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夢到玉鐲子粉碎了周公解夢的簡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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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英劇《唐頓莊園》的觀眾,常常會對英國鄉間別墅的風光心馳神往。在世界被一戰帶入真正意義上的現代社會之前,英國的貴族們往往都擁有好幾套這種鄉間的別墅或莊園,它們遠離快速變動的世界,保存著舊日的英倫遺風:傳統的建築、盛大的舞會、周到而繁瑣的禮節。住在別墅裏的貴族們優雅而閑適,生活如同一段漫長的周末。

戰爭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寧靜。社會史研究者們一般認為,一戰到二戰期間是一個英國傳統鄉村別墅衰落的時期,許多貴族們在沙場上戰死,莊園裏的建築被征用為戰爭設施。不過,英國社會史學者艾德裏安·泰尼斯伍德則告訴我們,在傳統的斷裂中,也有頑強的連續。雖然此時已是英國舊日時光的落日余暉,貴族們依然努力堅持著自己生活的節奏,在戰爭的陰影前守護著傳統文化的體面,即使這種努力相比於歷史的潮流,無異於螳臂當車。

一戰期間曾有一位老婦人責備哲學家羅素:男人們都走上沙場,為守護國家的文明而奮戰,你為何退縮在此?羅素回答:因為我就是他們要守護的文明。戰爭有成果,也總有代價。這些鄉村別墅終究成為了戰爭的犧牲品,但或許當我們回頭看去,細數這些莊園中承載的貴族精神、人文風情,說不定也會認為我們犧牲的東西,也許恰恰是我們在戰爭中希望保護的東西。以下內容經出版社授權摘編自《漫長的周末:英國鄉間別墅的生活》,有刪改,小標題為摘編者所加。

作者: 【英】艾德裏安·泰尼斯伍德

版本:中國工人出版社 2021.4

莊園舞會:戰爭中的體面與舊日時光

1939 年 6月16日, 《泰晤士報》 的來信專欄刊登了一則通告。作者是喬治小組的主席德溫特勛爵。 他寫道,得益於澤西伯爵的好意,喬治小組計劃在米德爾塞克斯的奧斯特利莊園, 舉辦該組織的第一次年度舞會。 這將是一場以喬治時代風格為主題的遊園大會, 一定會成為今年狩獵季的盛事。最近幾周, 奧斯特利莊園經常出現在新聞中, 這是澤西伯爵決定把這座家族所有的、由亞當設計的豪宅,每周向公眾開放3天的結果。

參觀周圍庭園的門票是每人6便士, 參觀別墅主樓則要另收1先令。 當被問及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時, 澤西表示:“我並沒有住在裏面, 而且很多人都渴望看到它, 這就足夠了。”

他們確實渴望。 開放後的第一個月, 就有12萬名客人來訪, 報紙上到處都是對主人和他的別墅的盛贊。當代英國藝術家——從奧古斯都· 約翰到鄧肯· 格蘭特、 查爾斯· 昆達爾——的作品展覽,更是讓別墅增光添彩。 “近來,那些曾經環繞倫敦的大型鄉間別墅, 大部分要麼人去樓空, 要麼遭到拆除,要麼變成了機構。” 《泰晤士報》 報道說, “如果能讓公眾看到米德爾塞克斯的鄉間別墅, 不僅看到它本身的輝煌, 還能看到它周遭的自然環境,那真是一件大好事。”

遊園大會是一件更專屬的事情, 是一項募集資金的活動, 參加者每人交納25先令, 可以得到 “ 自助餐、 啤酒和酒杯”, 其收入將歸喬治小組所有, 用於保護18世紀的古建築。 客人們被邀請盛裝出席。 電影明星澤西伯爵夫人 (來自好萊塢的弗吉尼亞· 切瑞爾) 穿著奧利弗·梅塞爾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襲網眼禮服, 淡淡的藍色、 紫色和玫瑰色, 在她身上交相輝映。 梅塞爾接過了大部分的組織工作,還為舞會裝點了一座巨大的湖畔涼亭。 她撒了粉的灰頭發上, 戴了一頂冕狀的鉆石頭飾, 手腕上箍著一只鉆石手鐲, 不過當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卻把這只價值 250英鎊的手鐲給弄丟了。 “ 這是一個戲劇性的高潮時刻。” 一名社會專欄作家寫道,“在這個引人註目的狩獵季, 幾乎在每一場宴會上, 都出現了珠寶和皮草的神秘 ‘ 失蹤’。”奧利弗·梅塞爾的妹妹, 羅斯伯爵夫人, 脖子上戴著海藍寶石, 染成藍色的頭發高高地梳著, 活像是蓬巴杜夫人。 黛安娜·庫珀頭戴溫帕爾頭巾。 演員兼導演彼得·格倫維爾完全拋開了18世紀的主題, 飾演了特洛伊王子帕裏斯, 他穿著另一套梅塞爾7年前為奧芬巴赫的 《美麗的海倫》 設計的戲服。 塞西爾·比頓身披一件織錦做的外套, 北愛爾蘭新教徒安特裏姆勛爵則選擇了紅衣主教的猩紅色長袍。仆從們站在門廊的臺階上, 迎接了大約 1000名賓客, 他們全都頭戴撲粉的假發, 穿著古色古香的制服。 煙火從湖面上升起,被夜晚的泛光燈照成了青紫色。 呈現在來賓面前的, 是一座彌漫著18世紀風情的啤酒花園; 還有露天的摔跤表演。

一個打扮成18世紀農民的管弦樂隊, 演奏起了輕快的小步舞曲, 但 “ 客人們沒有隨著音樂跳舞,而是帶著宗教般的莊嚴神情聆聽”, 直到他們退入了梅塞爾的涼亭內, 才在一個現代搖擺樂隊的伴奏之下跳舞到天明。就在那一天, 政府向全國各地的家庭發放了 1500萬份傳單—— 《你的防毒面具: 如何保存和使用》。

那年夏天,當世界正步履蹣跚地走向戰爭之時, 英國的豪華宅邸卻保持著平靜, 繼續前行。 在克萊夫登, 南希· 阿斯特主持了全英婦女完全禁欲聯盟當地分會的年度集會。 據當地媒體報道,茶話會的安排 “令所有人皆大歡喜”。布倫海姆宮一年一度的花園盛宴的主賓, 是英國財政大臣約翰· 西蒙爵士。 戰爭可能永遠都不會來, 他告訴圍觀的人群。 英國人民憑著堅強的心和冷靜的頭腦, 會 “把這件事辦好”。

吉妮·考陶德在埃爾瑟姆宮招待了英法藝術和旅遊協會的成員們, 與此同時, 有4只巨大的防空氣球懸掛在來客們的頭頂。 在哈伍德莊園, 公主的兩個十幾歲的兒子受到

了陸軍部的譴責, 原因是他們在學校放假期間,用打字機寫出來的單頁小報 《哈伍德新聞》 過於翔實地描述了防空火炮的細節。

300名賓客在霍華德城堡的舞廳跳舞, 慶祝馬克· 霍華德成年, “ 佃戶與有頭銜的貴族挨肩擦背”。75年後, 已是冷溪近衛團少校的馬克·霍華德在諾曼底戰死, 幾個月後, 他的轟炸機飛行員弟弟, 也在對萊茵河的一次白天突襲中喪生。

在查茲沃斯莊園,德文郡公爵舉辦了一場有2800人參加的花園派對, 以慶祝他的兒子兼繼承人比利·卡文迪什的成年, 好多個馬戲團被請來為眾人表演節目。 夜幕降臨後, 查茲沃斯被泛光燈照亮, 數百輛汽車停靠在了俯瞰莊園的車道旁, 只為看一眼盛況。 1944年, 比利· 卡文迪什在比利時前線被敵方狙擊手射中身亡。

在那個炎熱潮濕的8月, 80多歲的波特蘭公爵和公爵夫人在維爾貝克莊園舉行了一場慶典, 以慶祝他們的金婚。 有 800名公爵的莊園工人參加了慶典, 他們身穿戲服, 重現了莊園過去的一些場景。 羅賓漢和他的隨從們出現了, 隨之登場的還有2位國王——1633年訪問莊園的查理一世、 1695年來訪的奧蘭治的威廉。 演員們表演了一場芭蕾舞和一段精心編排的開場序曲, 在開場序曲中,當地婦女飾演了正在編織生命之網的命運三女神, 來自周圍村莊的學生則飾演了織網的部分紡線。 坎特伯雷大主教也親自前來觀看。那年夏天, 鄉間別墅又因為其他原因登上了新聞。 一旦出現緊急情況, 學校就將占據空置的豪宅, 人們已經在做準備, 到別墅的土地上為撤離者搭建帳篷了。 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 大公司將會買下鄉間別墅, 作為員工在倫敦以外的住所。

《唐頓莊園》劇照

牛津郡的彌爾頓山別墅, 變成了埃索別墅; 位於比斯特城外的一幢意大利風格的豪宅切斯特頓小舍, 被皇家交易保險公司收購; 地處溫徹斯特附近, 呈現喬治時代早期風格的奧爾斯福德莊園, 也被賣給了普洛維登相互保險公司, 用作戰爭發生時的總部。

有人批評像澤西夫婦這樣的別墅業主, 眼看歐洲瀕臨世界末日的邊緣, 還在忙著玩化妝遊戲。 對於這種聲音, 他們十分敏感,《鄉間生活》 雜誌則有意保護奧斯特利莊園的遊園大會, 暗示我們將要被召喚去保衛的正是這樣的活動, “ 因為在7月的夜晚, 舉辦一場了不起的鄉間別墅舞會, 從某種意義上說, 正是文明在某一方面綻放的美麗花朵”。

不過與此同時, 該雜誌也開始刊登廣告,就 “鄉村豪宅的防火事項” 提供預防空襲的建議。政府也開始向人們做出一切可能的講解, 從讓窗戶變黑的辦法, 到疏散兒童、 孕婦、 “可運送的成年盲人” 的相應程序, 各種建議紛至沓來。燃燒彈被認為是鄉間別墅的主要威脅之一, 業主被敦促清理閣樓和屋頂空間的垃圾, 火災最可能從這裏開始, 並確保頂樓存放了消防裝備——幾桶水和沙子, 一個手泵, 一個浴缸或者水箱, 裏面盛滿水, 作為桶裏的水用完以後的補充。 “ 如果你把一桶水倒向一枚點燃了的燃燒彈, 它會爆炸, 向四面八方迸射燃燒的碎片。 你應該用沙子或者幹土把它悶死。”

航空部宣布了一個計劃, 將把斯托海德莊園的一部分土地改造成機場, 但在此之後, 又放棄了這個計劃。 有事業心的公司推出了新產品——外墻帶柵欄的混凝土防空洞, 它們是圓形的, 上面有穹頂, 據說可能會被誤認為是鄉間的花園神殿。 事實上, 這讓它們看起來更像公共設施了。

9月 3日, 星期日, 戰爭於早晨宣告打響。 當天下午, 時任議會議員的哈羅德·尼克爾森從威斯敏斯特驅車前往西辛赫斯特城堡, 沿途經過了一支支滿載倫敦東區撤離者的卡車車隊。 當其中一輛卡車上的一位老婦人, 對著他駛過的汽車揮舞拳頭大喊 “ 戰爭全是富人的錯” 時, 他被嚇了一大跳。 這是充滿預兆的一天,在抵達西辛赫斯特之後, 他發現塔頂飄揚的薩克維爾的旗幟, 已經被取下來了。

那天早上 11點15分, 幾乎是在內維爾·張伯倫著名的全國廣播結束之前—— “ 我們要對抗的是邪惡: 野蠻的暴力, 不公正, 壓迫, 迫害, 我相信正義一定會戰勝它們” ——鄉間別墅就已經被派上新的用場了。 到了月底, 布倫海姆宮和阿廷漢姆莊園、 蘭斯道恩侯爵的鮑伍德別墅和梅圖恩勛爵的科爾沙姆宮, 都被用作了寄宿學校。 哈伍德伯爵也主動提供了哈伍德別墅作為醫院使用。許多大型別墅的主人都采取了類似的措施。 雖然還沒有戰俘, 但萊斯特郡的多寧頓府已經被設立為戰俘營了。

彭布羅克伯爵夫婦在威爾頓別墅收留了 40名從幼兒園撤離的小難民, 還在阿什庫姆的塞西爾·比頓過來給他們拍照, 他們在別墅內一座帕拉迪奧風格的小橋上擠作一團, 滿臉笑容, 又迷惑不解。“豪宅中那些最難以管理的、 華而不實的東西, 如今被安全地征用,為戰時機器而服務。” 《鄉間生活》 雜誌評論道。 “ 的確, 一棟住宅的客房、 耳房和外屋越多, 看上去就越令人向往。”

《唐頓莊園》劇照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鄉間別墅

從索姆河戰役到第二次世界大戰, 這期間, 鄉間別墅發生了哪些變化?

首先, 它改變了使用目的。 1944年, 羅伯特· 盧琴斯估計, 戰爭結束後, 將不會再有祖傳的別墅存在了。 “ 一方面是代際收入的波動, 以及擁有別墅階級的大規模擴充; 另一方面是對持有土地家族的不動產的逐漸剝奪”, 意味著這一次, 舊秩序真的窮途末路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鄉間別墅也窮途末路了。 正如我們所見, 家族、豪宅、社區之間的傳統紐帶的瓦解,莊園的解體,別墅及其附屬物品的出售, 通常只會導致所有權的更改, 並且將不那麼傳統的生活方式引入鄉間別墅。 不過, 厄運的感覺依然存在, 20世紀30年代至 40年代初, 人們一直在為那些經濟上難以維持的歷史建築尋找未來。

1934年, 在全國托管協會的年度大會上, 洛錫安侯爵呼籲該協會作為私人慈善機構, 擴大其保護的範圍, 在那之前, 保護的範圍僅限於鄉村地帶和規模較小的歷史建築, “ 而我們的另一部分國家財產——這個國家歷史悠久的住宅——現在也面臨著潛在的破壞威脅”。他告訴在場的聽眾, 英國的鄉間別墅業已被判處了死刑, 摧毀它們的斧子就是稅收。 聽到這兒,他們歡呼起來。

洛錫安侯爵建議,全國托管協會應當接收一批家具齊備、 歷史悠久的豪宅。(協會目前擁有兩座這樣的宅邸, 分別是蒙塔丘特別墅和巴靈頓宮, 二者都在薩默塞特郡; 然而, 協會根本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辦。) 他還敦促當局免除歷史建築的遺產稅, 除非它們被出售; 財政部應當批準所有用於維護和修復方面的撥款請求; 甚至於即便鄉間別墅被賣掉,也可以免除遺產稅, 只要房子本身、庭園和裏面的東西被整體保存下來, 同時做好準備,歡迎公眾不時的訪問。

洛錫安侯爵的話引起了共鳴。 3個月後, 在英格蘭鄉村保護委員會的全國會議上, 具有開創精神的城市規劃師威廉· 哈丁· 湯普森呼籲成立一個別墅業主協會,來遊說當局 “ 在核查過關的情況下, 減免業主的責任,以換取受監管的公眾在特定時間內的準入”。 全國托管協會的主席澤特蘭勛爵提議,作為業主向遊客開放別墅的回報,“應該要求政府減輕他們現在負擔的部分稅收, 從而使別墅的維護和保養變得更加容易”。

但政府並不打算把這些特許權賦予鄉間別墅的業主,特別是在經濟大蕭條時期; 不過, 把公共資金用於公共利益的理念, 最終還是影響了英國所有的國營企業。 與此同時, 全國托管協會遊說議會, 通過了新的法律, 允許歷史建築的主人將其移交給托管協會, 之後留下來繼續居住——這是慈善法所禁止的。 1937年夏天, 《全國托管法案》 在議會表決通過, 成為法律, 全國托管協會由此拉開了鄉間別墅計劃的帷幕。

據《觀察家報》報道,該計劃的實質是,業主能夠將業已經過批準的鄉間別墅的所有權,移交給全國托管協會,同時為自己、家人和繼承人保留權利, 只要他們願意,就可以繼續居住。 如此一來, 移交的地方將被永久保存下來,不是作為布滿灰塵的博物館,而是作為有人居住的房子, 它們的房間、物品一直在被使用, 可能被那些與它們有聯系的家庭使用了幾個世紀之久。

知名人士紛紛宣傳這項計劃。 “ 沒有別的選擇。” 薇達·薩克維爾 - 韋斯特表示。 30年後, 她在西辛赫斯特建造的浪漫的廢墟之塔, 也交到了全國托管協會的手中。 主人們可能會有所感觸, “他們不忍心這麼做, 可如果單是維修費用就已經頗為高昂的話,他們還有什麼可做的呢?” 洛錫安侯爵 1934年的演講為這一切開了個頭, 1940年去世時, 他把布利克靈府留給了全國托管協會。1942年, 查爾斯·特裏維廉爵士將沃靈頓府交了出來, 同年, 阿斯特夫婦也將克萊夫登和一大筆捐款贈給了全國托管協會。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 亨利爵士和阿爾達· 霍爾夫人 ( 她的兒子哈利在巴勒斯坦不幸陣亡) 已開始就斯托海德莊園問題進行談判, 1946年, 這座別墅及其庭園最終歸屬了全國托管協會。

一年後的同一天, 亨利爵士和阿爾達夫人雙雙離世。從來沒有人對鄉間別墅展開過全國性質的調查活動, 不過,當時的歷史建築保護主義者認為, 有57座 “ 大宅邸”、 550 至 600座較小的鄉間別墅, “ 因其歷史意義、 建築旨趣或自然風光而值得保護”。不管人們如何定義 “ 值得”, 這個數字都被大大低估了。 無論如何, 即便 “ 二戰” 前如涓涓細流般匯入全國托管協會的豪宅, 在1945年之後變成了泱泱洪水, 鄉間別墅計劃也只覆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到20世紀50年代早期, 該托管協會總共向公眾開放了98 座別墅及其庭園。 剩下的幾千座別墅, 仍然歸私人所有。

到 20世紀40年代, 許多鄉間別墅的主人還像過去的幾十年那樣生活著。 他們要麼留在原地, 要麼賣掉祖產。 有些人通過丟棄另一塊 “ 偏遠的土地”、 一些珍稀的書籍或祖先的肖像, 來繼續維持生活; 另一些人取代了那些已經離開的家庭, 為自己購買了過去, 在郡裏的社交界占有了一席之地。 他們安裝了發電機, 購買了節省勞力的設備, 以幫助他們解決仆人短缺的問題。 他們抱怨稅收, 詛咒政府, 卻又收留撤離者, 把他們的兒子送上前線, 為國家犧牲。

戰爭爆發後, 機敏的房主很快就把他們的豪宅捐了出來。 他們感覺到, 可以選擇自己的租戶, 畢竟給了自己一定程度的控制權: 把房子用作女子寄宿學校, 總比用作軍營更好些。 他們是對的: 據估計,1945年之後的10年間, 作為戰時被人糟蹋的直接後果, 有1000多座鄉間別墅只得拆毀。 古典花園的雕像被軍人敲碎, 他們根本不在乎洛錫安口中的 “ 國寶”。 洛可可式的鑲板被弄臟,巴洛克式的樓梯被砸爛, 用作了柴火。1939年菲利普·沙遜去世時, 把林姆尼港留給了他的表親漢娜· 古拜, 當時這座別墅被征用, 作為英國和外國空軍的住所, 但隨即遭到了徹底的破壞。

多塞特郡的泰納姆別墅被國防部征辟, 用來進行射擊訓練, 此後從未歸還給它的主人。 洛瑟城堡的前院裏布滿了混凝土碉堡, 當年就是在這裏, 洛麗亞·龐森比津津有味地聆聽了 “ 黃伯爵” 的北極探險故事; 它那精致的庭園湮沒在了離離荒草之下, “ 昔日的小徑、 座椅只留下了模糊的輪廓, 寶塔或涼亭隨處散落, 它們都是過去浪漫時光的可悲遺跡”。

更嚴重的是, 許多鄉間別墅被荒廢了6年, 以至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 國防部開始歸還征用的豪宅時, 滲漏的管道、 下垂的屋頂、 幹朽的墻體比比皆是, 它們實現了希特勒的轟炸機做夢都想實現的破壞。 許多房主再也沒有住過他們的房子。

它們的命運更加具有諷刺意味, 整場戰爭期間, 政府利用了鄉間別墅, 將其打造為英國價值觀的縮影, 它們古老、 浪漫、 爬滿常春藤的意象, 與敵人冷酷、 機械化的非人道暴行,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些價值觀,在從 《忠勇之家》 到 《鳥兒引起的騷動》等數十部戰時電影中都有體現。 他們把英國——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英格蘭, 一個寧謐的、 科茨沃爾德式的英格蘭——描繪成了典型的鄉村田園, 這裏的個人主義高漲到了古怪的程度, 這裏的人性光輝, 人們心中對過往歲月深藏的依戀, 超出了一切。

鄉間的別墅, 或者有護城河和木質結構, 或者莊嚴而宏偉, 正是這種獨特的英國性的符號, 象征著歷史學家特裏維廉在1945年所歌頌的 “ 英格蘭的鄉村和農業生活、 自然和歷史之美”。它很珍貴, 仿佛代表著一種共同的事業。 一位戰爭寡婦告訴克裏斯托弗·赫西,她的丈夫趕赴北非作戰, 犧牲之前, 曾經找到一本 《鄉間生活》, 並寫信跟她說: “讀到一個人為了什麼而戰鬥, 真是太令人愉快了。”

《唐頓莊園》劇照

“漫長的周末結束了”

漢伯裏府的喬治·弗農爵士, 是這一長串鄉紳隊伍中的最後一個。 他的祖先理查德· 弗農在西班牙無敵艦隊到來之前, 曾經是伍斯特郡漢伯裏的一名教區牧師。 到了安妮女王統治時期, 法院訴訟律師托馬斯· 弗農出資建造了漢伯裏府, 府邸的建成也標誌著他本人事業的成功。 漢伯裏府用紅磚砌成, 帶有采光天窗和白色窗框, 內部裝飾著宮廷畫家詹姆斯·桑希爾爵士繪制的壁畫。 及至維多利亞時代, 弗農家族又在這些土地上擴建了莊園。

到 20世紀20年代, 喬治爵士擁有並親自管理著 5000英畝的伍斯特郡優良農田。他屬於他的階級, 屬於他的時代。 他做了35年的地方法官, 辭職的原因是他認為同事對待超速駕駛的司機太寬大了。 他是全國農民聯盟的領袖之一, 像許多鄉間別墅的主人一樣, 他盡了自己的職責, 在女王地區護理學院的資助下, 每年向公眾開放一次漢伯裏莊園的花園。 他給報紙寄去了幾封語氣慍怒的信函, 抱怨稅收對農民的懲罰性效應, 時運不濟時, 他保護自己的佃戶, 為了維持生計, 他還時不時地翻出零星的珠寶和家用的銀質餐具,或者漢伯裏府圖書館裏的一些書籍和手稿, 偷偷拿去賣掉。

在許多方面, 喬治· 弗農爵士都是典型的英國鄉紳: 脾氣暴躁, 總是抱怨國將不國, 而他則要努力保住祖宅, 在那棵搖搖欲墜的族譜大樹——他家的族譜深深紮根於社區和本郡的土地中, 已經延續了數百年之久——的枝丫上, 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其他方面, 喬治爵士則沒有那麼典型。

1905 年, 在四十不惑的年紀上, 他迎娶了22歲的鄰家女兒多麗絲·艾倫。 但他們的婚姻並不成功。 他們沒有孩子, 到了 20世紀20年代, 多麗絲搬出了漢伯裏府, 住進了這對夫婦在切爾西置辦的市內宅邸。 留下喬治爵士一人, 獨自與他那安妮女王時代風格的古宅相伴。

1928年的一天, 他走進地產經理愛德華· 波維克的別墅, 宣布想借調他的女兒6個月。 “ 大廳裏亂七八糟的。” 他告訴波維克。於是, 16歲的露絲·波維克成了這位從男爵的秘書, 和他住在了一起。她再未離開。 10年後, 喬治爵士修改了遺囑, 將露絲作為受益人, 露絲也把自己的名字改為了弗農。 在那些不清楚他們真實關系的人面前, 露絲會佯裝為喬治的女兒。

20世紀30年代中期, 喬治爵士領導了抗議什一稅的運動, 運動者反對教會可以依法向許多農民征收什一稅, 這些收來的錢卻與農民的利益無關。 他在報紙和講臺上抨擊英國國教會, 向聽眾宣告, 他拒絕被埋葬在這神聖的土地上: “ 我不會讓任何哭哭啼啼的牧師, 在我的葬禮上念任何一篇禱文。” 和全國其他地方的地主、 農民一樣, 他也拒絕繳納什一稅。

1935年6月, 他當著數百名支持者的面, 站在漢伯裏府的臺階上, 阻止法警們強行查封府上的家具。 隨後, 他向人群發表講話, 告訴他們, “ 我們英國人一向把抵制來自任何地方的壓迫和不公, 視為我們最神聖的職責。”奧斯瓦爾德·莫斯利爵士和英國法西斯聯盟也支持抗議什一稅的運動, 他們的黑衫軍正在擾亂拍賣, 去農場設置路障, 以抵制法警和警察。 這讓從男爵與莫斯利建立了聯系。 當莫斯利想提名一名當地人作為法西斯黨的候選人, 在伍斯特郡選區反對斯坦利·鮑德溫時, 喬治爵士認同了這項計劃並告訴莫斯利, 他將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這場運動。 他從未加入過英國法西斯聯盟, 但他與法西斯主義有過瓜葛, 這與他本人奉行的高度獨立的右翼政治風格十分契合。

緊接著, 戰爭爆發了。 1940年 5月的最後一周, 莫斯利和其他數以百計的法西斯同情者, 根據18B 號國防條例遭到了圍捕和監禁。 隨後的日子裏, 喬治爵士開始擔心, 戰前他與法西斯分子的聯系雖然沒有實質性內容, 卻可能足以將政治保安處警探帶到漢伯裏府。 他還因心臟病而感到沮喪, 認定自己命不久矣。

1940 年 6月14日中午, 露絲聽見從喬治爵士臥室前面的一個小房間裏, 傳來一聲槍響。 她衝了進去, 發現丈夫已經死了, 左輪手槍就在屍體旁邊, 那裏還有一封信, 上面寫著: “ 我的心在夜間變得越來越難受, 讓我痛苦萬分, 因此, 我決定不再忍受這只能再忍受兩三個禮拜的痛苦, 我走了捷徑。”

那年 6月, 還有其他事情在吸引公眾的註意。 士氣低落的英國遠征軍殘部, 剛剛從敦刻爾克撤離。 巴黎、 挪威都已落入德軍之手。 張伯倫已然謝世, 丘吉爾以反抗的姿態站在他的席位上, 向下議院發表演說: “ 我們永遠不會投降。” 在此背景下, 一位74歲的老從男爵的自殺, 並沒有引起新聞界的太多關註。

但死亡卻可能通往別樣的結局。 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位置, 留給像喬治·弗農爵士這種畢靈普上校式的鄉紳了。 隨著這場新戰爭的爆發, 舊秩序——人們早就自信滿滿地預言過它的末日——將真正悄無聲息、 毫無異議地走向消亡。

在喬治爵士的葬禮上, 沒有任何哭哭啼啼的牧師站在一旁。 6月22日, 他的靈柩蓋著英國的米字旗, 被人從漢伯裏府運走, 放在一輛農用卡車的後面。 臨時湊成的送葬隊伍駕車來到附近的一塊林間空地上, 那裏曾經矗立著一座古老的涼亭, 沒有經過任何儀式, 他就被埋在了那裏。

露絲是唯一的哀悼者。 無論她知曉與否, 她哀悼的不僅僅是一位情人, 也不僅僅是一名脾氣暴躁的鄉紳。 她哀悼的是過去, 是一種生活方式, 是一個逝去的英國。 漫長的周末結束了。

原作者 | 【英】艾德裏安·泰尼斯伍德

摘編 | 劉亞光

編輯 | 劉亞光

校對 | 劉軍

來源:新京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