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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胡卉

盛海琳要去合肥市公安局取一套西藏民族服裝。兩天後,她退休返聘的醫藥公司將去沈陽,開完系列醫學講座後,要在劉老根大舞臺舉辦一場文藝匯演,59歲的盛海琳表演獨舞《天路》。早些天,她的舞蹈服裝被當警察的戰友借去了,電話裏說好今天去拿。這天是2009年正月初六。早晨的街頭天寒地凍,空氣幹冷,新春的爆竹燃燒了幾天幾夜,二氧化硫的氣味揮之不盡,盛海琳站在路口等車,出租車遲遲不來。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她感到一陣眩暈惡心。她回想著昨夜那個古怪的夢。女兒婷婷穿一雙廉價的塑膠球鞋,一條舊牛仔褲,上身套一件松垮的毛衣,步子細慢地走到盛海琳床前,凝望著她。婷婷眼睛大,眼珠黑,皮膚白得透出淡青的血管。她漂亮,愛美,穿著上從不這麼馬虎,況且,這次出門是新婚四個月的婷婷第一次回池州的公婆家過年。臨行前,盛海琳特意給她買了昂貴的帶水鉆的黑皮靴,燈芯絨米色褲子和韓國進口的皮草大衣,多麼光彩照人,怎麼這副模樣回來了?

女兒婷婷。來源:視頻截圖

盛海琳心下一驚,問道,你怎麼啦?他們家條件差是不是?婷婷不說話。盛海琳又問,他們對你不好?婷婷面露委屈,“嗯”了一聲。盛海琳生氣了,嘮叨她,當初給你介紹那麼多,方方面面征求你的意見,你偏要選這家……婷婷個性柔順,也不吭聲,走到她跟前,挨著躺下了。盛海琳一驚醒,枕邊沒人,嘴邊留著口水,剛才分明在說話。失獨盛海琳心臟咚咚跳個不停,直到走進公安局,她心裏依然七上八下,接話遊神,戰友問她哪裏不對,這時,丈夫老吳的電話打進來,說,海琳你趕快回來,婷婷出車禍了。盛海琳一楞,腦子呼應夢裏的情景,大聲喊,我女兒是不是死了!丈夫不敢提死,語無倫次地說,你給婷婷打電話,你找她,你給婷婷打電話找她。他不知道婷婷的手機揣在盛海琳的兜裏,為了演《天路》,心思細致的婷婷臨走前拍下完整的舞蹈視頻,說是方便媽媽復習。於是,盛海琳把電話打到親家公那裏,一接通,傳來哭聲一片。盛海琳很激動,問道,親家,大清早的,孩子們出什麼車禍?親家公一時失語。盛海琳從軍醫做到院長,救死扶傷千千萬,瞬間在腦子裏做了判斷,這場車禍一定造成了顱腦外傷,因為如果只是損傷骨頭和內臟,縣級醫院也能盡快手術處理。她急得嚷嚷說,我馬上找我大學同學,從合肥帶一個顱腦外科醫生和麻醉師過來。親家公嗚咽道,你什麼都別帶,我兒子死了,我兒子死了。那我女兒呢?你女兒在醫院。人還在嗎?在搶救。女婿小江之前在北京郊區工作,經人介紹認識了在安徽省圖書館工作的婷婷,兩人確定關系後,婷婷父母費大力氣,把小江調到婷婷父親工作的高校。接到壞消息後,校領導趕緊派車和駕駛員,加上學院領導、盛海琳夫婦、省圖書館的領導、幾個親近的朋友等,一行人匆匆從合肥趕往池州。小區裏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盛海琳撥開人群走進樓道,噪亂中,有遙遠卻清晰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哎呀,江家這個新媳婦跟她媽長得可真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盛海琳直覺到,女兒沒了。車禍是謊言,事實是煤氣中毒,是盛海琳最不能接受的“死於愚昧無知”。兩室一廳的老房子,主臥朝南,次臥朝北,考慮到年輕夫婦只回來待兩晚,老人在十平米的次臥給他們搭了張小床,窗戶常年緊閉,插銷因生銹而卡住了。廚房衛浴在兩個臥室中間,燒飯洗澡,煤氣全部灌進次臥,所以婷婷洗完澡進去後,不一會兒就窒息了。盛海琳後來想,那麼高濃度的一氧化碳,如果有人點一根煙,屋子恐怕會爆炸。盛海琳進門時,一眼看到:女婿躺在擠滿了人的臥室,身上蓋著一床被面,兩眼驚恐萬狀地望向天花板。他的手緊緊抓著窗簾的拉繩,簾子被拉上去一半,等明白煤氣正在奪去他的性命時,他已經無力推開窗戶自救。盛海琳匆忙去醫院找女兒,女兒一個人躺在搶救室,身上穿著盛海琳夢中出現的毛衣和牛仔褲,因為接受心臟復蘇的電擊治療,胸前的衣服和皮膚都破開了。盛海琳想象停止呼吸的女兒在手術臺上被電擊起搏器打得直跳,心痛至極。她心中升騰起仇恨,和親家大吵一架。親家公一夜白了頭,哀嘆道,我也只有這一個兒子啊,我的兒子也死了啊。當初因為兩家都是獨生子女,結婚後回哪家過年,是一個需要擡上桌面討論的大問題。親家公的意思,回池州過年。女婿小江來找盛海琳,一聲一聲地叫媽,請求嶽母理解。盛海琳喜歡這個英俊上進的女婿,松了口,你去找婷婷商量吧。婷婷工作平時輕松,做一休一,但是春節正忙,只好找人代兩天班,初四走,初六回。出事就在初五晚上,再回來,她是被人捧著回來的。再孕盛海琳不能接受她的獨生女沒有了。她哭完,淚眼婆娑地張望比對其他人,不明白人類生活的運轉究竟有何道理。她心裏非常不甘。她做孩子時,每家每戶都有好多個孩子,像她姊妹四個長到大,沒讓父母操多少心,怎麼輪到她做父母,她千辛萬苦把唯一一個孩子的學業、工作、找對象、買房結婚,都操持好了,孩子卻沒了。

盛海琳在看女兒婷婷的照片。來源:視頻截圖

她一遍遍反思自己:響應國家號召,晚婚晚育,27歲結婚,30歲生子;無論是在部隊,還是轉業後,工作盡心盡責,也有文化和道德層面的追求。為什麼該她倒黴?盛海琳原本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她計劃從繁忙的醫院管理崗位退休後,就報一個老年大學,和同齡人一起跳舞、唱歌、畫畫,開心幾年,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可是,孩子不在了,她做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她把墓地買在女兒旁邊。求死之前,她去見了寺廟的法師。法師說,死不是一張門,你不能通過死見到你的女兒。法師還建議她,你不要老是跑去墓地跟你女兒說話,擾得她不得安寧,妨礙她投胎轉世。那麼,死也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如果接著活下去,這長遠的幾十年,怎麼熬?她求助於親友們,哀求人家,讓你們的孩子再多生一個好不好?過繼給我。丈夫老吳說,你真是異想天開,一個孩子誰養不起,怎麼可能給你?然後,她找醫生朋友們,幫忙留意有沒有遭遺棄的孩子。有一天,她在報紙上看到南寧破獲了一個重大兒童拐賣案,六十多個孩子放在孤兒院裏,等著父母去認領。她打電話過去,說明自己的情況,對方說,不可能的,拐了的孩子要通過親子鑒定找父母。她哀求道,能不能先放我這養著,等孩子父母找來了我再還給人家?老吳在邊上聽得難受,盛海琳,你這是犯法啊。她又打電話到汶川福利院,大地震過去半年了,不知還有沒有父母雙亡的孩子?對方說,都領走了。她給北京、上海、合肥和唐山的福利院打電話,正常的孩子都被領走了,那些唇裂、腦積水、脊髓膨大的殘疾孩子,她跑過去看了,老吳理性地阻止她,不能要,你這不是給自己添負擔嗎?女兒走後,盛海琳覺得丈夫老是跟她擡杠,凡事反著來,比如,她見不得女兒的遺物,人要崩潰的。可老吳偏要天天跑去女兒的婚房,對女兒的婚床、被面、衣服翻來找去,捏回女兒的頭發給盛海琳看,口中喃喃有詞,你看啊,你看啊,這是我女兒的頭發。一直以來,丈夫在她這裏,像那種不聽話的青春期兒子,比如說了喝酒傷肝,吸煙傷肺,他不聽,她個性也強,要跟他發脾氣,安靜下來要嘆氣:找個情投意合的人多難啊。種種向外求子的路都沒有走通,盛海琳決定做試管嬰兒。丈夫雖不同意,但終究擰不過她。盛海琳認為自己有別人不一定有的優勢,她是學醫的,老師是婦產科教授,她懂得很多。她知道世界上第一例試管嬰兒是誰做的,知道醫學上多年來在對試管嬰兒做追蹤調查,事實證明這些孩子和正常孕育的孩子沒有區別。但是她也知道,國家公立醫院明確規定,不接收年齡超過45歲的女性做試管嬰兒。盛海琳是一個自信樂觀的人,先想到自己的優勢,而對於年過六十的劣勢,她想到的是,中國還沒有以六十高齡做試管嬰兒的個例,那她這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相當於給科學做實驗,如果失敗了,醫學界會贊賞她勇於獻身的行為。出乎意料的是,遇到失敗之前,盛海琳首先遇到了拒絕。她去北京,托朋友,掛生殖科知名專家的號,對方一看身份證,年齡太大,危險系數太高,紛紛拒絕。繞一大圈,最後,她找回合肥,女兒婷婷出生的那家醫院,動之以情,她說,我也是醫生,我懂裏面的交關,我們好好合作,相互尊重,好不好?如果在使用大量的技術和藥物的過程中,我出現了什麼問題,有可能影響到你們,那我們就終止,我絕不會害了你們。醫院領導看著婷婷長大的,盛海琳的不幸與勇氣都引起他們的震動,情感上,他們無法拒絕,可理性上顧慮重重。盛海琳再三請求道,我們就試一次,不成就算了;我去過地震災區和那麼多福利院,又來到了這裏,如果不成,至少所有的地方我都努力過了,不留遺憾了。2010年5月25日,盛海琳以六十歲高齡,剖腹產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取名智智和慧慧。

盛海琳和智智慧慧。資料圖

“能生難養”智智和慧慧是七個月早產兒,體重分別是三斤和兩斤,所以一出生就放進新生兒科監護,長到四斤才能出院。住到第22天,醫院來催款,盛海琳拿著醫保卡去繳費,工作人員告訴她,這醫保卡是給您做老年人退休看病的,不是給您生孩子用的,生孩子用生育保險,但您年齡已經過了。盛海琳去找社區,問能不能領失獨補貼,——“不能,因為您現在又有小孩了”。她又問,那我能不能領獨生子女證?工作人員也沒有處理過類似的先例,她的情況在法律政策方面還是空白。他們只好告訴她,不好意思,領不了,您生的是雙胞胎。盛海琳恍然覺得時代變了,她喜歡半真半假地跟人說,自從生下這倆孩,她一下子跌到社會底層了。她第一次當母親是三十年前,如今第二次當母親,面臨的情形已大不相同。作為兩代高幹家庭,無論是她養婷婷,還是她的父母養孩子,衣食、教育、醫療都是國家管,可是現在,大環境改革,加上她的特殊性,養兒一切自費。在新生兒科,智智住了37天,慧慧住了47天,每天花費6000元,盛海琳深深地感受到經濟問題將是家庭面臨的大問題,她壓力陡增,繃緊神經在腦子裏設想重啟人生的新方案。第一步,她要出去掙錢。如果返聘回醫院,每天上半天班,領月薪三千,解決不了問題。孩子滿三個月後,她走出合肥,全國各地飛,開醫學講座,每場收入四五千元。她講高血壓和糖尿病的預防,細胞和基因如何發生病變,都是深奧冰冷的醫學知識,但是她思維敏捷,口才出色,把講座變成激情生動的演講風格,所以她的講座很受歡迎。她提著行李箱從一個機場奔往另一個機場,比空姐還飛得頻繁,常常三天兩趟地趕飛機,一年有接近三百天在外面奔忙。有一年,北京一家電視臺來采訪盛海琳,帶來了幾位幼兒教育專家,專家給盛海琳畫了一張扇形圖,黃色代表她在外面的時間,綠色代表居家時間,黑色是休息時間,專家教育她,你看你70%的時間都不陪孩子,這怎麼行?母親是親子關系中第一重要的。盛海琳反問專家,我知道陪伴重要,但我沒有錢怎麼去養活她們?怎麼請保姆?專家說,你自己帶嘛。盛海琳忍著沒生氣,我帶不動,之前做試管,我吃藥、開刀、全麻,現在腿還浮腫乏力。我只能請人,把帶孩子的任務交給懂得帶孩子的人,就像以後孩子讀書了,我自己教育不了,我只能去請懂得教育的人。這一切都需要錢。我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可如今我的處境變了,我應該迅速轉變觀念。我意識到錢的重要性了。盛海琳自覺見過的人千千萬,也曾對外界的幫助心存依賴,不過說到底,困難還是要靠自己克服。如此奔忙了五年多,她感到異常疲憊,有時看著媒體上登出來的照片,她感慨自己老得太快了,短短幾年,面目像是換了一個人。2016年春節前,按計劃,盛海琳要到無錫、蘇州和杭州去講課,家裏的保姆回去過年了,盛海琳先是喊上一個戰友作伴,再和丈夫老吳商量,帶上智智慧慧,全家順便一起去旅旅遊。無錫場講完後,蘇州來人接他們,老吳躺在酒店床上,說,我起不來了。盛海琳狐疑道,怎麼起不來呢?一拽他,人就倒地上了。中風了。老吳之前得過心肌梗死和腦梗,都有盛海琳在身邊應對,化險為夷。她很鎮靜地打“120”,花四千元請救護車,請兩位陪護,把中風的老吳從無錫拉到合肥的社保定點醫院,叮囑他們走綠色通道進急診室。她自己沒有跟去,旁人覺得她心硬,她說,我是個很負責的人,別人早在一個月前安排我講課,我不能食言。老吳中風後,偏癱在床,有時,他臥在床頭,看著盛海琳手忙腳亂,笑笑說,這下知道沒我不行吧?盛海琳很來氣,取笑丈夫道,你以前起的是螺絲釘的作用,現在你連螺絲釘的作用也喪失了。而盛海琳自己,用她的話說,是發動機,這個家沒她不行。“失獨家庭”作為一個失獨再孕的高齡母親,盛海琳被許多同樣遭遇失獨的家庭特別關註著,他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啟示與可能,把電話打到她家,懇請上門拜訪。十年來,一百多個因疾病、車禍、自殺等導致失獨的夫婦聯系過盛海琳,其中還有一對夫婦是從日本福島跑來的。但高齡再孕,困難往往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盛海琳發現,因為這些夫婦年齡太大,加上因失獨受了重擊,身體垮了,丈夫死精弱精的情況很多。或是好不容易把胚胎移植體內,因為不懂醫學,忽視醫囑,活動量稍大,胚胎掉落。說到底,能成功誕下孩子的,少之又少。也有一些失獨家庭想要小孩,見了盛海琳,聽說個中艱辛,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除了生的艱辛,還有養的艱辛。盛海琳說起來,她的家庭狀況算好,雙胞胎女兒也說得上“幸福”,但是並不是所有失獨再育的家庭都擁有她這樣的條件。其中有一位叫張靜(化名)的失獨母親,比盛海琳小四歲,有一對龍鳳胎,跟智智慧慧同齡。張靜54歲那年,獨生女因車禍去世,她一夜白頭。之後,她做試管嬰兒,植入三個胚胎,一個流產了。考慮到家裏經濟狀況,老伴主張再流掉一個,留一個女兒就夠了。張靜不同意,爭吵了三個月,不能流產了。56歲的張靜生下一對龍鳳胎。四年後,張靜的老伴腦梗癱瘓後,住到和前妻生的兒子家,張靜一人帶著兩個孩子,依舊住在月租六百的城中村。她既要照顧孩子,又要掙錢謀生,每天六點多起,半夜三點多睡。每個月除了一千八的退休金,她還給七家公司做賬,每家付給她二至三百元,這些公司都是兩三個人的規模,相互離得很遠,公交車坐到最後一站,還要步行很遠。她去取賬,回到家再工作五六個小時,事情做好後再去公司取報酬。這樣的體力消耗,本不該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應該承受的。但是考慮到孩子們以後讀書,她想攢點錢。同時,吃穿用度也計算得一清二楚,比如她從不去小區樓下的菜市場,而是搭車趕一個偏遠的農村集市,因為那裏的河魚要便宜兩塊五一斤。一條三斤的魚買回來,魚頭、魚尾和魚身分段冷凍,三個人要吃一個月。盛海琳說起來,深感酸楚。她們曾受央視的邀請,帶上孩子一起去參加節目。盛海琳平時註意打扮,每天精致地畫眼線,塗指甲油,喜歡變換色彩形狀迥異的耳墜和項鏈。她希望自己像年輕媽媽一樣漂亮,也絕不讓女兒穿戴馬虎,像精力不濟的奶奶或外婆打理的小孩。而張靜對自己和孩子們的外表似乎沒那麼敏感,她有點顧不上。在那檔節目中,張靜被問起,對孩子的未來有什麼打算?她說,老伴一癱瘓,我就立即做出決定了,我只能養他們到十四歲,然後讀技校,勤工儉學,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大學和高中是不敢想了。也有記者寫盛海琳對再育感到很後悔,盛海琳不滿地說,這叫“標題黨”,我原話是“三思而行”。女兒像很多老年人一樣,盛海琳遭遇過e租寶爆雷事件,損失三萬元。她也吃過熟人的虧。得知婷婷的婚房賣了兩百萬,一位熟人跟盛海琳說,這麼多錢放在手上既不安全,也有點虧,她知道一個投資項目,是家叫“映山紅”旅遊公司,將在安徽革命老區建度假村,修療養院、商場和遊樂場,還要修路,攤子鋪得大,公司缺資金,你投錢進去之後,本金按利息逐年返還,收入勝過領退休金。盛海琳去了解,果然有這麼一家公司,法定代表人和高管都有名有姓,來頭很大,網上還能找到不少頌揚它的報道。盛海琳投進170萬。兩個月後,映山紅“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上了晚報頭條。盛海琳像其他投資人一樣,去公安局報案,提交合同和繳款憑證,流程走了很久,錢卻遲遲沒回來。直至2020年11月,她收到消息說,投資人的錢將按20%的比例返款。最終,她把多年講課積攢的存款全部買了保險,作為孩子未來的教育基金和自己的養老基金。她也期盼著那家旅遊公司的投資能如數回來,這樣的話,家庭在經濟層面就能得到保障。2016年,盛海琳的丈夫中風偏癱後,家裏最多時請三個保姆,一個照顧病人,一個照顧孩子,一個燒飯做家務。這些年,盛海琳請過六十多個保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的保姆經,可以念一本書了。盛海琳出生於1950年,小時候也是保姆帶的。她的父親是“三八式”幹部,在抗日戰爭初期參加革命,文化程度也較高。1950-1955年,國家對軍隊幹部實施供給制,免費供給生活必需品,包括衣、食、住、行、學習、零用津貼、子女的生活費和保育費等。盛海琳是老大,底下有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姐弟四個,請了四個保姆,保姆也能領雞蛋和雞肉,待遇和營養很好,幹活也賣力。1955年,國家取消供給制,全部實施工資制度。有的幹部家裏有十個孩子,夫妻兩個工資不夠花了,辭退保姆後,孩子的衣食也需要精打細算。盛海琳家境不錯,留下一個保姆,一直用到孩子們成年。盛海琳回想以前那個保姆,一輩子待在一個家裏,已然成為了一個親人。1980年,盛海琳生下婷婷,丈夫還沒從南京調回合肥,作為職業女性,工作又很忙,她生怕對孩子照顧不周。彼時,保姆開始成為一個行業,叫“家庭服務員”。她辭退了兩個不太合適的老保姆,以高出市場價的十元月薪,找了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幫忙把婷婷上幼兒園。過了二十八年,生下雙胞胎女兒後,她再和保姆打過交道,才知道保姆已經改名叫“阿姨”,由家政服務公司介紹上門。讓她心驚的是,保姆的月薪不比一般醫生少,一般家庭請不起。她住的這幢軍產房,192戶鄰居,都是老人帶小孩,老伴照顧老伴,只有她請了保姆。她認為這些保姆不僅不像當年的那麼質樸,而且令她很不放心。去年,慧慧由咳嗽發燒拖成重癥肺炎,情況危急,盛海琳從香港趕回家,帶著孩子找醫院,陪護十多天,依然高燒不退。她生怕孩子沒了,精神高度緊張,一度崩潰。撐到慧慧好轉,她身心一松,病倒住院。這時,她想到自己畢竟是69歲的老人了,不能滿世界跑了,講座在合肥講講就好了。古稀之年,是時候回歸家庭,鍛煉好身體,多陪伴孩子。事實上,回歸家庭後,一地雞毛,她的心理負擔也沒有輕多少。她辭退了一個保姆,剩下的這個王阿姨,是相對滿意的。但是對保姆,她始終有一種很矛盾的心態。家有中風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她不得不依賴保姆,但是也感到養保姆給她造成了不小的一筆開支。不開心歸不開心,該做飯的做飯,該送小孩的送小孩。盛海琳在教育上是不惜錢的,雙胞胎女兒三歲開始請家教,學新概念英語,一堂課四百。興趣班也要上,藝術豐富人生。她送智智學繪畫,慧慧學舞蹈,跟她們強調人格完整,自立自強。孩子三歲時,在家打電話喊她回家,孩子在那頭哭,她在機場哭,別哭,別哭,媽媽要掙錢養寶寶呀——這話講多了,姐姐也會學來安撫妹妹,別哭,別哭,媽媽要掙錢養寶寶呀——

盛海琳陪雙胞胎女兒上舞蹈班。來源:視頻截圖

如今,兩個女兒滿十歲,即將進入青春期。智智說,以後想早點結婚,二十歲就結了,這樣爸爸媽媽能早點看到。盛海琳聽了心酸又滿足。她覺得,姐妹倆如她所希望的,機靈,情商高,會察言觀色。她們的性格更像內斂沈靜的父親,和人相處起來懂退避,摩擦少,幾十個保姆,幾十種人,她們大體都能相處。有一次,智智洗了澡,忘了洗內褲,第二天跟王阿姨道歉,阿姨,你別介意哦,別介意。王阿姨頓時有種受尊敬的感覺,直說,我來洗,我來洗,我不介意。她轉身把這話說給盛海琳,直誇兩個孩子說話討人喜歡。姐妹倆是盛海琳與王阿姨關系的潤滑劑。這幾年,盛海琳很少再夢見女兒婷婷,然而,她看著這對雙胞胎,智智長得像婷婷,慧慧長得像女婿,越看越像。她相信人是有靈魂的,她相信女兒女婿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生命中。

盛海琳陪女兒上舞蹈班。來源:視頻截圖

盛海琳與同學聚會。澎湃新聞記者 吳佳穎 圖

責任編輯:黃芳

校對:張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