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滿地都是瓜子皮垃圾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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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晏卿辭往北境已有十數日,算著時間,也快回來了。不知阜寧公主有沒有拿到我送她的花種子。海棠易生,或許能在孤寒的北境為公主生出些顏色。

入了春,天氣也變暖了,喝了這許久的藥,身體依舊不見好,索性便停了,為這事兒蘇嬤嬤還嘮叨了我好些日子……

前幾日晏長公子夫人商舒來過,帶著已經四歲的小公子。小公子活潑可愛,引得滿院子的人都忍俊不禁。

我與少夫人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當時太小,不太能記得。少夫人雖為女子,卻是個無拘無礙的人,果真如祖母所說極好相與。

想是少夫人惦著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容易胡思亂想,便時常帶著小公子過來。小孩子總是招人喜歡的,我看著滿院子蹦跶的晏尚錦,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高興起來。

少夫人不許我喚她少夫人,說是太生疏,我笑著改口「舒姐姐」她才滿心歡喜地應了。偶爾聊得久了,也能見到專程過來接夫人回家的晏長公子,滿目深情,仿佛是怕稍有不慎夫人便被我拐跑一般。

我笑著說與晏卿辭聽,不想卻被他困在懷裏,「莫說大哥怕大嫂被拐跑,哥哥也怕阿寧被拐跑……真想把阿寧娶回家藏起來……」

我推他一把,沒能推開,反倒被抱得更緊,「沒、沒個正形……」

晏卿辭笑得溫柔,眼裏仿佛裝著星辰一般,「哥哥很想做阿寧的夫君,很想保護阿寧一輩子。」說罷,在我額頭上輕輕落了吻。

我靠在晏卿辭胸前,半晌才道:「好。」

似是意外我會應聲,晏卿辭呼吸一滯,然後心跳得越來越快。

「我答應過的,等你從北境回來……」

「哥哥記得,哥哥一直記得。」晏卿辭笑了起來,突然將我攔腰抱起,「祖母說只要阿寧同意,等阿寧十六歲哥哥就可以娶阿寧回家了……」

「你先放我下來。」我抱著晏卿辭脖子,生怕不小心摔下來。

晏卿辭小心翼翼地將我放下來,「哥哥一時激動,可有弄疼阿寧?」

我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正要說話,卻見南枝帶著尚錦走了過來。

尚錦見了我便要撲過來,卻被晏卿辭攔在半道,「小嬸身體不好,過來小叔抱。」尚錦聽話地撲進晏卿辭懷裏。

「小叔想娶寧姑姑嗎?」尚錦趴在晏卿辭耳邊問得一臉認真。

「尚錦真厲害,這都被你知道了。」晏卿辭應著尚錦的話,眼睛卻始終看著我。

「可母親說了,不論何時都要向著寧姑姑,所以小叔要自己努力了。」

聞言,南枝撲哧笑出了聲,「少夫人托小姐幫忙看顧小公子一會兒,南枝先下去了。」說罷,不待我回應就又匆匆走了。

我看著正與尚錦竊竊私語的晏卿辭,忽然羨慕起大姐姐與商舒姐姐來。歲月靜好,大概就是這般模樣吧。

晏卿辭彎下腰將尚錦放在地上,「尚錦自己玩會兒,讓小叔想法子把寧姑姑娶回家好不好?」

「好!」尚錦點著頭就往別處去了。

晏卿辭斜坐在石凳上定定地看著我笑,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倒了杯水。剛要端起杯子,卻被晏卿辭攬著腰帶到他腿上坐下。

「哥哥也渴了。」

「那給你喝吧。」我端過杯子遞到晏卿辭手上,「我再倒一杯就是。」

「不用……」晏卿辭接過杯子抿一口,突然吻在我唇上,「水涼了,哥哥幫阿寧潤潤唇就好。」

「……」真是愈發無賴了!

「阿寧定然更喜歡男孩兒些吧?」晏卿辭放下杯子,擡手撫上我的耳垂。我不否認,不論是常思還是尚錦我的確都喜歡。

「哥哥也喜歡男孩兒,就叫晏懷寧,到時候我們也日日帶去大哥大嫂跟前炫耀……」

我這才明白晏卿辭的意思,霎時連耳朵都紅了,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瞎說什麼……」

晏卿辭笑著將我的手握到他手心裏,「阿寧害羞,哥哥不說就是……」

這幾日蘇嬤嬤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雖仍舊日日在我耳邊嘮叨我不好好休息,但每次舒姐姐帶著尚錦來的時候,蘇嬤嬤卻總想著法兒多留她們一會兒。

四月底的時候二姐姐有了身孕。不久朱氏女便入了太子府。

我見過那個女孩兒,比我還要小上一歲,見了人總是怯生生的,低著頭連話也不敢說。

二姐姐依舊笑得溫柔,「終究是斷送在這宮墻裏的可憐人罷了。」我看著二姐姐的眼睛許久,沒能找到小時候的光亮。

我摸著二姐姐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岔開了話題,「二姐姐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二姐姐呆呆地看著窗外思忖良久,「女孩兒吧,無憂無慮地長大,嫁個兩情相悅的人,恩愛白首。」

我怔怔道:「嗯,女孩兒好。」二姐姐不傻,怎會不知皇家子女的無奈呢。最盼著兩情相悅,恩愛白首的二姐姐,也只護了她的小寧兒周全。

邊境安穩,晏卿辭與阿原也清閑,是以除了軍營,我這小院都快被這兩人踏破了門檻。

晏卿辭不知從哪裏弄來三只幼貓,叫起來聲音軟軟糯糯的,可愛極了。阿原知道後纏著晏卿辭要了許久,晏卿辭不給,後來又來纏我,抱著我的脖子撒嬌幾次,見我鐵了心不給才放棄。

過了幾日卻又抱著兩只兔子來跟我換貓,最後自然連著兩只兔子都成了我的。

早前蘇嬤嬤命人在我屋前辟了塊地,種了許多的花。現今天暖花開,聞著滿院的花香,煩惱也消減不少。

只不知阜寧公主的花開了沒有。

晏卿辭再來時帶了封信,是阜寧公主寫的。信上說花開得很好,她很喜歡,謝謝我的花種子……我捏著信,心裏五味雜陳。

大約人總是貪戀美好。我一邊惋惜那個為了國家而離開親人的阜寧公主,卻也日日地享受著這犧牲一個女子所換來的短暫的安逸與快樂。

除夕家宴時,母親同我說了話,問我身體如何。我低著頭答道:「已經好了許多。」之後便不再說話。

阿原一個勁兒往我碗裏夾菜,「姐姐身體不好,多吃些。」說著擡頭冷冷地看了眼母親,我不知發生了什麼,暗暗扯了扯阿原衣角。阿原只是握了握我的手,卻也不解釋。

我看著天色已經暗了,想著不若今日就先住在府裏,正要向父親開口,阿原卻起身拉過我,「天色晚了,姐姐一人回去不安全,父親母親稍坐,我送姐姐回家去。」

「天晚路滑,玉寧便在家裏住著吧……」見父親開了口,我正要答應,卻被阿原護在身後,「父親,馬車已經備好了,孩兒先走了。」說罷,又看母親一眼。

我連忙向父親母親行了禮,被阿原拉了出去。

「阿原與母親吵架了嗎?」我看著阿原鐵青的臉,握緊了他握著我的手。

「阿原說過會保護姐姐的,阿原沒忘記。」

「姐姐知道。」我笑了笑,果然還是孩子氣,「阿原始終保護著姐姐呢。」

出了府門,就見晏卿辭立在馬車旁,落了滿頭的雪,定然等了許久。

「這麼冷,你怎麼過來了?」我伸手要撣去晏卿辭身上的雪,卻被晏卿辭握住手,「來接阿寧回去。」

我失笑,看向阿原,好在今日沒有住下,否則這人不知還要等多久。

阿原松開我的手,「既然卿辭哥哥來接姐姐了,那阿原就回去了。」

「回去不可再與母親慪氣。」

「知道了,姐姐路上小心。」

上了馬車,晏卿辭將我的手握在他手心裏暖著,「這麼冷的天,還以為阿寧會在府裏住下。」

「你都這樣想了怎麼還過來?」

晏卿辭笑起來,避而不答,「睡會兒吧,得有一會兒才到呢。」

我點點頭,閉上眼靠著晏卿辭肩膀小憩。

9

花朝節那日,二姐姐生了個女孩兒。

太子一早就為孩子想好了名字,是男孩就叫孟瑾,若是個女孩就叫孟瑜。握瑾懷瑜,可見太子的喜愛。

舒姐姐知道二姐姐生了個女孩後高興得不得了,拉著我尋個由頭就要往太子府去。二姐姐身體並未恢復好,可臉上的笑卻比以往多了許多。我自知嘴拙,索性不插嘴,一邊聽著她們二人聊天,一邊逗著小阿瑜玩。

阿瑜還未生下時二姐姐就做了許多衣裳,仿佛知道會生女孩兒一般。我還未見過這般小的孩子,想著阿瑜一年年長大的樣子,心裏不禁生出了許多期待。

宮裏規矩多,我們也不便時常去看二姐姐。是以自見了阿瑜之後,舒姐姐便日日在我跟前念叨如何說服二姐姐將阿瑜許配給尚錦。

我抱著尚錦一臉無奈,「舒姐姐,尚錦才四歲。」

舒姐姐不以為然,撐著下巴開始給我講她的艱難養兒路,尚錦搖著頭嘆氣,手裏還不忘給舒姐姐剝瓜子皮。

舒姐姐正說得起勁時,大監帶著人走了進來,這個大監我是見過的。當年大姐姐被賜婚時就是他來宣的旨,我雖已猜了個大概,卻還是在聽完旨時亂了心思。

我要嫁給晏卿辭了。

我看著桌上的聖旨,心裏百感交集。祖母留給我最後的庇護,大概就是這道旨意了。

尚錦仰著頭問我:「寧姑姑真的要做尚錦的小嬸了嗎?」

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尚錦喊了起來,「父親!小叔!」

我一回頭,看到了才進來的晏從楮與晏卿辭,我起身見了禮,想來晏長公子是來接舒姐姐與孩子回去。

「弟妹不必多禮,都是一家人了。」晏從楮笑起來,「夫人快些隨我回去吧,天不早了。」

我看了眼舒姐姐,心道:這才未時,哪裏就不早了?舒姐姐一臉「我都懂」的表情,忙拉著尚錦走到晏從楮身邊,「的確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聊,改日再聊。」說著就往外走。

我哭笑不得,卻也習以為常,舒姐姐總是不按常理來。

晏卿辭手裏拿著聖旨看得認真,走得近了些,看到他嘴角噙著笑。我倒了杯茶,才飲一口就瞥見晏卿辭湊了過來。

「哥哥早就對阿寧野心昭昭,就只有阿寧不知道。」

「又亂說!」我伸手擋開晏卿辭湊過來的臉,「蘇嬤嬤說了,掀蓋頭之前是不可以看新娘子的,今日之後你不許再過來了。」

晏卿辭握住我的手,「那阿寧可要有一個月見不到哥哥了。」

「舒姐姐跟尚錦會來的,還有阿原……」我憋著笑,故作認真。

晏卿辭張嘴在我手上咬了一下,「阿寧現在都會調侃哥哥了……」我縮了下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阿寧都不想哥哥嗎?」

「偶爾……」話剛說出口,晏卿辭就委屈起來,我原本是想逗他的,不想他竟當了真。我有些難為情,往他跟前靠了靠,「你生氣了?」

晏卿辭不說話,松開我的手側著頭不理我。我解釋幾句又覺得似乎沒什麼用,想了想索性直接伸手攀在晏卿辭胳膊上。「阿寧開玩笑的,卿辭哥哥別生氣了好不好?」說罷,又學著平日裏晏卿辭的樣子,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我靠得近,清楚地聽到晏卿辭極快的心跳聲,擡眼望去,卻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異樣,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騙我。

「既然卿辭哥哥不肯原諒阿寧,那阿寧就不在跟前惹卿辭哥哥不開心了……」剛要松開手,卻被晏卿辭攬到懷裏,「晚了……」晏卿辭抱得緊,一臉壞笑著貼近了我的臉,「阿寧沒有誠意。」說著便吻了過來,帶著些侵略的氣息,我有些害怕,於是閉上了眼睛。卻聽晏卿辭模糊不清地說了句:「哥哥每日都想阿寧的,阿寧不公平……」

我有些內疚,終歸是我惹得他難過,便伸手抱住晏卿辭,「想的……」

晏卿辭摩挲著我的腰,「……那便要想一輩子,不許想別人……」

我「嗯」了聲,又被晏卿辭吻住。

婚期定在四月十五日,晏卿辭一早就派了沈肆去肅郡接大姐姐與常思。

祖母離世後我因著怕睹物思人而搬出府,如今即將出嫁才又得了理由回去。想來母親必然不會為我梳發,如此便又覺得都無所謂了,我苦笑一聲,跟著蘇嬤嬤進了府。

常思已經一歲多,咿咿呀呀地叫著「阿娘,阿娘」,正是黏人的年紀,卻又不讓人抱,非要自個踉蹌著跟在人身後。

夜裏我與大姐姐躺在床上感慨,突然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我翻起身,看到了門口站著的二姐姐。原是太子念著二姐姐思念姐妹,偷偷將二姐姐送出來與我們敘敘舊。我們已經許久不曾這般親昵了,我拉著大姐姐與二姐姐的手躺在床上,仿佛小時候一般。

母親的確沒來為我梳發,我看著鏡中蘇嬤嬤溫柔的神情,恍惚間仿佛看見了祖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地……祖母的小寧兒可真好看……」

我笑得開心,「祖母……」

「小姐說什麼?」一擡眼看到蘇嬤嬤一臉關切地看著我,原來是我出神。

我擡手撫上蘇嬤嬤滿是褶皺的手,「嬤嬤抱抱小寧兒吧,小寧兒已經許久不曾夢見祖母了,真怕祖母將小寧兒給忘了……」

「不會的,老夫人怎麼舍得忘了小姐呢。」蘇嬤嬤將我摟在懷裏輕輕地撫著我的背,如同祖母一般。

父親終於囑咐完,我訥訥地跪在跟前,許久才起身。轉身的時候卻不禁苦笑起來,是啊,我在期待什麼呢,這十六年來母親對我唯一一次關愛也不過是我昏迷時的一兩次罷了。

阿原托著我的手,走得小心翼翼,「姐姐不要怕,阿原一直都在姐姐身後!」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釋然,「姐姐知道,不怕。」

「姐姐……」

「嗯?」

「姐姐在阿原心裏一直都很重要。」

我默默攥緊了阿原的手,我雖自知不是聰明的人,可如今也看出了些端倪。

阿原向來與母親親厚,卻突然間就轉了態度,原以為是尋常吵架,這都好幾個月,依舊冷冷淡淡。想必是與我有關系,大概阿原知道了母親厭惡我的原因吧。

「阿原在姐姐心裏也是很重要的。」

阿原停在轎前,我看不清他們的臉,只模糊看到有人走過來,是晏卿辭。阿原將我的手放在晏卿辭手中,「姐夫要照顧好姐姐。」

晏卿辭應了聲,牽著我往轎裏走,一邊低聲道:「哥哥終於娶到阿寧了。」

……

坐在喜房中,我餓得難受,卻又惦記著蘇嬤嬤交代過不能自己掀了蓋頭,便央著南枝給我遞了塊糕。一整天的婚儀已經讓我頭暈眼花,外頭又吵鬧得厲害,我閉著眼剛想睡一會兒,門便被推開了。

眼前是一片朦朧的紅色,屋裏圍著許多人,晏卿辭站在喜婆邊上。我有些緊張,手心裏也生出了許多汗。

我已經聽不見喜婆在一邊說著些什麼,只見晏卿辭走了過來,越來越近,然後掀起了蓋頭一角。

我悄悄勾住晏卿辭衣角,緊張得不敢呼吸。

「別怕,阿寧乖……」說著輕輕掀開我的蓋頭。屋裏的人哄鬧起來,我羞得紅了臉,晏卿辭轉身將我擋在身後,「夫人臉皮薄,各位既已見過,便都去吃吃酒,恕晏某不能奉陪。」

眾人笑著調侃一會便往外去了,於是房裏只剩了我們二人。我紅著臉不知所措,晏卿辭卻笑得溫柔,我這才註意到晏卿辭臉上泛起的紅暈,許是喝了些酒的緣故。

晏卿辭引我到桌前,飲過合巹酒,結了發。我呆坐在桌前,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晏卿辭抱起我,往床邊走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阿寧可知下一句是什麼?」

我搖搖頭,小聲道:「不知。」

晏卿辭將我放在床上,俯身湊到我耳旁,「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氣息呼在我耳朵上,我癢得笑起來,忽地被晏卿辭吻了嘴角,「夫人,春宵苦短……不可浪費……」

我來不及反應,被晏卿辭裹在懷裏。

10

重陽節宮宴時二姐姐帶了阿瑜過去,太後見著曾孫女兒高興得不得了。

眾人圍在周邊有說有笑,晏卿辭握著我的手,一臉認真道:「阿寧不必過於羨慕,我們的懷寧定然更加招人疼。」我看著他不時瞥向阿瑜的眼神忍俊不禁,你怕是比我還要羨慕些。

太後忽然拉過我的手,在我耳邊低語,「姑祖母可盼著小寧兒與卿辭的孩子呢!」我紅了臉,不知如何是好,便偷偷看向晏卿辭。

晏卿辭仿佛知道一般,往太後身邊湊湊,小聲道:「快了,姑祖母。」我羞得說不出話,暗暗在晏卿辭胳膊上掐了下。

重陽節過後下了幾場雨,天也涼了起來。晏卿辭一早就在屋裏置了火盆,生怕我著了涼。入秋後我總是容易疲累,人也打不起精神來,想是舊疾難愈,是以我雖笑他過於小心,卻也不得不自己謹慎起來。

晏卿辭一早就去了軍中處理軍務,我用過午飯閑得無聊便想再睡會兒。

才躺下不久,小腹突然傳來一陣疼,我疼得動彈不得,只得喊起南枝來,一側頭卻看到身下已經洇開的血跡。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月信的確晚了許久……眼淚突然止不住,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別的什麼,「……南枝……南枝……」

小腹疼得厲害,我睜開眼,隱約聽見有人在說話。

「夫人早前寒氣入體並未痊愈,又因著常老夫人的事氣滯郁結,本就體虛……如今小產,怕是傷及根本,以後……唉,難了……」

「……勞煩太醫,將夫人再難有孕之事瞞住。」

再難有孕……晏卿辭盼了那麼久的懷寧啊,終究還是……我泣不成聲,在被子裏縮成一團。

「阿寧不怕,哥哥在這兒。」晏卿辭隔著被子在我背上撫著,不知是何時進來的。

我哭得說不出來話,也不知該怎麼面對晏卿辭,便只蜷縮著。「孩子……總還會有的……阿寧沒事才是最重要的……」說罷,我背後一緊,被晏卿辭抱住。

我不禁哭出聲,他該有多難過,卻還忍著安慰我。我轉過身抱住晏卿辭,緩了良久才小聲道:「對不起……」

晏卿辭的氣息很輕,隔了一會兒才說了話,「是哥哥沒能保護好阿寧……」話未說完便已哽住。

一直到年底,我的身子才好了些。只是總夢到我們的懷寧,也不知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夢醒時總哭著的,晏卿辭緊緊抱著我,小心吻去我眼角的淚。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件事不提,就連尚錦也很少來找我,想是舒姐姐怕我見了尚錦難過。

晏卿辭恨不得時時守在我身邊,即便我說再多也依舊如此,左右軍中也無事,便由了他去。

上元節時晏卿辭帶我去看了花燈,滿目的顏色晃得我眼睛睜不開,晏卿辭卻突然拿出一只簪子來,仔細地戴在我發髻上。

「能與阿寧相攜白頭才是哥哥心中所願。」

我踮著腳吻在晏卿辭嘴角,輕聲道:「阿寧也是。」

翌日一早,太子府便傳來了噩耗——阿瑜沒了。

我忽地腿一軟,摔在地上。昨日中午我還抱過阿瑜,小丫頭含糊不清地叫著「阿良,阿良」可愛極了……

乳母說發現的時候是朱側妃在邊上的,一只手死死地掐著阿瑜的脖子……阿瑜小臉兒漲得通紫,手裏還死死攥著脖子上的長命鎖……

二姐姐訥訥地坐在搖床旁一句話也不說,任誰勸也無動於衷。

發現時朱側妃也已經斷了氣。我不明白為什麼兇手會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孩兒,我更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對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下毒手。

不久,太子府又進了新的側妃。二姐姐望著門口許久,而後蒼白地笑了起來。側妃顧氏,母家是永州九郡大吏,那朱氏不過是風光了一時的小角色,匆匆就落了幕……

二姐姐眼裏的光終究還是沒能留住。我早該想到的,朝堂之上各方勢力明爭暗鬥的運作之下,哪裏還能容得下溫情呢?

建寧三年七月,北境毀了合約正式反叛,阜寧公主以身殉國。前線八百裏加急送來消息,皇上震怒,封了卿辭與阿原為將,連夜整合兵馬趕往北境。

晏卿辭抱著我許久不放手,鎧甲硌得我生疼,我環著晏卿辭的腰,滿眼的不舍。

「卿辭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受傷。」

晏卿辭吻了下我的額頭,「阿寧也要乖乖的,等哥哥回來。」我嗯了聲,從袖子裏拿出兒時祖母給我的護身符掛在晏卿辭腰上。

阿原又高了不少,許是鎧甲襯著,倒真有了幾分少年將軍的模樣來。見我看他,立馬跑過來抱住我,「姐姐不要掛心我們,有姐夫在不會有事的!」

我點點頭,匆匆叮囑幾句。有人牽了馬過來,晏卿辭與阿原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只可憐阜寧公主最終也沒能回到故土。

今年京中雪格外少,已是冬至,卻還未曾下過一場。雖如此,天氣卻似乎比往常冷多了,我裹著被子趴在床上。大約冬日幹燥,我咳得越發厲害了。

入冬後,南枝便不許我出門,我每日裏不是睡覺就是喝藥,偶爾沈肆會帶來晏卿辭送來的信,我便有了理由多動一動,可終究也無法支撐多久。

沈肆又在給秋千換繩子,我心裏難受極了,又開始盼著哪日天氣好些,我好纏著南枝出去走走。

初四這日天氣格外好,南枝終於同意我出門。冬日裏的陽光可真難得,曬得人懶懶的,竟一動也不想動了。

「南枝姐姐,我們回家去看看吧,我想祖母了。」南枝在我身後輕輕地推著秋千。

「好,一會兒我便讓沈肆備馬車。」

我點了點頭,太陽曬得我身上暖烘烘的,我伸手迎著陽光,眼前明亮如斯,可我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沈肆早就備好了馬車,我喝了藥,被南枝裹得嚴嚴實實的才出了門。

府裏依舊是老樣子,只是空了一大半。我們姊妹幾個從前住的院裏還都是從前的布置,就連灰塵都不曾落一層,定是時常有人打掃著的。

祖母院兒裏最是單調,可我走過每一處磚石,都似乎能感受到祖母的氣息。南枝怕我走得累了,時不時就迫著我歇一會兒。

想著母親一人在家也孤單,我又來了母親房裏。我很少來母親這兒,其實我也不知道能與母親說些什麼。

孫嬤嬤沒料到我會過來,楞了會兒,又趕緊掀了簾子請我進去。我笑了笑,站在門口,「嬤嬤不用客氣,我如今病著就不進去了,就在這兒問過母親安便是。」

許久,母親沒有應聲,我有些支撐不住,站了會兒就向孫嬤嬤道了別。南枝過來扶穩我,一步一步往府外走去。

晏卿辭走了快五個月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從北境送來的信,最近的一封已是十日前,晏卿辭已經有十日不曾來信了。

「之前還說除夕日定能回來陪我,如今卻又失言。」我將信疊放整齊,正要起身去放,突然咳起來。

「小姐怎麼又起來了,天這般冷,快上床上躺著。」南枝聞聲進來,看我在地上,趕緊拿過我手裏的信,扶著我往床榻走。

「南枝姐姐現在越發像蘇嬤嬤了,嘮嘮叨叨的。」我緩了口氣,笑了起來。

南枝不理我,替我掩好被子又倒了杯水遞到我手裏,而後將信整好放進了梳妝臺旁的屜子裏。

「南枝姐姐別氣了,我聽話就是……今天除夕,生氣可不好。」我看著在房間裏忙來忙去的南枝,終於還是服了軟。

「今天風大,似是要下雪,小姐喝了藥就早些睡吧。」南枝將溫好的藥端過來,「我就在這裏守著小姐……」

我接過藥,一口氣喝了。「不了,每次喝了藥就睡到第二日了,南枝姐姐回房睡吧,天冷,可不能著了涼。」南枝雖不依,可最終還是拗不過我出去了。

我看了眼窗外,不知是不是真會下雪,也不知今日北境風雪大不大……

「下雪了,阿寧,出來陪哥哥看看雪吧……若能同淋雪,也算共白頭。阿寧,下一次,我們一定要早早遇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情相悅,兒女繞膝,恩愛白頭。」

我看著夢裏晏卿辭仿佛裝著星辰的眼睛,點點頭笑著說好。

睜開眼看向窗外,院裏已經白成一片。

京中終於下雪了。

我起身披了鬥篷,靜悄悄地出了門。院裏安靜得很,我幾乎都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秋千上已經落滿了雪,沈肆昨日才換過繩子。我伸手將秋千上的雪拂去,緩緩坐了上去。

秋千輕輕蕩了幾下,晃晃悠悠的,我仿佛看見了晏卿辭在朝著我走來。我輕輕笑起來,眼皮卻越來越重。

「我不喜歡下雪天,可想著此生只能如此與你白頭,就連雪都變得如此喜人。若能同淋雪,也算共白頭……卿辭哥哥,下次,阿寧定許你白頭……」

番外篇 沈青黛

我要嫁人了,夫家是京中顯赫的太尉常家。

往京中的路上哥哥一遍又一遍地囑咐我要守規矩,要講禮數,京中不同祁郡,要聽話……我聽得不耐煩,用手捂住耳朵衝他嚷嚷,「原恒哥哥說了,就喜歡我這般無拘無束的樣子,你不懂!」

哥哥總說女子要溫柔要端莊,想來這就是哥哥喜歡的女子的樣子,難怪哥哥至今未能給我娶個嫂嫂回來。

到京中第二日,皇後便召見了我。

我跪在殿裏,偷偷看了眼端坐在高位上的皇後,心想:果真如哥哥所說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跪了半晌,仍沒聽見皇後叫我起身,我膝蓋有些酸,正準備擡頭看看,旁邊的女侍輕咳一聲,「小君!」

「嗯?哦……快起來吧,不必拘禮。」

我站起來悄悄揉了揉膝蓋,又聽皇後道:「青黛是吧,快上前來。也算是一家人了,隨著阿原喚我便是。」

我走到皇後跟前坐下,想起哥哥一路的嘮叨,不免感慨,「來的時候哥哥還交待我要謹言慎行,見到二姐姐才知哥哥果真是啰唆。」

「你哥哥……」

「二姐姐應該見過的,哥哥還說起過呢。二姐姐不知道吧,我哥哥都還沒成親呢,哥哥就喜歡溫柔端莊的女子,若是二姐姐還未嫁,哥哥肯定是極想求娶……」

話未說完,旁邊的女侍突然出聲,「沈小姐慎言!」

我楞住,意識到自己失言,忙起身要跪,卻被皇後攔住,「小孩子而已,夕槿不必斥責。」繼而轉頭安慰我。我看著皇後,不禁有些心疼她,如此溫柔的人,怎麼就被困在了這裏呢。

才出宮就看到哥哥候在宮門口,我跑過去撲在哥哥背上,「哥哥背我,我走不動了!」

哥哥失笑,背起我往馬車旁走去,「見著皇後沒失禮吧?」

「怎麼會,皇後還說我活潑可愛像她妹妹呢!」我得意地笑起來,「皇後還說了,哥哥該給我娶個嫂嫂回家了,哥哥都這麼大人了,還得皇後操心……」

「她真這麼說嗎?」哥哥頓住腳步,聲音莫名有些沙啞。

「我還騙你不成!」真是莫名其妙,往日母親說的時候也沒見哥哥這般反應。

須臾,哥哥才道:「沈隸知道了。」之後便不論我說什麼也不理我了,哥哥不嘮叨我,我也樂得清閑,便沒再理會。

我坐在鏡子前,看著嬤嬤為我盤起發髻,心裏隱隱有些期待。等了這許久,我終於要嫁給原恒哥哥了。

拜禮結束後許久,依舊不見原恒哥哥回來,我等得都快瞌睡了,忽然聽到一陣吵鬧聲。我有些好奇,也顧不得禮數,便往門口走去。

「……母親還要怎樣!」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阿原,你聽母親說……」

「母親心裏過去了,我心裏過不去!母親放不下自己心裏的怨恨,而強加在姐姐身上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要看開些?姐姐無端被母親厭惡了十八年,母親想過姐姐嗎?就因為姐姐生了雙與害死外祖母的外室有幾分相似的眼睛,就因為母親沒能為外祖母報了仇,所以母親就將這份債算在姐姐身上!我真恨那雙眼睛沒長在我臉上,我真恨母親厭惡的人不是我……」

我聽得一頭霧水,姐姐?哪個姐姐?什麼眼睛啊?正納悶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還沒來得及走開,門便開了。

正尷尬著,原恒哥哥開了口,「擾了你心情是我不好。」

「沒有。」我從沒見過原恒哥哥生這麼大的氣。「原恒哥哥今日不開心,那便……」

「你別怕,我既娶你,便會待你好。」說著將我的蓋頭重新蓋好,「我們將還未完成的儀式完了。」

婆母自那日後便一直抱病不見人,沒幾日就去了虞縣。我不知發生了何事,也不好多問,索性不去理會。

皇後時常會喚我去宮裏陪她,想來是宮中日月漫長,皇後也沒個孩子在身邊,即便皇上寵著愛著,也難免孤獨。

許是我的名字不太好記,皇後總將我錯叫成小寧兒,起初我還會很認真地糾正,後來錯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皇後溫柔如斯,可我從未在皇後眼中看到過一絲笑意。

原恒哥哥待我很好,但我總覺得他心裏仿佛壓著一塊大石頭。

我時常能聽到原恒哥哥夢囈,說什麼「阿原對不起姐姐……阿原連累卿辭哥哥回不了家……」我不知就裏,只嘆著氣替他擦掉眼淚。

上元節的時候皇後召了原恒哥哥進宮,回來時已經很晚了,還喝得醉醺醺的。我扶著他坐下,吩咐人端了醒酒湯來。

「……卿辭哥哥是為了救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輕敵,就不會中了埋伏,卿辭哥哥就不會、不會……我好想姐姐……青黛,都怪我,我沒能讓卿辭哥哥回家,也沒能見到姐姐最後一面……」

我不知該怎麼安慰,卻又聽原恒哥哥自顧自地說起來:「五年了,我一次都沒夢到過姐姐,姐姐定是見也不想見我一面了……」

「姐姐疼愛原恒哥哥,定是怕入了夢反倒讓原恒哥哥心裏難受。」

我這才知道原恒哥哥所說的姐姐是誰。

建寧三年除夕,大將軍晏卿辭戰死北境,同日,夫人常玉寧病逝雪中。

那時我才十三歲,雖覺惋惜,更多卻是感嘆二人情篤,竟能生死與共。殊不知這是原恒哥哥這麼多來的夢魘。

我只知原恒哥哥有個雙生姐姐,與原恒哥哥感情極好。想來真是惋惜,若是她還在,大概皇後也不會總盯著我出神,錯叫我「小寧兒」,大概原恒哥哥也不會總是夢魘,哭著喚姐姐……

嫁給原恒哥哥的第二年,我們有了孩子。

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生了對龍鳳胎,兄妹倆長得像極了。原恒哥哥喜歡得不得了,是以想了許久的名字,最終才定下了「憶」與「念」二字。

年末的時候哥哥娶了妻,並不是溫婉端莊的女子。嫂嫂英姿颯爽,與哥哥出生入死,並肩作戰幾載,如今終於修成正果。

想來皇後也不會再擔心哥哥的終身大事了,煩心事少些,大概也能過得輕松些。

靖安二年,大姐姐與大姐夫從肅郡回來了。大姐夫辭了官職,只安心與大姐姐過起平常日子。

三個孩子聰明伶俐,很是招人喜愛。我們時常聚在一起,看著孩子們嬉戲,大姐姐極偏愛常念,總是抱著不撒手,惹得她的小女兒哭鬧著往我懷裏撲。

今冬第一場雪時,孩子們歡喜得不得了,吵著鬧著要去玩雪。

初雪總是可愛,我挽起原恒哥哥的手,站在檐下看著孩子們在雪地裏玩得開心。原恒哥哥回握著我的手,暖意從掌心傳來,我突然間就覺得仿佛過完了一輩子。

我笑著靠在原恒哥哥肩上,低聲喃喃道:「何其有幸,得遇良人,兩情相悅,恩愛白首。」

(全文完)

文章名稱:《如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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