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皮草的第1頁周公解夢的簡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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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海琳在看女兒婷婷的照片。

盛海琳陪雙胞胎女兒上舞蹈班。

2009年正月初六。早晨的街頭天寒地凍,空氣幹冷,新春的爆竹燃燒了幾天幾夜,二氧化硫的氣味揮之不盡,盛海琳站在路口等車,出租車遲遲不來。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她感到一陣眩暈惡心。

她回想著昨夜那個古怪的夢。女兒婷婷穿一雙廉價的塑膠球鞋,一條舊牛仔褲,上身套一件松垮的毛衣,步子細慢地走到盛海琳床前,凝望著她。婷婷眼睛大,眼珠黑,皮膚白得透出淡青的血管。她漂亮,愛美,穿著上從不這麼馬虎,況且,這次出門是新婚四個月的婷婷第一次回池州的公婆家過年。臨行前,盛海琳特意給她買了昂貴的帶水鉆的黑皮靴,燈芯絨米色褲子和韓國進口的皮草大衣,多麼光彩照人,怎麼這副模樣回來了?

盛海琳心下一驚,問道,你怎麼啦?他們家條件差是不是?婷婷不說話。盛海琳又問,他們對你不好?婷婷面露委屈,“嗯”了一聲。盛海琳生氣了,嘮叨她,當初給你介紹那麼多,方方面面征求你的意見,你偏要選這家……婷婷個性柔順,也不吭聲,走到她跟前,挨著躺下了。盛海琳一驚醒,枕邊沒人,嘴邊流著口水,剛才分明在說話。

A…… 失獨

丈夫老吳的電話打進來,說,海琳你趕快回來,婷婷出車禍了。

盛海琳一楞,腦子呼應夢裏的情景,大聲喊,我女兒是不是死了!丈夫不敢提死。盛海琳把電話打到親家公那裏,一接通,傳來哭聲一片。盛海琳很激動,問道,親家,大清早的,孩子們出什麼車禍?

親家公一時失語。

盛海琳從軍醫做到院長,救死扶傷千千萬,瞬間在腦子裏做了判斷,這場車禍一定造成了顱腦外傷,因為如果只是損傷骨頭和內臟,縣級醫院也能盡快手術處理。她急得嚷嚷說,我馬上找我大學同學,從合肥帶一個顱腦外科醫生和麻醉師過來。

親家公嗚咽道,你什麼都別帶,我兒子死了,我兒子死了。

那我女兒呢?

你女兒在醫院。

人還在嗎?

在搶救。

車禍是謊言,事實是煤氣中毒,是盛海琳最不能接受的“死於愚昧無知”。兩室一廳的老房子,主臥朝南,次臥朝北,考慮到年輕夫婦只回來待兩晚,老人在十平米的次臥給他們搭了張小床,窗戶常年緊閉,插銷因生銹而卡住了。廚房衛浴在兩個臥室中間,燒飯洗澡,煤氣全部灌進次臥,所以婷婷洗完澡進去後,不一會兒就窒息了。

盛海琳匆忙去醫院找女兒,女兒一個人躺在搶救室,身上穿著盛海琳夢中出現的毛衣和牛仔褲,因為接受心臟復蘇的電擊治療,胸前的衣服和皮膚都破開了。

盛海琳想象停止呼吸的女兒在手術臺上被電擊起搏器打得直跳,心痛至極。她心中升騰起仇恨,和親家大吵一架。親家公一夜白了頭,哀嘆道,我也只有這一個兒子啊,我的兒子也死了啊。

婷婷工作平時輕松,做一休一,但是春節正忙,只好找人代兩天班,初四走,初六回。出事就在初五晚上,再回來,她是被人捧著回來的。

B…… 再孕

盛海琳不能接受她的獨生女沒有了。

她一遍遍反思自己: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27歲結婚,30歲生子;無論是在部隊,還是轉業後,工作盡心盡責,也有文化和道德層面的追求。為什麼該她倒黴?

她求助於親友們,哀求人家,讓你們的孩子再多生一個好不好?過繼給我。丈夫老吳說,你真是異想天開,一個孩子誰養不起,怎麼可能給你?然後,她找醫生朋友們,幫忙留意有沒有遭遺棄的孩子。

有一天,她在報紙上看到南寧破獲了一個重大兒童拐賣案,六十多個孩子放在孤兒院裏,等著父母去認領。她打電話過去,說明自己的情況,對方說,不可能的,拐了的孩子要通過親子鑒定找父母。她哀求道,能不能先放我這養著,等孩子父母找來了我再還給人家?

老吳在邊上聽得難受,盛海琳,你這是犯法啊。

種種向外求子的路都沒有走通,盛海琳決定做試管嬰兒。丈夫雖不同意,但終究擰不過她。

盛海琳認為自己有別人不一定有的優勢,她是學醫的,老師是婦產科教授,她懂得很多。

她知道世界上第一例試管嬰兒是誰做的,知道醫學上多年來在對試管嬰兒做追蹤調查,事實證明這些孩子和正常孕育的孩子沒有區別。但是她也知道,國家公立醫院明確規定,不接收年齡超過45歲的女性做試管嬰兒。盛海琳是一個自信樂觀的人,先想到自己的優勢,而對於年過六十的劣勢,她想到的是,中國還沒有以六十高齡做試管嬰兒的個例,那她這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相當於給科學做實驗,如果失敗了,醫學界會贊賞她勇於獻身的行為。

出乎意料的是,遇到失敗之前,盛海琳首先遇到了拒絕。她去北京,托朋友,掛生殖科知名專家的號,對方一看身份證,年齡太大,危險系數太高,紛紛拒絕。繞一大圈,最後,她找回合肥,女兒婷婷出生的那家醫院,動之以情,她說,我也是醫生,我懂裏面的交關,我們好好合作,相互尊重,好不好?如果在使用大量的技術和藥物的過程中,我出現了什麼問題,有可能影響到你們,那我們就終止,我絕不會害了你們。

醫院領導看著婷婷長大的,盛海琳的不幸與勇氣都引起他們的震動,情感上,他們無法拒絕,可理性上顧慮重重。

盛海琳再三請求道,我們就試一次,不成就算了;我去過地震災區和那麼多福利院,又來到了這裏,如果不成,至少所有的地方我都努力過了,不留遺憾了。

2010年5月25日,盛海琳以六十歲高齡,剖腹產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取名智智和慧慧。

C…… 能生難養

智智和慧慧是七個月早產兒,體重分別是三斤和兩斤,所以一出生就放進新生兒科監護,長到四斤才能出院。住到第22天,醫院來催款,盛海琳拿著醫保卡去繳費,工作人員告訴她,這醫保卡是給您做老年人退休看病的,不是給您生孩子用的,生孩子用生育保險,但您年齡已經過了。

盛海琳去找社區,問能不能領失獨補貼,——“不能,因為您現在又有小孩了”。她又問,那我能不能領獨生子女證?工作人員也沒有處理過類似的先例,她的情況在法律政策方面還是空白。他們只好告訴她,不好意思,領不了,您生的是雙胞胎。

盛海琳恍然覺得時代變了,她喜歡半真半假地跟人說,自從生下這倆孩,她一下子跌到社會底層了。

她第一次當母親是三十年前,如今第二次當母親,面臨的情形已大不相同。作為兩代高幹家庭,無論是她養婷婷,還是她的父母養孩子,衣食、教育、醫療都是國家管,可是現在,大環境改革,加上她的特殊性,養兒一切自費。在新生兒科,智智住了37天,慧慧住了47天,每天花費6000元,盛海琳深深地感受到經濟問題將是家庭面臨的大問題,她壓力陡增,繃緊神經在腦子裏設想重啟人生的新方案。

第一步,她要出去掙錢。如果返聘回醫院,每天上半天班,領月薪三千,解決不了問題。孩子滿三個月後,她走出合肥,全國各地飛,開醫學講座,每場收入四五千元。她講高血壓和糖尿病的預防,細胞和基因如何發生病變,都是深奧冰冷的醫學知識,但是她思維敏捷,口才出色,把講座變成激情生動的演講風格,所以她的講座很受歡迎。她提著行李箱從一個機場奔往另一個機場,比空姐還飛得頻繁,常常三天兩趟地趕飛機,一年有接近三百天在外面奔忙。

D…… 女兒

2016年,盛海琳的丈夫中風偏癱後,家裏最多時請三個保姆,一個照顧病人,一個照顧孩子,一個燒飯做家務。這些年,盛海琳請過六十多個保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的保姆經,可以念一本書了。

盛海琳想到自己畢竟是69歲的老人了,不能滿世界跑了,講座在合肥講講就好了。古稀之年,是時候回歸家庭,鍛煉好身體,多陪伴孩子。

事實上,回歸家庭後,一地雞毛,她的心理負擔也沒有輕多少。她辭退了一個保姆,剩下的這個王阿姨,是相對滿意的。但是對保姆,她始終有一種很矛盾的心態。家有中風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她不得不依賴保姆,但是也感到養保姆給她造成了不小的一筆開支。

如今,兩個女兒滿十歲,即將進入青春期。智智說,以後想早點結婚,二十歲就結了,這樣爸爸媽媽能早點看到。盛海琳聽了心酸又滿足。

這幾年,盛海琳很少再夢見女兒婷婷,然而,她看著這對雙胞胎,智智長得像婷婷,慧慧長得像女婿,越看越像。她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她相信女兒女婿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中。

文圖 據《澎湃新聞》

來源: 大連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