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墻上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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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發自陜西延安

侯秀珍正在向來訪者講述過去的故事。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往年的南泥灣,處處是荒山,沒呀人煙,

如今的南泥灣,與往年不一般,再不是舊模樣,是陜北的好江南~~”

80年前,八路軍第一二〇師三五九旅在困難時期開展的大生產運動中,從零開始,開荒種地,困難時甚至用自己的被褥、衣服運送糧種,最終在“爛泥灣”開墾出一片片良田,那首傳遍大江南北的《南泥灣》記錄了當時的場景。

而今,在陜西省延安市南泥灣開發區的黨徽廣場,來自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的積極分子們在此宣誓入黨。走在三五九旅旅部舊址、中央管理局幹部休養所舊址、南泥灣墾區政府舊址、八路軍炮兵學校舊址等景點,仿佛回到了當年的“陜北好江南”,親歷忙前忙後的豐收,看著過去的故事,激勵著今天的奮鬥。

在南泥灣鎮南泥灣村村民侯秀珍老人家,珍藏著兩把鋤頭,一把是父親劉寶齋當年參加大生產運動留下來的,一把是她接續父親,在南泥灣帶領村民從事農業勞動,參加退耕還林時使用過的。

一直以來,面對來自全國各地的來訪者,侯秀珍總是不厭其煩地講述過去的故事,這些故事有的是她從父親那裏聽來的,有的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從劉寶齋到侯秀珍,再到來訪者,南泥灣精神就這樣傳承著。

南泥灣有著光輝的歷史,卻沒有很詳盡的記錄,南泥灣農場退休老職工邢丹東正在參與《南泥灣農場誌》編撰工作,其中涉及了很多南泥灣的歷史,他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這樣形容心中的南泥灣,“南泥灣就像個美女一樣,被打扮起來就傾國傾城,太漂亮了!”

紅色的底色和綠色的風光是南泥灣發展的優勢所在,南泥灣開發區規劃以全域旅遊為發展理念,以大生產運動、軍墾、農墾文化和生態資源為依托,以產業培育和特色小鎮為主導,建設集現代農業、教育培訓、文化旅遊、健康養老、數字科技為一體的一二三產融合發展的開發區。

南泥灣黨徽廣場

“爛泥灣”

而今看到人來人往的南泥灣,很難想象當年這裏荒無人煙。

1938年10月,武漢、廣州相繼淪陷,日本侵略者對國民黨采取了以政治誘降為主,軍事打擊為輔的政策,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而國民黨也采取了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策略,不斷掀起反共高潮,對陜甘寧邊區實行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

而陜甘寧邊區地處高原山區,經濟落後,土地貧瘠,人民群眾生活本就十分困苦,常年以糠皮野菜充饑。

在此背景之下,毛澤東提出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號召。

隨後,在延安的黨、政、軍、學各界數萬人投入到了大生產運動中。毛澤東、朱德、周恩來、任弼時等中央領導人都親自參加生產勞動,開荒種菜,種糧紡紗。

1939年8月,八路軍第一二〇師三五九旅奉命由華北抗日前線回師陜甘寧邊區,駐紮在綏德承擔邊區防務任務,“邊作戰,邊生產”成了這支部隊在邊區的駐守常態。1941年初,毛澤東、朱德正式命令三五九旅開赴延安的南泥灣地區,在隨時保持戰鬥準備的情況下,以南泥灣為中心屯田開荒,發展生產。

南泥灣在哪裏?

1940年9月的一天,朱德帶警衛員騎著馬,走了兩個多小時,來到了延安以南45公裏外的一個地方,這裏山巒起伏,綿延方圓幾百裏。朱德站在山頂,回頭北望,只見“天上無飛鳥,地上不長草,十年九幹旱,風吹石頭跑”,往南看卻是另一番景象“青山綠水一望無際,連綿山崗郁郁蔥蔥,土地肥沃鳥語花香”,這裏就是南泥灣。

三五九旅戰士們向荒山開戰。 澎湃新聞記者 張家然 翻拍

被朱德盛贊的“好地方”為什麼沒有人煙呢?

“歷史上,這裏曾是人煙稠密的地區,後來由於清政府制造回、漢民族間的矛盾,再加上民國初年軍閥橫行,土匪搶劫,人民無法生活,居民相繼逃亡,這裏變成了一片荒山野嶺,有人稱這裏是‘爛泥灣’。”邢丹東解釋。

回到延安後,朱德立即向毛澤東匯報了“爛泥灣”的情況,鑒於延安南大門的重要性,兩人一致決定派軍駐守,三五九旅接受了這一任務。

“南泥灣還有一個重要的優勢就是,在這裏開墾搞大生產的話,不用和老百姓爭土地,都是新開墾土地。”邢丹東稱。

“同誌們,你們都聽過‘愚公移山’的故事嗎?”三五九旅剛到南泥灣時,幾十裏內都是深山老林,渺無人煙,生產條件和生活條件都十分艱苦,旅長王震就用愚公移山的故事勉勵大家。

王震帶頭,與戰士們一起,自己動手搭茅棚、挖窯垌,在荒野上安營紮寨。沒有生產工具,就派人到處收集廢銅爛鐵,架起烘爐,打造犁、鋤、斧等工具——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在這片沈睡的土地上展開了。

“當時的困難程度,我們現在很難有切身體會。在敵人的封鎖之下,三五九旅的戰士們為了從其他部隊轉運糧食,把自己的被褥改制成麻袋,用來裝糧食;後來幹脆脫下褲子,褲腿綁在一起,也能裝糧食。”邢丹東搜集資料發現。

“王將軍有一雙農民一樣的手!”一位到邊區采訪的外國記者,贊嘆王震的雙手和部下一樣,長滿了老繭,那段時間,王震走到哪裏,肩上都扛著鋤頭。

資料顯示,1941年,三五九旅在南泥灣開荒種地11200畝,收細糧1200石(一石相當於100升),蔬菜164.8萬斤,每一百人約養20頭豬,糧食基本自給。1942年,開荒種地26800畝,收細糧3050石,糧食自給率達到96.3%,蔬菜、肉食、油以及鞋襪全部自給。

“當時戰士們的夥食大為改善,每人每月能吃到兩斤肉,會餐還能吃到雞鴨、大米、白面。到1944年,三五九旅不再需要邊區政府的一分錢、一斤糧,還能上繳公糧一萬石。”邢丹東介紹。

1943年1月30日,延安《解放日報》發表了一篇題為“三五九旅工余撚毛線,今冬一律穿毛呢新裝”的新聞,記錄的就是三五九旅在南泥灣建紡織廠的故事。王震當時還送給朱德一套毛呢服,朱德當時逢人便說,“這毛料子衣服是‘王胡子’送的!”

1943年春節,延安魯迅藝術學校的秧歌隊來到南泥灣,向三五九旅的英雄們獻上新編的秧歌舞《挑花籃》。那首後來傳遍大江南北的《南泥灣》是其中的插曲,由以作曲家馬可、劇作家賀敬之為主要創作人的團隊創作。

“困難並不是不可征服的怪物,大家動手征服它,它就低頭了。大家自力更生,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1943年9月16日,毛澤東來到南泥灣,對三五九旅在大生產運動中的成績贊賞有加。

1944年6月6日至9日,來自美國、英國以及國民黨“中央社”的記者、作家等組成的中外參觀團,到南泥灣參觀訪問了四天。他們不僅看到訓練有素、鬥誌高昂的八路軍戰士,而且看到了一幅欣欣向榮的邊區景象,特別是南泥灣屯墾的成效使他們感到吃驚、震撼。美國作家史沫特萊稱贊八路軍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

1944年11月9日,三五九旅奉命調離南泥灣,陜甘寧邊區政府派人接管經營。

延安炮兵學校舊址。

退耕還林

三五九旅調離南泥灣時,也有幾名戰士留了下來,三五九旅九團九連副連長劉寶齋就是其中之一。他們繼續從事農業勞動,發展經濟,為延安做好後勤保障。

“我看到了全國解放,看到了天安門前升起的五星紅旗,而我的很多戰友卻沒有等到這一天,和他們相比我已經很滿足了。我要繼續堅守在南泥灣,守住我們三五九旅開墾的那些土地,守住這段難忘的歷史。”新中國成立後,組織安排劉寶齋進城工作,被他婉拒,他總是對人這樣說。

1952年,陜西省公安廳第三勞改支隊來到了南泥灣,組織成立了勞改農場,農場人數由1000人陸續增加到8000人,種地6萬余畝,年生產糧食600余萬斤。

雖然勞改農場人很多,但是南泥灣當地的居民並不多,很多土地也不能得到充分利用。劉寶齋1897年出生於河南沈丘縣,為了擴充南泥灣的人口,他發動了不少老家的親戚朋友來南泥灣紮根落戶,他也因此在當地遠近聞名。

1958年,12歲的河南女孩侯秀珍跟著父母逃荒至南泥灣隔壁的延安富縣,投靠老鄉。那個年景,老鄉的生活也是困難重重,不過,老鄉告訴侯秀珍一家“南泥灣有個劉寶齋,應該可以收留咱們河南老鄉。”

就這樣,在劉寶齋的幫助下,侯秀珍一家在南泥灣留了下來,當時的南泥灣只有6戶人家。

劉寶齋經常給鄉親們講述大生產的故事,侯秀珍雖然沒有親身經歷大生產,但是耳濡目染後很受鼓舞,“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南泥灣精神在她的心裏慢慢紮下了根。她踴躍參加生產,16歲時被選為婦女幹部。

“我們結婚的時候,基本上把全南泥灣鎮的人都請來了,還不到300人!”侯秀珍當時在村裏表現很是優秀,劉寶齋認她當了幹女兒。劉寶齋有一個兒子,後來幹女兒和兒子情投意合,於1963年結了婚。

結婚後,侯秀珍開始更深入地參與村裏事務。從南泥灣村婦女主任、村民小組長到村委會主任,再到村黨支部書記,侯秀珍先後15年擔任村幹部,從修路、通自來水,到建學校,南泥灣村逐步發生了變化,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來此安家。

侯秀珍也見證了南泥灣農場的歷史。1965年,陜西省政府決定,為恢復和發揚抗日戰爭時期南泥灣屯墾的革命傳統,勞改農場遷出,移交給解放軍生產建設兵團。1969年,農場又交給了蘭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1974年,農場交給陜西省管理。1980年,農場又交給延安市,定名為“南泥灣農場”。

1979年,28歲的榆林人邢丹東被分配到南泥灣農場工作,那時農場的光景並不好。他記得,“當時這裏的路很難走,都是斜坡路,也沒有農貿市場,買東西很不方便,農場職工生活也很困難。”

直至1992年,南泥灣農場開始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經過幾年的改革,到1995年,南泥灣農場全年實現社會總產值500萬元,經營性利潤30萬元。1997年,農場實現社會總產值800萬元,經營性利潤60萬元,職工人均收入6879元。與1992年相比,社會總產值增長了3.3倍,職工人均收入增長了1.4倍,經營性利潤增長了13倍。

侯秀珍家的兩把鋤頭

1999年國家開始實施退耕還林(草)工程,南泥灣積極響應,但這個工作推進起來難度並不小。

“原來老百姓沒有保護林木的意識,經常去山上砍樹當柴燒,林木破壞得比較厲害,也認識不到林木的價值。”1993年,侯秀珍由於表現優異,被提拔到南泥灣鎮工作,退耕還林是她繞不開的工作。

退耕還林一開始采取的是獎補政策,即種一棵樹,補貼一定數額的錢。在獎補政策的鼓勵引導之下,很多老百姓都響應了退耕還林政策。

但是,問題接踵而至。很多老百姓家裏都養了羊,習慣去山上放羊,把新栽的樹苗都給破壞了。侯秀珍說,“整整有8年,黨員幹部可受了罪了,白天晚上輪流去執勤檢查,把林木保護了下來,才有了現在的‘綠水青山’。”

“好多人問我,老侯你栽了多少棵樹?我說那我記不住,要說爬了多少個山頭,從前九龍泉到三臺村山頭,沒有一個我沒爬過的。”侯秀珍回憶。

官方數據顯示,南泥灣鎮1999年完成了退耕還林面積8421畝;2000年完成了4627畝;2003年完成了24000畝;2004年完成了8900畝;2005年完成了3792畝;2006年完成了3893畝;2007年完成了100畝。

南泥灣國家濕地公園

精神傳承

而今,侯秀珍還住在50多年前她結婚時的老宅裏。一進院門,就能看見墻上貼著“南泥灣精神代代傳”的標語。

“我的老父親劉寶齋用他自己一輩子的實際行動踐行了共產黨員的使命,是我們一家人的榜樣。我要向他學習,為南泥灣奉獻一輩子。只要我會說話,就要一直把南泥灣的故事講下去,讓女兒、女婿、外孫們也一直講下去,做到南泥灣故事代代傳,南泥灣精神代代傳。”侯秀珍說。

侯秀珍每天都要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的拜訪者。他們有學生,有黨政幹部,也有普通老百姓,她總是繪聲繪色地給人講述這80年間的故事。

在傳承南泥灣精神上,侯秀珍並不孤單。

“南泥灣精神是延安精神最顯著的標誌,永遠是我們的傳家寶,我們要有三五九旅戰士那一股子英雄氣、拼搏勁,奮力推進二次開發,把南泥灣建設成永恒的南泥灣。”2016年,南泥灣開發區成立,轄南泥灣鎮、麻洞川鎮、臨鎮鎮三個鎮,開發區黨工委負責人這樣解讀南泥灣精神。

精神傳承之下,南泥灣保住了“綠水青山”,邢丹東對此深有感觸。2009年,他的母親被確診了大葉性肺炎,醫院大夫委婉地表示已無能為力,讓其回家靜養。邢丹東和家人商量後,把母親接到了南泥灣,母親在南泥灣看到好山好水,心情一直很好。

“南泥灣讓我老母親多活了9年。”最終,邢丹東母親在南泥灣生活至2018年去世,他一直這樣認為。

綠水青山環繞之下,旅遊業被南泥灣開發區寄予了發展的厚望。

今年“五一”期間,南泥灣遊客不絕、車流如潮,累計出入車輛5.2萬輛,來往遊客22.7萬人次,實現旅遊綜合收入1060萬元。

“來的人很多,但是當地實現的收入卻很少,平均每人在這裏才消費了幾十塊錢,這就是我們旅遊業的短板。”南泥灣開發區相關部門負責人這樣分析。

“有品牌,缺載體;有市場,缺產品;有資源,缺整合。”2018年,南泥灣開發區規劃項目組和專業的規劃公司編制了《延安市南泥灣開發區總體規劃》,規劃裏這樣總結南泥灣全域旅遊開發的現狀。

南泥灣開發區共有旅遊資源單體80個,其中以人文類旅遊資源為主,紅色旅遊資源突出,農林、水利等產業相關資源豐富。優良級資源單體20處,占全部旅遊資源的25%。

“總體而言,旅遊資源總量較多、類型較豐富、資源組合條件較好;擁有高等級旅遊資源,具備較大的開發潛力。”南泥灣開發區相關部門負責人稱。

《延安市南泥灣開發區總體規劃》提出的規劃目標是,將南泥灣開發區打造成為全國著名的紅色旅遊目的地、國家級紅色教育培訓基地、國家生態文化旅遊目的地和國家5A級景區。到2035年,年遊客接待量將達到500萬人次,紅色教育培訓學員達到10萬人次,旅遊綜合收入100億。

以此規劃為藍本,2021年5月,南泥灣大生產紀念館、中兵南泥灣軍民融合產業園、延安南泥灣學院、南泥灣勞模工匠學院等項目正在加緊建設。同時,與南泥灣大生產紀念館一路之隔的千畝稻田已經開始插秧,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正在南泥灣生長起來。

南泥灣農家小院

責任編輯:蔣子文

校對: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