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樹長新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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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長江日報

趙投桃

漢陽樹是名樹,美名傳揚的樹。我還真不知道,神州何處的樹能夠像漢陽樹一樣,令人長久神往。1300多年前的一個春天,唐朝詩人崔顥獨自登上武昌蛇山磯上的黃鶴樓,一首《登黃鶴樓》成煌煌唐詩的壓卷之作。其中“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更傳為絕唱。山川人文,相互倚重,黃鶴樓由此盛名更加顯赫。

詩是好詩,樹為嘉樹,漢陽樹因崔顥詩而知名天下。從此,詩人眼中的那一抹夢幻般的翠色,就充盈在唐的詩、宋的詞和明清的散文裏了。漢陽樹當然即在漢陽,李白過武昌曾對“漢陽柳”有一次回眸,他描述道:漢陽江上柳,望客引東枝。樹樹花如雪,紛紛亂如絲。斯時斯地,樹木蓊郁且具美名。植樹成為習俗,賞樹成為風尚。文人雅士賞樹吟詩,連煙火百姓也能賦得風雅。全唐詩中署名“武昌妓”的《續韋蟾句》一首堪稱佳構: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在武昌歌妓的視線裏,“武昌柳”楚楚動人,一樹樹新綠翠微有情,又略帶淡淡憂傷,讓人生發幾多愛憐與遐想。

在武漢居住近三十年,我曾數度陪外地朋友登黃鶴樓,也獨自涉江去晴川閣尋找漢陽樹,那純是一種“愛上層樓”的自我疏狂。早些年,駐足在黃鶴樓的高層回廊,三鎮風光一攬入懷。大江東去,長虹臥波,龜山蛇山,夾岸對峙,遠近高樓,鱗次櫛比,所見景觀確乎無限壯美!但是,我們卻沒有看到崔顥詩中漢陽樹所呈現的那種特有的美麗景色。外地朋友有這樣的感慨:登黃鶴樓美則美矣,不見漢陽樹畢竟有些缺憾。

漢陽樹之所以不凡,是因它生長在一個絕佳的風景點上,又極其偶然被大詩人看見了。長江之湄,漢水之濱;東依晴川閣,西帶鸚鵡洲,吸龜山之靈氣,枕琴臺之妙音。如此靈山異水長成的漢陽樹,若非聖物,即為靈物。當年,崔顥在黃鶴樓上隔江遙望,晴川歷歷在目,龜山郁郁蒼蒼。漢陽一帶的樹木層層疊疊,堆綠砌翠,仿若隨意從藍天上剪裁下來的一方天幕。山上,林木蔥蘢如雲,樹下,波光瀲灩生煙,水中,枝影婆娑迷離。視線浩渺時,漢陽樹虛幻、縹緲而空靈無際。設若沒有如此美景,那又何來崔顥如此好詩呢?傳說總是美麗的,李白當年見此美景詩興大發,可他讀到樓上崔顥之詩寫得太絕,故未能賦出新辭,只好發出“眼前有景道不得”的感嘆。

愛有多長久,樹就活多長久。可是,我們的愛還在,漢陽樹卻消失了。漢陽樹靈光一閃,直至神秘消失,它終結在何朝何代,我們已無法探究。據史書記載,明朝成化年間,漢陽樹西端的鸚鵡洲,因河流改道而沈入江底,算是徹底消失了。至此,漢陽樹也在之前或之後,隨著鸚鵡洲的消失而隱匿了芳姿和蹤影。

關於漢陽樹的消失,自唐朝時就有人問詢過,宋、元、明、清各朝均有人打探、尋找過。明朝遺民毛會建就是有心人,他經過多方勘踏之後,撰寫出《晴川補樹》一文予以考證。毛會建認為:“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中的“漢陽樹”,應該是指崔顥所看到的長江北岸漢陽龜山附近、以及綿延向西的各種樹木。可以追蹤,自明朝時期,漢陽樹就衰敗無物,一無賞處,因此,毛會建發願用余生來補種龜山之樹。然而,一個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呢?至於他之後的情形怎樣,我們不得而知。

上世紀80年代,聽人說龜山附近果真有一棵“漢陽樹”,而且還是武漢市保護文物。這棵樹生長在漢陽鳳凰巷一個500平方米的院子裏。樹高約30米,樹冠呈傘狀大弧度散逸開去,虬枝飛翠,蔥蘢舒展,而且樹香襲人,這是一棵多好的樹啊!它巨大的樹蔭覆蓋了整個庭院,真可謂獨木成林。此樹為銀杏樹,樹齡900年。毫無疑問,此樹並非“漢陽樹”。試想,遙遙黃鶴樓上,隔江向西眺望,又如何能見其一枝一葉呢?即便如此,各地慕名前來拜謁這棵大樹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顯然,人們一致默認其為漢陽樹,不過是憑物追思,借此表達一下對古“漢陽樹”的懷念而已。

其實,武漢百年以上的古樹多達百棵。寶通寺有一株偉岸的皂莢樹,樹齡280年,年年都能結出匕首一般的累累果實。洪山有一株遒勁的檜柏樹,高壽900歲,蒼蒼老樹發新枝,歲歲都能吐發層層新葉。漢陽公園有一株高聳的刺槐樹,歷經160年風霜雨雪,每逢春天都能綻放出一串串幽夢般的藍花……當我們朝拜這一棵又一棵健在的古樹的時候,我們總是一次又一次想起那片神秘消失的樹林。

近三十年來,武漢市實施兩江兩山“顯山露水”工程,意欲打造一個以唐朝漢陽建城起始為中心,東至晴川閣,西至歸元寺的跨江覆綠帶。在中心城區一千多畝的土地上,人們廣植樹木,種花栽草,綠化龜山,以期重現崔顥詩中漢陽樹的美景。三十個春秋,一棵樹能不能長成參天大樹呢?如今,你如果乘車從漢口出發,過江漢一橋,經古琴臺,跨長江大橋,經黃鶴樓,至黃鵠山下,你就會發現,江南江北,沿路兩側,植被豐茂,順勢鋪展開深深淺淺的綠色。山脈綠了,樹林密了,樹冠需要仰望了。

仲夏某個黃昏,我陪天津作家肖先生登上黃鶴樓,但見天高而深邃,江闊而婉轉。龜山以西一帶,嘉樹如雲靄,蒼蒼復蒼蒼,翠麗復翠麗,再經落日余暉的不斷變幻映照,竟然是“霓裳羽衣,裊裊輕裝”,美不勝收了,有幾只白鷺,飄雲似地從樹梢上飛過。

肖先生問我:“對岸那片樹林就是漢陽樹嗎?”我說:“那還能是什麼樹呢?”肖先生投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我想,鸚鵡洲可以攔江打造,造它一個真假莫辨的鸚鵡洲來,可漢陽樹卻不能,它需要我們十年、幾十年,乃至幾代人的呵護,才能成活,才能成樹,才能長成一片蔚然森林。這肯定是一個綺麗的夢,我們都很樂意把這個夢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