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果(現居南京)
我爸年輕時候身體很好，吸煙喝酒愛吃肥肉，從不去醫院檢查身體，也沒生過病。直到我媽去世，他開始揮霍身體，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吃補藥，再加上飲食不規律，一次意外摔倒之後，健康急劇下降，兩年前查出糖尿病時，眼睛已經半失明，腿腳也不利索了。
當時我妹把他接到婆家，老年人身上的異味，本來就讓人受不了，我爸還偶爾大小便失禁。看到地上不時出現大便（有時還會踩上），還有沙發上、床單上、衣褲上的尿跡，滿屋子的臭味，我妹實在受不了，把他送回老房子，打電話叫我回來照顧。
我當時離家在外九年，偶爾回來幾次，基本都是電話問候一下，而且單身九年，和異性毫無肢體接觸，讓我照顧一個半殘老頭子，還要給他擦洗身體，心理剛開始難以接受，我窩在異地出租屋裏，一人呆了一個月才下定決心回到家中。
辭職回家照料父親
剛開始我爸對我很是抗拒，怕不會照顧他，總是對我挑三揀四。比如他嫌包子硬了咬不動不吃，飯菜不可口不吃，兩頓吃一樣的不吃，因為不能想睡就睡想起就起而生氣，說話小聲聽不見大聲太吵生氣，我真懷疑辭職回來是個錯誤。
好勝心強的我決定不能認輸，不能讓別人看笑話，剛開始給他洗澡擦身叫我妹過來一起弄，慢慢我也學會一些技巧，避開生殖器，可以單獨給他洗漱。那時我爸眼睛已經完全失明，左手無力，腿腳不利索。於是在衛生間的兩邊墻上裝了扶手，洗澡時他只要背對著我，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扶著把手，一只手簡單擦洗下體，而我舉著花灑給他快速衝洗。
穿衣服真是很難的一件事，等他拄著特制的架子坐到沙發上，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穿衣服基本不能動了。我怕他著涼，先是拿毛毯給他遮住肚子，這也避免了尷尬，沒有給他穿內褲，直接穿秋褲，老年人怕冷，夏天開空調必須要穿長褲，而且他自己撒尿也方便。
我曾經給他穿過內褲，結果他尿急看不見，不是尿在褲子上，就是撒得到處都是。買一個夜壺就放在他旁邊的凳子上，隨手就可以摸到，唯一要註意的是，凳子不能太高，要寬，不然尿壺掉下來，灑得到處都是，擦地是件辛苦活。我曾經半夜兩點鐘起來擦地，為此我家準備了二十多條毛巾。有洗澡洗臉的，有吃飯擦嘴的（他也會吐痰在上面），有洗腳擦屁股的，還有擦地專用的。
紙尿褲衛生巾都用上
來說說他的換洗衣服，必須帶手套手洗，沒法機洗，因為沾滿了屎尿，戴著口罩，拿著鞋刷，在水盆裏戳刷已經幹巴的大便，那個滋味曾讓我三天吃不下飯，聞哪都是臭味。怎麼辦，他有時並不知道大便失禁，而且也擦不幹凈。
有一次我出門回來，親眼看見他的大便順著沙發流到地上，他手上、毛巾上擦得到處都是。我要瘋了，快受不了啦，於是突發奇想把衛生巾兩片粘在他的褲子上，換洗時直接撕下來扔掉，緩解了一時的麻煩。
但很快發現這樣不行，衛生巾長度有限，如果他拉肚子了，就會流到前面，甚至褲腿裏。於是我只好買了成人紙尿褲，但是他解小便不方便，而且他還沒有全癱，還可以站起來活動一下。那就把紙尿褲前面剪了一個洞，方便他解小便，這下輕松多了。同時也買了防水隔尿墊，兩小塊放沙發上，兩大塊放床上，就是女生例假護理墊，很好用，清洗晾幹方便。
好景不長，我爸腿腳越來越不行，進了廁所就出不來，站立根本堅持不了一分鐘，有一次我把他抱到沙發上用了將近半小時。那個身體重量比平時要重得多，我急了，叫來鄰居大哥幫忙，但總不能老叫別人，而且大白天鄰居都不在家。於是我買了移動馬桶，放在他身邊，只要移動兩下就可，裏面放個塑料袋，隨時可以扔掉，但屋裏很臭，通風幾小時味道才消掉，我又買了除臭劑、增香劑，照顧老人的應該都懂得這個味道。
就在這時我發現我爸開始全身浮腫，聽說糖尿病並發癥的最後癥狀就是全身腫脹潰爛，疼痛而死。當時我害怕極了，連忙和妹妹一起把他送到了醫院。醫生給他打了催尿針，那一夜，換了三四片紙尿褲還是濕透了整個床，包括墊的毛毯，我沒睡好，還挨了醫生的訓示。接受教訓，我把他的老頭衫後面剪開，這樣容易擦洗，又買了一次性的隔尿墊，學會了他躺床上，同時換紙尿褲、換墊子的方法，總算輕松了一些。
照顧老人真的太熬人了
我爸的器官很多都在衰竭，醫生也沒辦法，尤其是腹腔積液、心臟板塊，還有肝臟上的陰影，都無法做手術，只能回家靜養。與此同時，他也無法再行走，只能在床上躺下坐起，半小時、一小時地叫我拉他坐起來，不分白天黑夜。
我想久病床前無孝子，並不是真的不想過問老人，是真的太熬人了。我怕他身體再浮腫，除了吃藥，還給他增加冬瓜湯利尿，於是五六片紙尿褲要及時換，不知哪一會就會濕透，最多的一天換了四條絨褲，天一冷來不及晾幹，而且長時間浸泡尿液，他也很難受，雖然每天我都會給他清洗，撒上爽身粉，但他每次坐下，就會弄濕衣褲，換一次褲子就會受涼一下。
我很累，真的很累，白天黑夜睡不好，我爸也睡不好，夜裏有時候十分鐘就叫我一下，腦袋開始犯糊塗，吃得也越來越少。有一次半夜連續叫了我幾次之後，實在是困得不行，就不想起床，結果那次他翻身吐痰，導致掉床，心口疼得厲害，我趕緊去買速效救心丸，家裏有老人一定要常備這個藥。
後來到處問人這方面的經驗，懂行的人不多，挺多就是說找護工送養老院之類的。幾乎想送他去養老院了，可送去了只有等死的份，而且護工也不能專門照顧他，只是給他買了褪黑素，想讓他晚上吃了睡，可萬一出現問題，我不敢想象，只吃了兩次就停了，效果不明顯。
在網上瀏覽時，我發現了接尿器這個東西，除了手術病人之外，像我爸這種行動不便的老年人，也有專門的儀器。於是買了兩個，發現管子有點硬，研究了半天，厚著臉皮給他套在生殖器上，腰上有松緊帶綁好，固定在床邊。另外還繼續用紙尿褲，方便接大便，這樣一天只需換洗一次，天冷也不要經常換褲子了，平時只需要看看尿袋滿了沒有，倒了之後再裝上，就這麼簡單，如果幾小時發現沒有尿，那就是接尿器歪了，不過有紙尿褲問題不大。
現在的我輕松了許多，可以有時間做點發糕果醬之類的軟食給我爸吃，夜裏可以睡兩三個小時，中午還可以午休一會，精神好了很多。為了不讓他發悶，買了收音機，可以裝卡放評書，每天聽一會嶽飛傳、水滸傳什麼的，他腦子也靈活了，有時候還會跟我講裏面的故事，時不時笑兩聲，而我也終於有點時間上網娛樂了。
父親遇到了“殺豬盤”
有時忙完了，忍不住想想父親這一生。他其實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喜好收藏古玩字畫，擺弄樹雕奇石，又擅長畫山水畫，性格也是特立獨行、放蕩不羈。我媽去世後，女兒都不在他身邊，孤零零的他才開始頻繁去外面尋找慰藉。
當初我爸只是去花鳥市場遊玩，流連於各種奇石古玩，一來二去，許多人都熟悉了我爸，也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盯上了他。按現在的話說就是殺豬盤，有些塗脂抹粉的所謂老板娘，看到單身老男人，立馬就往身上靠，手直接往褲兜裏掏錢，說要買吃的，順便還摸一下。我爸哪見過這架勢，直接就迷糊了，再加上甜言蜜語，我爸直接就掉進陷阱了。
這些人了解到我爸的住址後，就會千方百計找來，說是有好貨讓我爸看。進了家門，那些女人就會動手脫衣服，我爸自然招架不住，至於究竟有沒有發生實質性關系，無從知曉，只知道我爸不得不購買她們帶來的“寶物”，幾千幾百甚至上萬地買下只值幾十元的工藝品，有時還欠債，等下個月發退休工資再還。
更令人氣憤的是連環套，一個帶一個來騙，有賣補藥的一次就從我爸這裏拿走幾萬，估計那時我爸已經上頭了，誰勸都沒有用。其實我們並不幹涉老年人再婚，起初並沒有在意，直到他欠下一屁股債，連每月的飯錢都沒有，才意識到嚴重性。
我並不是為我爸的為老不尊找借口，但老人也的確需要關愛。平時隱忍著不說，等出了問題再指責他們，能挽回嗎？所以我辭職回來了，在他最後余下不多的時光裏陪伴他，彌補曾經忽略的愛，希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