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醫生，就是要解釋病人的問題。而且連環殺手在開始殺人之前，往往會有虐待動物的行為，你符合這個規律……”
1
“你夢到他死了？”心理醫生韓辛一邊問，一邊隨意地記錄。
我點點頭。
“你是說，你夢到一個人心臟病發，而你的老板，第二天就因為心臟病離世。”
“他是被謀殺的，警察說，他隨身的藥被人偷走了。”
醫生點頭：“好吧，可這只能說是一個巧合。”
“我的室友，也就是介紹我來的劉西，他也是這麼說的。可是我發現，我夢到的每一個人都會死。”
2
深夜，路燈忽明忽暗，已經喝醉的女孩走在路邊，踉踉蹌蹌，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麼，聽不清楚。
伴著強光和刺耳的剎車聲，女孩的身體翻滾了很遠，才停下不動。
“我的夢就到這裏，我還能記得她穿著黃色的風衣。”
醫生不解：“這說明了什麼？”
“第二天，劉西告訴我，他的女朋友林蘭君在頭天夜裏死於車禍，司機逃逸。並且，她就穿著黃色的風衣。”
醫生停下了記錄的手。
“還有，在我老板死之前，我夢到過一只貓，後來我在小區垃圾堆裏發現了它的屍體。”
醫生終於重視起與我的對話，擡起頭問我：“你最近有沒有受過什麼強刺激？比如親人去世，或是什麼暴力場面？”
我搖搖頭。我知道她想問什麼，但那夢與現實契合的完美，絕不可能是幻覺。
最終，醫生還是給了一個老套的結論：“你只是壓力太大了。我給你開些藥，回去好好休息。”
“謝謝醫生。”我接過藥方，卻並不打算服用，因為我根本沒有生病。
3
第二天，我晃悠悠來到公司。老板的妻子正和幾個經理商量著什麼。
老板的前妻死後，他就娶了這個年輕女人。我猜他們是打算賣掉公司套現，我對公司沒什麼感情，同事也囑咐我，要抓緊時間跳槽。
我正逛著求職網站，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昨天的心理醫生韓辛。
在我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裏，韓辛已經在等我了：“抱歉，打擾你。”
我搖了搖頭，表示理解。
她又拿出她的記錄本，很鄭重地說道：“其實，夢境本身是一個人真實的思維，它潛藏在大腦深處，我們清醒的時候很難想起它，但是在夢中往往可以。”
我聽不明白。
“周先生，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夢都是你真實的經歷？”
我嘴角一翹：“你覺得我分不清夢和現實？”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些時候，你並不記得你經歷過的事。”
“什麼意思？”
“周先生，你聽過人格障礙嗎，也就是俗稱的精神分裂。”
“你胡說什麼？”我氣道，“你是說我殺人了？”
“作為醫生，就是要解釋病人的問題。而且連環殺手在開始殺人之前，往往會有虐待動物的行為，你符合這個規律。”
“我沒有病！”我拍案而起，轉身就走。
韓辛無視我的憤怒，仍然坐在那裏。
但剛邁出兩步，我又不得不轉過身，從高處看著韓辛，試圖掌握主動權：“你沒有任何證據。”
韓辛卻微笑著看穿我的心思：“請你放心，我們不會泄露病人的任何信息。”
4
我無心再上班，溜達著回到出租屋。劉西請了幾天假，正在家裏收拾他女朋友的遺物。
我想起來，今天是林蘭君的頭七。
劉西從前總是帶林蘭君過來，每次來她都會做一桌子菜，收拾好房間，洗幹凈成堆的衣服，連我的也會順手洗了。
我本來不好意思，她卻說我和劉西是室友，應該互相幫襯。
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卻再也回不來了，我也禁不住有些悲傷。我坐在劉西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別太難過。”
劉西搖搖頭，放下手中她的相片：“即使她還活著，也馬上要離開我了。”
我楞住。劉西接著說：“她出軌了，她喜歡上了別人，要和我分手。”
我知道劉西還愛著她，因為我看到了他袖口的淚痕。
劉西甩甩頭，岔開話題：“你去看醫生了嗎，怎麼說？”
“醫生說我只是壓力太大。”
我起身回了房間，努力做到不著痕跡。我無法把韓辛的推測告訴他，萬一我真的是殺人犯呢？
劉西在我身後說：“你沒事就好。”
5
房門外，劉西在收拾東西。屋子裏，韓辛開的藥就放在床頭，我沒有碰它。只是腦子裏一幕幕的閃現劉西女朋友和我老板的身影，以至於第二天醒來時，我的心跳仍然紊亂。
劉西突然來敲我的房門，看著我說：“韓辛死了。”
我心裏一怔，明明昨天她還和我一起喝咖啡。
“怎麼會……”
“據說她是跳樓自殺，在心理醫院的天臺上。”
聽到天臺，我的手還是抖了一下。我不能告訴劉西，昨晚我夢到一個女孩站在天臺上，有雙手將她推了下去，一雙男人的手。
我故作鎮定地穿衣洗漱，劉西看著我的眼神卻越來越奇怪，他問我：“昨天晚上你去了哪裏？”
“什麼？”我動作頓了一下。
“我看見你出門了，還帶著鴨舌帽和口罩，像怕被人看到一樣。”
“哦，晚上睡不著，我去買了安眠藥。”
我笑得有些勉強，也不管劉西是不是相信，急忙出了門。剛才他說的一切，我根本想不起來。
我坐在車裏，不停地用手機查著有關人格障礙的信息——每一個人格都是獨立的個體，共用一個身體，人格之間可能知道彼此存在，也可能不知道……
我趴在方向盤上，用力抓著頭發，我不相信，我不可能殺人的。擡起頭時，我看到了上方仍然亮著的行車記錄儀。
6
在記錄儀的視頻裏，我的車撞到那個女孩之後沒有停留，而是更快的離開了現場。
我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
不對，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自認並不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如果有人偷走我的車鑰匙再還回來，我很有可能發現不了。
一定遺漏了什麼。
我衝回家裏，翻箱倒櫃，在衣櫃的最深處翻出了我老板一直帶在身邊的藥盒，裏面還有好幾粒本可以救命的藥丸。
我一下子坐在地上。
我真的病了，我討厭老板，覬覦林蘭君，害怕韓辛說出我的秘密。
所以我要殺了他們。
我不知該怎麼做，每天只能靠著吃韓辛開的藥入睡，我努力將一切保持原樣，直到把藥吃完。
不記得我是怎麼睡著的，這次的夢境是棟豪宅，女孩被一雙手抱起，放在飄著花瓣的浴缸裏，那雙手拿起刀，準備劃開女孩的手腕。
不要。
我被破門的聲音驚醒，有警察闖進房間。
警察亮出證件：“你的室友劉西涉嫌殺人，請你和我們回去調查。”
我腦中一下子閃過許多東西，種種事情在那一瞬間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7
“從您提供的視頻證據看，劉西是事先利用藥物對你進行催眠，讓你夢到兇案現場，然後用同樣的手段實施殺人。”
看著視頻裏對著熟睡的我，一字一句講述的劉西，我點頭。
我害怕另一個人格出現，就在房間裏安裝了攝像頭，沒想到拍下了劉西陷害我的證據。
這一次他殺的是我老板的妻子，他們兩人原本是秘密情人，相互勾結，合謀殺害我老板得到遺產。
劉西的女朋友因為出軌，也被拉入死亡名單。
他們從韓辛那裏得到精神類藥物，混在我的飲食裏，在我睡著之後對我講述他的殺人手法，我會記住他所構建的場景，反復回憶，形成連貫的夢境，讓他有時間去行兇。再通過韓辛的話讓我相信，我患有人格分裂。然後再殺韓辛滅口，試圖將這幾件殺人案，全部嫁禍給我。
大概是因為遺產問題，劉西最終要去殺害老板妻子。
8
我花了很久時間，才消化了這一場陰謀。我心裏難過，劉西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這樣方便地嫁禍給我。
警方從未撤除對老板妻子的監視，卻沒想到抓住了正在行兇的劉西。老板的妻子被救下來，她說劉西是為了報復出軌的女友才和她在一起，也承認了與劉西合謀殺害老板與林蘭君的事實。
劉西的手機裏有他與韓辛約在天臺見面的消息記錄，在我的車裏，也提取到了劉西的指紋與毛發。
鐵證如山，劉西被判死刑。
我去看他，他看我的眼神惡毒，我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也起身回了看守所。
“我還是愛她。”劉西最後說。
9
劉西死後，我進了一家新的公司，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偶爾我也會去林蘭君的墓地看看，會帶一束鮮花，放在她墓碑前。
“警察抓住他了，也算為你報仇。”
“我就知道我那麼愛你，不可能去殺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死。”
如果我沒有和林蘭君在一起，劉西不會變成這樣，林蘭君也不會在買醉時出車禍。
劉西曾經和我說，他此生唯一值得驕傲的，就是有一個這樣好的女朋友。可我卻奪走了他的唯一。
他對我說最後一句話時，我才明白，因為失去林蘭君，才讓他如此瘋狂。
我一下子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女人，但我並不恨他，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他，本來就是我錯了。
“你們好好睡，我會去贖罪的。”
10
我做完了那個沒有完成的夢，一雙手劃開了老板娘的手腕，浴缸裏的水被染紅，這次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血的味道很難聞。
這場罪惡的源頭是我，但出軌的人都是有錯的。
錯了就該有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