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黃瓜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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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日,本是兒童節。但5月31日,舅舅打電話告訴媽媽,說下午4點左右,太姨娘(媽媽的姐姐)在去醫院的路上摔到頭部,情況危急,生命垂危。

(太姨娘。圖源:自己拍的)

媽媽已經在廣州大學城的家裏哭得昏天黑地,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言語虛弱,目光散漫,了無生趣,5月31日的整個晚上一夜沒睡。6月1日上午,細姨娘(媽媽的妹妹)急匆匆於10點多先於我們趕到縣城,應該是感覺到自己的妹妹到了,細姨娘說,11點鐘,太姨娘的嘴巴動了動,然後就走了。

我們早上8點從廣州出發,到達醫院的時間是11:30。30分鐘,竟陰陽兩隔天人永別!

傢婆(外婆)育有三女一子,依次為太姨娘、我的母親李運嬌、細姨娘李月英、舅舅李誌明。

小時候,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從家裏出發,途徑太姨娘家,到達傢婆家。

那時候,我的家在全南縣社逕鄉爐逕村羅地村小組。村子的四周青山環抱,山脈高大雄偉,尤以背靠的牛牯嶺為最。

兒時的記憶中,牛牯嶺絕對稱得上是生命中最崇高最遠大的山嶺。聽祖輩父輩口耳相傳,羅地村原來坐落在牛牯嶺上,即使現如今上得嶺去,也依稀可見祖先生活過的痕跡,比如幾堵磚墻、三五石墩。牛牯嶺上的村落中,有一處巨大的掌印,五個手指深入巖石,指印歷歷在目,被稱為“仙人手指”,“仙人手指”被祖輩父輩視為神跡,始終護佑著劉氏家族。

(圖中央那座圓頂高山背後的高山,才是牛牯嶺。圖源:自己拍的)

那時的我還是小孩子,當然沒有資格上牛牯嶺,也不會被父母祖父母或者家族允許上嶺。村前,安靜流淌的是一條無名小河,這河由牛牯嶺方向蜿蜒而來,長途跋涉,從山坳之間歡快流淌而下,快到村子時,也正是我家一塊菜地的左近,竟有一個高約2米的小斷崖,溪水傾瀉而下時,卻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年深日久,在瀑布的衝擊洗刷下,一汪碧潭成於下方,幾塊如斧砍刀削的巨石環繞碧潭,乃是村人尤其女人們洗衣聚會的場所。

村子僅十余戶人家,百十來人,皆以劉為姓。那時的劉姓羅地村,靜謐安詳,如果沒有門前那條玉帶般的迷你小路曲折向前,羅地基本算得上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由此向村後出發,穿過整個羅地村,豁然開朗、目之所及的,是長而有限的稻田。在此處,有我們家的兩塊稻田,一塊在上壟,一塊在下壟,在母親和姐姐的細心照料下,這兩壟稻田格外郁郁蔥蔥醒目惹眼,田坎上的黃豆苗也綠油油青翠翠。

(屋後的這條細路,是去太姨娘家的路。圖源:自己拍的)

踏在若有若無的青石板路,蛇行向前,勢必經過一口山塘,那是別人家的山塘,山塘在左。在右的是幾枓板栗樹,那是別人家的板栗樹。樹下,如若正好時節,總是有遠望毛茸茸、近視小刺猬般的板栗躺在暖洋洋的太陽下,樹影斑駁,間或有熟透了的,幹脆地咧了嘴笑,擠擠一團,灰黑可愛的板栗們探出腦袋,惹人憐愛。

翻過第一座山,就需要從半山腰行走。說是半山腰,實際如同在山脊上跛行,土質黃泥,坡陡路滑,基本只能袋鼠一樣跳躍著下行,左衝右突,滑稽可笑。下至山腳轉彎處,是一灣溪水,早有先知先覺者挖了一捧圓形,水就勢儲蓄於此,供往來人自由飲用。我們一家人到得此地時,方從村子走出不過二十分鐘,自然是不需要駐足歇息的。即使姐姐和我偶爾想撒嬌偷懶,也會被母親急急地催促,“快滴子走哇,路還有好遠啊”。於是,我們兩個小家夥只好收拾玩性,重又愉愉快快走將起來。

繼續往前,實際上已經穿越在另外一座大山之中。仍從半山腰迂回過去,但此山稍通人情,並不陡峭,裊裊娜娜中,路途平坦起來,不知不覺增加了腳程。路雖如此,不需要父母催促,我們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像要甩掉什麼無形的包袱或巨大的壓力,自是因為眼下另一口山塘。思想間,我們已經急急地走完了這第二座山。

(冬日的羅地村。圖源:自己拍的)

順著一個坡勢稍陡的俯衝,一片百畝左右的稻田鋪陳開來,一直綿延至附近的山腳。如若是秋季,這裏定是金燦燦黃閃閃的了。這就是增塘山。這裏的稻田是村人共有的,依據人口數量,每家每戶有3-5畝不等。同樣,我們家的仍舊在最近的腳下,如果是旱季,母親必定會在此停留片刻,檢查一下田裏的水是否充足。如果是雨季,母親也必定會在此停留片刻,檢查一下田裏的水是否過於飽和。趁此機會,我們姐弟倆就會在這裏的小小草地廣場玩耍,你追我逐,東張西望,或者學大人的樣兒,到左前方二十米開外的自家花生地裏,有模有樣地“巡視”一番,拔些生花生,剝殼就吃。

繼續前行,是一座幾乎平起平坐的小山,或許並不能稱為山,是丘。樹木茂密,樹蔭濃郁,人行其中,多數地方只能卑躬屈膝點頭哈腰。現在是初冬,倒也抵擋了一些寒冷和北風。山丘的右前方,有幾處神跡,據說是神仙曾經居住的地方。印象更深的,是稍前的左側路邊,幾座窯洞赫然聳立,窯口依稀散落些許木炭和柴火,燒窯人早已不知所蹤。正要往窯洞裏鉆爬,脖子處突然一緊,身子已然被母親或父親提起,就勢往外被拉扯著,腳步恍惚已經離地而起,“燒窯的,該些木炭你冇看到也?有什麼看”。

悻悻之中,卻無暇發作,“你們聽,前面有竹雞子叫!”孩童天真的我們,早已被吸引,循聲而去,快步向前,不得探視窯洞的不快和父母的呵斥瞬時被忘到九霄雲外。“才奈才奈?”我們急切地低低地問,心知肚明不要吵走竹雞子。順著手勢,竹雞子清脆圓潤的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山谷,激起層層回響,久久不絕,有如繞梁。偶有被驚起的,鮮美的羽毛、半長的翎毛、小巧的身軀、滴溜溜活泛的眼睛,簡直山中精靈!即使不得見,也可以想見它們悠閑而優雅在竹林下漫步的浪漫景象。

可望不可即的竹雞子高飛而去,近在咫尺的是觸手可及的香菇木耳。江西山多,而村子四周更是群山環抱。穿山而過的我們,正在穿過的是第四座山。這山畢竟陡峭,前人就在山腳開路,踩著腐草朽木,悠悠地延展前去。

冬季微雨,氣候溫潤,稍有暖風,一有空間,香菇木耳就像小朋友聽聞大人赴圩回家一樣,圓圓地伸出腦袋,滿是驚喜和期待。當然並不是所有樹木都能結有香菇木耳,只有特定的某些“軟性”樹才有可能,而且必須是死樹,下有足夠的水分,上有飽滿的空間,加之暖風吹拂和好運氣,香菇木耳就唾手可得了。“稍微摘一些子到太姨娘家和傢婆家吧”,說話間,母親的掌心裏已經可愛地躺著幾棵鮮嫩的大蘑菇了,農村孩子動手能力不在話下,不一會,大人小孩齊上陣,地上滿滿當當擠了一大團圓,黑中透著白,白裏透著黑,圓鼓鼓,滑溜溜,煞是喜人。由於是走親戚,大家的身上都已經大包小包,香菇木耳無處藏身,大人脫下外套,包裹起來,大家又高高興興上路。

第五座山與第四座山之間的連接處是一個高高的坳口,風大也敞亮。自此至終,道路寬廣整齊,乃板車路也,足可供三人並肩同行。而我卻不喜歡這裏。據大人們講,由坳口往下方觀望,還是茂密的森林,森林的邊緣處,有一株巨大的樹,陰雨連綿的梅雨季節的傍晚或深夜,路過此處的人總能看見這株巨大的樹下有一個披著蓑衣戴著鬥篷衣衫襤褸的老者蜷曲其下或者默不作聲或者喃喃低語不知所雲,眼前的一堆篝火在風雨中忽明忽暗搖曳不定行將就滅,火光跳躍中,老者的黑影投射到身後巨大的森林和無邊的黑暗裏,彼此咬噬,融為一體,甚是駭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時日又晚,風雨飄搖,好心的過路人覺得老者可憐,意欲走近前去安慰或給予幫助帶回村裏,及至暗無天日的樹下,老者倏忽不見,鬼魅一般。往返多次,眾人所見,口口相傳,這個坳口,就成了聞之毛骨悚然唯恐避之不及的所在。我不喜歡這裏,唯有緊緊拉著母親的衣襟,幾乎要把母親拉翻在地,挨貼了路的內側,摩挲著路基上方張牙舞爪的雜草亂花,“媽媽快走快走快走”地嚷叫。

(羅地。圖源:自己拍的)

這第五座山的路實則短暫,但於我而言,卻比任何一段路途都長久難熬。驚恐之中,第六座山飄然而過。山與山之間又是一片狹長的梯田。穿過梯田,走向第七座山,再往前往上行走,就是第八座山了。

這是到太姨娘家的路上的最後一座山。在山頂上行走,觸目所見是無窮無盡的紅紅的土,像極了過年的喜慶,又或者,像極了誰的血,浸灑滿滿一地。山上的木子樹(茶油樹)漫山遍野、高低錯落。如果是夏季,木子樹上少不了我們喜歡摘來吃的木子樹花,木子樹花蓮花含苞般飽滿幹脆,蜜蜂在花叢中飛去飛來。木子樹花香甜甜蜜,吃在嘴裏,香濃似海、甜蜜如愛。吃完,意猶未盡、唇齒留香,真真令人念念不忘。在不影響木子樹掛果的前提下,母親是樂意讓我們盡情采摘木子樹花的。到如今,這些記憶中的木子樹花,和太姨娘一樣,卻終究成為我們永久的夢中的懷念。

池塘、池塘埂上的茅草小房、稻田、青菜地、黃瓜苗、風車、雞飛鴨跳、犬吠牛哞,飄飄欲仙的炊煙,還有偶爾遇到的老者,“老妹,這麼早就來了你大姐家呀”,問候著母親的是太姨娘所在的曾屋村的一位女性長者,“是呀傢傢(奶奶),這麼早您就忙活著呢”,母親一邊應著,一邊讓我們兩個小家夥叫長者“奶奶”。

這一切都昭示著,太姨娘的家就在不遠處了。

在農村,走親戚時,遇到親戚村子裏的人時,父母都會用小輩(子輩或孫輩)的稱呼來稱呼對方,而對方往往使用我們親戚的輩分(或親戚的子輩、孫輩)的稱呼來稱呼父母一輩,彼此降低一個乃至兩個輩分,為的是以示尊重,也能幫助親戚在這個村子裏營造一個好的輿論環境,“看看誰家的親戚都這麼有禮節、懂事”。

走過曾屋村那棵十人合抱遮天蔽日的老樟樹,走過曾屋村的前檐後屋,走過曾屋村的左鄰右舍,四個多小時的漫長跋涉,我們一家人,終於到了太姨娘的家!

滿滿一桌子好吃的已經熱氣騰騰地等待著我們,時間和火候總會剛剛好,葷素搭配和做法總會剛剛好。多少天前,母親肯定已經讓人捎了口信給太姨娘和太姨父。

我們的目的地是傢婆家。稍事休息,太姨娘一家加入我們,一支浩大壯觀的隊伍即將繼續進發。而在傢婆家,細姨娘一家肯定已經提前到達,傢婆也已然把一切準備就緒,靜候我們的到來。一個大家庭的團聚即將拉開帷幕。

再後來,我姐成家立業。而我,則從高中畢業,讀到大學、碩士、博士,工作後又出國到美國、英國,就讀或工作的城市有長春、昆明、南京、武漢、美國堪薩斯、廣州、英國蘭卡斯特等等。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遇到什麼人,無論何種境遇,始終魂牽夢繞無法忘懷的,是跟隨母親、和姐姐一路打鬧、中轉太姨娘家、最後抵達傢婆家的長途跋涉場景和溫暖有愛場面。

(太姨娘。圖源:自己拍的)

長大後,聽母親說起,太姨娘卻算是困苦。

出生時,抗日戰爭日本兵敗,傢婆剛產下太姨娘不久,正值月子,園丁仔村全村人都躲進了深山,傢婆無法跟從,族人只好房門反鎖,將傢婆和太姨娘留在村裏。日軍部隊經過村子,傢婆聽著密密麻麻震耳欲聾綿綿不絕的腳步聲,大氣不敢出,繈褓裏的太姨娘似乎異常明了眼前的危險,竟毫不啼哭,安靜得像不存在一樣。直至日軍遠遠離去,傢婆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太姨娘和傢婆就此才各撿了一條命。

後來,太姨娘嫁給同一個鄉的曾屋村當泥瓦匠的一個男子,此人即太姨父。此次輪到太姨娘自己產子,個子只有不到一米五的太姨娘,其生產的難度可想而知。在接生婆的催產、家人的催促之下,依舊無果而終,產婦早已經痛得哇哇亂叫哭天搶地。當時是1968年,醫療條件非常有限,只能在家待產。無奈之下,產婦太姨娘被拖到挨著村子的一個鎮子——八一場林場。時值文化大革命和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如此偏遠荒蕪的地方竟然出現能做剖腹產手術的醫術精湛的醫生。太姨娘唯一的兒子(我表哥)成功降臨,太姨娘和表哥就此各撿了一條命。

後來,或許是1990年,或許是1991年,也就是表哥大學畢業之際,歷經西藥、中藥、草藥、迷信、巫術等各種治療後,罹患肝硬化肝腹水的太姨父與世長辭,撇下太姨娘和表哥孤兒寡母,家中頓失唯一的經濟來源。

再後來,表哥參加工作,家中境況緩慢好轉。表哥一直不懈努力,工作愈加繁忙,太姨娘對表哥的幾次婚姻均不太滿意,家庭矛盾日積月累。去世前的三年多,太姨娘被檢查出患有直腸癌,雖然做了切除手術,但效果不甚理想,常常往返於醫院和家中,三天兩頭需住院治療。這次致命的摔倒,就是在去往醫院的途中。

但是,太姨娘從來都是堅強的人,偶有抱怨,卻一如既往的堅定堅強,為了唯一的孩子,為了家庭,為了家族,任勞任怨不求回報鞠躬盡瘁,一個典型的傳統農村婦女。

太姨娘很堅強。

太姨娘很堅強,從2019年5月31日下午4時左右摔倒,到6月1日上午11點過世,堅持了近20個小時。冥冥之中,她應該是在等她的妹妹們吧,她等到了她的小妹,但她的大妹妹卻錯過了最後一次姐妹之間的耳語。

我的太姨娘李賤妹,生於1946年5月1日,殞於2019年6月1日。

太姨娘一生困苦,一生努力,一生堅強,至死不渝。

太姨娘,我們好想你啊!

(太姨娘。圖源:自己拍的)

2019年6月6日於廣州大學城

作者 劉小程

主播 大聖神功六王爺

編輯/後期 淩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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