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撿到很多幹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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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林銓

小賀上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自然成了一家之寵。那歲月農村哪有幼兒院,小賀每天跟隨他父親去放牛。爹把他抱上牛背任老牛慢移,這招徠村上小賀同齡人的羨慕,羨慕者中也有一個是我,只不過我比他大幾歲。但羨慕也羨不到哪裏去,父貴子也貴,父賤子難尊嘛!

到牛吃草處,爹把他從牛背上抱下來,任他玩,爹便顧自割牛草。趕早的鳥兒有蟲吃,那趁早的牛兒有草吃。妖艷誘人的四月天,連遠處的蒼山也其色如黛,太陽的微笑掛在露水打濕的野花上,見此景,小賀一不小心從牛背上摔了下來,一時還醒不過來,爹急送附近醫院,頭部縫了六針。六是吉數,小賀上學後學習上犯難時,一摸上它便增強了信心,一題平面幾何題,摸了三天,終於給他摸出來了(這是後話)。

一次,小賀盯住牛吃草時發現平時牛在吃草時牛背上會飛來成群鳥兒在牛背上啄呀啄的,可天熱時爹把牛牽入水裏,小賀看得清牛頭、牛鼻處都是牛虱子。小賀問爹是怎麼回事,爹說:“天熱牛泡在水裏牛頭部總露出水面的,那些虱子便紛紛逃到牛頭牛鼻處來了。”噢,小賀懂了,連這麼小的虱子也會逃命的。

CFP供圖。

那牛是越走越慢了,還一邊走一邊喘著粗氣,爹告訴小賀:“這牛太老了。”尤其入夏耕田時,耕著耕著,它會倒在田裏。於是爹急忙叫耕田的停一停,爹牽著牛到水裏歇一歇,並心疼地對耕田的說:“整個隊的田都靠它耕的,得讓它歇一歇。”天太熱時,見牛嘴冒白沫,爹會用草葉抹去那白沫,還摘下頭上笠帽給牛扇幾下。小賀還看那牛會朝爹投來感激的眼神,小賀心下裏想,怎麼連牛也知情的。

爹看老牛越來越不行了,便對隊長說。隊長就去找大隊長,大隊長說:“牛有病,那就去找鄉獸醫來看看吧,我可沒那麼大權力,殺牛也要請鄉獸醫來看過,要獸醫開出證明,報鄉裏批淮,方能殺的,否則我要去坐牢的。”那時,沒錄音,話說到這份上,夠了。

隊長請來了鄉獸醫。人們是老遠見一鄉之獸醫飄著衣衫,騎著自行車來的,還不時有雙腳插在田裏的人向他打招呼呢。近前,見他那襯衫只扣最上面那顆扣子,難怪在自行車上會那麼招風。

他站在人們面前,雙手插在腰上。

因他還會閹豬、閹雞的,那時農家為養得不多的豬雞長得肥壯點,是非閹不可的。聽說有次給一戶人家閹豬時,那獸醫的手指在豬切口掏了很久也掏不著那顆卵,急得他額上直冒汗。比他汗冒得更多的是這豬家的女主人,過年的豬頭肉、油豆腐肉、鹵大腸,出門時大人告訴孩子們到親戚家吃飯最多只能吃一顆的肉圓,還有來年掛著待客的腌肉全靠它呀!鄉民們連夢也掛在兩扇豬耳上。女人心疼這嚎嚎直叫的那豬呀!那獸醫左腳踩在自家豬的脖上,右腳踩在豬後腿上,突然見獸醫他用手一下解開只一扣子的襯衫,隨手擲給旁人,終將那顆卵取出,讓那豬逃走了。

這時候獸醫在那家捧來的面盆裏洗了手,便接過東家的茶杯以勝利者姿態一邊喝茶,一邊叫東家說:“看牢那頭豬,不拉過尿,不能讓它躺下的。”說完對東家說,我忙著呢,接過東家遞來的閹豬錢,大搖大擺地走了。他走後,就有人說他是閹豬佬老王,更有人說他是某村支書兒子,否則還輪不到這一鄉之獸醫,其閹技在本鄉也只二三流。胸無點墨,稍有點微權,便忘乎所以,縱然話傳到他耳裏,還會譏你,你還輪不到呢。

可這次王獸醫來看了那牛後說:“你們隊這牛實在是牛稀之年了,我今給牛打一針,牛會幹活的話那再好,實在不行,省得我再來了,我現在就給牛開出病危通知單,你們可隨時報鄉政府,就可以殺了。”

小賀今天懵了,平日裏讓全家人滿是敬畏的爹,今天在這個鄉獸醫面前會如此唯唯諾諾。

犁套一上頸,老牛邁不出第三步便倒在了田裏。於是隊長拿到鄉裏屠斬許可證後,便召集副隊長、婦女隊長、隊會計在牛棚場上商討殺牛的事。人們看見那牛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流出來了,老牛也知道自己要死了。

因這牛也太老了,隊上幾個年青人不一下就將老牛推倒在地,將牛腳雙雙捆住。隊裏一位“五保戶”拿來一個面盆要接牛血,這時有人對老人說:“這麼老的牛,血有毒的。”老人說:“我也這麼大年紀了,反正牛血流了太可惜了,那我中午就開葷了。”

屠桌上的牛肉,連砧臺上的碎骨頭也不剩一點,人們高高興興地拿著牛肉走了。剛才還是熱鬧非凡的牛棚場地上一下靜寂了下來,隊長和隊委會幾個將牛兜裏的牛糞一齊掃進生產隊的糞便坑裏做肥料,又來了幾只狗,將地上殘留的牛血舔得一幹二凈。

小賀見爹拿牛肉回家時,緊跟其後,一到家就要爹先燒點給他吃吃。爹就先割下一小塊牛肉,切成牛肉絲,叫小賀在竈下燒火。小賀急於吃牛肉,撿幹柴往竈筒裏塞,結果火力太旺,爹因牛肉絲少,油少,怕燒焦便放了點水。這真所謂一勺子冰水澆入滾油上,不但整個竈間煙霧騰騰,那牛絲也直往鍋外爆。不一會,整個竈間彌漫起牛肉香。小賀吃完爹盛在小碗裏的那牛肉絲,連爆在竈面上的幾根也撿進嘴裏。

爹讓小賀剛解了饞,小賀娘也高高興興地回來了,爹便對妻說:“快燒牛肉,我燒會煙霧騰騰的。”等哥姐們全到家了,全家人就吃牛肉了。鄰居阿嬸說:“這牛早幾年就該殺了,早殺也不至於牛肉那麼老,也不用多燒那麼些柴。”奶奶聽了可嗔了她幾句:“人最兇,牛給你們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活,到頭來吃完它的肉,還要說什麼老的嫩的。”

隊裏唯一的那頭牛吃了,隊長是心急如焚,年一過,開春了,全隊沒牛耕田該怎麼辦。那時一個生產隊也只有一頭牛,要借得等人家田耕好。求爹爹拜娘娘,能借給你已是莫大面子了,況一隊一隊借太費時,可農事是耽擱不起的呀。

正月初三,隊長向信用社貸了款,就去湖州買牛去了。牛是買到了,還是頭母牛,肚裏懷有小牛,可怎麼大個家夥,那歲月哪有可運載的工具。於是隊長只得跟在懷孕的母牛屁股後走。第一個晚上,隊長與牛住在一個涼亭裏;第二個晚上,隊長與牛住在一個破廟裏。兩個晚上的露宿,讓隊長咳嗽不止。第三日拂曉,隊長總算把新買來的那母牛關進原老牛那間牛棚裏。

誰知春分那日,那母牛要分娩了,全隊老少全湧向牛棚外場地上看牛分娩。其中一個眼尖的說:“小牛頭冒出來了。”於是隊長再叫一個小青年,與自己左右兩邊托著把小犢拉了出來。全隊人那個笑啊!蹬腳呀!拍腿呀!就是不知道拍手,拍手多文雅啊!

接著場地上的人全註視那頭小犢,只見它想站起來,便跌倒了;再爬起來,又跌倒了。結果第三次上,小牛站立了,繼而那小牛就站到母牛的前腿前,這是與母體割斷了臍帶的血緣依附。那母牛便伸出大舌頭,使勁地舔那小犢。小賀見此,也站到了母親的身邊去了。

俱往矣,歲月牛事成了全隊的集體記憶。

一天,在故土與小賀不期而遇。因我每年總要來一次承載集體記憶的這塊土地,就所謂的鄉愁吧。我看得出,如今的小賀一舉手一投足便是滿身光彩照人,人的精神氣質不是裝出來的,因為人仿得了形仿不了神。小賀告訴我他已晉教授了,我握著他的手連聲說:“小賀,祝賀!大賀!”

他告訴我是來山裏看老人,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已出嫁了,特別是他大哥,當年成績很好,他也想追這個世界,追呀追,由於父親的歷史問題不追了。因他最小,給趕上了時代。

是啊,人的命運往往要受歷史的左右。小賀又告訴我:“那歲月吃的牛肉,是我這輩子最好吃的牛肉了。”

作者簡介:牧林銓,中學高級教師,在杭高校客座,浙江省作協會員。在《浙江日報》《人民日報》《青春》雜誌等省市以上報刊發表作品260余篇,獲省市級以上及國家級文學獎8項。出版散文集《早春集》、長篇小說《嗨,四五後》、中短篇小說集《趙錢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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