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父母出門在外二三十年了，居然很少有夢到父親的時侯。有夢到母親幾次，或許是從小受她影響較多的緣故吧。就在昨天晚上，我真真切切夢到了我和父親一起在山上砍柴。作為從小在山區長大的我來講，上山砍柴，割草，放牛，下河捉魚摸蟹等，這本是山區孩子的日常生活。然而，幾十年來，我卻很少夢到過和父親在一起的生活情景，難道是老爺子一輩子默默無聞，踏實做事的本性在我心裏本就稀松平常的原因嗎？
夢裏的父親還是中年四十來歲時的模樣，在夢裏我們父子倆談笑風生的幹著活計。他精瘦有力的樣子到現在我還清晰記得，而現在的他已然七十多歲了。歲月的風霜在他黝黑的臉上拉下一道道深深的印記，幹瘦的身板愈發顯得單薄了。農村的山民，七十多歲比城裏八十多的老人更顯蒼桑！我使勁的回想著夢裏的一切，畢竟這種夢做的太稀罕了……
寧波的天亮的真早啊，中華大地最先能看到太陽升起的地方。我睜開朦朦朧朧的雙眼，一縷曙光從窗外照進屋子裏。我擡眼看了一下墻上的掛鐘，才五點！外面已經大亮了。我遠在西南四川山村的父母恐怕這會也在睡夢中吧？
我想了很多，從小到大，從離開他們遠走他鄉謀生計開始，快三十年了！一起上山砍柴的情景怕是三十年前的再現吧？想著現在的他們，想著這兩個把我帶到這世界的親人，我居然能好久夢不到他們，實屬不應該！不知不覺我眼角濕了，有淚從眼中靜靜溢出來，我哭了，真的哭了……前天父親打電話來告訴我一鄉鄰大叔患癌癥死了，才六十多歲，問我要隨多少禮的問題。想想人這輩子真短啊，一晃一輩子都快完了，也沒能品出幸福滋味來。最要緊的是不能盡孝，讓他們享天倫之樂。
我甚至想到了如果沒有父母，就不會有我的存在。如果沒有我爺奶，就不會有父親！想起了我那從未謀面的爺爺，又想起了很多事。
我爺爺的老家是四川武勝人，不是我們現在的居住地巴中。三十年代未，四十年代初，日寇在中華大地瘋狂作惡，腐朽的國民政府遷都重慶，武勝可算"天子腳下"啊，蔣政府滿四川抓壯丁。也就是那會兒，不到二十歲的爺爺帶著奶奶躲壯丁躲到了現在的居住地，給地主家打長工。後來有了我大伯和我爸，再後來全國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人民當家做主。爺爺也分了田地與自己的房子，總算安頓下來。六十年代初，大伯差點上了對印戰爭前線（第二梯隊），三哥不扛揍，還沒等大伯們上去，前方就傳快打到新德裏了！大伯經常跟我們講他引以為豪的這段故事。就在那一年，爺爺生病去逝了，才四十多歲啊！留下奶奶和兩個未成家的孩子。大伯當過兵，是黨員，在六七十年代很吃香，轉業沒多久就結婚生子了，還當上了村幹部。老實巴交的爸，個子精瘦矮，經人介紹與相隔十幾裏山路的我媽結婚了。我的身材隨母親，在兒時的記憶裏，父親就是為幹活而生的。操心的事歸我母親去管，他活像一頭老黃牛，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幹活。二十來歲時的我，要是與他一起幹活，他總是把重的分擔，生怕把我累出毛病來。他們有了兩個兒子，我從小就瘦弱，我弟長的虎頭虎腦，人見人愛。可惜的是，七九年的一場急病奪走了他年僅四歲的生命！那時鄉村的條件太差，交通，醫療一切救命措施都不到位，父母流著眼淚把他們最愛的兒子埋在了離家幾十裏地的鎮子邊的向陽山上……
人越上年紀越容易懷舊，越容易想回憶兒時的成長時光。我們的童年多數時侯與莊稼牲靈為伍。偶爾有電影下鄉放個電影啥的，可把我們高興壞了，哪怕相隔好幾裏山路也阻擋不了人們追求娛樂的腳步。那個年代的文娛太少了！大人們忙一天收工以後，就會帶著孩子們一起看電影去。那時的手電筒是絕對的奢侈品，條件好的山民才舍得買一把用。一般家庭會預備柏皮火把或者在竹筒裏倒上煤油，用破布或棉花塞上，這玩意兒可比柏皮火把好用，就是煤油太稀罕了，好些人舍不得用，只能借光鄰居。電影散場時的景象現代人是看不到了，那叫一個壯觀啊。站在高處，以放電影的地方為中心向四周輻射，每一條小路都是條條星光點點！騎在父親的肩膀上：好一副美景吶！
早上放牛（幾歲，我六歲就會自己燒飯，我大舅八歲下地犁田，我外公去逝早）歸來，母親會帶上我到每條田梗上采綠豆。綠豆種在稻田的子梗上，成熟時豆莢發黑。如果不及時采摘，到中午時太陽一曬就會炸開。當然，晶瑩的綠豆也就沒了。到熱天每早上的工作就是幫著采綠豆，後來熟悉了，自己一個人去。山裏的孩子都會幫父母幹家務。當十點多早飯熟了時，母親會讓我去叫父親吃飯。有時父親在山裏給牛割草，我會扯著嗓子喊爸，山裏的回音傳的老遠，父親要是聽見了只需應一聲就知道了。
我有幾十年沒這種喊爸的經歷了，夢裏的父親還是那麼能幹。夢裏的情景既遙遠又真實，喚醒了我想家的衝動。我怕我哪天喊爸的時候，再也聽不到他的回音時我該怎麼辦？還記得九十年代的一天，我大舅去逝了，他才五十八歲啊。出殯結束以後，我大表哥送我和母親的時候，那情景永遠刻在我內心深處。大表哥才三十幾歲，拉著母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說：幺幺（四川方言，管最小的姑或姨叫幺幺，或幺姑，幺姨等。如果姐妹多則大姑二姑之類叫法。如果是獨女，則只稱幺幺）啊，從今以後我沒爸了，我可咋辦啊，我沒爸了……我年輕的心靈一陣顫抖！是啊，再也沒爸了，沒有叫爸的機會了。只有逢年過節在墳前呼喚幾聲，呼喚那個生養我們的親人，可他聽的到麼？能應聲麼？不能了……
新千年到來時，香港歌星陳慧琳一首名曲《記事本》，把心裏想的事記下來。山裏的人們只能把內心深處的脆弱與過往深深的埋在記憶裏，直到他失憶的那一天。
我曾經無數次想把他們接出來一起生活，讓他們安享晚年。一者，他們自己還不樂意，可能怕給我添麻煩吧，我是他們的獨苗，他們的一切系於我。二者，母親嚴重暈車，我們有自己的車，也能開到家門口，她從未坐過。只有生大病了，我專門待候著送到最近的醫院，她怕坐車，怕的要命吶！三者，他們放不下幾十年守候的故土與牲靈，這可能是鄉土情懷吧。也可以理解為苦人苦命啊。總之，跟我們一起生活始終未能達成。
昨晚居然夢到和父親一起幹活的場景，而且是他年富力強的模樣。我很驚異，也想了很多很多。夢醒時分，我哭了。我不知道他們還能陪著我走過多少歲月？怕是越來越少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還有下一句：只是未到傷心處！
帶我們來到人類世界走一回的父母親無疑是至親至愛之人！我搞不懂那些打殺父母的人，還有那些在網上隔三差五發問"不孝順父母算道德綁架“嗎？這些厚顏無恥的人！我想說的是，天底下的父母極少有要求子女要孝他們的，他們大多希望子女能過好每一天，他們渴望子女有一份孝心，但他們不會表露出來。十分的恩情要能收獲一分，他們都會很高興啊。我們從何而來就去父母那裏找，我們將向何處去就在子女那裏尋，這兩重關系就是我們存在這個世上的意義。
河裏的歸魚不遠千裏去產地產下後代，然後默默的死去，它們是為了完成使命。當今的男男女女，動不動不婚不育不生不養不孝！還美其名曰"文明的體現”！我真為她們感到汗顏吶！這種人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裏呢？我們可能盡不了孝道之實，但我們的內心裏必須要有一絲敬畏，一絲反省，一絲慚愧！物質能讓人過的舒坦，但它不應該是精神道德喪失的根由。
我或許是個情感豐富的人，但不是一個生活中的勝利者。生活的瑣碎和漫長的歲月已經消磨掉了我的激情，但它消磨不了情感。人生有很多不如意與無奈，夢到千裏之外的父母，可能是內心深處的呼喚吧，又或許，在偶爾的時光，父母也會在夢裏見到他們唯一的孩子吧，這種感覺很奇妙，它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最深最深的感知！
父母在，人生倘有來處，
父母不在，人生只剩歸途。
親愛的朋友們吶，請善待他們，不要讓自己的人生留下太多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