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們不讓我多做手術
一周只做兩三臺
他說，其實我動作快
一會兒就好了
他說，我一輩子就幹了一件事
那就是與肝癌作鬥爭
手中一把刀
遊刃肝膽，時刻精準
心中一團火
守著誓言，從未熄滅
何為醫者仁心？
他用一生詮釋
他的行醫史是
中國肝膽外科的開拓史
1922年，吳孟超
出生於福建省閩清縣
1927年，5歲的吳孟超
隨家人移居馬來西亞
初中畢業時
他和同學們主動把聚餐費捐給延安抗日
以毛澤東和朱德名義發來的感謝電報
在吳孟超心裏烙上了紅色的印記
吳孟超與妻子
1940年春
年僅18歲的吳孟超決定回到祖國
1956年，他參軍入伍投身到
軍醫大學的創業實踐
同年，被批準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當時的華東軍區人民醫學院
他遇到了
改變他一生命運的恩師——裘法祖
他請教老師
今後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裘法祖說
“我國的肝臟外科幾乎是一片空白
你可以朝這個方向發展”
從此，吳孟超與肝臟外科結緣
吳孟超的行醫史
就是中國肝膽外科從無到有
從有到今的歷史
1958年
吳孟超翻譯出版了
第一部中文版《肝臟外科入門》
1959年
吳孟超等制成了中國
第一具完整的肝臟血管鑄型標本
1960年
吳孟超首次提出了
正常人體肝臟“五葉四段”解剖學理論
1960年3月1日
吳孟超完成了中國第一例肝臟外科手術
1975年
吳孟超切除了
當時世界上最大的肝海綿狀血管瘤
1993年
吳孟超完成
世界首例腹腔鏡下的肝癌切除手術
……
無影燈下七十余載
他建立了完整的肝臟海綿狀血管瘤和
小肝癌的早期診治體系
創造了“間歇性肝門阻斷切肝法”
“常溫下無血切肝法”
研究出符合中國人體質的
肝臟外科手術技術體系
使我國肝癌手術成功率
從不到50%提高到90%以上
人可以老
但手不能抖
這位“中國肝膽外科之父”的右手
它握過許多獎杯
但卻最契合止血鉗的形狀
筋脈虬結
右手食指指尖微微向內側彎
但又超乎尋常柔軟細膩
指甲整齊潤澤
食指畸變是因為
過去的成千上萬臺肝臟手術
細膩靈活是為了
未來能再多幫助一個生命
人可以老
但是手不能抖
才能進行手術
手術臺上的他
兩眼炯炯有神
腰板挺得直直的
在無影燈下神情嚴肅
握著手術刀的手毫不顫抖
手術臺下的他
手指腳趾都已變形
像普通老人一樣
走路需要人攙扶
體力不支，悄悄打上一針 王建民攝
90歲之後
吳老日記每年
開篇第一句話都是：
今年任務仍然很重
盡管年事已高
吳老依然堅守在
門診、手術室和病人的病床前
要下班了，吳孟超挨個察看手術室後才離開醫院，這是他的習慣 王建民攝
2018年
在手術室的方寸之地
吳孟超共進行了52臺手術
當時，吳老已經96歲了
高齡、一線、密集手術
這些對一位96歲的老人意味著什麼
沒有人比與吳老合作多年的
護士長程月娥更清楚
手術順利，大家都很高興，吳老也笑出了聲 王建民攝
護士長曾給吳老寫了封信
信中說：認識您30多年了
在很多人看來您是個傳奇
但只有我看到過
手術後靠在椅子上的您
胸前的手術衣都濕透了
兩只胳膊支在扶手上
掌心向上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您嘆口氣說，力氣越來越少了
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在手術室裏倒下了
你知道我是愛幹凈的
記住給我擦幹凈
不要讓別人看見我
一臉汗的樣子
照片拍攝於吳老89歲那年，走出手術室，吳老明顯很疲憊 王建民攝
2019年1月
吳孟超才從院士崗位上正式退休
在自己的院士退休儀式上他動情地說
“雖然退休了
但只要組織需要
只要病人需要
我隨時可以進入戰位，投入戰鬥！
我覺得我身體還可以
所以我有信心，也有決心”
2019年3月
97歲高齡的吳孟超主刀手術
剛走下手術臺
吳孟超又去了病房
他的“吳氏刀法”對待腫瘤“快、準、狠”
而對病人則是“慢、細、仁”
救死扶傷七十余載
吳老先後完成16000多臺手術
成功救治了20000多名患者
眼前是病，心底是人
他總說：“我想背著每一位病人過河”
直到退休前
他每周還要至少做3臺手術
“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倒在手術臺上”
這句話吳孟超說了很多年
在無影燈下
吳孟超握緊16000多名肝臟患者的手
帶領他們走向重生
“傳承和培養是當務之急”
1997年
吳孟超拿出個人積蓄30萬元
和社會捐贈共500萬元
成立“吳孟超肝膽外科醫學技術基金”
2006年
他又把國家最高科技獎的500萬獎金
全部用於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
96歲時的吳孟超
還不舍得放下手術刀
他說
我還希望能多帶學生、多教年輕人
“我的平臺有了
接班人也有了
我的心就定了”
吳老說
自己只能救治有限的病人
傳承和培養是當務之急
他先後培養出
近300名碩士、博士和博士後
90歲之後還牽頭
建成了國家肝癌科學中心
吳孟超對病人從不發火
但手下的學生們都很怕他
因為吳老唯獨對他們兇得不得了
挨罵，幾乎成為吳老學生的共同記憶
學生們常常相互交流：
“吳老罵你，是因為他沒有放棄你”
吳孟超罵人總能罵到點子上
很多學生被他訓多了
也就訓出了嚴謹細致、精益求精的作風
目前中國肝臟外科的中堅力量
80%都是吳孟超的學生
學生的學生
以及第3代、第4代學生
對收紅包、拿藥品回扣的事
吳老深惡痛絕
為了給病人省錢
他甚至給醫生、學生們定了不少規矩
如果B超能解決問題
決不讓病人去做CT或核磁共振
如果病人帶來的片子能診斷清楚
決不讓他們做第二次檢查
能用普通消炎藥
決不用高檔抗生素
吳老最反對用縫合器械給病人縫針
他說：哢嚓一聲，1000多元就沒了
那可是農村孩子幾年的學費
我就主張用手縫線
分文不要
在吳老擔任院長的醫院
肝癌手術所有費用不過２萬元左右
一位賣了房產來求醫的病人接到賬單時感慨
“沒想到大上海會有這麼低的收費”
吳老說：我是一個醫生
學的是治病救人
醫院更是治病救人的
怎麼能想著從病人身上撈錢？
吳老常說：
“孩子們，這世界上不缺乏專家
不缺乏權威，缺乏的是一個人
一個肯把自己給出去的人
當你們幫助別人時
請記得醫藥是有時窮盡的
唯有不竭的愛能照亮一個受苦的靈魂”
吳老用一生的奉獻和付出
諄諄告誡年輕的學醫者
孩子們
讓別人去享受“人上人”的榮耀
我只祈求你們善盡“人中人”的天職
某些醫生永遠只能收到醫療費
我願你們收到更多
——別人的感念
吳老，一路走好
“如果沒有吳院士，我要少活二十多年”
2021年5月22日13時02分
吳孟超院士因病醫治無效
在上海逝世
享年99歲
22日晚到23日中午
醫院負責追思活動的工作人員
接到了至少上百個電話
5月23日
吳孟超院士的追思活動
在他生前工作的
上海東方肝膽醫院舉行
陰雨之下
市民自發前來悼念吳孟超院士
每份花束上的留言都是
滿滿的不舍和深深的崇敬
“仁心妙手，國士無雙”
無法到達現場的民眾
通過快遞等方式寄送鮮花
一位醫生表示
靈堂裏將近一半的白花
是從外地送過來的
此外，一些自發設立的
“吳孟超同誌網絡吊唁廳”
也接受網友鮮花獻祭
其中一個網絡吊唁廳
已有近34萬名緬懷者前來悼念吳孟超
雖不能親臨現場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吳老的哀思
冒雨前來吊唁的人
有白發蒼蒼的醫學同仁
也有年輕的後輩
還有吳老曾經救治的病人及其家屬
長長的隊伍，靜默不語
不少人眼泛淚光
一位吳孟超二十多年前的病人
拉著院士家屬說
“如果沒有吳院士
我要少活二十多年”
“因為吳老我多活了23年
他的醫術、醫德我會銘記一生”
排隊送別的人群中
71歲的羅先生紅著眼睛說
1998年他查出肝癌
四處求醫
許多醫院認為他的指標不合格
不敢收他
直到碰到吳孟超
吳孟超收他入院
親自為他操刀手術
非常成功
現在羅先生身上
已經徹底沒有癌細胞
吳孟超的學生孫啟鴻
也幾度哽咽
“今天來送別吳老
希望他在那邊不要太累”
“吳老和肝癌戰鬥了一輩子
我們今天還在為肝癌作鬥爭”
他說希望包括自己在內的
吳孟超的學生們
能夠繼承吳老的奮鬥精神
早日攻克肝癌難題
告慰恩師
來自江蘇連雲港的蕾蕾和母親回憶
1996年，當時已經70多歲的吳孟超
為15歲的蕾蕾做了肝移植手術
現在的蕾蕾身體健康，還有了孩子
蕾蕾的媽媽說
“吳老走了
中國失去了一個偉大的醫學家
但天上的‘吳孟超星’還在
我們會銘記他”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何為醫者仁心？
“只要病人需要
我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吳孟超院士追思活動上
靈堂響起的不是哀樂
而是扣擊人心的《國際歌》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
要為真理而鬥爭”
這是他生前所愛之歌
從醫七十余年
吳孟超每次看望患者
總會先把雙手搓熱
才跟患者接觸
每次檢查都主動拉上屏風
檢查完還會幫助患者掖好被角，擺好鞋子
吳孟超曾說：
“我不過就是一個吳孟超
救治病人是我的天職”
“我看重的不是創造奇跡
而是救治生命
醫生要用自己的責任心
幫助一個個病人渡過難關”
身著醫袍，心為病患
小愛惠恩病者心
大愛延綿福萬家
遙寄哀思，緬懷前行
5月26日的上海
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吳孟超院士遺體告別儀式
在上海市龍華殯儀館大廳舉行
告別儀式現場
一大早就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民眾
排隊等候，送吳老最後一程
不到早上7時
龍華殯儀館大廳旁
市民獻花處
已有超過30束鮮花擺放在周圍
據靠近龍華殯儀館的12號線
漕寶路站工作人員介紹
從首班車抵達該站時起
由6號口出站的乘客明顯增多
龍華殯儀館大門保安說：
從早晨5點多
就陸續有市民群眾來到殯儀館
獻花的市民裏
有放下花束趕回去上班的
有老人，更多的是年輕人
每份花束上的留言
都是滿滿的不舍和深深的崇敬
“吳院士千古，一路走好”
“醫者仁心，國士無雙”
“山河無恙，幸得有您”
是他們說得最多的話
十余輛大巴載著吳孟超親屬
生前的同事、學生
以及海軍軍醫大學師生官兵等
陸續抵達龍華殯儀館
殯儀館周圍
醫護服與“海軍藍”隨處可見
這都是吳孟超生前最愛
據上海東方肝膽外科醫院工作人員介紹
他們早上6點就從楊浦出發
“由於大多數醫務人員還要在醫院值守
到現場的都是今天休息
或者剛下夜班的醫務人員
他們都是自發來到龍華殯儀館
送吳老最後一程
我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
術刀濟世，大愛無疆
贏得患者和人民最深的敬意
8時30分
吳孟超遺體告別儀式
在上海市漕溪路210號
龍華殯儀館大廳舉行
吳老身披黨旗
在鮮花叢中安眠
鐘南山院士為吳孟超院士
送來了花圈挽聯
挽聯上寫著
沈痛悼念吳孟超同誌
吳孟超用一生
將自己作為醫者的準則和堅守
告訴所有人
醫生究竟該是一個怎樣的人
一個偉大的醫者
不僅憑醫術
更憑仁愛感動世人
如果說吳老的手術刀
拯救的是一個一個患者的生命
那吳老的故事和精神
更是震顫和滌蕩著我們每個人的
靈魂最深處
“雖無緣再見，然將銘記終生”
醫者仁心鑄大愛，披肝瀝膽寫春秋
忠魂不朽，吳老千古！
制圖｜魏知晴(安陽師範學院團委)
來源：共青團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