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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母親就八十五歲了。

八十五歲的母親總是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對我們四個已經也是做了老父老母的兄妹們做這做那,最讓人心憂的是她還常常覺得自己對孩子們做得不夠盡心,經常寫一些歉意的話語給我們,這讓我們感覺到很不安,我想,母親一定是在做她愛的最後清零吧。天下母親都是這樣,要把她們所有的愛都清空留下,供她們的兒女在薄涼的世界裏深情地活著。

母親

母親一生剛強,凡事不願意累贅兒女,這在我們兄妹四人中間是再熟知不過的了。不過,每每看到晚年老邁蹣跚的母親還有這樣的舉動,總是情不自禁要扯痛我心底那些最柔軟的地方,讓那許多絲絲縷縷的情感,順著歲月的河流趟而過……

多少年了,已經習慣於拉著母親的衣襟戲童年,循著母親的腳印走人生,甚至學著母親的風範做母親的我,跟著母親往前走,就像一條小溪依附著江河歸於大海,感覺中,母親就應該永遠是一面堅強的後盾,似乎從來就沒有想到,有一天,母親也會年老,也會需要羽翼日漸豐滿的兒女回過頭來呵護。

作者和母親

於是,在又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當我伏案寫下“回望母親”這樣一個題目時,一種情感如春水般漲滿溢漫開來。

1937年的早春二月,母親出生在內蒙古寧城縣一個寧靜的鄉村小鎮——頭道營子一個鄉紳醫生家庭。那一年正是日本侵華戰爭全面爆發的一年,為了保持民族氣節,銘記做人本分,姥爺給母親起名:蔡成貞。

青年母親

母親的童年是在戰亂的隆隆炮聲中度過的。沒有藍天鴿哨,沒有鶯飛草長。

童年的一些零星記憶經常浮現於母親的眼前:那是個動蕩的年代,就跟今天孩子們電影中看到的場景一樣,有時在地裏挖野菜,天上飛機就嗡嗡的飛過來,母親就跟著孩子們挎起筐子跑,身後不時有炸彈炸響。有時跟著大人上街,看著人們都順著屋檐下跑,知道又是飛機來轟炸了,也跟著狂跑,身後就響起炸彈爆炸聲,經常就看到有人倒在炸彈的血泊中。有時候晚上睡著覺就被父母喚起趴在炕沿底下,繼續迷迷楞楞睡去,早上起來看見窗戶上蒙著沾了濕水的毛氈......

作者的姥爺

姥爺是個鄉村醫生,母親全家以父親看病賣藥為生。一次姥爺因染傷寒,臥床不起,藥店關閉。鬼子去家裏敲門看病,因開門晚,進去就拿槍逼住姥爺,姥姥一急上去擋了一下,鬼子一槍托把她打倒在地,姥姥因驚嚇僅僅十天就辭世了。扔下病重的姥爺,撇下我們母親姐弟五人。最大的大姐僅僅16歲,最小的二弟僅僅2歲。

姥姥走後,七歲的母親每天晚上都想做個夢,夢見媽媽從村口騎著牛神采奕奕地回來,誰成想這個夢成了母親一生未竟的夢想。

母親(左一)姐仨

由於八歲時失去了母親,而從醫的姥爺又少有時間顧及家庭,母親自幼便練就了一副倔強而獨立的性格。新中國成立的那一年,母親趕上了上學的好時光。因為幸運姍姍來遲,所以母親用比別人更加勤奮的努力,三年念完了小學並在1952年順利考取了平泉師範學校。

少年母親

母親的詩和遠方是坐著馬車走的。

當時寧城沒有中專學校,只有去外省市念書,就這樣母親坐著馬車走了兩天去了現在看來是近在咫尺的平泉師範。

平泉師範念書的母親(後排左一)

1955年母親以除了體育是三分、其余全部分是五分的好成績畢業分配至八裏罕完全小學,成為解放後基層崗位第一批享受支邊待遇的知識分子。

八裏罕完小教職員工(第一排右二為母親)

八裏罕也成了母親一生堅守教育工作的基點。此後無論生活多麼坎坷艱辛,日子怎樣顛沛流離,母親終生執教的信念再無改變。

“文革”中,父親受觸,母親受株連被調到一個每天要往返八九裏路的山村小學任教。那時還沒有弟弟,我們兄妹三人最大的哥哥也只有十多歲,拉扯著三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世態炎涼的日子裏掙紮、苦鬥的母親卻每天總是精力充沛地樂呵呵地工作、操持家務,間或還要應付那些因父親而來的“政治風雨”。記憶中,每天早晨她總是天剛擦亮就起床做飯,然後再步行八九裏地去山村學校上班。那時,我們家日復一日的“三部曲”就是:早晨六歲的我和五歲的妹妹每人胸前掛一把鑰匙站在“鐵將軍”把門的屋前,目送著上學的哥哥和上班的媽媽消失在相背而去的兩條小路盡頭;中午,放學歸來的哥哥帶著我們炒一口冷飯;晚上,便是我們兄妹三人共同等待在清冷的冬夜裏,期盼著那聲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傳來——“媽回來了!”

單調而落寞的日子讓我們兄妹的童年寫滿了灰色的回憶,而唯一鮮亮溫馨的畫面便是至今想起來仍然讓人踏實的母親那副自信的面容,就是那副自信的面容撐起了一個風雨飄搖歲月裏的苦難家庭,也讓母親一生堅守基層教育的光環,至今閃耀在我們兄妹四人和許許多多從那個年代、那片土地上走出來的鄉村孩子心裏。

七十年代末我們一家人

母親一生執教,一生平凡,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混在大堆裏連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普通人,然而在我們兄妹四人看來,母親卻是我們窮盡一生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神寶庫。母親從教38年,38年裏,母親用愛心和師德把無數個混沌未開的孩子一一調理到成才的正道上之後便不再求其聲名和榮譽。幾十年裏,我只是在母親壓在箱子底的一摞又一摞獎狀和證書中,才支零破碎地知道了一些母親曾經有過的輝煌和執教的執著。知道了母親從一個初師畢業的學歷通過自學拿到大專文憑並獲得高級職稱;知道了母親在七十年代就因教學出色而觀摩課從一個小山村一直上到全縣各學校乃至市裏;知道了雖然已經大學畢業走上崗位的我們兄妹幾個其實今天也一直在享用著桃李滿天下的母親的榮光。

中年母親

母親終於走出因社會動蕩而帶來家道艱辛的日子是在七十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初期。然而,就像磨難註定要與母親終生為伍一樣,擺脫了世態艱難和人世蒼涼的母親又悄悄地被一種新的操勞與孤寂包裹起來。1983年,就在大哥大學行將畢業的最後一年,我和妹妹雙雙考入大學。母親喜極而泣,在她默默為我和妹妹打點行裝的時候,我常常無意間觀察到母親發呆的瞬間,我知道母親平靜的外表背後,一定隱藏了一種更深的哀痛。因為日後歲月帶給她的一定是更加深重的操勞與孤獨。後來,許多事情果真證明了這一點。盡管母親對她和父親竭盡全力供我們兄妹三人同時上大學的事兒很少提起,我仍從親屬和鄰裏那聽說了許多母親節衣縮食的辛酸故事和一下送走三個孩子的空落感。

許多年後,每當我在記憶的黃昏裏翻撿出關於母親這一頁話題時,我常常對著自己的內心發問:當年的母親為什麼那麼豁達?幾十年後,當我也做了母親,我才恍然,當年的母親,在波瀾不驚的外表背後其實也藏了太多的淒風苦雨。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夏天,當造反派把因熬不住批鬥而昏厥的父親送回家時,她也一定有了茫然,只不過茫然被一個母親藏在了心底。那個淒惶不定的周末,當我和妹妹回到家向她哭訴,因“革幹”成分而不能評三好學生時,她也一定流淚了,只不過是淚被一個母親咽到了肚裏。母親用她博大的胸懷,練就了我們兄妹四人獨立人生、感受堅強,和感受生活的能力。

晚年母親

我不知道有哪個母親不是窮其一生為她的孩子榨幹最後一滴血,而我的母親尤甚。母親和父親用盡半生的精力和錢財供出了我們兄妹四個大學生,可直到今天母親仍時時常負疚地自責沒能留下什麼產業給我們,隨後便是無休止地奔波、攢錢,說是要補貼我們家用,每每這個時候,我便憑生感慨:母親雖不是弱者,卻因愛而弱。

晚年母親

父親走後,八十五歲後的母親已經明顯衰老了,於是我們兄妹幾人在和母親閑聊時常常提到享福和受累這個話題。母親說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兒女給她買好吃的、好用的,然後再強迫她享用,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施罪。一聽到母親這樣的表白,我就覺得我們兄妹幾個所有的勞苦用心都已經蒼白無力了。也許,對於母親和他們那個年代走過來的許多前輩來說心靈已經被浸泡了太多的苦水,他們永遠不會走出那些艱辛的歲月而和我們持有同一的觀點來詮釋“幸福”這個概念了。

遙想著漫長的歲月裏母親給我們兄妹幾人源源無盡的愛,我感到無以回報。小時候,總是在母親寬厚的笑容中滿世界地玩耍、瘋跑。長大後,又在母親殷殷地支持中去求學、長見識。如今人到中年了,仍然在母親看似平靜的鼓勵中去工作,去忙所謂的“大事”。現在想來,母親那看似寬厚的笑容和平靜的鼓勵背後,又藏著多少傷痛的無奈和寂寞的渴求呢?小時候,父母總是一次次回頭,叮囑走在後面的我們拽著衣襟,別跑丟了,別摔倒了......是從什麼時候起,父母的腳步已經不經意間被我們匆匆地甩在了後面?我們耗盡所有的時間去追逐下一站的風景,豈不知身後有人用盡一生的時間,只為追逐一個你,那人就是父母,他們始終站在童年的故鄉,帶著一切都不曾走失的記憶,原地等你。

作者與母親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大事可做,然而,隨著年齡的日增,一種心態卻讓我漸漸地將很多事情看淡,懂得了只有母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最寶貴的追求。

也許,有一天,我會白發蒼蒼,舉步維艱,周圍沒有壁爐,手中也沒有詩集,但我有深深的母愛,從此不怕回憶。

作者:項曉暉

攝影: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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