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查詢夢見很多大白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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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把習題本蓋上以後,掐著父母進入午休睡眠的鼾聲,王麒躡手躡腳地從臥室一路跑出來,衝到樓下的裁縫間,騎上自己的山地車,像一溜風似地離開了小區。

2001年的城裏孩子已經玩起了奧迪雙鉆的四驅車,幾乎所有商場裏都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跑道,但王麒和他的朋友早已經玩膩了,這是小孩兒玩的東西,他們有更刺激的玩法。

比如淩晨兩點偷偷溜出家門,用石頭砸破一整條街的窗戶,然後在一片驚呼中大笑著飛奔而去。

他們從來沒有被抓到過,即使警察有理由詢問附近學校的孩子,他們也不會懷疑在年級裏排行前十的優等生。

他是父母的驕傲,在這樣一個下午,當王麒的父母醒來之後,也只會認為兒子去少年宮下圍棋,或者和他的優等生同學們一起去做作業了。更何況每年的雷鋒日,王麒都保持著扶三名老奶奶過馬路的優秀成績。

聰明的孩子明白怎麼扮演大人們喜歡的樣子,優秀的學習成績,一點天真無邪的微笑,對答如流的聰慧,或者是再添上一點童言無忌的可愛。

王麒更加用力地蹬起了腳踏車,樹蔭和蟬鳴飛快地從他的身旁掠過,炎熱的天氣讓他汗流浹背,但他毫不介意,他不斷回想著昨天陳遠在電話裏說的內容。

“明天來我家找我,咱們去玩兒點刺激的。”

陳遠很會玩,有一回他領著王麒和另外幾個孩子,把腳踏車騎上了市郊的山道,抵達那座山坳裏的水庫以後,他就像變魔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了幾根粗大的雷管,塞一根在陳麒手裏,用火柴小心翼翼地點上。

王麒驚恐地將它拋出,它在半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線,輕盈地墜進不遠處的水中。有那麼一陣,水裏冒了一陣咕嚕,就在王麒快要以為它啞火了的時候,隨著一聲悶響,水花濺了三米高。

沒過一會兒,水裏浮起一片白花花的魚肚皮,陳遠哈哈大笑,王麒楞了一陣,也前仰後翻地大笑起來,他從沒幹過這麼有意思的事,砸幾塊破玻璃和這比起來,太低級了。

如果陳遠說要玩點刺激的,那這件事一定不會無聊。

那年頭小區還不多見,陳遠在城西,住一處自建的三層小樓房,過了菜市場,王麒就遠遠看見陳遠正跨在一輛老二八上,向自己揮著手,後面駝著個書包。

陳遠太酷了,包括這輛銹跡斑斑的老二八和他那個就像哆啦A夢的空間口袋的書包,誰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會從包裏掏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像那幾根雷管,這可比竹蜻蜓有趣多了。

“今天上哪去?”王麒將腳踏車猛地在陳遠跟前剎停,後輪在沙地上畫了個半圓。

“帶煙了嗎?”陳遠打了個哈欠,一雙小眼睛在毒辣的陽光下瞇成兩條縫,不幹壞事的時候,他永遠是這副睡不醒的樣子。

“喏。”王麒從兜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阿詩瑪,抽了一根遞給陳遠,但他自己沒有抽,包裏沒帶花露水,煙味會被父母聞著。

陳遠把煙點上,學著香港電影裏的賭神吐了個煙圈—這也是他的一項絕技,悠悠地說,“先去屋裏打壺水帶著,今天可得騎不少路。”

2

馬路兩旁的樓房漸漸稀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七零八落的田地,王麒埋著頭死命踩著腳踏板,汗水糊住了眼睛也顧不上去擦,他知道翻過眼前的這個坡之後,就能看見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他正在城市和農村的分界線上。

去年父親帶他去踏青的時候,他看見過這片風景,這個季節正是油菜花野蠻生長的時候,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耀眼的金黃,在微風吹拂下前後起伏,幾乎無邊無際,像是一座金色的海洋。

“楞什麼呢,還有一段路。”前面的陳遠催促道。

王麒把心神從眼前的風景中收回來,跟著陳遠繼續往前騎去,又騎了一陣子,在花海的一處缺口,陳遠扭了一把龍頭,就這樣鉆了進去。

王麒連忙跟著往裏鉆去,幾簇枝條把他的臉打得生疼,原來在花田裏竟然隱藏著狹窄的田壟,恰好能容下一輛腳踏車通過。

油菜花比人高,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無盡的枝束,說不清騎了多久,他們來到一處被壓平的空地上,如果從天空往下看,就像是花海中一處傷疤。

他們的脖子上掛著學生卡,這是王麒的主意,如果有人盤問起來,就用課堂實踐的理由搪塞過去,他們來自全市一流的實驗學校,沒有人會懷疑那裏的學生能幹出什麼壞事。

“把車丟在這裏,接下來要步行了。”陳遠說道。

他們把腳踏車隨手倒在油菜花鋪成的地毯上,又猛得一頭鉆進了面前的花田。

丟下腳踏車之後,王麒感覺到這裏似乎比外面熱一些,風根本透不進這樣茂密的森林,他們艱難地撥開眼前的枝椏,踩著嘩嘩的聲音緩慢前行,王麒只能機械地跟住陳遠的腳步,在沒有參照物的花田裏,他壓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終於,他們鉆出了花田。

王麒在腳旁的小溪裏胡亂洗了把臉,擡頭觀察起眼前的建築,這似乎是山腳下的一處農舍,低矮的黃泥瓦房旁接著座藍色帆布蓋著的棚子,水車悠然自得地在屋後的溪水中緩慢流轉。

陳遠上下逡巡一陣,低聲說道:“沒人在家,這邊。”他指了指屋旁的棚子。

王麒弓下身子跟著他鉆進棚子,赫然發現一頭約有一米長的大白豬正在好奇地看著自己,兩個碩大的鼻孔正吭哧吐著熱氣,他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豬,嚇得跌倒在門口的地上。

“瞧你這點出息。”陳遠笑道。

說完這句話,他蹲在地上,從背後一把扯過背包,在裏面翻找起來,終於,他拿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瓶子。

王麒湊過去,看見瓶身上貼著“敵敵畏”的標簽。

“知道它會怎麼死嗎?我在書上讀到過。”陳遠擰開瓶蓋,“兩個小時之內,它的肺會變成幹枯的纖維,它的呼吸會漸漸變得困難,直到氧氣無法通過肺部,最後窒息,沒救!”

聽到這句話,王麒渾身猛得顫抖起來,他用蠟燭封死過蟻穴,用雷管炸過魚,甚至在巷子裏用刀子偷偷虐殺過流浪貓,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奪走這麼龐大的生命,這令他亢奮不已,雞皮疙瘩從頸後猛地冒出來。

如果把殺魚的快樂放大一百倍,那該是什麼樣子?

他顫抖著雙手從陳遠手裏接過瓶子,順著他的指示倒進食槽,那頭正在觀察著王麒的豬似乎以為主人正在為他添食,拋起四條腿跑到食槽前急不可耐地吃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遠和王麒聚精會神地望著這只豬,它在棚裏散了好幾圈步,忽然發出幾聲哀鳴,可憐的動物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適來自何方,他用求助的眼神望著王麒,似乎在告訴他,自己很不舒服。

又過了一會兒,它緩緩地癱倒在地上,呼吸變得急促而又粗重,毒素正在侵蝕它體內那顆鮮活的肺。

王麒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它暴斃的那一刻,就像等待著一場盛宴的最高潮,他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死死咬住牙,生怕自己因為過度亢奮而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棚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像是有人碰倒了什麼東西。

二人對視一眼,抓起地上的書包奪門而出,頭也不回地紮進花田,用盡渾身力氣飛奔而去。

3

說不清跑了多久,像是五分鐘,又像是過去了半個小時,王麒追著陳遠的腳步,一頭栽倒在山地車旁邊,拉風箱似地喘起了粗氣。

陳遠癱坐在地上,抓起汗衫下擺擦了一把臉,罵了聲娘,伸手向王麒要煙。王麒看他一眼,忽然咳嗽著笑了起來,陳遠也笑了,兩個人的笑聲越來越大,驚起不遠處的一群飛鳥,撲楞著翅膀匆忙地飛上天空。

“這會已經死了吧。”陳遠接過煙,點上火,“你可有夠狠的,把整整半瓶給我倒了。”

王麒沒有回答他的話,他正閉著眼睛,在腦海裏那頭豬告別自己愚蠢的一生的畫面。

它會怎樣死去呢,是虛弱地躺在地上,等待著死神地來臨,還是拼盡全力地掙紮,發出它能制造的最大程度的哀嚎,飛速用盡自己身體裏儲存的最後一點氧氣,因為過分亢奮而扭斷自己的骨頭,讓鮮血把整片地面染紅?

王麒更喜歡後一種。

自從那顆雷管從他的手中被拋到水中之後,隨著那聲悶響,就像打開了他內心深處某道枷鎖的開關,比起常規的破壞,他越來越渴望鮮血,痛苦,掙紮,乃至死亡。

“幹完這一回,咱們就收手吧。”他很滿意自己的這句話,感覺像是那些香港電影裏黑幫大佬的臺詞,這讓他覺得自己正在做的是某件隱秘而偉大的事情。

“怎麼,你怕了?”陳遠把煙頭彈了好幾丈遠。

“我爸要調動了,我得跟著他轉學。”王麒說,“以後就不能經常見面了。”

“唔,那我得找點別的樂子去。”陳遠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剝下稭稈,放進嘴裏咂巴起來。

王麒沒有回話,他渾身酸痛,正好享受高潮之後悠長的余韻,他抱著頭,瞇起眼睛望向天空,陽光充足,太亮,使得他的眼睛一陣陣發黑。

“嘖。”他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將腦袋將一旁歪去。

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花叢之中隱藏著一顆小小的頭顱,他赤裸著上身,透過油菜花的蕊子能看見一身黝黑消瘦的皮膚,兩顆亮得駭人的眼珠子在碩大的眼白下溜溜打著轉,像是馬克吐溫筆下的湯姆·索亞。

可那絕不是湯姆·索亞。

王麒的腦袋像被重錘砸了一記,嗡嗡直響。

在傲人的學業和身為高官的父親的一點小小的幫助下,他已經連續五年獲得全市三好學生標兵的稱號,不出意外的話,這些都將成為他參考中科大少年班的資本。

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如果有一個可笑的農村少年將他毒殺母豬的事情捅破,他所有的美好前程都將化為泡影,就在這短暫的一瞬,他甚至已經想到了知音雜誌上“天才少年為何毒殺母豬。”這樣的標題。

"站住!"這是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那個小孩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立馬跑開,這更加印證了他的推測。

他知道我做的事情。

就在王麒三魂蕩蕩,七魄悠悠的時候,陳遠已經撒開腳丫子追了上去,“楞你媽楞,追!”

王麒立馬反應過來,跟著陳遠往前追去,但是他反應得太晚,陳遠追著小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他像頭脫韁的野馬一樣滿頭亂撞,他跑得太快,柔軟的枝椏在他臉上劃出道道血痕,可他無法感受到疼痛,就像他無法從這無邊的恐懼中抽離。

在這個可見範圍不到三米的小小叢林裏,他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陳遠身上,而陳遠從不會辜負他的期望。

他順著聲音找去,在一處因為扭打而被壓平的花叢裏找到了陳遠的身影,他正坐在那個瘦弱的身影之上,揮動著憤怒的拳頭。

“跑,他媽的,跑你媽,你繼續跑,操!”他咳出一口痰,手下的拳頭卻更加用力起來。

王麒心頭的巨石悄然放下,他弓下身子喘著氣,汗水不停落在潔白的球鞋上,腎上腺素如潮水般來去洶湧,那些被劃破的地方陣陣生疼,他的喉間發出輕微的……哀鳴。

這讓他想起了那只垂垂將死的,骯臟的,醜陋的,豬。

“我原本可以,原本可以,享受這個美好的下午,然後回到家裏,和我愚蠢的爸媽撒個謊,輕松地將所有人騙過去……將一切玩弄在股掌之中。”

“可是現在……我竟然像頭痛苦的豬。”

他的怒火猛地被點燃起來,湧到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卻找不到一處能夠宣泄的出口。

終於,他找到了那個,被陳遠壓在身下,用雙臂苦苦擋住臉頰的小孩。

他一把衝上前,用盡渾身的力氣,踹向他的腦袋。

一下……兩下……三下……

他永遠記不清楚自己揍了多久,就像他至今為止也搞不清楚,殺死那個孩子的,究竟是他還是陳遠。這臨門一腳的豐功偉績,事後他們爭了好一陣子,最後卻只能一人分走一半。

當陳遠把他拽開的時候,他已經用完了這具身體裏能夠生產的全部腎上腺素,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他想,陳遠也一樣。

少年安靜地躺在地上,雙手攥得緊緊,腦袋以一種奇異的角度歪向一旁,鼻梁卻歪向另外一側,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依舊圓睜著,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發灰,白日裏毒辣的太陽變得溫和起來,油菜花隨著微風輕輕擺動,一群候鳥從低空飛過,好奇地望向腳下的情景。

“我們報警吧。”王麒哭著說。

4

猜疑的種子悄悄降落在這片花海,落在肥沃的泥土裏,虬結的藤曼從他們的腳上一路爬行而上,將二人裹挾其中。

“你瘋了嗎?你知道殺人是什麼罪嗎?”陳遠壓著聲音低吼道,“我今年已經滿十四歲了!”

“可是他們會發現的……他們會發現的……”王麒依然坐在地上,淚水不住地從眼眶裏湧出來,“他們會發現他不見了……他們會去找他的……”

“如果我們誰也不說,沒有人會懷疑到我們身上。”陳遠走向王麒,蹲在他身前,“以前幹了那麼多回,不是也沒出過事嗎?”

“可是這次不一樣,他死了……他死了!”他指向一旁的屍體,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看向那個地方。

“那你想怎麼樣,我們能怎麼樣?”

“我要回家,我要告訴我爸爸!”王麒擡起頭,眼睛發亮,"我爸會幫我把這事鏟了,他會的。"

“如果你告訴任何人,我會殺掉你。”

王麒不敢置信地擡起頭,陳遠猙獰的表情告訴他,他說的是真的。

“你不是還要考少年班嗎?”陳遠的語氣變軟了,他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出了這種事情,你覺得你還能過上你說的那種生活?就算你被保下來了,你認為我在監獄裏會幫你守口如瓶嗎?”

"就在這裏把他埋了,沒有人會知道,相信我。"

說完這句話,陳遠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向遠處,找了一塊尖銳的石片,在地上挖了起來。

他們花了三個小時,挖了一個兩米深的坑,合力將少年丟進坑裏,將土踩實,從旁邊移過來幾株油菜花,這一切看起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王麒知道,這一切確切地發生過,今天北半球的角落裏永遠地失去了一個人類。他正躺在泥坑裏,鼻子歪向一旁,腦袋耷拉在脖子以下的地方,嘴角拉出詭異的弧度。

那副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嘲諷,死人可以嘲弄任何人,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反正他們不能再死第二次。

他們沈默地推起山地車,沈默地離開這座花海,直到翻過來時的山坡,王麒發現,自己的學生證不見了。

他駭然望向坡下,白天那座不起眼的瓦房在夜裏清晰可見,裏面冒出微弱的燈火,這個家的主人終於回到家裏,有時間看一看自己死去的豬。

或者在花田裏面搜索殺豬的兇手。

5

王麒做了一個夢。

他被困在一片金色的叢林之中,閉著眼睛沒有目的地奔跑著,他跑啊跑啊,他隱約感覺到這個迷宮沒有出口,卻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腳,它們就像擁有自己的意識,不住地往前邁動著……跑啊……跑啊…….

他醒了。

月光艱難地穿過密布的烏雲和半掩的紗窗,王麒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上的弧形石膏吊頂,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再次入睡。

他爬起來,脫掉被汗水浸濕的睡衣,站在鏡子前欣賞了一會自己略瘦卻精壯有力的身體,穿上牛仔褲,再隨手抓起一件衛衣。

這是那件事發生後的第七個月,陳遠認為他的學生證恰好掉在那個埋藏著另外一個秘密的坑裏,事實也在印證著這一點。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像只驚弓之鳥,偷偷翻看父親訂閱的每一份報紙,想象著關於失蹤少年的種種標題,但那件事情就像一場午後的仲夏夜之夢,短暫發生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門拉開一條縫,王麒躲在門後窺視一陣,確認在客廳看電視的父親已經睡著,他迅速鉆了出去,掠過客廳,握住防盜門的把手,輕輕擰動。

過了最初的幾個月,陳遠已經不常打電話過來了,原因是怕王麒的父母生疑,據說那之後他的成績急轉直下,到了不堪入目的程度,他的父母在疑惑之余,正在為他謀劃一個報考技術學院的出路。

他是否也會睡不著呢?在這樣沈悶無風的夜裏。

遠方的天際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雷,頭頂又飄過來一片烏雲,身後的影子幾乎微弱到不可見的程度,王麒走出小區,溜著墻根一路小跑,走進市中心的春臺公園。

白天人來人往的小道上此刻只剩下搖曳的樹影,偶有幾聲不甘寂寞的早醒蟬鳴,王麒輕車熟路地跑過這條小道,來到公園角落裏的一處垃圾堆。

他蹲在地上,從兜裏掏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貓糧,仔細地撒在地上,然後往後退了幾步,在不遠處的長椅上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垃圾堆裏透出一個疑神疑鬼的小腦袋,它先是四下觀察一陣,然後看向王麒,王麒彎下身子,又掏出一把貓糧,撒在自己腳旁的地上。

這是一只尚未成年的貍花貓,它看起來餓極了。

它喵喵叫著,王麒也回以喵喵的聲音,一邊向它招著手:"過來呀,過來吃。"

它猶豫了好一陣,終於抵抗不住食物的誘惑,一步一步走向貓糧的方向,低頭舔食起來,王麒對它露出贊許的微笑,繼續招呼著它走往自己的方向。

它很快吃完了腳邊的那一捧貓糧,狐疑地走到王麒的腳下,王麒又掏出一把貓糧撒在地上,它終於確認面前這個人類對自己沒有惡意,將腦袋靠在王麒的腿上蹭了起來,不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王麒充滿憐愛地撫摸著它瘦笑的頭顱,臉上依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他輕輕摸著,輕輕摸著……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

當它發出不滿的喵喵聲時,卻發現自己已經離地而起,那個善良的人類正掐著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拎在面前仔細觀察。

它感到害怕,將四條腿的爪子盡數伸出,無用地在半空中揮舞著,那只鉗住自己的大手卻越掐越緊,它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珠子被巨大的壓力往外推去,它暴突著雙眼,竭盡全力從聲帶裏擠出痛苦的呼號。

嘶……嘶……

……

王麒嫌惡地將手中的屍體丟進垃圾堆,他仰頭望著天空,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不知什麼時候,遠處的雷聲靜悄悄地來到他的頭頂,躲在帷幕般厚重的烏雲後肆意轟鳴。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臉上,緊接著,漫天的大雨像是約好了似的,傾盆而下。

他一路跑回家裏,顧不上擦拭自己的身體,躺在床上,瞬間進入了沈沈的夢鄉。

那年春天,寧鄉及周邊三個地市遭遇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持續半個月的降雨淹沒了學校和屋舍,也淹沒了一片小小的油菜花田。

6

陳遠從雜物間推出那把老舊的二八式的時候,父親正在搖椅上瞇著眼睛曬太陽,他並不打算驚醒父親,銹跡斑斑的輪圈卻發出不合時宜的輕響。

“上哪去?”父親睜開眼睛。

“溜達。”

父親聽了這句話,眉間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不悅,最開始拿到兒子的成績單的時候,這個可憐的中年人像其它沒有接受過教育的同齡人一樣,竭力尋找著和兒子交流的方式,當所有的嘗試宣告失敗之後,他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卻難以避免地對這個和自己過於相像,卻截然不同的年輕人產生一種難言的隔閡。

“回來吃飯嗎?”他本想批評兩句,卻被那種熟悉的挫敗感堵住了喉嚨。

“嗯。”

陳遠單腳踩上自行車,蹬了兩腳,再將第二條腿跨過去,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沒過多久,他翻過那座將城市與農村隔開的坡,將自行車隨手丟在路邊的雜草中,望起坡下的風景。

那場著名的洪水像是一只自然界的橡皮擦,將曾經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抹得一幹二凈,大地上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黑色泥土,在失去油菜花的遮擋之後,田地中央的瓦房變得格外顯眼起來,好似一顆紮在大地上的楔子。

自從拿到父親淘汰的小靈通手機之後,他每個月給王麒打兩次電話,告訴他這邊發生的事情。

那個瓦房裏租住的農戶搬走了,這裏來過一次警察,但是他們很快就走了,也再沒來過。洪水把整個油菜花田衝沒了,據說老板沒有繼續栽種的意願。我們的潘多拉之盒躺在哪裏呢?我想我已經找不到了……在那些沈悶無風的夜晚,你會不會也和我一樣失眠呢?最後這句沒有說出口。

……

“如果我們之中有人想要自首,另一個人就把他殺掉好嗎。”

“嗯。”

陳遠站了一陣,推起自行車,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對面的坡下有一個人正向自己走來。他迅速轉身,正準備跨上自行車,卻聽到背後傳來一句呼叫。

“等等。”

他放下自行車,緩緩轉過身去,註視著這個向自己跑來的人。

這是個約莫有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他穿著一身泛黃的羊羔皮夾克,臉頰微微下凹著,掛著一副略帶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想問一下,你住這附近嗎?”那人跑到他跟前,喘著粗氣說道。

“不是。”

“哦哦,我想問一下,你在這附近有沒有看到過這樣一個人。”

那人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照片,將它小心地打開,展示在陳遠面前。

照片上是一個瘦巴巴的小孩,站在一片油菜花田的前面,舉著個笨拙的勝利手勢,咧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齒。

那一刻,陳遠感覺自己的心臟驟停了一秒。

是他。

“沒有啊。”

“哦哦。”那人似乎沒有觀察到陳遠的異樣,將照片收進兜裏,“真是不好意思了。”

“這是?”

“失蹤人口,循例普查,沒什麼事。”那人擺擺手,露出探詢的表情,“你應該還是學生吧。”

“嗯。”

“哪個學校的啊,我弟弟也是你這個年紀,搞不好在同一所學校呢。”

“仁德初中。”

“哇,省重點啊!”他誇張地張開嘴巴,“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啊。”他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自行車。

陳遠有些不適,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這個人明明是一副隨意攀談的語氣,卻讓他感到一種被窺視的危險。

“我們老師布置了采風作業,我想來這邊看看油菜花。”他停頓了一下,“沒想到什麼都沒看到。”

“上半年可是發了一場好大的洪水,你不知道嗎?”那個人的語氣有些遺憾,“再也看不到那樣的美景啦。”

“是的。”陳遠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嗯,打擾了。”

他擡起自行車,打了個招呼後便騎了上去,他緩慢地蹬著踏板,感覺到背後有一雙冰冷的目光正在註視著自己,冷汗陣陣從脊梁骨處冒出來。他騎了好一陣,假裝撓背,用眼角的余光掃向後方。

空無一人。

7

胡希音給老板打了個招呼,從櫃臺處端起裝著大蒜碎葉的盆,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用鑷子夾了一把,細細撒進熱氣騰騰的拉面碗裏,再看向對面正大快朵頤的小周。

“我不要。”小周連忙擺起手,胡希音遺憾地笑了笑,將盆子放回原處。

“他在說謊。”他拿起筷子,“當我拿出那張照片的時候,他隱藏得很好,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在說謊,他一定見過這個人。”

“那又能說明什麼呢?你怎麼還不承認這就是個普通的人口失蹤案,拐賣兒童的案子到處都是,幹嘛非得盯著這一樁。”

這是胡希音第多少次去到那片油菜花田呢,他已經記不清了,他一直認為犯下命案的兇手一定會回到作案現場,即使這並沒有被認為是一個命案。

去年夏天,當那個喝醉酒的農夫跑到派出所報案時,他的兒子已經失蹤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他說他很倒黴,老婆跑了,豬死了,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又不見了。

他像尋常一樣做了筆錄,在一周後把案件上傳到全國失蹤人口名單,但他始終覺得哪裏有一點不對勁,卻找不出由頭。

就在他即將遺忘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在一個流浪者,兼職慣偷的身上搜出了一張仁德中學的學生證,對方一口咬定,這是在那場大雨前的夏天,他在附近的油菜花田裏面撿到的。

一種微妙的,多年以來培養的直覺,讓他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遺漏的事情—那頭被毒死的豬。

它癱倒在地上,無助地望著豬棚的門口,像是在作出某種無聲的指證。

人口失蹤案,被毒殺的豬,一張出現在現場的學生證……這一切毫無關聯,但是又好像隱藏著一些深層次的聯系,他回想起自己在警校念書時,一位老師說過的話:“我們永遠無法看見案件的全貌,但是一個符合邏輯的大膽假設,可以把整個案件拼成另外一副圖畫。”

他選擇跟隨自己的直覺。

“你小時候老實嗎?”他對小周說道,不待對方回答,他自問自答起來,“我小時候,殺死過一些小動物,蒼蠅,蚊子,老鼠,不是因為討厭他們,只是為了觀察它們掙紮的樣子。”

“這又是哪一出啊。”小周拿起餐巾紙抹著嘴巴。

"許多動物都擁有這種習性,以貓為例,他們會虐殺一切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很多時候並不是為了食物,只是單純的取樂。"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經常會想,在被扣上社會性的枷鎖之前,人類也是一種動物。”

“你還認為這是一場命案?”小周說,“先不說失蹤人口判定死亡的年限,也不談證據和屍體,兇手呢?動機呢?”

“那個小孩失蹤的同一天,他家裏死了一頭豬,戶主因為兒子失蹤而心灰意冷,並沒有深究這件事情。但是如果這兩件事情中間存在著聯系呢?”胡希音吃了一口面,“我做一個假設,在那一天,有這麼一個兇手,他因為某種原因毒殺了農戶家的豬,卻不慎被對方的兒子撞見,為了隱藏自己的兇行,他將小孩殘忍地殺死。”

“因為一頭豬而殺人?什麼人會這麼愚蠢?”

“一種容易被情感支配的人,沒有成熟到使用邏輯,容易沈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而進行激情殺人的人。”胡希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用荷爾蒙,而不是用大腦思考的人。”

“你是說……”

“在找到那張學生證以前,我並沒有往這方面聯想。”

“就因為你在所謂的現場撞見的學生,和一張沒有記名的學生證,就能作出這樣的判斷?”

“這只是一個假設方向,如果我想錯了,求證的過程會告訴我。”

“這真是天方夜譚!就按你說的,最關鍵的屍體呢?沒有屍體,你怎樣把這件事情定性為謀殺?”小周問道。

“如果是你在那樣的地方錯手殺死了一個小孩,你害怕不已,渴望著隱藏自己的罪孽,你站在油菜花叢裏,外面是一條熱鬧的國道……你會選擇怎麼做?”

“我明白了。”小周敲了敲桌子,"買單!"

8

在學校的美術課上,王麒找到了一種全新的工具,這是一把十公分長的美工刀,足夠鋒利到劃開任何一種動物的頸動脈,可以輕松裝進他每一條牛仔褲的褲兜。

就在他來回欣賞著這把工具的時候,放在書桌上的諾基亞手機響了。

“你旁邊有人嗎?”陳遠先說了第一句話。

“沒有,怎麼了?”他把美工刀收進抽屜。

“那個警察又來找我了。”

“他說了什麼?”王麒若無其事地問道,他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語氣,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強大。

他想不明白自己在那個時候為什麼會表現得那麼驚慌失措,他明明可以表現得更加完美,就像現在,他和陳遠對換了位置。

“他還是繞著油菜花田和小孩的事情來回試探,很奇怪,他似乎有一點沮喪。”

"他沒有證據。"王麒說,“這件事情甚至沒有立案,不然你就應該和他在派出所裏聊了。”

那塊地太大了,如果沒有立案,不會有人願意把它一寸一寸地犁起來,只為了看看下面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最近讀了很多國內的刑偵小說,對辦案的流程了如指掌。

“那他為什麼一直糾纏著我?”

“因為他很在意這件事情,而且很大概率,他通過自己愚蠢的直覺推測了這件事情的原貌,我想,他應該找不到別的突破口。”

“我經常夢見那個小孩。”

“別說了。”

“我有時候能看見他滿臉是血,鼻梁歪塌著,站在陰影裏看著我。”

“你現在還會去那個地方嗎?油菜花田。”

“有時候。”

“別再去了,你就是在那裏引起了他的懷疑。”

王麒掛上電話,忘掉這件不順心的事情,從抽屜裏拿出美工刀,計劃起今天晚上的遊戲。

9

他們將這輛老舊的伊蘭特停在小周家門口。

“我找過他三次。”胡希音玩弄著手中的檔把,“從第二次開始,他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對答自如,我提的每一個問題,他都能給出無懈可擊的回答。這是為什麼呢?”

“上回因為你的推測,動用了那麼多的警力,然後呢?”小周打開一瓶啤酒遞過去,“別再抓著個學生不放了,這就是個普通的人口失蹤案。”

胡希音知道這不是,不僅因為那種不對勁的感覺還縈繞在他的腦子裏,從他第一次見到陳遠起,他就知道,這裏面隱藏著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那個男孩低頭的時候,露出的是犯罪者的眼神。

這是一場屬於他們倆的貓鼠遊戲。

“最初我甚至以為,再找他談兩次話,他就會像這個年紀的每一個孩子,屁滾尿流地交待出自己從記事起做的每一件壞事。”胡希音思索著,“是什麼讓他發生了變化……”

“一個軍師,可能。”小周說道。

“軍師?”

“一個在背後指點他的人,教他怎麼應對你的詰問,給他出謀劃策。”小周說,“我只是順著你的猜想開腦洞,別當真。”

胡希音仔細想著他的話,隱約感覺到自己的困惑正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起來。

“一張學生證……如果有兩個人呢?如果當時在現場的有兩個人呢?查!查他朋友,查他的通訊記錄!”

“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這只是個失蹤人口案,並沒有被定性為謀殺。”小周打開車門,向胡希音揮手道別。

“你就當作這是我的一場遊戲。”胡希音自言自語道,“誰說成年人不需要遊戲呢?”

10

對方的辯手在毫無邏輯地掙紮了一番以後,陷入了尷尬的沈默。除了裁判以外的每一個人都拍起了自己的雙手,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場辯論賽的勝負。

王麒緊了緊自己的領帶,他將作為一辯代表著辯論隊上臺領獎,收獲這座市級辯論大賽的獎杯。

在發表言論之前,他從左往右掃視一眼,對坐在前排的父母微笑致意,然後一路看過去,直到最後一排的右手盡頭,他微微皺起眉頭。

那是一個穿著皮夾克的男人,他兩頰凹陷,面帶微笑,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他不喜歡這種眼神,因為他知道這種眼神背後隱藏的意義。

見獵心喜。

快速結束自己的感言之後,不出意外,在場館的出口,他遇見了這個男人。

“恭喜恭喜,你也是寧鄉市的吧?”那人自我介紹道,“我叫胡希音。”說完這個名字,他瞇起眼睛看著王麒,像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謝謝,對。”王麒就像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沒有露出任何值得捕捉的表情。

“我來這邊出差,正好會堂裏有你們的比賽,你講得可真好啊。”胡希音說,“我聽你說話有咱們家鄉口音。”

“這邊的寧鄉人挺多的。”

“是啊,去年我那片有個小孩被拐了,這邊的同事最近找到一批被拐賣的兒童,讓我過來指認。”胡希音笑了笑,“說起來,他走丟的那一片地方是一塊油菜花田,每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漂亮的很,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

“我父母帶我去過,是挺不錯的。”王麒把獎杯裝進書包,“怎麼,你是警察麼。”

胡希音點點頭,“可惜啊,今年這場洪水把這片花田都衝沒了,現在只剩下一片荒地。”

“那真是太可惜了。”

“據說有開發商把這塊地買下來了,馬上就要動土開發,以後再也看不到這片風景啦。”

“是嗎,我父母在那邊等我,我得先過去了,不好意思啊。”

王麒揣在兜裏的右手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不斷告訴自己不能露出馬腳,他的頭皮陣陣發麻,臉頰不自覺地抽動著,他轉身離去,每一步都像走了一個世紀。

恐懼紮進他心裏,像深不見底的洞。

11

王麒從裁縫間推出蒙滿灰塵的山地車,顧不上擦拭,和陳遠一起沈默地踏上前往那片花田的路途。

今年的夏天沒有去年那麼熱,他們緩慢地蹬著踏板,希望這條公路永遠沒有盡頭,二人不約而同地沒有說話,也沒有對視對方的眼睛。

翻過那座坡,他們看到了坡下的風景。

那塊原本屬於油菜花的地已經被淺藍色的鋁制圍擋包住,裏面停著幾輛沒有駕駛員的黃色挖掘機,應該還沒有進入施工階段,不過也快了。

王麒不甘心地向圍擋的邊緣望去,那裏每隔百米都裝著一個小型攝像頭,有幾位保安來回走動。

“完了……我們完了……”陳遠喃喃自語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起來。“他們會挖出來的。”

“你先冷靜。”王麒的大腦飛速轉動著,他回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試圖尋找出一絲脫罪的可能性。

“我們去自首吧。”陳遠擡起頭說道,鼻涕和眼淚在他的臉上糊成一團。

“一定還有機會……一定還有機會。”王麒握住兜裏的美工刀,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能讓他找到自信和平靜。

“沒有機會了,你還不明白嗎?沒有機會了!”

忽然之間,陳遠爬起來,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向坡下跑去。

“我要去自首,我要去自首。”

王麒衝過去,抓住他的肩膀,卻被陳遠一把推在地上,他的右手肘被壓在身子下面,發出一聲"哢擦"的響聲。

他忍耐著劇痛爬起來追趕陳遠,可陳遠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到了吼叫的程度,這聲音尖銳無比,就像童話故事裏吼叫的海妖,讓他心煩意亂。

“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了……”

他再次握住了兜裏的美工刀。

後記

寧鄉日報訊

7月8日219國道惡性殺人案的嫌疑人王某吐露重大內情,他自稱夥同被其殺害的被害人陳某,於去年夏天在蘇家嶺下的油菜花田中殺害一名幼童並且原地埋屍。

這立即引起了相關單位的高度重視,蘇家嶺派出所抽調警力在花田原址進行長達四天的挖掘工作後,並未發現嫌疑人口述的被害人屍體,這或許將成為本案最大疑點。

本報將繼續跟進本案案情。(作品名:《動土》,作者:武士藍。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