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被老虎獅子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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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紅兵(山東省生態文化與可持續發展研究基地教授、山東理工大學法學院哲學博士)、王博識(南京體育學院馬列部教師)

【摘要】佛教的動物觀本身包含多層內涵,因而也具有多方面的生態環保意義。六道輪回觀念認為畜生道沒有仁義道德,生存環境惡劣。這一觀念客觀上難以導向人們對動物的關愛。不過六道輪回觀念旨在勸人棄惡修善,從道德教化意義上說,又能導向關愛動物;佛教對“清凈”的德性追求,會促使修行者與動物保持距離,自覺做到不傷害動物。大乘佛教對“慈悲”德性的追求,則能導向對動物的慈悲關愛;佛教本生故事中關於動物道德和智慧的故事,有利於激發人們對動物的尊重、關愛之情。一些本生故事蘊含生態環保知識;其中包含的反對動物祭祀的內容本身也具有動物保護意義。“眾生皆有佛性”的生命平等觀能為尊重生命、愛護生命提供深層理論依據。

相對於其他思想文化而言,慈悲利生、戒殺護生在佛教觀念和行為實踐中非常突出,因此,今天人們在探討佛教的生態環保意義時,往往突出佛教在動物保護方面的價值。佛教動物觀本身包含多方面的內容,在佛教歷史發展過程中又吸收融合了多種文化資源。本文主要從六道輪回中的動物觀、佛教倫理中的動物觀、《本生經》中的動物觀、佛性論意義上的動物觀等方面具體論述,並在此基礎上探討佛教動物觀與佛教根本價值追求之間的關聯,探討佛教動物觀在今天的生態環保意義。

一、六道輪回中的動物觀

佛教動物觀首先體現在佛教六道輪回觀念當中。佛教將欲界眾生劃分為天、人、阿修羅、餓鬼、畜生、地獄六種生命形態。佛教認為,眾生隨其道德、思想、行為的善惡,生生世世在六道中輪回轉生。六道中的畜生便是指我們今天所說的動物。

佛教六道輪回觀念起源於印度奧義書時期的神道與祖道“二道”說,實際上,在佛教產生時,作為印度主流宗教哲學的六派哲學中就已經產生了六道輪回的基本思想。從這個意義上說,佛教六道輪回觀念是對印度傳統思想的繼承和發展。佛教又從緣起論、無我論出發,否定真實輪回主體的存在,在它看來,輪回的主體是虛妄的業識。這是佛教不同於印度傳統思想及六派哲學觀點之所在。

佛教認為,畜生道是六道中僅次於地獄道的惡劣生命形態。如《中阿含經》說,三惡道中,餓鬼道勝於畜生道,畜生道勝於地獄道。關於畜生道的不同生命形態及其惡劣的生存狀態,《中阿含經·大品癡慧地經》和《泥犁經》均有相關描述。如說蛇、鼠、貍、獺、蟲、蟻等“暗冥中生,暗冥中長,暗冥中死”;濕地蟲、溝邊蟲、混中蟲等“生於臭中,死於臭中,長於臭中”;瘡蟲“身中生,身中長,身中死”;蛟、龍、魚、鱉、黿鼉等“水中生,水中長,水中死”;象、馬、駱駝、牛、驢、豬等動物“齒嚙生草樹木食”,即以生草樹木為食;雞、豬、狗等“聞人大小便氣。即走往趣彼”,等等。釋迦牟尼佛總結說:“然此畜生苦不可具說,但畜生唯有苦。”又說:“彼畜生中不行仁義,不行禮法,不行妙善。彼畜生者更相食噉,強者食弱,大者食小。”因此,畜生難以轉生為人,修行解脫。《菩薩本緣經》對畜生所受眾苦作了較全面的概括:“以愚癡因緣墮畜生中多受眾苦,受種種形,食種種食,種種語言行住不同。無足、二足、四足、多足水陸空行,牛、羊、駝、驢、豬、豚、雞、狗、飛鳥、走獸,如是等輩,常為愚癡之所覆蔽,常處盲冥無有智慧,各各相於起殺害想,互相怖畏猶如怨賊,常為獵師屠膾所殺,復為獅子、虎狼、犲犬無量惡獸之所攫食。常墮坑坎、罥索、羅網,生則負重,死則劈剝,駕犁挽車鐵鉤鉤斫,羈靽拘執。常苦饑渴,口幹舌燥,雖有所須,口不能宣。稚小孤迸,遠離父母。水草無量,常不充足。畜生惡報,世間現見,是故我今略為汝等而解說之。”總之,六道輪回觀念認為,畜生生存環境惡劣,飲食不凈。畜生當中弱肉強食,沒有仁義道德,是六道眾生中低劣的生命形態。

佛教關於畜生道生命情態的認識主要來源於現實生活經驗,不過,佛教將畜生道歸之於三惡道之一,則是從教導人棄惡修善的道德教化目的出發,勸誡眾生如果不棄惡修善,在來世將會轉生餓鬼、畜生、地獄三惡道。《業報差別經》《分別善惡報應經》還闡述了眾生轉生畜生道的十種業行。如《分別善惡報應經》說:“復雲何業獲畜生報?有十種業。雲何為十?一中品惡身業,二中品惡語業,三中品惡意業,四起種種貪,五起種種瞋,六起種種癡,七布施非法,八禁咒厭術,九毀菩薩梵行,十起常邊見人死為人,如是十業獲報畜生。”

六道輪回說關於畜生道低劣的觀念,本身視人在生存環境、道德、解脫等方面優越於動物,因此客觀上難以導向人對動物的關愛。不過,六道輪回說的主旨是勸人棄惡修善,因而從道德教化意義上說,又能導向關愛動物。這方面內容我們在第二部分具體論述。此外,六道輪回思想認為動物可能是我們過去世的父母眷屬轉生,傷害動物就是傷害自身過去世的父母眷屬,所以《楞伽經》說“一切眾生從本已來,展轉因緣,常為六親,以親想故,不應食肉”;同時,傷害動物還會導致我們自身未來世墮入惡道,這些都能為愛護動物提供理據。

二、佛教倫理中的動物觀

佛教當中與關愛動物相關的倫理情感主要有“慈悲”“無我”“平等”“清凈”。其中,“無我”“平等”是與佛教緣起論、佛性論相關聯的,我們放在第四部分論述。就“清凈”“慈悲”而言,小乘佛教以煩惱痛苦的息滅為涅槃,更註重的是“清凈”的心態與生活。“清凈”的德性發而為對待動物的態度是不傷害動物,以求得內心的清凈和心安;大乘佛教以“利樂有情,莊嚴佛土”為價值理想,更註重對待眾生的“慈悲”情懷。

“清凈”是遠離煩惱垢染的心態,是佛教追求的基本目標。關於“清凈”與不傷害動物的關系,《楞伽經》提到:“有無量因緣不應食肉……不凈氣分所生長故,不應食肉……彼食肉者諸天所棄故,不應食肉……令修行者不生厭離故,不應食肉。”意思是說,動物是依不清凈之氣所生長,吃動物肉會影響自身的清凈;天人喜歡清凈,不喜歡吃肉的人;吃動物的肉還會導致修行的人難以生起對世間的出離心。可見,正是因為對清凈的追求,修行人會盡量減少與動物的關聯,保持與動物的距離,自覺做到不傷害動物。不過,相對於“慈悲”而言,“清凈”對動物的保護是一種消極的保護。

所謂“慈悲”,《大智度論》說:“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也就是說,所謂慈悲,就是給予一切眾生歡樂,救拔一切眾生苦難。慈悲首先是一種慈愛、憐憫他人及一切生命的情感,同時也是一種盡力幫助眾生、讓眾生得到快樂、解脫痛苦的行為實踐。佛教慈悲關愛的對象並不僅限於人群,而是包含所有的生命,關愛動物即是其中的重要方面。佛教慈悲精神源於對六道眾生在生死輪回中的痛苦的感同身受,源於“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的一體性體悟。佛教慈悲精神是與大乘佛教“普度眾生”“利樂有情”的價值追求相關聯的。所謂“普度眾生”即幫助、教化眾生獲得清凈解脫和無上智慧。“利樂有情”除了幫助眾生清凈解脫之外,還包括關註眾生現實的利樂,以眾生利益為重,給予眾生快樂的內涵。

在佛教看來,幫助眾生獲得清凈解脫和無上智慧,永離三惡道苦才是真正究竟的幫助。如《大般若經》說:“有菩薩摩訶薩具修六種波羅蜜多,見諸有情墮三惡趣受諸劇苦。見此事已,作是思惟:‘我當雲何方便濟拔,令其永離三惡趣苦?’既思惟已,作是願言:‘我當精勤無所顧戀,修行六種波羅蜜多,成熟有情,嚴凈佛土,令速圓滿疾證無上正等菩提,我佛土中得無如是三惡趣名,一切有情皆善趣攝。’”在這裏,成熟有情即幫助眾生獲得無上智慧,永離三惡趣苦。在大乘佛教中,成熟有情又是和嚴凈佛土密切關聯的。

關註動物的現實利益則包含多方面的內容,其最主要的方面是愛護動物的生命,與此相關的有戒殺、素食。戒殺即“不殺生”。“不殺生”處於佛教五戒之首,所謂“不殺生”即不人為或故意斷除有情眾生的生命。關於素食,佛教認為素食可以避免因為肉食而導致的間接殺生,因此,大乘佛教從慈悲觀念出發,要求信徒素食。佛教素食觀念也主要是從慈悲觀念出發的。如《楞伽經》說:“食肉之人斷大慈種,修聖道者不應得食。”戒殺、素食本身也是“清凈”的要求,因此主要是一種消極的保護動物的方式。

大乘佛教從“利樂有情”出發,也倡導對動物的積極的愛護,如向動物布施食物、無畏等,如《增壹阿含經》謂“施畜生食者,獲福百倍”。所謂施無畏,是指救護動物於痛苦、厄難、恐怖、危險之中。佛教倡導的放生就是施無畏的重要形式。大乘佛教的慈悲精神又突出地體現在以動物利益為重,為救護動物不惜放下自身的便利乃至犧牲自身的生命上。《僧伽羅剎經》的一段記載最能體現佛教以眾生利益為重的精神:“時有菩薩在山,慈心端坐思惟不動。鳥孵頂上,覺鳥在頂。懼卵墜落身不移搖,檢坐而行彼處不動。及鳥生翅,但未能飛,終不舍去。”說的是曾有一位菩薩在山上修習禪定時,感覺到有鳥在頭頂上孵卵,因為害怕鳥卵掉到地上,一直堅持禪定不晃動身體,直至小鳥孵出來,生出翅膀會飛了才敢移動。佛教中還記載有“舍身飼虎”“割肉餵鷹”等為救護動物不惜自身身家性命的故事。《金光明最勝王經·舍身品》記載:釋迦牟尼的前身大車王子一日與二位兄長出遊,於山林中無意見到一只母虎與小虎皆奄奄待斃,頓生慈悲之心,誓願以身飼虎;不想母虎畏懼威勢,不敢上前撕噬,大車王子於是爬上高山跳下想摔死自己,但受到眾神仙的保護沒有傷損;大車王子於是又用尖竹刺自己的脖子出血,母虎舐血噉肉,最終眾虎得以保全性命。

佛教倫理中保護動物、愛護動物的觀念,主要是從人自身慈悲、清凈的修養出發,闡述保護動物、愛護動物的觀念,如從吃動物肉不利於自身的清凈、從吃動物肉斷慈悲種子等論證素食的理由。《梵網經菩薩戒本》說:“若佛子,故食肉。一切肉不得食。斷大慈悲性種子,一切眾生見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薩,不得食一切眾生肉,食肉得無量罪。”佛教倫理中保護動物、愛護動物的觀念及與此相關的戒殺、護生、素食等行為方式,對於維護生物多樣性顯然具有積極意義。加之,佛教倫理從人自身的慈悲、清凈的修養出發,倡導關愛動物,本身有助於從內在促使人們自覺地愛護動物。不過,佛教倫理中的動物觀從人自身德性修養出發也有自身的局限,單純從清凈、慈悲出發的戒殺護生方式,在現實社會當中可能導致有害生態系統整體完整的情形,如將動物放生到不同的生態環境,可能導致物種入侵,帶來生態災難。因此,在現代社會,倡導戒殺護生還需要學習、了解生態知識,遵守生態規律。

三、《本生經》中的動物觀

《本生經》是指描寫釋迦牟尼佛前生故事的一類經典。佛教認為,釋迦牟尼未成佛前像其他眾生一樣在六道中輪回,因此有所謂佛本生故事。巴利文“三藏”中的經藏小部有《佛本生故事》,其中包括547個佛本生故事。該書有郭良鋆、黃寶生的選譯本《佛本生故事選》。漢譯佛典《撰集百緣經》《賢愚經》《雜寶藏經》記載的也是這一類佛本生故事。重慶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王文元註釋、點校的《佛典譬喻經全集》收錄了不少這方面的故事。佛本生故事實際上源於印度民間寓言、童話,是佛教對長期流傳於印度民間的寓言、童話的改編,目的是利用它們宣傳自身的教義。這一點可以從同一個故事在佛教、婆羅門教、耆那教經典中同時存在,也出現在《五卷書》《故事海》《益世嘉言集》等故事集中得到清楚的說明①。佛本生故事一般由五部分構成:一、今生故事——說明佛陀講述前生故事的地點和緣由;二、前生故事——講述佛陀的前生故事;三、偈頌詩;四、註釋——解釋偈頌詩中的詞義;五、對應——將前生故事中的角色與今生故事的人物對應起來。佛本生故事當中包含很多動物類故事。根據克裏斯托弗·基·查普爾( Christerpher Key Chopple)統計,巴利文佛本生故事中有225個故事是以動物作為主要角色的,占了整整一半,其中出現的動物有70種。查普爾將佛本生故事中的動物故事劃分為五類:“動物所體現的智慧和同情心的故事;動物因其愚蠢或殘忍而受到懲罰的因果報應、道德寓言故事;與素食和肉食有關的故事;專門為廢除以動物做祭品而設計的故事;包含有內在生態學啟示的故事。”在這裏,筆者根據自身的認識及生態環保主題將佛本生故事中的動物故事分為三類論述:一是體現動物道德和智慧的故事;二是反對婆羅門教動物祭祀的故事;三是包含生態學認識的故事。

首先,我們看體現動物道德和智慧的故事。佛本生故事本身是佛教教化的重要方式,因此,可以說幾乎其中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闡說道德和智慧的主題,動物故事自不例外。而這些故事中的動物角色則有時充當良善與智慧的象征,有時充當惡劣與愚蠢的代表。如《榕鹿本生》的榕鹿王甘願代替懷孕的母鹿就死,結果感動國王赦免所有的鹿群,乃至赦免一切生物,不再獵殺任何動物,這宣說的是榕鹿王的良善與道德;《蘆葦飲本生》的猴王教導群猴“凡是想吃過去沒有吃過的果子,想喝過去沒有喝過的水,都要先來問問我”,在一個為水妖所霸占的蓮花池旁,為了幫助群猴既能喝上水,又能免遭水妖禍害,猴王教導大家用空心的蘆葦伸到池中喝水,這歌贊的是猴王的智慧;《鵪鶉本生》的離群象不顧鵪鶉的祈求,擡腳踩死鵪鶉的孩子,後來鵪鶉得到烏鴉、青蛙、蒼蠅等的幫助,引離群象滾落懸崖,得以報仇,這教導的是“一個人不應該招致任何人的敵意”;《毀園本生》的群猴幫助園丁澆水,結果猴王教導群猴要節約水,應先把每棵樹苗拔起來看看樹根深淺,根深的多澆水,根淺的少澆水,這個故事類似於我國的“拔苗助長”的故事,譴責的是猴王的愚蠢。

其次,關於反對婆羅門教動物祭祀的故事。沙門思潮產生時,婆羅門教依然保持著動物祭祀的傳統。釋迦牟尼佛明確反對動物祭祀,如《別譯阿含經》有兩處記載釋迦牟尼佛批判或勸誡婆羅門動物祭祀的事例。一是釋迦牟尼佛聽徒眾說波斯匿王以數千牛、羊等動物系養祭祀場,許多婆羅門從外地趕來,釋迦牟尼批評說,每月以動物祭祀鬼神,不如信佛法僧三寶的十六分之一,不如生起慈悲心、對動物的憐憫心的十六分之一。二是優竭提舍利婆羅門將要舉行大規模的動物祭祀,前往請問佛陀。釋迦牟尼佛勸誡他大規模的動物祭祀因為身口意不善的緣故,將造大的罪報,勸說他應謹慎恭敬“三種火”:一者恭敬火,即供養尊重恭敬擁護父母;二者苦樂俱火,即積集錢財應用來供養妻子眷屬、仆婢、親族,讓他們都獲得利益和快樂;三者福田火,即斷除、解脫貪嗔癡三毒。

佛本生故事中也有多處講說廢除動物祭祀。查普爾《佛本生故事中的動物與環境》一文記述了兩則本生故事。筆者也找到一則《祭羊本生》與反對動物祭祀相關。故事中記載一位婆羅門準備以一頭山羊祭祀祖先。這頭山羊大笑之後又大哭。婆羅門問其緣故。山羊告訴婆羅門,自己從前也是一位婆羅門,因為殺了一頭山羊祭祀祖先,結果五百世轉生為山羊,這是最後一次轉生為山羊,就要擺脫這種痛苦了,因此大笑;但想到你今天殺我祭祀祖先,也要像我一樣轉生為山羊遭受五百次砍頭之苦,因此憐憫你而又大哭。婆羅門因此放棄殺山羊祭祀祖先。這個故事是以業報輪回觀念勸誡婆羅門動物祭祀的做法。

第三,本生經中包含的生態學認識。佛本生故事中還包含類似今天生態學的認識。如《菩提樹本生》中,菩提樹建議所有的同類要“回避那些在露天離群索居的樹,而要在樹林裏安家落戶”,明智的樹精們聽從了他的建議,但那些傲慢、愚昧的樹精卻偏偏要住在村鎮邊上離群索居。結果有一天一場大風暴席卷村莊,那些形單影只的樹木樹枝折斷,有的甚至被連根拔起。但那些住在婆羅雙樹林裏的樹木卻沒有被吹倒。這則故事表達了森林生態系統的自我保護的力量。《維陀本生》說的是在一片濃密的叢林中,住著許多兇殘的獅子與老虎。周圍的村民因為這些野獸的存在從不敢涉足森林。但這些猛獸常常殺死許多動物任其在森林裏腐爛,以致森林裏發出濃重的臭味。森林裏的一位樹精厭惡這些猛獸,不顧另一位樹精的反對,設法趕走了獅子和老虎。之後村民發現樹林裏沒有了獅子老虎,因此闖入森林,濫伐樹木,最終摧毀了整個森林。這則故事更鮮明地闡明了森林中猛獸與樹木相依相存、共生共榮的生態法則。

關於《本生經》動物觀的生態環保意義,我們也從以上三方面分別論述。首先,《本生經》中的動物道德和智慧的故事,本身是一種寓言形式,其中的動物道德和智慧主要是一種擬人化描寫。從這個意義上說,其中的動物觀並不具有稱贊或貶抑動物本身所具有的道德或智慧的內涵。但佛本生故事中關於動物道德和智慧的正向描寫,對於六道輪回觀念關於畜生道的消極描寫客觀上具有消解作用,能夠幫助人們獲得關於動物的不同認識,激發人們對於動物的贊嘆及關愛之情。實際上,佛本生故事關於動物道德及智慧的正向描寫在現實生活中也並非無源之水。歷史記載及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聽到或看到描寫動物之間親情,以及諸如“義犬救童”、大象救人、義馬捕盜之類的故事。其次,歷史上曾經盛行殺牲祭祀,但也是在文明的進步過程中,動物祭祀逐漸得以廢除。從佛教相關經典中我們可以看出,佛教在廢除動物祭祀過程中曾發揮重要作用。而佛教反對動物祭祀的理據主要是慈悲心及業報輪回觀念。第三,佛本生故事中關於生態學的認識,體現的則是印度古代生產生活經驗的積累,以及佛陀自身的直覺智慧。而第二則故事中也體現了佛陀時代砍伐森林、開墾荒地的時代背景,以及佛陀保護森林的內在心願。

四、佛性論意義上的動物觀

佛性論意義上的動物觀主要是從“眾生皆有佛性”討論人與動物的平等觀。“眾生皆有佛性”是佛性—如來藏觀念,它認為有情眾生都隱藏有自性清凈的如來法身,因此都具有成佛的可能。這一觀念在中國佛教中得到充分闡述,中國佛教認為,有情眾生都是真如實相的顯現,因而都具有佛性。“眾生皆有佛性”觀念實際上從修行成佛的可能性上以及形而上的真如層面肯定了人與動物的平等性。

關於動物是否具有成佛的可能,原始佛教的業報輪回觀念認為畜生道眾生沒有道德、愚癡、生存狀況惡劣,不能領悟佛教真理,轉生為人都很困難,更不用說成佛了,基本上否定了動物成佛的可能性。但六道輪回觀念肯定不同眾生的生命形態及生存環境是由自身過去世的因果業行造就,實際上又肯定眾生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改變自己的未來生命形態和生存環境,六道輪回正是這樣一種動態的輪回圈。從這個意義上講,佛教並沒有徹底否定動物轉生為人的可能性。既然轉生為人就有修行成佛的可能,所以從長遠來講,動物自然也具有成佛的可能性。佛本生故事中肯定釋迦牟尼佛前生曾以各種動物形態顯現,實際上也肯定了動物未來成佛的可能。六道輪回思想後來在中國佛教當中,又發展為天臺宗的“十界互具”觀念。所謂“十界互具”是說六道與四聖“十界”相互涵攝、相互滲透。其中任何一界都與其他九界存在整體性的關聯,涵攝有其他九界的本性。從動物而言,實際上肯定了動物內在包含有其他九界的本性,具有向其他九界轉化的可能性,因此也就具有向上努力修行成佛的可能性。

此外,佛教肯定隱修者的慈悲愛力不僅能夠使自己免遭動物的危害,而且受其慈悲愛力的感化,周圍環境中的動物甚至會放下相互之間的敵意,友好相處。這方面的例子在實際上生活中也有很多。比如臺灣廣欽老和尚因為自身修行功德,在山洞修行時感化老虎,與老虎友好相處;《虛雲和尚年譜》多處記載虛雲和尚為雄雞、白狐等授三皈依,等等。這實際上肯定了動物變化氣質、修行成道的可能性。

如來藏系“眾生皆有佛性”觀念在印度佛教中由於與“無我說”相矛盾,因此在印度佛教當中一直沒有占據重要地位,真正對“眾生皆有佛性”進行系統闡發是在中國佛教當中。竺道生是我國首倡“眾生皆有佛性”的代表性人物。在對佛性的認識上,他將佛性與諸法實相、性空之理等相融通。在他看來,無形無相的實相在法為“法性”,在佛為“法身”,在眾生為“佛性”。正是基於對佛性的如是理解,竺道生得出“一切眾生皆得作佛”的認識。隋唐宗派佛學除唯識學之外均肯定“眾生皆有佛性”。其中,天臺宗從“三因佛性”較系統地論述了“眾生皆有佛性”的觀念。所謂“三因佛性”是指正因、緣因、了因三佛性。其中,正因佛性主要是指眾生本性、法性實相;緣因佛性主要是指能夠助發覺智、開顯正性的功德善根;了因佛性主要是指般若觀照,即能夠認識正因佛性的智慧。天臺宗認為,一切眾生無不具足三因佛性。佛教“眾生皆有佛性”觀念實際上肯定了動物與人一樣具有佛性,因而具有平等性。

“眾生皆有佛性”的生命平等觀將真如、法性作為眾生平等的依據,這為尊重生命提供了深層的理論根據,對於促進當代動物保護實踐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當代動物權利/解放論肯定動物具有與人一樣的平等權利和內在價值,實際上是針對現代文化人類中心主義觀念在人與其他生命關系上的不平等思想闡發的。“眾生皆有佛性”從本體論的高度論證生命的平等性,對於現代文化從人類中心主義立場評價其他生命的不同價值,將其他生命存在看作滿足自身物質利益的資源或工具的價值觀具有消解作用;同時,“眾生皆有佛性”肯定一切生命均有提升自身、改變自身生存境遇的機會和潛能,也為論證“尊重生命”、愛護生命提供了新的思想視角。正因為此,佛教生命平等觀不僅在歷史上成為佛教倡導戒殺護生、愛護生命、利樂有情的思想依據,而且在生態文化思潮形成之初也成為許多思想家用來批判人類中心主義價值立場、論證生命保護的重要思想資源。

當然,“眾生皆有佛性”的生命平等觀也存在自身的局限,這主要體現在佛教生命平等觀的思想旨趣主要是用來論證一切眾生均具有修行成佛的可能,論證德性修養、精神超越的重要性,主要是一種宗教平等觀,具有超越與抽象的特征。佛教生命平等觀的超越性和抽象性,使得它並沒有將為其他生命爭取現實的生存權利、改善其他生命的生存境遇放在重要位置,其動物保護實踐主要從屬於個人的德性修養,這也客觀上限制了其影響社會的力度和範圍。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生態哲學思想史”(14ZDB005)的相關研究成果)

來源: 《現代哲學》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