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外孫住院還說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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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的武漢醫生夏思思永遠留在了這個春天。

丈夫吳石磊出門時,總會不自覺繞一段路,路過他和妻子熟悉的地方,有時是江漢大學的校園,有時是一個公園,他靜靜地坐著,耳邊仿佛聽到妻子的笑聲,猛然轉頭卻空無一人,他感覺心被揪著,“這個病真的帶走了她”。

夏思思是武漢市協和江北醫院消化內科最年輕的醫生。她在1月19日作為疑似新冠肺炎患者入院治療,2月23日清晨6時30分病故。她是首批犧牲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一線的烈士之一。

“我們永遠失去了女兒,這種傷痛將伴隨我們終身。” 夏思思的父親夏書祥說,“她成為了國家的英雄,這是對她短暫一生的總結和肯定。”

4月28日,夏思思被追授“中國青年五四獎章”。夏書祥認為,從醫五年,女兒成為了一名好醫生,她對病人很耐心負責,有年邁的患者來住院,點名要她管床,“她的心裏都是病人”。

夏書祥開始為女婿吳石磊和外孫規劃未來的生活,“丈夫和兒子是她最愛的人,她是不會忍心讓他們生活在痛苦中。”他和妻子想著以後給女婿再組建一個家庭,“他們得往前走,過得幸福。”

“這個病真的帶走了她”

1月15日,夏思思負責的一名70多歲的老人病情加重,肺部CT發現異常,剛下夜班的她臨時返回醫院參與救治,隨後幾天,她作為管床醫師需要長時間待在病房。吳石磊提醒她註意防護,她於是買了N95口罩戴著去醫院。

1月19日,夏思思下班回到家,她念叨著想吃父親煮的雞蛋面,夏書祥抱著兒子過來時,她大聲說,“把小寶抱遠一點”。夏書祥記得,女兒倚靠在椅子上,誇了句“老爸煮的雞蛋面真香”。

下午4時,她突然高燒至39℃,到醫院做了CT檢查,被診斷為高度疑似新冠肺炎,留在協和江北醫院隔離治療。

剛得知自己疑似感染新冠肺炎時,夏思思和家人都沒有太在意。丈夫吳石磊正在武漢市普愛醫院門診值班,夏書祥在家照顧兩歲多的外孫小寶,他想著,女兒年輕,沒有什麼基礎疾病,“能夠挺過來,問題不大”。

夏思思在櫻花園的留影。受訪者供圖

家人在家隔離觀察不能去探視,只能通過電話一點點感知到她病情的變化。最初,她每天都會和家人視頻通話,兒子會喊媽媽,夏書祥哄著他背新學的唐詩,吳石磊在一旁說些開心的事,她和兒子笑起來,嘴角都露出一個梨渦。

戴上呼吸機後,她和兒子每天的通話變成一兩天一次,夏書祥聽到她在電話那頭許諾,“等媽媽病好了,要帶小寶去遊樂場,去動物園看大熊貓、長頸鹿,去吃漢堡薯條。”

2月初,夏思思的身體狀況一度好轉,有兩次核酸檢測結果均顯示陰性。她告訴媽媽,正月十五元宵節就可以出院了。她在同事群裏發了“秀肌肉”的表情,“我會盡快歸隊的。”

吳石磊錄好小寶的視頻,發給她看。她對丈夫說,“有信心好起來,就是脫氧,有點累,老是想快點好。”吳石磊安慰她,慢慢來,不用太著急,“等你好了就有抗體了,又可以繼續去上班”。

他和妻子約好疫情結束後,一家人回一趟河北老家,再一起吃她愛吃的火鍋和烤肉。他們回憶年前帶著雙方老人和小寶去海南玩,一家老少皆開心的場景,於是商量著要再安排一次全家人的旅行,“平時工作忙,父母幫著帶孩子特別辛苦”。

2月7日淩晨3時,吳石磊接到電話,妻子病情突然惡化,心跳驟停。他趕到醫院時,妻子已經上了ECMO進行搶救,他遠遠看了一眼,內心崩潰了,幾乎渾身顫抖,“她躺在那兒,已經昏迷不醒”。搶救半個多小時後,她恢復了心跳,但“一直昏迷不醒”。當晚,夏思思被轉院到武漢大學中南醫院。

治療期間,醫院每天都會打來電話,通報她的病情進展。“每一天都很煎熬,都是同樣的話,沒有什麼好轉。”夏書祥感到無力,好像一天天過去,女兒離他們越來越遠,“我們一家都是學醫的,懂得這個道理,但作為一個父親,我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活著回來。”

只要家裏的電話一響,小寶就跑過去,搶著要放在耳邊接聽。聽到不是媽媽打來的電話,他跑到一旁繼續玩玩具,有時想起來又問爸爸,“媽媽去哪裏了?”吳石磊回他,“媽媽去醫院上班了。”

2月23日清晨6時50分,夏書祥接到醫院的電話,女兒去世了。一無所知的小寶在熟睡著,門外傳來大人們壓抑的哭聲。吳石磊和嶽母趕去醫院門口守著,等了很久,才看到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送夏思思出來,她將被送往武昌區殯儀館,“遠遠看她一眼,沒有看到她的臉,這算是和她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是“當醫生的料”

11年前,夏思思選擇報考江漢大學臨床醫學專業時,對同為醫護人員的父母說,“我想成為一名醫生,一名好醫生。”

“女兒耳濡目染下也想成為一名醫生,我們當然很開心,唯一的女兒要繼承我們做的事情。” 夏書祥從部隊醫院轉業後,也在武漢一家民營醫院工作,家裏書櫃上都是醫學和人生哲學類的書籍。

夏思思的媽媽是武漢市協和江北醫院的護士,小學時,夏思思放學後的時間,幾乎都在醫院度過。“她很乖,坐著一動不動,盯著看護士給病人測體溫、量血壓,她可以說從小是摸著聽診器、血壓計長大的。”

大學時,夏思思擔任了班級學習委員,班長饒焱記得,她臉上總掛著笑容,嘴角露出小梨渦。看到很多來自外地的同學對武漢不熟悉,她主動聯系了果園,組織大家騎自行車去郊區摘草莓。

在大二的暑假,夏思思選擇到區醫院見習。三班倒的兩個月見習,夏思思“瘦了很多”,男友吳石磊帶她去吃喜歡的花甲和小吃,“當時是比較辛苦的,但她很少會喊累”。

饒焱回憶,夏思思會分享自己在醫院見習時遇到的有趣的、難忘的事,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份實習沒有節假日,接診病人、上夜班的工作既苦又累,但“她對這樣的付出似乎樂在其中”。

“她就是要讓自己提前進入臨床的狀態,把自己放到一個醫生的角色中去。”在饒焱印象裏,夏思思對醫學和對醫生這個職業都十分熱愛,老師和同學們總說,她就是塊“當醫生的料”。

臨近畢業,同學們都在為找工作而煩惱,為要不要從醫猶豫不決,夏思思早早地簽了醫院的工作,“她很確定自己要從事這個職業,對臨床醫學全身心的投入、足夠的熱愛、足夠久的堅持時間,她都具備了”。

夏書祥記得,女兒當年是以綜合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了武漢協和江北醫院,輪崗結束成為消化內科的一名管床醫生。日常她得負責20位左右的住院患者,查房、會診、檢查治療,直至患者恢復健康出院,每四天得輪一天夜班,“有時候回到家動都不想動,她沒喊過苦”。她對病人很耐心負責,有年邁的患者來住院,點名要她管床。“從醫五年多,她成為了一名好醫生。她的心裏都是病人”。

夏思思此前的一些同事告訴記者,她是大家口中的“小思思”、“小甜甜”,在科室總是樂於幫同事的忙,對於下鄉、義診也很積極。武漢協和江北醫院消化內科主任邱海華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她從來不叫苦不叫累,就跟我們講,主任,同事有什麼事我都可以頂班值班。”

漫長告別後的新生活

夏思思去世的消息傳到大學班級群,同學們難以相信,“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她剛剛收獲了喜歡的職業、美滿的家庭和一個可愛的兒子,她還太年輕。” 饒焱說,在同學群裏,夏思思在群裏說過為數不多的話,都是關於她診治的病例和病人,她的朋友圈還能看到之前分享的照片,其中有孩子和遊玩時的風景,“她熱愛生活”。

夏思思夫妻帶著小寶在海邊玩耍。受訪者供圖

夏思思沒能在病情嚴重前給家人留下一些話。只在一次通話中,她對媽媽說,讓她照顧好小寶,媽媽說她,不要瞎說,趕緊好起來,“也許就是她自己感覺到自己病很重,也算是一種遺言。”

整個二三月,親人們陷入失去摯愛的悲傷裏。吳石磊和嶽母得吃安眠藥才能入睡,也吃不下飯,做什麼事總下意識地喊“思思”,“在家裏一直都在想她”。

“我們都在承受失去她的悲痛。”夏書祥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女婿1.8米的個子瘦得不成樣子,所有的褲子都大了,他哭啊說想跟著思思去了,他爸媽說你還有兒子啊,怎麼這樣想。”

小寶找媽媽的次數變得更勤,他一聽到電話鈴聲就跑過去,發現不是媽媽打來的電話就開始哭鬧,夏書祥說,“孩子心裏有一種感覺,他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3月14日,小寶起床時盯著墻上的婚紗照片,告訴外婆,“花,愛心,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把我和爸爸留在家裏。”他又問爸爸,“媽媽怎麼還沒回來?”吳石磊依然回他,“媽媽去醫院上班了。”他卻不信了,哭著說,“你騙我的。”

他們於是取下家裏墻上掛著的照片,全部都收進箱子裏封好,夏思思喜歡的首飾、衣服、鞋子也都收了起來。“小寶還太小,不能理解這些事,怕他受到太多心理創傷,” 吳石磊說。

家人用不同的方式慢慢整理心情。吳石磊一想到妻子,就打開手機裏的照片和聊天記錄來來回回翻看。他有時開車出去,路過和妻子一起走過的地方,他坐在路邊,回憶洶湧而來,他閉上眼睛,一摸滿臉的淚水,“心裏缺了一塊”。

吳石磊印象裏,妻子總是笑著,她很溫柔和善良,相識相愛11年,他們幾乎沒有紅過臉,吵過架。妻子情緒最激動的時候便是小寶突然身體不舒服,慌慌張張地帶兒子看醫生,小寶是早產兒,生下來只有3斤2兩,“她見不得小寶受一丁點委屈”。

夏書祥想女兒了,就把要說的話寫成了文字,題目都取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追憶”,他斷斷續續寫了15篇。受訪者供圖

夏書祥試著記錄下“亂糟糟的心情”,他想女兒了,就把要說的話寫成了文字,題目都取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追憶”,他斷斷續續寫了15篇,打算等小寶長大了再給他看,告訴他,“他有一個當英雄的媽媽,對他是一個榜樣”。

4月23日,夏思思去世兩個月,她的骨灰盒上蓋著國旗,安葬在武漢九峰山革命烈士陵園。

4月23日,夏思思的安葬儀式,墓碑前擺滿了她愛吃的零食和鮮花。受訪者供圖

悲傷的情緒稍微平復後,留下的都是未竟的遺憾。吳石磊和妻子有太多對未來的規劃,為她做愛吃的夜宵,說好想去的旅行,她想買的一件衣服,“都是一個普通人的期待,都成了遺憾”。

他的書桌上擺放著兩摞考試資料,他使用的外科學習資料和妻子的內科學習資料,他們約定好一起參加今年夏天的醫師職稱考試,最後寫著學習筆記的內科學習資料也被封存進箱子裏。

夏書祥開始為女婿和外孫規劃未來的生活,他和妻子想著以後給女婿再組建一個家庭,“丈夫和兒子是她最愛的人,她很善良,她是不會忍心讓他們生活在痛苦中,他們得往前走,過得幸福。”

吳石磊卻不願談起這些,“目前確實還沒走出來”。他只想繼續做好一名骨科醫生的工作,考上主治醫師的職稱,等小寶長大懂事後,再把封好的箱子打開,告訴他,“小寶,媽媽非常疼愛你,她離開不是說不愛你了,而是為了救別人,我們都為她自豪。”

新京報記者 肖薇薇 湯文昕 實習生 孔寧婧 編輯 胡傑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