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兒子後背起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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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總在想,世間是否真有一位掌控者,眾生的命運,均被他玩弄於手掌之間。如果有,我想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從命懸一線,到最終能在輪椅上坐起來;從無數次疤痕松解手術,到靠一個大拇指完成寫、畫、繡等手工活,唐敏經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考驗。

“經濟為零,生活為零,人脈為零,一家人的命運跌到了谷底。”唐敏說,發生在她身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能給一家人帶來巨大的信心。生命總是很神奇,慢慢地,她會動了,能吃東西了,會寫字了……最後她發現,似乎生活並不是很糟糕。

唐敏被稱為“浴火女孩”,2008年,昆明晉寧,唐敏的父母吵架後,一場大火突起,年僅8歲的唐敏衝入火海,用身體護住了一歲的弟弟。她渾身燒傷面積超過了90%,下肢被截,上肢也僅留住了手臂和一個大拇指。

↑今年暑假,唐敏一家人難得團圓。

最早關註她的媒體人姚時美向紅星新聞描述,彼時的唐敏“氣若遊絲”。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唐敏依舊學完了初高中課程。今年6月,唐敏在高考中取得了588分的成績,該分數超過雲南文史類一本線23分,她最終被中華女子學院女性學專業錄取。

9月14日,她將乘坐MU5705次航班,從昆明前往北京,迎來新的旅程。

(以下采訪內容由唐敏自述整理)

“抽筋扒皮”

總有人問我,這些年,我到底是怎麼挺過來的。我的每個階段,都有特定的困難。燒傷後在醫院的那兩年,醫生下過9次病危通知書。我小時候愛運動,醒來後,發現自己手沒了,腳也沒了,身體大面積燒傷、毀容,我當時就挺崩潰,覺得這些缺陷,會讓我活不下來。

當時醫生也沒有信心讓我活下來,我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有些地方能見到骨頭。我燒傷時是夏季,天氣熱,傷口上就蓋豬皮。那時我年紀小,不需要想東想西。我只在乎痛苦。每天醫生拿消毒水給我換藥,從肉上把紗布一片片撕開,把那些發炎的部分清理掉,我就痛苦得要死。

↑唐敏和弟弟唐澤

我現在都在說,我是經歷過“抽筋扒皮”的人。

那段時間挺灰暗,我感覺自己真的就要死去,這種想法有無數次,不是一次、兩次。但是很幸運,就像醫生說的,這條完全沒有希望的命吧,最後竟然活下來。

這次高考體檢,醫生掀開我的衣服,看到渾身一塊大疤,他的表情一下就變了——是那種覺得可憐,又認為了不起的表情,然後他跟我說,我能活下來,真是醫學奇跡。

↑唐敏父親展示女兒畫他的畫

沒有我的父親,我可能也活不了,全天下最好的父親,也不過如此。那時我連翻身都做不到,完全像植物人,只能躺在那兒,除了呼吸、眼睛能轉,其他什麼都不能幹。我爸就在我病床前一天24小時護理。那時我的排泄,是自己控制不了的,所以他就時刻警醒。我感覺那段時間他老得挺快的。

肆意生長的疤痕

我在醫院躺了近兩年,後來是帶傷出院的。因為是燒傷,疤痕長了之後會潰爛,根本沒法在醫院治到完全根除。

如果一直在醫院,費用支出會很大,這不是我們這樣的家庭能承擔的。那場大火後,我家什麼都沒留下,一切清零。出院後,我們去過護理院兩三次,護理一次就要一千多,我爸就覺得,不如把這些事都學會了,回家後他來做。我現在形容他是半個醫生加半個護理工,因為這些事情他都會幹。當時他要管我和弟弟兩個孩子的護理,我們全身裹紗布,他一天洗紗布,都得洗一大盆。

↑唐敏一家現在所住的工棚

對燒傷患者來說,疤痕是嚴峻的挑戰,它延伸得特快,而且會收縮,使關節僵化,我的嘴巴因此變大變小過。嘴巴縮小時,老爸給我康復做大,後來發現太大了,就又把它捏回去。

我和弟弟每天都得擦疤痕藥,每天都要去揉它,讓它變得柔軟。疤痕一天不管,它就會肆意生長。像原先這個肘關節,疤痕向上長,長了關節就直不開來;如果原來是直著的話,疤痕會讓它彎不起來。

我和弟弟的燒傷面積達到了90%,相當於全身都是疤,它想朝哪裏長都行。我的臉,因為疤痕的增長,有時就睜不開眼皮,或者晚上睡覺,眼皮閉不嚴實。

↑唐敏和弟弟唐澤

2013年,我接受了一個大手術。我的腚部被疤痕全部封住了,腚部不能動,排便就困難,我面臨死亡。美國的一家基金會了解到我的遭遇,就找了休斯頓的一名醫生,問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名醫生對基金會說,只要能把我接過去,就能給我做手術。

於是我爸就把我和弟弟送去美國,他背上背一個,懷裏抱一個。之後前後8年,我們都去了美國。去那邊的目的,首先是松解疤痕,就是劃開疤痕,讓它長差不多一個星期,長了之後再把皮拉長。

僅僅是臉部的疤痕手術,我在美國就做了近20次,特別是下巴。你看到我的下巴,是由很多塊皮膚縫起來。我第一次到美國的時候,下巴的皮膚,是全部翻回來,粘在脖子上的。

拇指與希望

我挺怕做面部手術,面部是肌肉最多的地方,真的超級痛。

第一次手術,醫生在我身上割了3.9磅肉。手術很成功,我從疤痕中解放了,命也保了下來。但這時醫生又想法,保命其實是小問題,我得有一定的自理能力才行。

醫生希望一定程度解放我的右手,可這面臨一個人道問題,我的右手是固定的、僵硬的,如果要解放出來,就要拿掉一部分關節。後來醫生決定解放左手,我左手還留有一個拇指,因為疤痕的原因僵化了。

↑唐敏花了兩年時間用嘴完成的刺繡

醫生取掉了中間的一小塊骨頭,為這個拇指留出縫隙。手術很成功,但接下來我的鍛煉很艱辛,因為它畢竟不是自然生長的。我鍛煉了近三年,才感覺它比較靈活。我一開始練習拿核桃,拿那種大的、不光滑的核桃;拿核桃很熟練了,我又拿玻珠,拿玻珠很熟練後,又捏米什麼的。現在我什麼都可以拿,還可以剪窗花,做紙藝。

人擁有四肢,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我看到那些健全的人輕生、自殘,就覺得很痛心,他們擁有的東西那麼寶貴,為什麼還要去迫害它?我因為有了一個大拇指,開心得不了,覺得它寶貴得要命,而有些人自殘,我覺得挺“混蛋”的。

我說不出它到底在哪些方面很好用,但有了它之後,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一個拇指,對於十個手指都沒有的人,是那麼的重要。先前我是用嘴巴合著一只手寫字,在練出這個手指後,我的手就能更好地去捏筆。

↑唐敏的畫:小貓。她用這樣的畫記錄情緒。

我現在能操作電動輪椅,也正是這個手指,我有了上學的可能。我寫字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再經過自己一段時間的練習,我差不多與正常的學生寫得一樣快,就是這些基礎,我才能重回校園。

追趕

我受傷時,還在讀小學二年級,後來我的小學課程,是自學完成的。

識字的過程挺有趣,我躺在床上,看著電視,就學了很多字。當時有很多愛心人士,有一些會送帶拼音的書來。我弟比我小6歲,等他開始上小學時,我決定先學了,然後再教他。通過在網上找PPT、電子書之類的方式,我花了一年多時間,把小學課程全部學完。

↑唐敏和弟弟一起制定的假期學習課程表 圖片來源:開屏新聞

之後爸媽就幫我找初中上,找學校的過程不太順利。大家看到我都很疑惑,說這孩子,看起來無法寫字,上學就更不太可能吧?那時候找的學校,幾乎都是拒絕的。

最終是昆明炎皇學校接受了我,當時它剛好搬了校舍,學校沒能設初一,於是我又從六年級開始學,學了差不多兩三個月,我又去美國治療,等我回來的時,已是小升初,我就直接去考試,沒想到考得還不錯。

治療是一件漫長的事,我的初中學習並不完整,每年都要去美國治療。這一次做了手術,下一次這些疤痕又要長,我又管不住它,又得再做一次。手術有恢復期,我得恢復好了才能回來,所以每次一去,差不多就是三四個月,甚至四五個月,這就有點耽誤課程。我一般都是帶著課本去,邊治療邊學。一直到初三,才沒這麼多手術要做。

我和弟弟在不同的學校,爸媽為了照顧我們,各自在學校裏面找一份工作。我媽做保潔,打掃男生宿舍,她跟著我住在宿舍裏面。

↑唐敏在考試中 圖片來源:開屏新聞

學習需日積月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當然不想比別人差。但在學校,講究的是公平競爭,我不能去強調自己的缺陷。剛開始進學校,有老師看到我的情況,說抄寫這樣的課程,我可以少做一點,我當時是拒絕的。如果我一開始就有這樣的想法,差距可能越拉越大,所以我也是硬著頭皮說,“老師,我不這麼幹。”

我不斷地練,慢慢地也能追上別人。高三時“刷”卷子,一天六七張,那時真的感覺自己堅持不住了,但就算最後手寫到起泡,我也堅持了下來。

活著的價值

有人說,唐敏真偉大,為救弟弟,自己的人生完全變了樣。可我不這麼看。我家是昭通的,當年爸媽在昆明晉寧承包土地種蔬菜,他們忙,我身為姐姐,照顧弟弟,是我這樣的農村孩子的職責。救弟弟是我的本能,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談不上什麼犧牲。之前我們在不同的學校,這個暑假,我們一家人難得團圓。

回頭看,我也並非沒有受過傷害,這樣的傷害很無形。有時爸媽推著我走在馬路上,會有一大群人圍過來,說“這個孩子好造孽、好可憐”。甚至說,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在醫院時,我也親耳聽見別人當著我爸的面,說這孩子活得這麼痛苦,還不如讓她死了更好受。

聽到這些話,我的眼淚會在眼眶裏打轉,我真的很想活。因為這些評論,後來即使我能坐起來,有一兩年裏,我也不想到外面去。那段時間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大家看我的眼神,不是把我當廢物,就是把我當怪物。

↑唐敏鼓勵自己的話

但現在我覺得,我的生活,其實也不是很糟糕。關於我的報道,有些評論讓我感觸很深。一位母親跟我說,她的孩子也有類似的情況,她認為生活很糟糕,都快要放棄了,但她看到我的事跡之後,覺得還能再堅持。

一些和我一樣的殘疾人,長期困在缺陷裏,但他們看到我能活得那麼樂觀,這會給他們帶去力量。

醫生曾對我說,在18歲時,我可以對臉部植皮,這會變得更好看。我想了很久,拒絕了。我覺得沒必要,我十五六歲的時候,也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樣,可以不用為自己的面貌而焦慮苦惱。後來我覺得,與其讓別人註意我的面貌,不如告訴別人,我是為何而活。

我現在受到更多人的關註,我就應該接受當下的一切。在這個“更多的人”裏面,也會有像我一樣的殘疾人,以及像我一樣的殘疾人的家庭。如果我能為他們帶去一點點精神上的鼓勵,就是我活著的價值。

我買了9月14日去北京的機票,到時我爸媽會同行。之前學校打電話對我說,我的故事,符合女性學專業的精神氣質。對我而言,上大學是新的旅程,我想告訴更多人,別輕易放棄,我這樣的人都能走過來,向前看,命運就會有更好的安排。

紅星新聞記者 劉木木 發自雲南昆明

編輯 張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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