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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情動，不過是那年盛夏，少年端來的一碗白瓷小餛飩。
她的心，也如同湯勺碰壁叮當響。
1
姜染和顧舒南是同桌。
轉學到一高的那天，班裏只有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有個座位，那個座位旁邊坐著一個穿一身黑衣染一頭紮眼的金色頭發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班主任安排姜染坐在那裏的時候，她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順著大家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他好像很不滿被大家吵醒，托著下巴皺眉。
班主任說：“顧舒南，你讓新同學坐你旁邊，昨天你逃課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顧舒南撇了撇嘴，最後還是拉開凳子，替姜染讓開了路。
姜染抱著一大摞剛從教務處領來的新書，連忙鉆到裏面坐了下來。可是手裏的書沒放穩，一股腦的全都掉到了地上，有幾本還不小心砸在了他的腳背上。
“對不起，對不起。”姜染連忙道歉，他卻沒搭理，懶懶的趴在課桌上繼續睡覺。
姜染心裏有些忐忑，看來新同桌不好惹。
相處了幾天她才發現，顧舒南真的是典型的壞學生。想逃課就逃課，想睡覺就睡覺，連老師都對他無可奈何，只求他不耽誤別人就行。
明明名字那麼溫柔，實際人的脾氣卻一點都不好，像個獅子一樣，動不動就炸了毛。
有時候稍微不高興就喜歡踹凳子。每次經過他的座位看著他那可憐的快散架的凳子，姜染心裏都有些怕怕的。
姜染還不止一次的在學校門口碰見他和一群流裏流氣的小混混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於是本身就膽子小的姜染秉承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理念，從來不去招惹這個“大魔王”。
顧舒南倒也不怎麼搭理她，兩個人就這樣相敬如賓地相處了快半個學期了，楞是沒說過超過十句話。
期中考試之後，姜染因為數學成績不錯，被數學老師親自任命為課代表。
從此，她多了一項催促大家交作業的任務。
這讓她很頭疼。
因為每次不交作業的，都是她的同桌顧舒南。
作業抱到辦公室的時候，數學老師問她，“收齊了嗎？”
她說：“就差顧舒南沒交了。”
數學老師皺眉：“他不是你同桌嗎？”
姜染點頭。
數學老師吐了口茶葉，語重心長地說：“你是數學課代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代表了我，所以你得作好表率。你的同桌都不交作業，你讓班裏的同學怎麼想？”
姜染羞愧地低下了頭。
回到班裏，她鼓起勇氣問打完球剛回來的顧舒南，“那個，你的數學作業寫完了沒？寫完了交給我。”
顧舒南詫異的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喝水。
姜染安靜地站在旁邊，等他喝完水，又說道：“全班就差你沒交了。”
顧舒南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反問她：“你問問別的課代表，我什麼時候交過作業？”
姜染氣急敗壞，“你憑什麼不交作業？你要是這樣，那我就只能告訴老師了。”
“隨便你告，你看我怕不怕。我警告你，少拿雞毛當令箭。”顧舒南重重地放下手裏的杯子，對她說道。
姜染站在過道上，顧舒南跟她說話的時候背對著窗戶。此時正是中午，暖黃色的日光像流沙一樣潑灑進來，輕輕攀上他的後背。
光的陰影裏，姜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冷冷的，又夾雜著一絲不屑。
姜染頓時慫了。
她站在那裏，不動，眼眶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上課鈴聲響起，她還是不動。
顧舒南把身子偏到一邊，不耐煩的問她：“你進不進去？”
姜染連忙進去坐了下去。
“顧舒南，大混蛋，我跟你勢不兩立！”姜染在心底腹誹。
那節課，姜染把英語書上的男孩當成顧舒南，拿著筆狠狠地戳了他幾十遍，差點把書戳破。
而始作俑者依然安安穩穩的趴在桌子上睡覺。
2
教室後排的時鐘轉了一圈又一圈，春天匆匆與我們告別，夏天倉促登場。
那天輪到姜染值日，等她打掃完衛生天已經擦黑了。
夏夜的晚風輕拂，吹散一天的炎熱。
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在月亮的光影下跳舞。
早上出門的時候她沒騎車，這會靜靜的走在路上，呼吸著鹹鹹的海風，整個人的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姜染正走著，突然聽見身後傳來吵鬧和怒罵聲。她回頭看，後面的人與她擦肩而過，打照面的時候，她認出那人居然是顧舒南！
他有些狼狽，身上的白色T恤胸前染了一大片汙漬，褲子也破了洞，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都是汗水。
他拼命地跑著，後面一大群人罵罵咧咧地追著。
“顧舒南，你怎麼了？”姜染問。
顧舒南本來已經跑遠，聞言轉過頭看見是她，一邊大喘氣一邊對她說：“快回家，大晚上別在路上瞎逛。”
姜染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又跑遠了。
身後一大群染著各色頭發，紋著紋身的小混混們陸陸續續從她旁邊經過，她害怕的往馬路邊躲了躲。
“顧舒南，狗日的，有本事你別跑。老子抓住你非得把你腿打斷。”
人群中有人在不停地辱罵顧舒南。
姜染擡眼一看，顧舒南慌不擇路之下居然跑進了一條巷子裏，那裏她熟，她知道那是條死路。
那群小混混也陸陸續續地跑進小巷子裏，沒過一會兒，她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拳打腳踢的聲音。
“顧舒南，你不是牛逼嗎？老子你也敢惹，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姜染悄悄靠近，蹲在路邊的草叢裏聽見顧舒南壓抑的慘叫聲，她害怕的要命。
她明明很討厭顧舒南，也曾不止一次的詛咒他“那麼拽，早晚有一天被人打死。”可當她親眼看見他被人圍著毆打欺負的時候，她又突然開始擔心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他逃命之時還不忘了提醒她早點回家這一點感動了姜染，此時她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我得救顧舒南”。
姜染急中生智想了個辦法。
她默默的走遠了一些，把手機聲音調到最大，播放警車鳴笛的聲音，一邊放一邊大聲喊：“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巷子裏的那群小混混聽到警察兩個字就跟老鼠聽到貓要來了一樣，紛紛倉促逃跑。
姜染藏在一棵大樹的後面，捂著砰砰亂跳的心臟，一動也不敢動。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敢慢慢的走出來。
她走到巷子裏，遠遠地就看見顧舒南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顧舒南？”她小聲地喊。
沒回應。
她又湊近看，他眼睛閉著，滿臉都是血。
“顧舒南，你不會死了吧？你別嚇我啊。”
“我沒死。”顧舒南微弱的聲音傳到姜染耳朵裏，她一顆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裏。
“那我送你去醫院吧，你流了好多血。”姜染道。
“不用了，你扶我起來，我去這附近的小診所包紮一下就行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
姜染把顧舒南扶起來，陪著他去診所包紮了傷口，所幸都是皮外傷，除了流點血，沒什麼大事。
3
從診所出來的路上，顧舒滿臉難得一見的真誠，他撓了撓頭說：“今天謝謝你救了我。”
“沒事。”姜染聽見這話，忍了很久的問題終於問了出口：“他們為什麼要打你？你怎麼會惹到那些混混的？”
顧舒南看著眼前一臉好奇又帶著一些擔心的姑娘，他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那裏還隱隱作痛。
也許是今晚的月色太美好，也許是面前的姑娘太溫柔，他心裏一軟，那些屬於他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卻在此刻突然萌生了一種想要全部宣之於口的衝動。
“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你得替我保密。”顧舒南說。
“嗯嗯。”姜染點頭。
顧舒南說：“我是跟著坤哥混的。坤哥把他的溜冰場交給我管理，今天這幫人裏的老大叫陳強，他上次去溜冰場玩，不給錢，還砸了幾瓶酒，我就把他揍了一頓。他今天找了一夥人來報仇來了。”
“坤哥是咱們這裏的那個黑社會老大嗎，你為什麼會跟著他混？你爸媽不管你嗎？”姜染接著追問。
顧舒南點了一支煙，看她皺眉，又踩在腳底下滅掉。
“我很小的時候爸媽就去世了，我一直跟著我奶奶生活。奶奶為了掙錢供我念書，在步行街那裏支了餛飩個攤，她手藝好，又不怕辛苦，每天天不亮就出攤，晚上很晚了才收攤回家，倒也能掙錢。那時候坤哥的人在那裏收保護費，我奶奶不舍得交，他們就要砸攤子，那是我和奶奶唯一的生活來源，要是真被砸了就完了。”
“那個南記餛飩攤的阿婆是你奶奶啊？嗚，我最愛吃她包的餛飩了。”姜染驚喜不已，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她的眼睛彎彎的，笑起來像月牙一樣好看。
顧舒南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然後呢？”
顧舒南長長地嘆了口氣，“於是我就拿了把刀要和他們拼命。坤哥覺得我膽子大，就讓我跟著他混。”
“那時候你多大？”
“15歲。”顧舒南笑，“後來坤哥就讓我替他管理溜冰場，每個月給我發工資。我能掙錢了，奶奶也就不那麼辛苦了。”
“為了奶奶，你也應該好好學習啊，考上大學才是真的有出路。你總不能一輩子替他打工吧。”姜染勸她。
顧舒南苦笑，“我每天放學都得在溜冰場守著，怕有人鬧事打架，有時候甚至整夜都沒辦法睡覺。白天一上課就困的不行，哪裏能聽進去課？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愛學習，要不是奶奶逼著我上學，我可能早就輟學了。”
姜染原來還在納悶，他怎麼天天在學校睡覺，有那麼困嗎？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一直以為你膽子小，今天才發現你膽子還挺大的，那麼多人在你還敢救我？”顧舒南打趣道。
“你畢竟是我同桌嘛。”
“姜染，謝謝你。”這是顧舒南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姜染心裏一動，她在月光下仔細打量著顧舒南，突然覺得他長的還真挺帥的。鼻梁高挺，眉眼清雋，傷痕斑駁的臉上隱隱透出一股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成熟穩重。
姜染突然開始心疼起這個少年了。
“沒關系，那我們以後算是朋友了嗎？”姜染小心翼翼的問。
“嗯。”顧舒南點頭。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兩道單薄的身影在路燈下晃悠悠的走著。
此刻萬籟俱寂，夜色無限美好。
4
顧舒南說話算話，和姜染成了朋友。
姜染再一次收作業的時候，顧舒南主動把作業交給了她，驚的姜染直問：“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舒南看著她瞪著跟貓兒一樣圓溜溜的大眼睛，覺得好笑，“我當一回好學生不行嗎？”
“行行行，顧少爺。”姜染喜滋滋的抱著作業本走了，像個歡快的小燕子。
姜染自從知道南記餛飩攤的攤主是顧舒南的奶奶之後，就越發去地勤了。
她嘴巴甜，又勤快，看著忙不過來的時候她就會主動幫忙給客人端飯，收桌子，洗碗。顧奶奶很喜歡她，每次看她去了，都會高興的把給顧舒南留的小點心分給她。
有時候顧舒南不忙，也會去餛飩攤幫忙。
奶奶包餛飩，他就負責煮。他左手用漏勺將餛飩撈進碗裏，右手緊接著將一大勺滾燙的湯澆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給你，還有我攤的雞蛋餅，搭配到一起吃才好吃。”他將盛好的餛飩端給姜染。
姜染看著面前的餛飩，瓷白色的湯碗裏躺著十幾只白白胖胖的小餛飩，輕薄的餛飩皮，鮮美的豬肉餡。
她嘗了一口，餛飩的鮮香配合豬油，蔥花，鮮辣粉的香氣，伴著蒸騰的熱氣，在舌尖蔓延化開。
金黃色的雞蛋餅上抹了一層薄薄的辣醬，咬一口麻辣鮮香又酥脆，簡直是舌尖上的享受。
“唔，美味。”明明不止一次吃過，可姜染就是莫名地覺得，今天的格外好吃。
“慢點吃，別著急，吃完了我再給你做。”顧舒南忙裏偷閑，還不忘叮囑她一聲。
“嗯，知道啦。”
姜染坐在小方桌上一邊吃餛飩一邊看著顧舒南忙個不停，他腰上圍著奶奶的碎花圍裙，戴著帽子。
天氣太炎熱，他又是待在熱氣騰騰的爐子旁，不一會就熱得滿頭大汗，忙起來顧不上擦，汗液順著他精致的下頜線淌下，落到胸口，藏到衣服裏消失不見。
那一刻，姜染突然想起一句話：世間情動，不過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叮當響。
她猝不及防地就紅了臉。
5
隔天是周末，姜染寫完作業就從家裏溜了出去，打算去逛一逛夜市。
逛著逛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餛飩攤上。
夏日夜晚的街道異常喧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姜染一眼就看見了忙碌中的顧舒南。
奶奶不在，吃飯的人很多，他一個人有些手忙腳亂，姜染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他手裏拿的抹布，對他說：“你去煮餛飩，我幫你打下手。”
顧舒南拿幹凈毛巾擦了擦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像哄小孩子一樣：“辛苦你了，等會請你吃冰沙。”
分明還沒有吃到顧舒南請的冰沙，姜染卻覺得心裏已經是甜滋滋的了。
夏天總是善變的，上一秒鐘天上還有兩三顆星星，下一秒鐘它們就已經躲到了雲層裏，給來勢洶洶的大雨讓了路。
大雨傾盆而下，周遭的食客們紛紛四散而逃，有的急忙回家，有的找地方避雨。
姜染也被顧舒南拉著躲到了廊下避雨。
顧舒南的奶奶今天感冒在家休息，他一個人出攤的時候粗心忘記了拿遮雨棚。這會子看著那些家夥什被大雨敲打的不成樣子，他想著奶奶知道了肯定又心疼得睡不著覺，於是去隔壁商店買了把傘遞給姜染。
“你把傘打上，快點回家，到家了給我發個信息。”
“那你呢？”姜染問。
“我也得回家了，拜拜。”
顧舒南說完這句話就衝到了雨幕裏，把鍋碗瓢盆連同桌椅板凳一起扔到車子上，推起車子就往前跑。
等姜染反應過來，他已經跑到十幾米開外了。
“等等我。”姜染連忙追上去，在後面幫他推著車子。
“你快回家，我一個人能行的。”顧舒南見她跟在後面，連忙要趕她走。
“沒事，我陪你。”姜染撐著傘，仰頭朝他笑。
明明被大雨淋得睜不開眼，顧舒南此刻卻清晰地看見她嘴角淺淺的梨渦，以及滿眼的星光。
“顧舒南，我們當好朋友吧。”周遭吵吵鬧鬧，隔著一輛推車的距離，姜染鼓起勇氣大聲朝顧舒南喊道。
“我們不就是好朋友嗎？”
“不是，當那種最好最好的朋友。”
“嗯，那我們就當最好最好的朋友。”顧舒南回答得無比認真。
大雨讓整座城市傾倒，倒影裏映照出兩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5
姜染和顧舒南的關系好的讓所有人詫異。
比如說顧舒南誰的話都不聽，卻只願意聽她的話，也只會護著她。
有一次班裏的一個男生犯渾，因為作業沒交被姜染告訴老師，懷恨在心故意把拖地的水倒到姜染身上，還不願意道歉，氣的姜染直哭。
顧舒南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那個可愛的姑娘委委屈屈紅著眼眶的模樣。
他心裏一緊，問她“誰欺負你了？”
姜染不說話，有同學指著那個男生。
顧舒南手插兜走到男生面前，隱隱壓抑著怒氣，“你欺負她了？”
“誰讓她告我狀的……啊”
一句話沒說完，男生就被顧舒南一拳撂倒在地，狠狠揍了一頓。
“以後誰再欺負姜染，別怪我對他不客氣。”顧舒南放出狠話。
從此以後全校都知道了，一向特立獨行、我行我素的顧舒南，護著一個叫姜染的女生。
有跟姜染關系好的同學問姜染，她和顧舒南是不是在談戀愛？
“不是的，我們就只是好朋友。”
姜染說這句話的時候，顧舒南剛好上完廁所回來，聞言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垂眸斂下異樣的情緒，恢復了平常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那一整天，顧舒南都沒有再和姜染說過話。
敏感的姜染或多或少地覺察到了什麼，可她依然很慫，慫的即使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輕易地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她怕萬一是自己自作多情那該有多尷尬，她更怕到時候和顧舒南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顧舒南，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上課的時候，姜染忍不住給顧舒南寫小紙條。
“什麼事？”
“我陪你一起好好學習，你陪我一起考上大學。我們一直在一起，做最好的朋友，可以嗎？”
等待的時間，姜染覺得無比的漫長。
等她接過小紙條的時候，竟然害怕的不敢打開。最後鼓起勇氣打開，藍線格上面是顧舒南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好，我陪你。”
她高興的差點跳起來，捂著紙條傻笑了一會兒，又拉起顧舒南的手和自己拉鉤，“說好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嗯，一輩子都不變。”
耳邊響起顧舒南溫柔好聽的聲音。
6
自那之後，顧舒南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收斂了渾身的戾氣，染回了黑色頭發。不遲到，不逃課，上課也不再睡覺，總是坐得端端正正的，認認真真的聽課。
下課了也不去溜冰場，而是陪著姜染一起去圖書館讀書，做練習題。
顧舒南本就聰明，月考的成績居然從倒數第一一躍跑到班裏中等。
就連班主任都詫異的不行，對顧舒南連連稱贊。
高三的時光伴隨著顧舒南的一次又一次小小的進步，在每一個黎明的晨讀和夜晚的自習中匆匆忙忙流逝。
臨近高考前，姜染喜滋滋的對顧舒南說：“老班說了，你只要發揮正常，差不多能考上二本，咱倆都報A大吧。”
顧舒南心裏沒底，他望著眼前的姜染一臉興奮和期待的模樣，問了句：“那我萬一考不上呢？”
“不會的，最後這幾天我們加把勁，破釜沈舟拼一下，一定能考上的。”姜染捏著拳頭，信心十足。
顧舒南也在心裏默默的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她失望。
高考的前兩天，顧舒南卻突然不見了。
姜染給他打電話，不接。去他家找他，顧奶奶也不知道孫子去了哪裏。去溜冰場，沒想到居然關門了。
這可急壞了姜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顧舒南出事了。
於是她輾轉聯系上了曾經來學校找過顧舒南幾次的一個小混混周陽，他一直跟顧舒南關系不錯。
周陽跟她說，顧舒南因為聚眾鬥毆，被警察抓了。
姜染不敢相信顧舒南會在高考這個節骨眼上衝動幹出這種事。
周陽又跟她說，是因為坤哥的仇家帶了一幫子人找上門尋仇，顧舒南去取東西的時候正好撞見。他就跟那幫人打了起來，還掄起凳子把其中一個人的腦袋開了瓢。對方報了警，他們全都被抓了。
姜染聽完腦袋都是懵的，她緩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
“那現在要怎麼辦？”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顫抖著問出聲。
周陽說：“我讓我爸去派出所問過了，人家說本來是要判刑的，看在他還是學生的份上，只要能取得被害人的諒解書，然後就能被保釋出來。”
“那人在哪個醫院你知道嗎？我去求他。”姜染說。
“估計得賠錢，而且就算那人諒解，也得找人擔保，還得交保釋金，他才能出來。他奶奶手裏也沒錢，而且年紀大了，更受不得驚嚇。我沒敢跟她說。”周陽說。
姜染拿自己的壓歲錢，買了些水果，去醫院看被顧舒南打傷的人。
說明來意後，對方的家屬獅子大開口，非得要賠十萬塊才肯寫諒解書，任憑她怎麼哀求都沒用。
回去的路上，姜染一直在想辦法，可她想破腦袋都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不得已，她只好去求自己的爸爸。
姜染爸爸手裏有些人脈，並且為人處事很有魄力，她知道這件事情也只有爸爸能幫忙了。
聽完女兒的祈求，姜爸爸一臉震驚。他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居然在高考前夕，為了一個男生向他提出這種要求。
姜染站得筆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爸爸，我從小到大沒求過你什麼，我就求你這一次，你幫幫他吧。”
“你們在談戀愛？”爸爸問。
“沒有，我們是好朋友。”姜染否認。
“你喜歡他？”
“我喜歡他，我們約定了一起考同一所大學。考上大學了，我就會和他談戀愛。”
“你認為出了這種事，他還能順利的參加高考？這都是有案底的，就算他可以復讀考上大學，他也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沒關系，我不在乎。”姜染倔強地回答。
“我是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讓我出面幫他可以，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你安安心心的參加高考，和他斷得幹幹凈凈，這輩子都不要再聯系，連朋友都不要做。”爸爸對她說。
姜染沈默，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
爸爸又說：“你沒有別的選擇，否則你也不會開口來求我。”
“好。”姜染聽見自己的聲音，縹緲無力。
“染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會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的。”
轉身離開的時候，爸爸疲憊的話語傳來，她瞬間淚流滿面。
姜爸爸去醫院看了病人，一番談話後，對方收了三萬塊錢就寫了諒解書。
姜爸爸又去了派出所，交了保證金，簽了擔保書，順利把顧舒南給保釋了出來。
姜染當時就躲在派出所門口的那顆大榕樹下，她看見顧舒南弓著腰走出來，頭發蓬亂，衣服破舊，滿臉傷痕淤青，一如當年在那條小巷子見他那樣。
離得太遠，姜染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看見顧舒南回顧四周，然後又垂下頭，衝著姜爸爸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慢慢的離開。
看著顧舒南漸行漸遠背影，姜染哭得撕心裂肺。
她知道，她真的沒辦法和顧舒南在一起了。
最遺憾的是，她還沒能聽到顧舒南對她說喜歡她，她也沒能親口對顧舒南說一句“我喜歡你。”
7
姜染考上了和顧舒南曾經約定好要一起去的A大，不過她再也沒能等來顧舒南。
後來，南山的風吹散了谷堆，北海的水淹沒了墓碑。姜染的世界裏，再也沒有了一個叫顧舒南的人。
四年大學畢業後姜染談了戀愛，男生對她很好。他們感情穩定，已經打算談婚論嫁。
那年國慶，姜染帶男友回老家見父母。
車子在她的母校旁邊拋了錨，他們正手足無措間，有人熱情地上前幫忙。
幫完忙，男友說去買幾包煙感謝一下好心人。
姜染覺得那人有些眼熟，那人顯然也認出了她，不確定的問道：“你是姜染嗎？”
“你是？”
“我是周陽。”
周陽，顧舒南的好哥們。
一瞬間那些早已被歲月封塵的往事朝她紛至沓來，姜染一時間有些恍惚。
“顧舒南還好嗎？”
“挺好的，那是他開的餛飩店，進去坐坐吧。”周陽指了指不遠處的店面，淺金色的門頭上龍飛鳳舞的寫著“江南餛飩攤”幾個大字。
姜染有些猶豫，周陽說，“沒事，都過去了，就當是老朋友見面。”
短短的幾百米距離，姜染覺得她走了很久很久，她的意識有些縹緲，周遭一切仿佛都是模糊的。
她只聽見周陽在她耳邊說：“你別怪他，當年你爸跟他說，讓他不要再跟你聯系，別耽誤你的人生。”
“我知道，我不怪他。”這些，其實姜染早就猜到了。
走到店裏，姜染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顧舒南。
他穿一身白衣白褲，頭發梳得整齊幹凈。褪去了少年稚氣桀驁的模樣，整個人變的成熟穩重。
他擡頭，看見是姜染，眼底劃過一絲星星般的亮光，隨即又低下頭，再擡頭雖然還是笑著，卻已然恢復平靜。
“回來了？”顧舒南問。
“嗯。”姜染答。
“這是？”
“我男朋友。”
“嗯，看著很般配。”顧舒南笑。
時隔四年再遇初戀男神，我身旁站著準備談婚論嫁的男友
多年不下廚的老板顧舒南親自下廚，給姜染和男友煮了兩份餛飩，煎了兩份雞蛋餅。
“你嘗嘗，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顧舒南問。
姜染嘗了一口，味道沒變，還和記憶中的一樣。
“老板你認識？”男友好奇的問道。
姜染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顧舒南說道，“她是我妹。”一臉的坦然和風輕雲淡。
“她膽子小，愛哭，你可不許欺負她。”
顧舒南的語氣像極了一位疼愛妹妹的兄長。
吃完飯，姜染和顧舒南告別。
顧舒南將她送到大門口，他們互相禮貌的揮手告別。
姜染知道，他們一同告別的，還有他和她那些青春年少的回憶和時光。
那天早上，霧散了。
其實，不止早上，不止霧。（原標題：《少年的餛飩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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