後照常完成學業,不僅跳了級,還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再之後便進了公司繼承了家業。

還算一帆風順。只不過女人換得挺勤。

我下意識覺得莊喬靠自己走出來了,再也不需要我去救他了。他興許早就把我忘了,我也沒必要再去打擾他的生活。

直到我碰到他的助理小於,才知道莊喬偶爾還會在不自知的時候發病。那會他才接手公司,有老人不知從哪得來他之前的病歷,質疑他是精神病,想架空他。

莊喬迫不得已需要來醫院開證明,這才在小於的推薦下來找了我。

於是我們莊總在與我相認後,故意安排了幾次偶遇,總裁當久了,也自然蹬鼻子上臉起來。

一次同我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拿出一份合同,面上是諱莫如深的笑意,看不出喜怒,語氣卻高傲得不像話:“我身邊現在缺一個女人,陸小姐,我們談談吧。”

似乎當真是個情場浪子,女人玩多了,驀然遇到了能入眼的,起了玩味之心,要來做我的金主。

到底是我一開始就想岔了。

我等了他許多年,而他也當真從未喜歡過任何人。

8

害他母親的那個人借著間歇性精神病減了懲罰,他父親當年也未曾再上訴,似乎平靜接受了這麼一個判決。

可卻在兇手出獄後的一年,莊喬父親使了些手段將人給弄死了,並且偽裝成了一場意外。那人死得挺慘,全屍都未曾留下。

莊喬的病在出院後已然沒了旁的癥狀,他同我說:“到了這位置,有些隱私的事兒的確可以不動聲色地處理,如果老頭子不做,我也得使手段弄死他的。

“反倒是我在那以後愈發鉆起了牛角尖,我在我媽墓前待了一天,卻總在想,為什麼當年死的是她不是我,她應該有機會逃出去呼救的,非要上樓找我,將我給關起來,說到底,她是因為我死的。

“在那之後,有時候我會重復做同一個夢,深夜醒來又會莫名躲在衣櫃裏。”

莊喬說這些的時候神情很淡,有的事讓他說出來等同於將過往再一次血淋淋地剖出。

當年是我決定救他的,所以現在我還是想陪著他從過往的回憶走出來。

他也依著我,配合我的治療,我開的藥他也會按時吃下去。

莊喬後來還是記起來了,他曾經試探著問我:“你是不是曾經混進我待的醫院,說以後任憑我怎麼作都會縱著我的?”

不承認,莊喬會當那年的我是假的;承認了,我以後的日子指不定不會好過。我只能裝傻般保持沈默。

可莊喬似乎當我默認了一般,當真三天兩頭開始折騰我。

他每天把自己洗幹凈了,噴了男士香水,總各種找借口要我去他房間,勾引完我後,又會拿出合同,說我吃了他豆腐,也算違約,不用我賠他錢,不過得延長期限。

我任他三年五載地加,他樂此不疲,我也陪著他耗。直到我賣身滿五十年。

在我同他重逢後第三個年頭的春日,他病已經大好,晚上再也不會將自己關在衣櫃裏。

我約定俗成地在被他撩完後面無表情地往他床上爬的時候,他又一次將合同規矩改了。

連帶著新合同到我手上的還有一束白玫瑰。純白的,比我當年搶來那朵好看了不少。

他這人沒什麼浪漫細胞,求婚什麼的也近乎被他省去了,他借著醉酒同我擁吻在一處時,順便就用戒指給我套牢了。

他說這次簽的是一輩子,他還說他要將我給娶回去。

他說著說著到最後聲音盡是哽咽:“陸黎,這些年,我一個人過得並不好,我記不得你來醫院見過我,記不得你承認喜歡我,可我卻還是固執地想等著這麼一個願意救我的人。

“總還等不到,卻也總想著等下去。”

我跟莊喬之間,算不上誰愛得更深一些,不過是經年累月的妄念成了真。

我自幼喜歡他,而他本也當是喜歡我的,誰都未說。直到他瘋了以後,這樣的喜歡依然橫亙綿長,再相逢時也沒有一絲戛然而止的意思。

我是要救他的人,是那個一直不會隱藏愛意、一直試圖喚醒公主的女巫。

我知道他一直到今天才求婚只是為了將所有的噩夢全都驅趕走,而不是強留著我同他一起待在他自己所造的困境裏。

我便也笑著點了頭。

那時節正是春日,春風過處,綠草又生。

我想以後我同莊喬還會有許多這樣的春日。(原標題:《溫柔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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