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我拉車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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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圖 王昀/文

馬就像是那種神交已久卻極少謀面的朋友。那些不同年齡、顏色和姿態的馬,多年前整天在語文課本裏跑來跑去。文言文裏一再講述:馬是日常的交通工具,衍生出轡、鞅等零部件,成為人的生計與禮儀,並限定了道路的寬度;馬也深入語言恒久流傳,比如駢文,仿佛是讓文思乘上合規的馬車,馳騁於紙面世界。是的,這“馳騁”也是以馬為部首的漢字。

2011年7月,廣州遊樂場裏的一匹馬。本文圖片均為 澎湃新聞記者 周平浪 圖

這還是太過抽象。但一匹遊蕩的馬,究竟是怎樣的神情和步態,我腦海裏竟全無畫面。這城市裏跑的都是車,馬的背影早已消失,只有人們腳下的路,還被叫作馬路。四面八方的馬兒,到底在幹什麼,感受如何?它們在想什麼,又想說什麼?

2014年7月,橫店影視城,馬隊的馬也供遊人拍照。

我面前坐著小馬君。她騎過馬也喜歡馬,視自己為一匹歡脫的馬兒。她說,因為姓馬,高中就被這樣叫,覺得可愛又有靈氣。在她看來,這種動物充滿神性和野性,只是肉不好吃。

2021年2月,就職於互聯網公司的小馬君。

我想起有限的幾次騎馬。在新疆的景區,騎上導遊牽著的馬兒,才能進入深林——我後來意識到,在地廣人稀的新疆戈壁,相比無油可加的汽車,馬才是實在可靠的腳力。還有一次是在雲南,被搭售體驗茶馬古道,那些最為狹窄難行的山路,全都交給座下的馬去翻越。

2008年,青海祁連山的馬。

不過,一年多之前,我在四川涼山的大山裏,聽到的情況是,村民集資修了采松茸的山路之後,就騎摩托車上山,不再依靠馬了。

2017年1月,四川阿壩松潘縣一戶人家,墻上貼的海報。

馬如今在城市難得一見,肉不好吃應該是最重要的原因。由此,與馬相關的高等教育資源,相比飼養其他大型牲畜的,也是要少得多了。我國農業院校的動物科學專業中, 開設與馬相關課程或專業方向的高校不足十所。近年來,有的農學院開設了馬學專業,但教學中所用的馬屬動物卻是驢,許多學生甚至並未接觸過馬。

2017年5月,雲南大理的一匹馬。

人所能見到的絕大多數的馬,是在數千萬年間,由野馬為血緣主體馴化而來。而野馬目前已瀕臨絕種。看上去,是人對馬的蔭蔽,使馬的種群得以延續。但反過來,這也意味著,馬只能聽命於人的需求,否則種群延續的價值便無從談起。用今天的話說,是馬被PUA了。

2017年5月,陜西神木的一匹馬。

這是有證據的。化石記錄表明,動物受到馴化後,大腦會縮小,即失去原來維持生存所需的部分大腦功能。馬被人馴化之後,焦慮與恐懼減少了——適應人以外的世界的動力不再,而大腦也跟著縮小了16%。這大概就是無遠慮必有近憂吧。

2012年,雲南諾鄧的一匹馬。

小馬君之前讀了七年俄語,畢業之際,面試過幾家以To C業務見長的互聯網公司,沒見到過35歲以上的普通員工。她疑心那類工作的價值,覺得像在賺快錢,是吃年輕飯,看不到長期做的意義。

2019年,遼寧葫蘆島,一處賣海邊用品的小攤。

想來十年前,我們大學畢業時,吃香的去處還是外企。如今怎麼看都覺得,年輕人能進互聯網大廠是好事。說來也巧,當下兩個互聯網巨頭,創始人也都是姓馬的。而作為通訊設施的互聯網,也可以看作是古代的馬的升級吧。

2020年10月,浙江臺州,戰馬浮雕落在一處建築物的墻上。

從另一面看去,人制造的機械系統對待人的方式,正與人對待動物的方式相同。馬由人揀選出來使役,在勞作中成為同伴。而馬也需要在自己的群體中長大。我也在照片上見到,獵人要養馬養狗,讓它們相互陪伴,共同獲取獵物。馬在成長過程中,如果沒和其他動物接觸,長大後就會與其他動物展開惡戰。

2012年,廣州一處遊樂場的馬匹。

如今,馬不再耕地種田,也不再拉車負重;需駕馬奔走的場合,只在旅遊和體育產業之中閃現。人將馬作為表演的道具、象征友誼的工具,甚至是海外文化交流的載體,想要把人與馬的默契發揚光大。2020年9月29日,農業農村部、國家體育總局還聯合印發了《全國馬產業發展規劃(2020—2025 年)》。馬術俱樂部的數量也在增加,雖然在城市裏養一群馬,終究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2016年11月,黑龍江黑河,鄂倫春獵人的馬。

從農業躍遷到服務業,馬似乎升級得光鮮亮麗;可是,由農用需求減弱而來的絕對數量減少,以及針對外在優雅形象的單向度人工選擇,使得馬這個種群的內在生命力不可避免地處於退化之中。

2016年11月,黑龍江黑河,鄂倫春獵人和馬。

眼下,這社會經濟的一浪一浪會怎麼翻滾,誰知道呢。而哪怕浪潮之巔,也是要細分的。小馬君選擇投身於互聯網大廠中針對機構業務的工作。她覺得,相比To C的業務,現在這個總歸是能產生一些積澱的。

2016年11月,黑龍江黑河,鄂倫春獵人騎著馬,趕著狗。

這樣一來,今年春節她沒能回家。因為客戶節前提出一項需求,希望對就地過年的人流、車流做個評估。在不到一周裏,她得協調到政府部門的數據,包括水電煤、交通等,還有自己就職的互聯網公司的一些數據,比如支付、快遞、外賣等。

與體制內的客戶打交道,得藏起青春逼人的部分。我見到小馬君時,她剛從上述客戶那兒回來,穿著黑色正裝,胸前掛著工牌。風風火火又穩重端莊,絕不像剛進職場一年半的莽撞少女。所謂在崗位上迅速成長,也許正是如此。

2016年11月,黑龍江黑河,鄂倫春獵人的馬和狗。

終究是系統馴化了人,就像人之於馬。馬肩負著最美妙的隱喻,但也承受著最隱秘的惡行。馬看起來特別能夠忍受痛苦,因為它們延續著野外生活的基因,為了避免被掠食動物吃掉,會有意掩飾與傷痛有關的行為。

2016年11月,黑龍江黑河,鄂倫春獵人的馬。

小馬君說,每周還是堅持蹦個迪,喝個酒,不能忘記自己是歡脫的馬兒。她沒想過要成為一匹背負沈重使命的老馬,希望生活輕省而簡單——可以結婚生子,也可以不,但總要有自由選擇的空間。

責任編輯:吳英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