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這世界未必有鬼，但做了虧心事的人往往會被噩夢驚擾，這是所有幹過壞事的人的通病，後秦統治者姚萇亦不例外。
姚萇幹掉了自己的主子苻堅，取而代之當了皇帝。因為他的皇位來路不正，所以踏實的日子自他弒君那天開始便一去不復返了。這塊心病困擾了姚萇一生，不斷侵蝕著他脆弱敏感的神經。水滿則溢，當這些恐慌積累到一定程度時，終於在一朝爆發出來，給姚萇以致命一擊。姚萇的噩夢，最後讓他喪失心智、驚懼而死。
這種結局，落在一個皇帝頭上，著實讓人覺得奇葩。
羌人立足中原，過程十分曲折。站在當時羌人的角度來說，姚萇是偉大的，他讓羌人站在主事中原的高位上，在羌族歷史中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姚萇之所以能當上皇帝，離不開姚家祖輩多代的努力。姚氏世居南安赤亭，“世為羌酋”，也就是說姚家在羌人中的地位非常高，世襲貴族。姚萇的政治能力便遺傳自其父姚弋仲，姚弋仲是個非常了不起的政治人物，他的頭腦精明，為姚家積累下頗多資源。
在那個戰亂頻發的年代，姚弋仲意識到金錢的能量遠不及人才，於是“不營產業，唯以收恤為務”，一時間姚家門庭若市，來自五湖四海的奇人異士齊聚姚家，使姚家成了令各國忌憚的一股勢力，“眾皆畏而親之”。後來，姚弋仲振臂高呼，將網羅的人才組建成一支強軍。在後來的歲月裏，這支“姚家軍”成了姚氏手中的王牌，讓姚家成為各國爭取的對象。
冉閔的“殺胡令”讓五胡如臨大敵，有了後趙的前車之鑒，五胡勢力不得不組建聯軍，共同對抗冉閔。在聯軍中，姚氏父子手中的強軍是戰鬥力最強的。後趙覆滅後，姚弋仲為東晉所用，被任命為車騎大將軍，位極人臣。姚弋仲過世後，其子姚襄繼承軍權。不同於姚弋仲，姚襄的野心很大，他打算借助手中這支王牌軍雄踞關中，進而逐鹿中原。
不過，姚襄的運氣比較糟糕，他遇到了有同樣想法的前秦。在與前秦的角逐中，姚襄節節敗退，最終戰死疆場。姚萇接過兄長手中的兵權後，為了保存實力，不得不投降前秦。自此，姚萇與苻堅之間的恩怨糾葛，正式揭開序幕。前秦之所以能立國，稱霸五胡，可以說完全是羌人的功勞。不過，前秦之所以覆滅，罪魁禍首亦是羌人。
羌人的歸順，讓前秦得以在關中地區落腳，進而完成入主中原的布局。而前秦在陷入危機時，又是羌人在背後捅了致命一刀，直接導致前秦政權崩潰。在這些事件中，最關鍵的人物就是姚萇。為什麼姚萇奪了皇位後，仍懼怕已死去的苻堅呢？
我們不妨來看看苻堅生前的做派，從中尋找答案。
可以說，苻堅是五胡十六國時期最開明的皇帝，他效仿漢族政權，推出“為政之體，德化為先”的思想方針。例如，在與慕容氏的外交中，苻堅便展現出非凡的氣度與長遠的眼光。慕容垂遭到迫害後，不遠千裏來到前秦尋求庇護，當時苻堅手下的大臣們紛紛建議殺掉慕容垂永絕後患，但苻堅卻力排眾議，給予慕容垂最大的幫助，委以重任。消滅了前燕後，苻堅又善待了慕容氏宗族。從這裏就能看出，苻堅與其他胡人皇帝有本質上的不同。
苻堅對姚萇十分信任，他將姚萇任命為龍驤將軍，掌管兵馬大權，這就是最好的證據。龍驤將軍是怎樣的軍職呢？苻堅在當皇帝以前，擔任的正是龍驤將軍。苻堅登基後，從未將任何人任命為龍驤將軍，但他偏偏將這個封號賜給了姚萇。可以說，苻堅的頭腦和氣度皆屬上乘。讓我們再回到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姚萇除掉苻堅後，仍每天惴惴不安呢？原因之一就是，姚萇愧對苻堅的信任。
站在客觀的角度講，前秦之所以走向繁榮，姚萇功不可沒。
在與前燕、前涼、代國的戰爭中，姚萇立下赫赫戰功，奠定了統一北方的基礎。在北方戰場上，每個角落幾乎都留下了羌人戰無不勝的傳說。從這裏可以側面看出，苻堅的眼光非常獨到，他將賭註壓在羌人身上，因此獲得大勝。在淝水之戰以前，苻堅與姚萇締造了一段為人稱道的君臣佳話。可惜，命運有時就是這麼捉弄人，一個轉折點足以改變未來的走向。倘若沒有後來的淝水之戰，讓苻堅走上了英雄末路的絕境，這對君臣之間的佳話必能流傳千古。
慕容泓於關中揭竿而起，光復大燕，姚萇與皇子苻睿奉命討伐西燕。在這場戰爭中，年輕氣盛的苻睿不聽姚萇的建議，一意孤行，孤軍深入落入燕軍的包圍圈，被圍殺致死。死了兒子的苻堅認為姚萇辦事不力，想要治他的罪。姚萇擔憂自己的處境，立即帶兵逃往渭北，召集當地望族，自封為萬年秦王，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平心而論，當時的前秦已經走了下坡路，面臨內憂外患。苻睿之死純屬咎由自取，苻堅痛失愛子，想要懲處姚萇，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苻堅雖然打算治姚萇的罪，但以他的為人應該不會殺掉姚萇。畢竟，苻睿的身亡與姚萇關系不大，姚萇又追隨了自己多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苻堅是個寬仁的皇帝，所以他應該不會失去理智。不過，姚萇的做法就有些不地道了，他自己心虛，背叛了苻堅，拉起一支隊伍，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那就是姚萇在看到前秦兵敗時，已經做好了趁機脫離前秦的準備。就此猜測，就算沒有苻堅治罪，姚萇也極有可能反出前秦，借機稱霸。
苻堅與慕容氏打得不可開交，姚萇則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厲兵積粟，以觀時變”，想要成為獨得鷸蚌的老漁翁，抓住螳螂和蟬的黃雀。慕容軍打入長安城後，苻堅率殘兵逃到五將山，被早就守在此地的姚萇俘虜。此時，姚萇對舊主露出了險惡嘴臉，逼著苻堅交出傳國玉璽，苻堅大怒，破口大罵道：“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違天不祥，其能久乎！”你就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而已，皇帝輪不到你來當！姚萇被直戳痛處，惱羞成怒，幹脆將苻堅吊死。
在亂世之中，梟雄必須信守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每個人都想坐龍椅，每個人都想分一塊名為天下的大蛋糕，姚萇自不例外。除掉舊主苻堅自立，本也無可厚非，政治鬥爭本來就不能與人性平等論之。不過，姚萇後來的做法，卻與政治鬥爭無關，完全是人品問題。在奪取前秦故地的過程中，姚萇頗為不順，先後打了幾場敗仗。氣急敗壞的姚萇，將一切怒火都發泄到苻堅身上。
苻堅不是死了嗎？
那就鞭屍！
姚萇將舊主的屍體挖出，“鞭撻無數”，然後還剝光苻堅的衣服，用荊棘將其掩埋。
這種辱屍的行為，著實有些不人道。別說苻堅於姚萇曾有提拔之恩，就算苻堅是姚萇的生死仇敵，也沒必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辱沒其屍。所以說，姚萇之所以做噩夢，純屬活該。
說起姚萇的噩夢內容，也比較有意思。史料記載，姚萇每天都會夢到苻堅將天官使者，鬼兵數百突入營中。苻堅“升天”後，帶著天兵天將、鬼兵鬼將，一塊衝進姚萇的寢宮，要將其殺之而後快。從這個夢境就能看出，苻堅在姚萇心目中，仍是那個不容侵犯的天子，否則夢裏的苻堅怎有權力調動“天官使者”呢？
在噩夢裏姚萇的反應也令人哭笑不得，他跪在地上對苻堅連連磕頭，說道：“臣萇，殺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願不枉臣。”殺掉你的並不是臣，而是臣的哥哥姚襄！陛下千萬別找我，想索命去找姚襄吧！倘若姚襄真的泉下有知，估計隔日便會出現在姚萇的噩夢中，和苻堅一樣要找姚萇討個說法。從《晉書》中的這段記載，我們能看出姚萇為人有多可恥，明明是自己殺的苻堅，卻要將過錯推到死去的哥哥身上，連敢作敢當的勇氣都沒有，典型的小人心態。
為了讓苻堅的冤魂不再纏著自己，姚萇在宮中大行方術，請來和尚道士為宮內“驅鬼”。偏偏驅鬼時姚萇鬼迷心竅，產生了幻覺，在皇宮中胡亂奔跑。宮人在刺鬼時，不小心刺中了姚萇。姚萇身負重傷大出血，“出血石余” 。當然，人不可能出“石余”這麼多的血，否則肯定會暴斃當場，這只是個誇張的說法。重傷在床的姚萇每天還是做著同樣的噩夢，病情愈發惡化。最終，姚萇終於在驚懼中一命嗚呼。
以這種戲劇化的方式告別人世，成了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被嚇死的皇帝。
參考資料：
【《晉書·載記第十六》、《資治通鑒·卷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