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原版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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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金懿諾

“在希望的田野上——館藏逄小威中國農民肖像主題攝影作品展”目前正在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展出,展覽中200件中國農民肖像均拍攝於2020年,這一年他克服了新冠疫情的影響,帶著團隊走遍全國,記錄了當下中國農民的生存狀態。

10月27日,逄小威中國農民肖像主題攝影作品捐贈儀式在中華藝術宮舉行,逄小威在捐贈儀式上說:“今日將成為明日的歷史,拍下這些照片,留給將來,留下最真實的人的狀態。”

捐贈儀式後,攝影家逄小威帶來展覽導覽。 趙東陽 圖

說起逄小威,他的不少這些攝影作品令人印象深刻,比如他在中國電影百年華誕之時拍攝的1000位中國電影人黑白素顏肖像《電影的面孔》;拍攝中國歷屆奧運冠軍的《英雄》和《光榮與夢想》;耗時9年拍攝100多位中國經典京劇戲中人物;還有共和國成立70周年100多位百歲抗戰老兵為拍攝對象的《山河記憶》。

在去年,逄小威帶著團隊走了中國22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走到中國(目前所能走到的)最東(黑龍江黑瞎子島)、最西(新疆喀什的克州)、最南(海南島三亞的最南端)、最北(黑龍江省漠河北極村)四個地極的村莊、拍遍56個民族、拍全農林牧副漁(各種職業),為1000多位農民拍攝了肖像,記錄了當下中國農民的真實狀態。

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黨委副書記、館長陳翔表示:“早在2010年逄小威《人與建築》攝影展在上海美術館展出,此次已是我館第二次大批量收藏逄小威先生的作品,我們也將繼續宣傳、研究、推廣《中國農民》系列作品的精神內涵,發掘作品中更多的藝術價值。”

甘肅神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縣拉蔔楞寺藏民

逄小威(左一)與拍攝藏民的合影。

然而,逄小威最初是中華全總文工團話劇團的演員,與著名演員葛優十多年住在同一個宿舍,他走上攝影之路也是受葛優的影響。“葛優很喜歡攝影,而且拍得很好。一次,他推薦我去看中國美術館的美國黑白風光攝影家安塞爾·亞當斯的攝影展,美國西部風光像詩一樣定格在膠片上,在展覽現場我就被美震住了。這個展覽對我影響很大,比如我至今都喜歡拍黑白照片,喜歡在自然光下拍攝人物。”可能也是那一剎那,讓逄小威從演話劇轉而喜歡上攝影,喜歡上黑白,喜歡自然光。我們的對話也從逄小威的話劇經歷開始:

中華藝術宮“在希望的田野上——館藏逄小威中國農民肖像主題攝影作品展”展覽現場

從演員到攝影師,都是對人物的觀察

澎湃新聞:話劇表現的是戲劇衝突,攝影是決定性的瞬間,這兩者是否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呢?

逄小威:戲劇有規定情境、人物關系、人物矛盾和戲劇衝突。從演員到人像攝影,似乎是很大的跨界。但是至今我都認為兩者有內在的邏輯關系。比如說演員的工作是“研究人、表現人”。人像攝影也是一個道理。我先要研究拍攝對象,不能千人一面。攝影師是創作者,他的工具是相機,最終作品呈現在紙上。做演員和拍人物都是對人細微的觀察與表現,細節精準地捕捉,我覺得並沒有跨界。

我們那個年代有一個說法叫“過火的表演”即虛情假意、裝腔作勢、弄虛作假,好像特有激情,其實內心是空的。這是演員最忌諱的狀態。所以樸素、自然、真實是演員最重要的品質,也是做藝術家最重要的品質。至今我都喜歡用自然光、自然環境,無論拍攝多有知名度的明星,都用這個方式。

逄小威拍明星系列 譚盾

澎湃新聞:結束演員生涯後,你去了日本,旅日的這些年對你藝術風格的形成有何幫助?

逄小威:在日本的學習和工作給我帶來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可能已經融化到我的生命中去了。首先是做事的態度,認真、勤奮、下苦功、踏實,把每一個細節做到最好。日本給我帶來審美上最大的影響是他們對自然的愛;對樸素與真實的追求。這對我整個藝術風格形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逄小威,《北海道·網走》

澎湃新聞:你旅日期間,除了北海道的風光外,還涉獵哪些題材?

逄小威:我在日本也拍過人像,更多時候我拍的是風光。北海道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它一年四季有不同的美,我更加喜歡雪後的北海道。那麼樸素、單純、純凈,但是該有的線條都有。我曾經做過一個名叫“冬天裏的北海道”的展覽。

我還有個項目叫《墻》,我覺得世界各地的墻很有意思,比如我去過《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裏描繪的小樓,在那座有關於愛的留言墻全世界的情侶都去打卡,我拍了。我在東京也拍了不同材質的建築物的墻,有的是純玻璃、有的是金屬的,通過墻的材質表達現代感。

澎湃新聞:你是哪年回國的?是有什麼機緣嗎?回來的工作與您日本的工作相比,有哪些挑戰和機遇?

逄小威:我在日本呆了六七年,成家後我就回國了。當時我愛人第一次來中國,她喜歡中國,那我也想多陪伴母親,我們就留在北京生活了。

因為之前一直在拍主題人像,回國恰逢中國電影百年,我拍了一千個電影人;後來又為2008年北京奧運會拍攝了歷屆奧運冠軍和殘奧會冠軍的肖像,由於退役後的冠軍散布在世界各地,比如做了教練等等,為了這個項目我也跑了很多國家,最後創作了《英雄》系列,並在中國美術館做了收藏展。2012年我拍了新產生的奧運冠軍,倫敦奧運會結束後在中國美術館又做了一次名為《光榮與夢想》的攝影展。當時國家大劇院已經建成了,每年都有頂級藝術家在此演出,我和國家大劇院建立了長期合作,為所有來大劇院演出的藝術家拍攝人像。但我的拍攝不是舞臺演出紀實,也是人物肖像。

逄小威拍奧運冠軍系列 郭晶晶

我還拍過“中國京劇”系列(拍攝了100多位中國經典京劇劇目中大家耳熟能詳的京劇人物,底片被國家博物館收藏),我也給上海京劇表演藝術家王佩瑜老師拍了“女老生”角色系列。2019年我跑了全國各地拍了100多位百歲以上的老兵,取名《山河記憶》在北京做了展覽,底片也被國家博物館收藏了。細數起來,國家博物館收藏了我中國電影人、中國奧運會冠軍、殘奧會冠軍,中國京劇、山河記憶,原版底片大概有1500多人了。

“中國農民”拍攝項目,以“有意味的擺拍”記錄時代

澎湃新聞:你10歲到20歲是在山東煙臺農村度過的,少年時代樸素的“日常”是否與你拍攝《中國農民》系列有關?

逄小威:我在農村生活了十多年,特別熟悉農村和農民,可以說我身上有農民的底色。我很想看看我離開農村那麼多年,農村現在什麼樣子,農民的生活水準是什麼樣。2020年是脫貧攻堅決勝之年,我想這應該是對中國農業很重要的年份。

陜西省延安市南泥灣6連農民

回想2020年大年三十晚上,和陳履生(原國家博物館副館長)等一些朋友聊起拍攝對象。當時我想拍攝“有故事的人”,但陳館長說不用,需要去拍真真正正的田間勞動的農民。到底是誰並不重要。比如羅中立用畫筆塑造了一個中華民族父親的形象,他的《父親》原型是誰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藝術作品帶給人們的感染,他的啟發對我構想《中國農民》系列影響很大。

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永寧縣閩寧鎮兒童

逄小威與被拍攝孩子的合影。

我們一個個地方走,一個個民族拍。除了拍攝田地裏耕作的農民外,還拍了出海打漁的漁民、東北大小興安嶺的林業工人,還有從事手工業的匠人。我當時把這件事用兩句話作了定義——“這是一次行走在900多萬平方公裏土地上的田野調查”,我要和他們聊聊,看他們的生活。第二句話是——“這是一次對當今中國農村生活現狀的真實記錄”,看一個人不用拍他太多的環境,只要拍肖像就可以看出很多,比如服裝、狀態、眼神,就可以幫助你讀懂很多,這就是肖像的魅力。

上海市金山區張堰鎮日腳農場做農民藝術的新型農民

澎湃新聞:新冠疫情的發生對此次拍攝帶來哪些影響和困難?

逄小威:開始就遇難題。2020年大年三十晚上和陳館長商討好,大年初一我就從北京高鐵直奔我老家——山東煙臺,我想從最熟悉的環境和人物開始拍,但我剛支起機器、裝上膠卷,請想拍的人鏡頭前時,就聽到後面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都什麼時候了,你們怎麼還拍照片呀?”我想我必須要趕緊拍,不然項目肯定會受影響。因為那會疫情已經暴發了,但沒有預料會這麼迅速影響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我暫時沒有理會後面的聲音,但被攝者已經不是之前那個狀態了。我後來才知道,女孩就是被攝者的孫女,我在農村生活時她還沒有出生。

山東菏澤鄆城縣後彭莊村的兒童

我只拍了一個人,就開始封村了。如果不停止拍攝我連村子都出不去,我一個人扛著機器坐在回北京的高鐵上,車廂裏沒有人,回到北京那天哪裏都不能去了,外面也沒有人走動。大概到了三月初疫情有所控制,我想可以開始拍攝了。

浙江省杭州龍塢西湖龍井三和翠茶山采茶女

浙江省金華施光南故居農民

安徽省南屏《菊豆》外景地農民

安徽省碧陽鎮碧山村農民焦衛華

視疫情情況,我先到了江浙一帶拍了魯迅故鄉的農民,跑了詩人艾青家鄉的農民,作曲家施光南的後輩們。拍著拍著終於黑龍江解禁了。3月31日我們飛哈爾濱,然後坐上了綠皮火車到了漠河,由一個朋友接到了北極村。一路上被非常嚴格地檢查了行程,登記健康碼等等,我記得在漠河火車站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出站,而是等專門大巴來接你要去的地方,並要登記從哪來、到哪裏去、去由為何。但4月的北極村已經沒有雪了。

去年疫情對我們的影響就在於此,我們要時刻觀察留意疫情的信息,還有一個困難就是躲極端的自然氣候,比如去年夏天洪水最兇猛的時候我們在四川。本想到汶川和北川,為當地人拍一張肖像。結果當我們快到目的地時封路了,因為隨時會發生泥石流、塌方等地質災害。

黑龍江省撫遠市烏蘇鎮赫哲新村(抓吉村)漁民

如果沒有疫情,我們就會以最經濟、最簡便的方式來拍攝。比如去年我沒有拍到冰天雪地工作的農民,我今年特別希望可以補拍。今年大年初一我出發去甘南補拍到了冬天穿著皮襖的藏民。而且正好我們農歷春節和藏歷春節在一起,拍到了他們穿著平時看不到的新年盛裝。

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縣拉蔔楞寺前兒童

逄小威(右一)與被拍攝孩子的合影。

澎湃新聞:在拍攝中有何收獲和遺憾?

逄小威:我最大的收獲就是做了《中國農民》堅持完成了這個項目,中外攝影師拍過很多農民的肖像,很多畫家也畫過農民,我最大的收獲就是在這一年裏,從頭至尾專心致誌去完成中國農民的拍攝項目。

最大的遺憾是時間太緊,如果我們早些年開始這個項目,會做得更豐富,可能會拍的人物更多。我有時會想自己這些年做了那麼多項目,其他並不用做那麼多。我之前拍了明星、奧運冠軍、抗戰老兵等,其實有一些名人效應在裏面,但農民肖像拍攝是一個挑戰,畫面中的農民沒有一個是大家認識的,都是我在路上隨機認識的,我必須在拍攝過程中運用我的審美和影像的品質,克服周邊條件所帶來的困難。我也很欣慰我可以有機會拍中國農民,這是讓我情感上全神貫註的項目。

甘肅省定西市臨洮縣太石鎮安家嘴村賣土豆的農民

澎湃新聞:你說被拍攝者不少是隨機認識的,那麼在短短的拍攝前的交流過程中,您是如何迅速把握他的性格和內在的東西,並以作品來呈現給觀者呢?

逄小威:可能我過去做過演員,對人物的形象、氣質和狀態非常敏感。我們這一年裏開著車到處走的時候,從他所處的環境、衣著、外貌我就能判斷出我之後拍攝的就是一幅好作品,我馬上停下車去交流。我們白天就走國道、省道,鄉道、縣道的田間地頭。常常與被拍攝者擦肩而過,我遠遠會觀察迎面走來的農民,我覺得對方狀態好、服裝好、道具好,我就會立馬跳下車和對方打招呼,在幾句話內把來意、怎麼拍和他講清楚,征得他同意。我就和他說:“我是逄小威,從北京來,今年是脫貧攻堅年,我要拍中國56個民族的農民,我們想在年底做一個展覽。”拍完後我還要請他簽名,展覽和出版社都要肖像權,沒有簽名不能出版。所以我們還留了對方的聯系方式,拍攝時間和地點,民族和職業,便於我們記錄、後續出版和展覽展簽,這在之前的拍攝名人時是沒有的。有時我們也會由於語言不通而失去很多拍攝機會,這也是遺憾。

逄小威與牧民的合影

澎湃新聞:你從一開始希望選擇“決定性的瞬間”進行拍攝,我個人感覺可能和米勒的《拾穗者》的畫面比較接近,又是什麼讓你改變了這樣的拍攝方式,以一種“有意味的擺拍”的方式完成後面的拍攝?通過鏡頭中中國農民的人物眼神、面部表情、肢體語言、衣著中,向觀者傳遞拍攝者的經歷、性格、命運與日常狀態。

逄小威:一開始受長期以來審美影響,攝影與繪畫、文字是不同的。攝影有“決定性瞬間”的提法。自然場景也會有真實感,提升審美上的豐富和可信性。我也看過很多這樣的攝影作品,比如早期拍攝農民收獲、田間地頭的攝影作品,或者國外的美術作品中的農民形象。我一開始也有著這個創作思路,也拍過幾位這樣的場景。但因為我不是特別喜歡拍紀實,或者抓拍(比如馬克·呂布、布列松),我離不開三腳架。我的構圖要極為精準,人物的狀態是我想要的,焦點要極好,整個的作品要完美,這是我的創作習慣。其實每一位攝影師每一次按下快門都是一次平面設計,設計要很講究,畫面中的點、線、面都要為這張人物肖像服務。所以我拍人物時候選擇背景的原因就是為塑造人物起烘托、襯托的作用,如果可有可無,都刪除。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喀什地區喀什市喀什古城農民

但對“擺拍”一直有爭論,如何理解“擺拍”、要不要擺拍,怎麼擺拍都爭執不下,我不太願意參與其中,我只是覺得好就去做了。

這些年來對影響最大的應該是美國攝影家理查德·阿維頓,我拍農民到最後的階段,農民身後的背景越來越簡,甚至就是一面墻,就是受到他的影響。阿維頓的作品,不管是拍明星還是拍美國西部的流浪漢、卡車司機,我們通過記錄片看他所有拍攝裝置會發現往往就是一張白紙,而且越到後來越簡,阿維頓的構圖是很有張力的,他不需要那麼好的光線,但他的拍攝品質非常好,他拍的光線幾乎沒有影子,就是在陰影裏拍的,自然、樸素、簡潔、大氣。藝術不要離開生活太遠。

甘肅省酒泉市敦煌市鳴沙山月牙泉駱駝飼養員

澎湃新聞:在拍攝過程中有沒有一些讓你印象深刻的農民嗎?

逄小威:北京郊區的農民,每家是一個獨立的院子,房子很新,刷著同樣的墻,我進他的房子問他,你家有多少面積啊?一問我才知道他住的面積是我家的好多倍。你看這就是今天的北方農村真實的情況。很多的農民特別好客,有個農民開著拖拉機就過來了,非常配合地拍照,拍完後和我們說,你跟我回家,我們去喝酒啊,你不要走。一見面就非常熱情。拉著你回家喝茶,晚上還給你準備了晚飯。生活富裕了,他們生活得很開心,看著他們的笑臉,淳樸,對人的善良好多農民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記錄了2020年這個時間節點中國農民的真實情況。

中華藝術宮黨委副書記、館長陳翔(左)向逄小威先生(右)頒發捐贈證書。 趙東陽 圖

作者系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收藏保管部、《在希望的田野上——館藏逄小威中國農民肖像主題攝影作品展》策展人金懿諾,展覽將在中華藝術宮展出至10月30日。

策展人金懿諾給孩子們做導覽

展覽籌備

責任編輯:黃松

校對: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