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我又夢見了我的母親。夢中她還是癱瘓在床上，仿佛在叫我做什麼事情。醒來我悲哀的發現我已經記不清母親的容顏。盡管我剛剛夢見過他，在夢中我只記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一直望著我，望著我……
定格在記憶中的是我14歲初一的一個早上。我還在上早自習，一個遠房的舅娘到學校告訴我癱瘓在床三年的母親母親過世了。我隨著舅娘一起回家。母親的後事辦得極其簡單。那時弟妹還小，只有七八歲吧！只記得母親下葬的時候雨下的很大。弟弟妹妹太小，我只是一直在哭。我們三姐弟跪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左鄰右舍把母親的棺材用泥土蓋起來，雨一直下，一直下！我在心裏一直說，老天爺也不忍心看到這一幕。所以也一直跟著我們哭泣哭泣哭泣。
我的母親剛剛只有半歲的時候，外婆就生病去世，正是三年自然災難的時候。外公沒辦法就把母親抱養給沒有生養的現在的外公外婆。母親的童年應該過的不錯，最少沒有挨凍受餓。也上過一兩年學。聽外公外婆說，是自己成績不好不想上。長到十四五歲相親認識了父親並結婚。16歲多就生下我。16歲啊，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啊。就過早的擔起了母親和妻子，女兒的多重身份責任啦。
茅盾開始於外公和父親的不對付。三天兩頭吵架打架。母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我還未出生以前父親就因為跟外公打架離家出走了。外公的意思讓母親離婚另外嫁人。母親卻不幹了，因為我在母親的肚子裏。母親只有去找父親回來。就徹底跟外公鬧翻了。
當母親把父親找回家的時候，外公外婆是怎麼也不讓父親進家門。父親跟母親沒有辦法，只好去找母親從小的幹爹。從旁勸說外公外婆人大要分家，樹大要發丫。所以才跟外婆外公分家另外過。說是分家，只是跟父親母親分了一間房子。房間裏放了床，櫃子，桌子等家具。連腳都放不下，做飯的柴火竈只有打在屋檐下。不久後我又呱呱墜地。父親母親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72年出生。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生產隊實行工分制。我家裏有我一個人吃閑飯。外婆外公兩個大兩分公分，過年的時候他們分糧分的多。我父母父母分得少，還要省出一份口糧來想辦法另外修房子。我記得小時候經常聽母親講我母親用500斤谷子就開始修土墻房子。修房子的過程中，外公外婆沒有過來看一眼，沒有幫一點忙。房子修好了，上面沒有錢蓋瓦。爺爺家出錢蓋了一間。總共修了兩間土墻，外公外婆不會出錢蓋另外一間，另外一間房子只好蓋茅草。隔年妹妹又出生了。本來以為房子分開跟外公外婆會好一點。但是事與願違，父親跟外公外婆還是會一直吵架打架。兩個小孩母親根本照顧不過來，只好把我送到奶奶家，在我的記憶裏，我童年基本上是在奶奶家過的，回自己家就像做客一樣。後來妹妹生病死掉了，那時還小，不記得生什麼病，我也快上小學才回家裏念書，
因為外公外婆不會生養，才抱養了我母親，而我母親又生了兩個女兒，妹妹又丟掉了，村裏的人都講閑話，說我們家沒有男孩。母親沒辦法，又要想辦法生男孩那時已經開始計劃生育了，結果東躲西藏生了一個又是妹妹。奶奶和幺嬸合起來合夥欺負我母親，我母親生這個妹妹在月子裏受了很多氣。沒有養好，跟後來生病有直接關系。我那時候已經六七歲了，清楚的記得母親月子裏天天一邊哭一邊就吃那個玉米粑。一點點米飯都被幺嬸搶吃了。我父親出遠門以前有留錢給我大伯叫他要照顧我母親。我大伯買了一些雞蛋來給我母親坐月子，結果被奶奶跟幺嬸藏起來不給我母親吃。母親一個人有什麼辦法，只有天天哭。好不容易出了月子，爺爺跟外公卻決定把妹妹抱給人家養。母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睜睜看著那個妹妹一個月零四天被他們抱走了。
母親後來終於生了弟弟。那時士地也下放到戶了。日子一天天的好起來，母親卻生病了。剛開始的時候只是手腳沒有力，不能幹重活，走路歪歪倒倒的，但是還還是能幹一些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父親又出去跑生意了，只給母親留了幾塊錢的零用錢，因為父親一輪生意只要十幾天就會回來，誰知道父親走後，母親就感冒了越來越嚴重要去找醫生看醫生拿藥。母親擔心幾塊錢不夠就去找外公借錢，外公不但不借錢還一直罵母親不聽他的話，要跟著父親受苦。母親沒有辦法，只好自己一個人去看醫生，外婆叫外公後面跟著去看一下。外公卻跟在後面一直罵母親，母親心裏想太難聽了就走快一點。誰知道本來走路就走不穩腳下一滑摔倒了，頭撞在一棵小樹上。我只記得外婆跟幾個人把母親背回家裏放到床上，母親就再也站不起來了，話也說不出來。我那時也有十來歲了只知道哭，父親又不在家。等父親回來，把母親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醫生說沒救了。讓我父親把母親擡回家算了。父親不相信，又轉到縣醫院醫生還是說沒辦法治。隔幾天父親錢也花完了，也借不到錢，沒辦法就真的把母親擡回家在家裏等死。誰知道母親命大沒有死卻癱瘓了。
我沒有辦法念書了，要在家裏照顧母親，弟弟妹妹只有三四歲，母親癱瘓在床上，飯都要餵給他吃。父親有時在家裏幹農活，有時要出去做生意掙錢。剛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母親會好起來，我做夢都在跑，要跑回家照顧母親，我真的對母親很好的照顧。但我那時候畢竟是個小孩子，我看到別人念書我也想念書。我老師又隔幾天跑到家裏跟我爸爸說我不念書太可惜了。後來時間久了，我對母親的照顧也沒有那麼仔細了。我會坐在床邊哭，會跟母親講想念書。隔了一兩年，妹妹稍稍大一點，他可以替我跟母親餵飯，接屎接尿。母親知道我想念書，她跟父親商量讓我回去念書，父親本來不同意的，母親以死相逼，我就真的又回到了學校。我現在想起來，心口還隱隱作痛，我那時怎麼就那麼自私？怎麼就真的回去念書了呢？我一直覺得我要是不念書的話，我母親不會那麼早就死去。
我不想說我外公不好，他必經養了我母親一場。，我常常想要是他不抱養我母親的話說不定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就會餓死。但是我母親悲苦的一生，確實跟他有很大的關系。我更不想說我父親的不好。我母親生妹妹坐月子的時候，他要是在家裏，母親不會受那麼多苦。母親剛剛開始生病的時候，還沒有癱癱在床上的時候，他要是那時候就把母親送到大醫院去醫治的話，說不定也會把母親醫好。我更多的時候是痛恨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去念書，為什麼那麼想念書，不在家好好照顧母親？讓他那麼年輕就死去了，我母親死去的時候剛剛30歲。30歲啊，風華正茂的年紀啊！
一眨眼幾十年過去我已年過半百。弟弟妹妹也各自成家。偶爾想起母親夢見母親。怎麼也想不起母親的容顏。明明在夢中還跟母親說話，好像她還在叫我做什麼事情。醒來卻怎麼也想不起她的容顏。只記得那雙很漂亮的大眼睛。我相信我母親一直用她美麗的大眼睛望著我們，看護著我們，保佑著我們，保佑著我跟弟弟妹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