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一只狐貍跑走了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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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投餵野生動物會使它們形成依賴性,放棄自行覓食,停止正常的擴散遷移,打破原有的生態平衡。類似的事情不僅發生在上海一小區的野生貉身上,也曾發生在城市裏的流浪貓、峨眉山的獼猴和其他一些地區的金絲猴身上。

實習記者|田鐘靈

幼貉與流浪貓

7月下旬,據上海本地媒體報道,上海市松江區米蘭諾貴都小區野生貉數量激增,在60只到80只之間,密度超正常小區數倍。

網絡上流傳的視頻中,黑夜裏,一塊大石頭的凹陷處盛滿米黃色貓糧,十余只狀似老鼠和浣熊結合體的野生幼貉正在圍著爭食,除此之外,它們身後的灌木叢中不斷有數量可觀的幼貉躥進躥出。黑暗裏,還有十幾雙冒白光的眼睛閃動著,暗示著貉身為獸類的本性。

王放 攝

米蘭諾貴都小區位於上海市西南部的松江區,黃浦江上遊,是一個高端別墅及普通公寓混合型房地產住宅項目,距離佘山國家森林公園僅五公裏遠。此次野生貉種群爆發發生在公寓區,綠化很好,多有種植柿子樹、棗樹、楊梅樹、枇杷樹等景觀樹,灌木面積也很大,還有假山和景觀水系。小區裏的野生動物種類不少,能見到野貓、刺猬、青蛙,夏天還有螢火蟲。

小區保安主管張西華告訴我,貉是上海本土的野生動物,在很多小區都有分布,一兩只、一兩窩都很正常。早在2015年夏天,他就在西邊的別墅區看到過兩只成年貉帶著五只幼貉在大門附近做窩。他想走近拍照,但走到離它們15米左右,貉就迅速跑走了。2016年,公寓區也出現了貉的蹤影,但不多見,居民一年看到貉的次數只是個位數。2017年10月,南面另一個小區的100套聯排別墅拆遷,“可能有些貉就跑過來了”,米蘭諾貴都的貉增加到了八到十只。貉的鼻子和狗鼻子形狀相似,“黑眼圈”又像浣熊,有些居民覺得可愛,還會上手摸一摸。

武亦乾 攝

而今年疫情期間,他明顯感到貉的數量猛增。二月到六月是貉的繁衍期,小區裏多了幾十只幼貉,習性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有業主向我確認,6月中下旬開始,幼貉變得不怕人,電筒直射也不閃躲,在小區的中心地帶,它們經常分為兩群激烈地打架。貉晝伏夜出,晚上七八點開始活動,正是人們飯後散步的時間,大量幼貉在步道上來去自如,有些甚至主動跟人接近,仿佛在討食。這引發了一些居民的恐慌,開始有人向居委會投訴。

新聞報道的米蘭諾貴都小區,見到大量新出生的幼貉(武亦乾 攝)

居委會首先想到的是小區裏餵流浪貓的幾位阿姨,他們猜測,貉是搶食了阿姨們餵貓的貓糧,或是吃流浪貓吃剩的貓糧,食物充足,才如此泛濫。小區裏來來去去的流浪貓有40幾只,有業主曾經反應過,夜裏流浪貓的叫聲惱人,也有人擔心貓身上攜帶的貓蚤會影響孩子的健康。他們對胡阿姨的意見最大,胡阿姨餵流浪貓已經三年了,三年來,她每天都一早一晚兩次在幾個地點餵流浪貓。

相關法律並未禁止餵流浪貓,在貉的問題出現之前,沒有人真正指責或幹預胡阿姨。但隨著貉種群爆發,爭議也爆發了。於是,居委會隔三差五就上胡阿姨家裏做思想工作,勸說她別再餵貓。

在上海閔行,小區居民樓的通風口,等待夜幕降臨外出覓食的貉。(王放 攝)

三年前,胡阿姨養貓之後,發現家貓吃的東西都很貴,但外面的流浪貓卻總餓肚子,扒垃圾桶找吃的,“我可憐它們啊”。

胡阿姨說,自己餵貓很講衛生,每次都會帶許多塑料碗,挨個在地上放好,倒上貓糧,在一旁看流浪貓進食完畢後,再把地上散落的貓糧收拾幹凈,和塑料碗一起收好,前往下一個投食點。有時候看到別人往地上倒剩菜剩飯餵貓,她還會勸說這樣不利於小區的衛生。為了讓流浪貓少受罪,也為了控制它們的數量,她自己貼錢給母貓餵避孕藥。“我餵的是貓,不會餵貉的呀。”胡阿姨聲音爽利坦蕩,但說到貉時明顯降低了音量,“貉長的這個顏色,嘴巴還尖尖的,我看著都有點怕的,晚上都不敢出門。”

“最近貓少了很多,好多被它們(貉)吃掉了。”胡阿姨不無惋惜地告訴我。有人把其他業主拍到的貉捕食流浪貓的照片發給她看,貉嘴裏叼著貓的殘骸,畫面駭人。她不明白,自己規規矩矩餵貓,為什麼那麼多人把貉的泛濫怪在她身上呢?

咬人之疑

業主陳圓圓7日晚身穿長褲和拖鞋經過小區池塘旁邊的石子路,當時,路上沒有人也沒有動物,她用手機屏幕的光照著路面行走,且以最大音量外放著一支舞曲。突然間,一只貓大小的貉從左側草叢竄出,先抓了她左腳的腳後跟,然後將頭靠在她的腳踝上。“當時感覺是粘在我腳踝上,然後迅速竄進右邊的草叢裏了。”陳圓圓說。

她立刻回家查看情況,發現後跟有抓痕且腳踝破損。去醫院時,她再次路過石子路,看到三只貉在石頭上吃貓糧,一群人坐在它們對面的椅子上聊天。就醫時,急診外科醫生判斷她被動物抓傷和咬傷,為她接種了狂犬疫苗。陳圓圓本來不太害怕貉,自那之後,說不上害怕,但深夜出門變得更小心,盡量穿運動鞋或者雨鞋等包面的鞋子。

武亦乾 攝

7月10日,陳圓圓在業主群發了傷口的照片,表示自己被貉咬傷,提醒大家註意安全。小區裏的氛圍一下緊張起來,居委會負責接聽投訴電話的王季敏告訴我,有關貉的投訴電話多了起來。業主們查詢到貉是國家“三有”類保護動物,即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不能捕獵,但還是希望居委會把全小區的貉都抓起來,轉移到別的地方去。

第一次看到咬痕的照片時,復旦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研究員王放心裏滿是懷疑。他從事的是野生動物種群和群落生態學、保護生物學研究,2019年起就在調查上海的貉。

武亦乾 攝

照片上的傷口沒有明顯齒痕,更像是擦傷。而且貉生性膽小,尤其是出生一年以下的幼貉,絕對不會主動接近人類。他夜間進入上海動物園觀察野生貉時,成年貉習慣了他的存在後,會稍稍放松警惕,但幼貉一旦與他距離小於20米,就會倉皇逃竄,幾只一起時更為機警,一只跑掉,其他幾只看都不看就跟著跑。

他和歐洲、日本專門研究貉的學者討論,並且詢問了上海衛生防疫站、林業局,得出的結論與他的第一反應相符:從來沒有人被野生貉咬過,野貉咬人這件事不現實。

14日,他趕到米蘭諾貴都小區,和市林業局、區林業局的工作人員一起進行實地考察。此時,小區裏已經豎起了“禁止投餵”的立牌,但貉的數量似乎並沒有減少。貉是夜行動物,但下午兩點多,他們在小區轉了一圈,居然看到了將近10只貉。“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在小區裏溜達。”還有一只幼貉在灌木叢睡覺,聽到他們一行十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後,不但沒有迅速機警,反而慢慢地醒來,不慌不忙地起身離開,行為反常,“當時我心裏覺得不對勁,好像貉在這個小區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我不太熟悉的動物。”

小區擺放的告示牌(武亦乾 攝)

但他還是無法相信膽小怯懦的貉會攻擊人類,直到20日晚上,他再一次來到這個小區。進大門的一剎那,他就被眼前的情形震驚了:手電一打開,馬上就有小貉衝上來,用嘴使勁地蹭手電,像家養的小貓小狗討要食物的行為一樣。幼貉追著他跑,甚至還用爪子去摳他的鞋帶。他彎下腰,把頭燈放在地上,方便拍照,這時衝過來一只小貉,叼起頭燈就跑。

除此之外,小區裏幼貉的爭鬥非常多,此起彼伏的都是它們撕咬的聲音,接近於狗打架時發出的尖銳掙紮的叫聲。他以前基本沒聽過貉發出叫聲,成年貉不叫,而幼貉只有在打鬧玩耍的時候才會發出叫聲,但那天晚上,他至少聽到了20次尖利的撕咬聲。

在這些完全不懼怕人類的異常行為面前,他突然意識到,業主被咬傷應該是真的。

人類幹預的後果

據王放介紹,貉在自然界是一個相對弱勢的物種,競爭不過豹貓、狐貍,所以在真正的荒野中數量並不大,是生活在很多食肉動物夾縫中的一種機會主義食肉獸。但聰明的貉很適應城市生活。在野生動物眼中,並沒有城市和野外的差別,有的只是食物、水源、隱蔽的空間和天敵的數量。

貉善於利用各種各樣的生活環境,調整自己的行為,不僅可以在假山的洞內生活,也可以在墻基打洞。食性也做了相應的調整:貉本身是雜食動物,從農田中的蚯蚓、甲蟲到河裏的魚蝦、螃蟹,以及樹皮草根都會食用。城市裏的貉除了在綠化好的小區裏繼續捕食青蛙、甲蟲外,也學會了翻食居民們扔掉的垃圾,偶爾還會偷吃居民投餵的貓糧。

上海松江某小區,保安曾指認墻基的洞裏生活著一窩貉。(武亦乾 攝)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研修生武亦乾告訴我:“在日本天皇的皇居、韓國首爾的宮殿、南京和上海的鬧市,貉靠著自己什麼都吃、哪都能睡、晝伏夜出、智商在線等特點,成功橫掃東亞,留在了城市的夾縫中。”

野生貉在城市中的廣泛分布引起了很多研究者的興趣。今年六月,山水自然保護中心和王放負責的復旦大學保護生物學團隊聯合推出了“貉貉情報”活動,廣泛邀請上海市民在見到貉之後將信息分享給他們,最終繪制出上海的野生貉地圖,以預測貉的潛在分布區並了解限制貉擴散的障礙。

順著市民們提供的線索,武亦乾和王放團隊一起調查了200多個小區,在其中120個小區都看到了貉的身影,除了米蘭諾貴都小區之內的三個小區數量較多外,其他小區人貉共處都相安無事。在沒有人類幹擾的情況下,野生貉在小區中的數量並不會有異常的爆發性增長。

武亦乾 攝

那麼,米蘭諾貴都小區的異常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王放20日晚上考察的高潮發生在一陣淒厲的爭鬥聲之後。聽到聲音,他趕緊衝了過去,看到了文章開頭幾十只幼貉搶食貓糧的驚人一幕。這是非常反自然的。貉真正成群的時間點只有兩個,一個是父母育幼時期,一家人一起活動;還有一個是幼貉剛剛離開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小群體的方式探索新環境和學習覓食。因為是家人,大多數時候只有玩耍性質的爭鬥,而不是爭搶貓糧這樣一定要占據絕對上風。幼貉的性情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貓糧堆得像小山一樣,大約有兩斤,王放忍不住問:“這是誰餵的貓糧,這麼誇張。”旁邊站著的一位大哥應聲:“我餵的。”在和大哥的交談當中,王放又吃了一驚,原來,小區裏除了有人餵流浪貓,還有人定時定點專門餵貉。

大哥很疑惑:“這麼多小貉,我不餵的話,他們不就餓死了嗎?”王放解釋,幼貉剛剛離開父母,還沒有形成固定的習性,這是它們生存能力最差的階段,自己捕食青蛙、甲蟲失敗幾率很高。在這個階段規律地吃到貓糧,它們就會直接放棄覓食,完全依賴人類提供食物。這就是為什麼小區裏的成年貉都不會吃貓糧,也不會靠近人類,但幼貉卻學會了定點等待人類投餵,如果沒有吃到貓糧,就會出現扒拉人的褲腳、鞋帶等行為。

王放 攝

王放告訴我,人為幹預下產生的這種依賴性會使動物停止正常的擴散遷移,再也不離開這個區域,附近小區的貉也會向這個小區聚集,打破原有的生態平衡。類似的事情也曾經發生在峨眉山的獼猴、其他一些地區的金絲猴和流浪貓身上。

王放建議小區物業和居委會,敦促居民們停止一切投餵行為。23日,王放再次來到小區考察時,距離大規模禁止投餵僅僅過去了三天,幼貉的行為已經出現了變化:幼貉不會再追著人跑,也不再搶手電筒了。自然生態悄然開始自行恢復。但王放告訴我,由於前期持續的人為幹擾,能恢復到什麼程度仍難以確認。

現在,米蘭諾貴都小區已經獲得松江區綠化和市容管理局簽發的狩獵許可,可以在小區裏誘捕40只野生貉,再由林業局轉移到上海的森林公園、海灘、空地中,進行種群調控。

張西華告訴我,已經誘捕到9只幼貉,1只成年貉,還有許多貉自行離開,現在整個小區貉的數量減少到了原來的1/3。預計轉移結束後,小區的貉數量會穩定在20只以下,恢復正常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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