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撕下自己臉皮冒血的簡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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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1

蓮花近日總是多夢,夢裏她一身粉色衣裙,亭亭立在湖中央,湖岸有一白衣男子,身子卓越,氣度非凡。

遠處有濃霧繚繞,視線觸不到底,亦看不清男子的正臉,她心思迫切,想要與男子攀談,但只要一邁動步子,夢就驚醒,每每如是。

醒來時天未大亮,依稀看得見殘月隱在雲頭,身上依舊是粗布舊衣,僵硬的補丁裏三層外三層,與夢裏那身粉色紗裙簡直雲泥之別。

她嘆口氣,摸索著起身,抱起床頭的臟衣,點了只紙糊燈籠,開門往河邊去。

臘月的天,呵氣成霜,河裏的水被薄冰覆蓋,她用棒槌敲散了一片,拿著衣服將手伸進水裏。

好冷!

全身的皮膚都縮緊起來,刺骨的感覺延伸至五臟六腑,不出片刻,雙手麻木,如同她的心一樣。

河對岸,一片墨色,似乎被單薄的月光遺忘,此刻卻有一個月白身影,挺立而站,不露聲色,只將素淡的目光投在蓮花身上。

有風吹走了濃雲,天邊開始泛白,這陣風,迎來了黎明,功德無量,於她來說,卻只是殘忍,他清晰地看見,她哆嗦著牙止不住抖動的神情。

終於還是抵不過心裏的惻隱,指尖微微晃動,溢出的靈力化成一道掌風,將那燈籠掀翻在地。

火星掉落枯草堆,瞬間蔓延開來,一片火光帶著無盡的溫暖,印紅了蓮花的臉,那個傻女人,卻端起水盆,三兩下澆滅了它。

回去的時候,雙腳早已僵硬,踉蹌的身形,像一條瀕死的野狗,她如是自嘲一番,無法抑制的苦笑,可這笑,卻引來另一場煎熬。

“你是去浣衣還是去偷漢子,笑成這般,沒羞沒恥!”

是徐瞎子的跛腳老娘,她的婆母。

她答:“媳婦牙痛,臉上有些抽筋……”

“還敢有理!反了天了!”

隨著一聲呵斥,那剛晾到繩子上的衣服啪得一聲就甩到自己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衣領淌進懷裏,引得蓮花再次顫栗,可她卻感覺不到疼,直覺腦子嗡嗡作響,眩暈感隨即而來,天地倒置。

“燈籠呢?”

婆母怒瞪眼目,不容她喘息,上前捏住她的左耳,那脆生生的耳骨,在她指尖的力道下,仿佛隨時會碎掉一般,蓮花卻不敢閃躲。

“方才風大,掉到枯草堆裏,著了……”

“你個敗家娘們兒,我們老徐家造了什麼孽啊,當初,我就該當那三兩銀錢是給你那賭鬼老爹買棺材了,也不願攤上你這麼個瘟神!”

提起她爹,蓮花心腸發硬,若不是他為了三兩碎銀,將自己賣進徐家,如今她又怎能是這般境遇……

就為換三兩碎銀,阿爹把她隨手賣出去,給瞎眼少爺做妻子

“今日我重新糊一對就是,天色不早,我該給大才煮飯了。”

她低聲言,耷拉著的眼皮死盯著地面,婆母悻了悻,才放開了手,嘀嘀咕咕進屋睡回籠覺去了,在徐家,她那瞎眼的兒子就是天,餓不得,凍不得,委屈不得,而她蓮花,就是草芥,任她娘兒倆揉搓方圓。

竈屋裏相對暖些,鍋裏的水很快就沸騰起來,她打開鍋蓋準備投米,上湧的熱氣熏在她面上,凍僵的血液得到流通,在皮膚下肆意亂竄,瞬間熱辣辣的,奇癢無比。

這是她每天最難受的時刻,與此相比,她倒寧願一直麻木著。

粥已成形,又備了兩樣小菜,兩只白面饅頭,擱在竈上,香氣撲鼻,她不敢多看,看了只會增添饑餓,那不是她能享用的東西,她只能等他們吃完,舀一點剩下的米湯喝,有時候,甚至連米湯也不剩,早飯便只能等到中午。

徐瞎子還在床上酣睡,她先備好熱水,暖好衣裳,然後拎著夜壺,站在床頭等,好在他每天準點醒來,她已經能準確的掐住時間。

然而今天,她似乎有些遲了,她還沒穩住手,那滾熱的液體就已嘩啦啦地淋在了自己手上,她依舊不動聲色,等他結束,他卻一腳踢在了她的手上,壺裏泛著騷氣的穢物,濺得她滿臉都是。

“沒用的東西,要你何用!”

呵……她巴不得此刻就被趕出徐家去。

2

三月農忙季,蓮花日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單薄的身子不如鋤頭高,卻將一塊塊生地翻得整整齊齊。

徐大才眼不能視,整日搬把椅子歇在田頭曬太陽,他老娘倒是偶爾下地,卻也只撿些輕松的活計做。

所有的擔子都壓在蓮花一人的肩上,她終於累倒,體力不支,昏死在了田裏。

徐家娘兒倆大概還指望她做活,罵罵咧咧找了郎中來,那郎中姓陶,單名一個戍字,是個眉清目秀的公子,不知在哪一年落戶懷寧村,對蓮花格外幫助,是蓮花眼裏的恩人,亦是唯一的好人。

他替蓮花診脈,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才吐了口濁氣。

“徐大娘,令媳這是喜脈,兩月有余,正值緊要檔口,莫不可讓她再下地做粗活。”

他口吻雖淡,卻透露出一種嚴謹,徐家娘兒倆聽聞此言,深信不疑。

怎麼說,蓮花這也是要為徐家開枝散葉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這個重要,這一點,他們比誰都清楚明白。

蓮花終得幾月安穩之日,婆母雖沒有費心費力的伺候,起碼也沒有再像往日一樣折騰她,眼看接近臨盆,她卻日日憂心起來,若這肚子裏,是個女娃,大概這安穩日子也就到頭了。

陶戍十天半月來一回,帶些安胎的藥物,偶爾會有些從鎮子上買來的點心,蓮花起初總是拒絕,可陶戍說,胎兒需要營養,光靠那些粥食鹹菜,怕是很難保胎,她便厚著臉皮受了,徐家娘兒倆也不說什麼,有便宜就撿,是他們一貫的作風。

到了秋收季節,算一算孩子大概也快出世,蓮花身子沈重,卻還是咬牙在院子裏來回踱步,陶戍說,生產前多走動走動,到時才不會太費力氣。

突然卻聽得馬廄裏的嘶鳴聲,是家裏那匹老母馬,說來也巧,那馬像是算著時間來的,臨盆的日子竟跟蓮花差不了幾日,此刻大概是要產崽了。

徐大才坐在院子裏打盹兒,雙耳不聞,蓮花只好挺著肚子自己去馬廄,可那馬不知是受驚還是怎得,橫衝直撞的就從馬廄一躍而出,蓮花被絆倒在地,肚子硬生生的磕在了馬槽上,瞬間疼了她一身冷汗。

那馬出了馬廄,越發地瘋癲起來,徐大才便成了它發泄的對象,撒開蹄子從他身上就踏了過去,來來回回數十趟,徐大才看不見也無處躲,淒慘的叫聲漸漸也就消弱了下去,等蓮花終於緩過神來看他時,才發現他早已口鼻冒血斷了氣了。

蓮花肚子又傳來陣陣劇痛,方才的那一磕,大概催動了生產,她只好躺在馬廄裏,想著只要孩子能平安出世也好,可誰知,那胎兒早就被磕壞了頭顱,生下來已經沒有任何氣息了。

如此慘事,驚動了整個懷寧村,卻無人可憐,只道是那徐家娘兒倆平日囂張跋扈的報應,可徐大才老娘卻將這事都歸根在蓮花身上,說她克夫克子,活脫脫的災星再世,硬要活剮了她,以慰兒子與孫子的在天之靈。

還好陶戍趕來的及時,將她從那毒老太的手裏救了下來,蓮花卻死活都不願跟他回去。

“我一身晦氣,怎得再將不詳帶給你?”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別人輕賤與你就算了,你自己倒也這般!”

他氣不打一出來,可終究還是拗不過她,只得暫時將她安排在城外一處殘舊的破廟裏。

“陶大夫,你對蓮花的恩情足以讓我做牛馬來報,可我這副破身子,怕是等不到好了,來世我定補你償你,刀山火海亦可。”

躺在廟裏的枯草堆裏,心頭萬念俱灰,這一生,她幾乎都在坎坷中度過,陶戍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受到溫暖的人,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活下去的念頭,況且她剛生產完的身子薄弱不堪,又沒有得到任何調養,還遭遇了如此奔波,早就虛虧無度,只剩下一副空殼子了。

陶戍卻不忍放棄,日日帶了保命的補藥,強行灌進她的口中,可那些藥,也只不過是吊著她一口氣罷了,她依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寒冬臘月,破廟四處透著寒風,她卻早已感覺不出冷,只是睡得極不安穩,迷迷糊糊又做起了夢,還是那個看不清臉的白衣男子,她卻仿佛聽見他發出的一聲輕笑。

蓮花說不出話,只默默地在心底喚了聲師傅。

師傅……

他果真是她師傅麼?

可他為何看著自己這般陷於苦難,卻從未伸手搭救?哪怕一句暖心的話也行,她也不至於這般心灰意冷。

夢還未醒,蓮花突覺渾身燥熱,白衣男子輕揮衣袖,她的身體便輕飄飄的浮了起來,又重重跌落在地。

她睜開眼,肆意的火光已將自己包裹,她忘記了反應,只想回憶夢裏那個男人的臉,可是只有模糊的一片。

濃煙灌進口鼻,瞬間清醒了她的意識,還有早就被她拋之腦後的求生本能,她掙紮著,從火堆裏爬出來,坐在葬身於火海的廟前大口喘著粗氣,如此際遇,算不算是重獲新生?

這火是有人故意縱的,她的婆母此刻就站在不遠處,雙手叉腰滿眼憤恨。

“這個賤人命真大,如此都害你不死……”

她身後還有三五個精壯大漢,其中一人道:“怎麼說她也是你徐家的人,若真這樣死了倒是便宜她了,不如將她賣給鎮上的薛老頭,換個二兩碎銀也是好的。”

徐家老娘果然兩眼冒光,天還未亮,就架著她往薛老頭的家裏去了。

3

薛老頭在鎮上頗有些名望,自詡是天上文君下凡,能掐會算,懂幾份天機。然卻無人知曉他背地裏的勾當。

蓮花被送入他府,當晚就被放了一大碗血,那老頭,是要用人血作藥引,來煉取長生不老的丹藥!

大概看蓮花已是將死之人,薛老頭便將她放在一邊不管不顧,蓮花趁其不備,偷了他幾粒丹藥放進嘴裏就逃了。

那丹藥雖不能使人長生,倒也是絕佳的補品,蓮花一路逃竄,身體竟也出奇地好轉起來,可薛老頭卻一路追殺,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打手就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她被逼到一處懸崖,前無進路,後無退路,眼看著打手的刀光迫近,她縱身一躍,投身進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崖。

耳畔風聲呼嘯,肌膚幾近撕裂,她仿佛看見自己的魂魄被風拉扯,就快要脫離那副殘破不堪的肉身。

迷糊之際,那個月白身影的男人再次出現,就站在她對面定定地註視著她。

“師傅,救我……”

她聽見自己心底的聲音,那般迫切,滿懷希望,男人卻只是看著她,神色裏有無法掩蓋的痛楚。

“宿命如此,豈能違抗……”

空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蓮花還未來得及體會,意識就跟著身體,跌入崖底的千年寒潭。

卻還是悠悠醒轉過來,哪怕身體已經支離破碎,五臟六腑扭曲起來的疼痛,但她知道,她還活著,就如那個男人所說,宿命如此!命是天給的,她又怎敢與天抗衡呢!

寒潭四周布滿荊棘,腳底是黑氣沈沈的沼澤,咕嚕咕嚕冒泡,聲音陰森,詭異得像無間地獄。

她將荊棘墊在身下,一路摸爬,終是出了沼澤,鮮紅的血漬在渾濁的泥汙裏留下一條蜿蜒印記,不出片刻,就引來了一群毒蟲蛇蟻。

體力幾乎用盡,腹中的空虛感也如影隨形,她渾渾噩噩,依稀記得月光曾兩次透過濃密的樹葉打在她身上。

她餓極了,也疼極了,那些毒蟲吸附在她的傷口,時時啃咬,毒液通過傷口,侵入血液,五臟六腑也像被火燒火燎一樣。

最後的一絲氣力,她用來支撐著身體半坐起來,然後抓起身上的毒蟲,一只一只塞進嘴裏,辛辣的毒液夾雜著血腥氣味在她的舌尖蔓延開來,她已顧不上胃部的翻騰,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一天一時一刻,都好……

身上的毒蟲總共三十二只,被她吃了個幹凈,片刻的飽感,讓她恢復了一些生氣,她躺在陰冷的地上,看著靜止的星空發呆,直到體內的毒素發作,她才再次昏睡過去。

其實她也沒睡,雖睜不開眼,意識卻還算清醒,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有人靠近,將她扛起,趕了許久的路,到了一處繁華的鬧市。

是悲還是喜?

她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緒,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木雕,任人擺布。

那人在她身上投放各種藥物,嘴裏也被灌進無數保命的流食,可她始終睜不開眼,連指尖都動彈不得,她活生生成了一個廢人,要一輩子倚靠別人而活的廢人。

她知道救她的人是誰,她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藥草香,能準確的捕捉他掌心的溫度,那雙手,曾經一次次地搭在她的脈搏上,也曾一次次將溫暖傳進她的心底。

她知道,他是陶戍!

他大概還不能接受自己即將成為廢人的事實,可蓮花卻深知自己早已無力回天,她果然如徐家老娘說得一樣,是活脫脫的災星轉世,如今,落個半死不活的下場,來禍害他了。

蓮花怎忍心,讓他為自己所累,那樣的大好男兒,該是有著無限風光的前程才是,而不是將一生都耗在她這個不祥之人的身上。

所以蓮花,選擇了一種獨特的方式來拒絕他,那一晚,大片大片的鮮血從她口中被咬斷的舌尖噴湧而出,她殘留的一絲氣息,也終於被鮮血阻隔,永遠滯留在了胸腔。

彌留之際,她仿佛又看見那個月白身影,這一次,蓮花看清了他的臉,無比熟悉,卻又不知在哪裏見過的面孔,他微笑著,緩緩張口:“蓮花,我等你回來……”

今生

1

盛夏,雨點喧嚷,傾灑在熹日湖面,蕩起一層朦朧煙霧,宛若仙境。

湖面有一道長長的廊,延伸至湖泊中央,用一座圓形的亭臺截止,四周被翠綠的荷葉圍繞。

亭中熏煙繚繞,和著撲鼻的酒香,有簫聲傳來,與雨聲相配,如虛如幻,行雲流水,奏蕭的人,一身月白衣衫,光華蓋過萬物。

蕭停,雨頓,夕陽漸露,一朵枯萎的蓮,在萬丈金光中緩緩擡頭,徐徐舒展,褪去一身灰褐色的紋,將全新的花瓣展露,是一種嬌艷欲滴的粉,頓時羞煞了頭頂的長虹。

“蓮花,來師傅這裏。”

亭裏的男人輕輕招手,那朵蓮便飛離湖面,落進男人掌心,嬌嬈的花瓣微微輕顫,顏色更加鮮艷動人。

“你即已回來,為何還不肯醒來?”

男子莞爾,將蓮捧到眼前,源源不斷的靈氣,從他口中溢出,傾灑在每一片花瓣上,蓮花掙了掙,極不情願的落地,化出一個女子的人形。

“師傅,蓮花這裏痛。”

女子雙手捂著胸口,神色淒苦,眼底沒有半分重生的喜悅。數十年的光景,此刻就像一個冗長的夢,沈在心底,壓得她喘不過氣,而眼前的這個男人,更是讓她窒息,沒有絲毫緣由。

“師傅,大概,我還是不能飛升……”

一世為人,歷經心酸,肝腸寸斷的感悟,可依舊沒有打消她心底的塵念,反而愈發加深了她想要全部擁有他的渴望,可她知道,那不過是癡心妄想的執念罷了。

然而執念越深之人,越不能過去南天門那絕人情欲的參塵鏡一關,百年前的那一次,她差一點被照到灰飛煙滅,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她此刻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渾身戰栗。

或許,不飛升成仙也沒什麼打緊吧,就算被打入妖籍又如何,至少還能守在他身邊。

“師傅,當年你飛升之時,如何照得那參塵鏡,你當真……沒有七情六欲麼?”

她伏在地上,輕聲地問,目光焦距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方的遠處,男子沈吟許久,臉色看不出變化,他一直都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蓮花記得,夢裏最後一次相見之時,他也是那般笑著的,面對那樣淒切的場面……他果真沒有七情六欲!

“師傅,我還要去報恩,若要將我打入妖籍,我也只做這熹日湖的妖。”

她揚長而去,粉色的衣裙在夕陽下被鍍上金邊,芳華散落一地,同時也落進了百裏殊的眼底。

他知道她在生氣,怪自己眼睜睜看她受盡苦楚,他卻只用一句宿命難違敷衍了她,他苦笑,這真真是一句傷人於無形的話。

蓮花很快就找到了陶戍,他卻已不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郎中先生,他高高束起了發冠,一身玄色衣衫將身姿襯得修長,就站在熹日湖畔的桃樹林裏,搖手與她相望。

“蓮花,你跟以前一樣好看。”

他聲色微微發緊,卻還是一日既往的體貼,伸手撫掉她面上沾染的水珠,拿自己的衣袖輕輕擦拭。

蓮花看著他的雙眸問道:“是今天之前的以前,還是百年之前的以前?”

她急聲厲色,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陶戍卻楞了,這火氣,從何而來?

蓮花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氣從何而來,大概還是有怨,怨百裏殊對她的不聞不問,不痛不癢,就連一樹桃枝變的陶戍都知道護她一路,他卻只知在夢裏遠遠的觀望。

哪怕是一句溫暖的話也好啊!

陶戍見不得她這副模樣,隨手變了個桃子來哄她,蓮花啊嗚一口咬下去,瞬間眉頭皺成了一線。

“你只管去人間護了我幾十載,也不問你這林子裏的桃,硬的跟石頭沒什麼兩樣。”

陶戍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2

報恩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蓮花卻選擇了最直接的那種,那日她啃完了陶戍給的桃子,吧唧著嘴毫無所謂的說道:

“在這桃園布置個婚禮吧,不能叫你白白護我一程。”

當晚,她要嫁於陶戍的消息,就在熹日湖畔傳開了去,百裏殊算是最後一個得到音訊的人。

“你這般意氣用事,就不怕將來悔不當初?”

他用玉簫將手心拍的啪啪作響,玉簫那頭的穗子被晃得七零八落,叫人看了好不心疼,蓮花上前一把將蕭奪了過來,一般梳理穗子一邊說道:

“我怕什麼,宿命而已。”

言語裏還是怨氣未除,她已被赤裸裸地報復,衝昏了頭腦,根本無暇顧及以後。

大婚前三日,蓮花自己備了嫁衣,又厚著臉皮去問百裏殊要嫁妝,其實,她更多的是想去探一探他的立場,僅僅一句意氣用事就打發了她,她就不信他不會出口挽留。

卻不想,竟碰上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她的師傅百裏殊,竟然正在對著一個木偶捏訣布法,而那木偶在他掌心伸展開身體,跳到地上化成人來,卻是陶戍的模樣。

蓮花目瞪口呆,她決心要嫁的男人,竟然只是他手中一個毫無意識的木偶,得了他部分靈力,幻成人性的樣子,帶著他的念力,出現在她身側。

她驚恐,後又驚喜,跑上前與他對質:

“是不是我一直錯怪了你?”

“為師不懂你話中含義。”

“你將他派在我身邊,不是疼我念我麼?你到底還是愛著我不是?”

愛字終於出口,卻是疑問,不是表露,莫名出現在蓮花心裏的底氣,在此話出口後又瞬間蕩然無存。

他是天帝欽點的熹日湖水君,而她只不過是受了他點化才修成人形的蓮花妖精,之前想著若努力飛升成仙,至少與他少了一層仙與妖的差距,可奈何自己心中早已對他情根深種,根本就過不了南天門的參塵鏡一關,於是,才被打下凡間歷劫。

即便如此,她對他的愛意依舊絲毫不見減,但她也確實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只因他對自己那般無所謂的態度,她借著報恩的幌子要嫁給陶戍,十有九成也是帶著賭氣的意思。

如今,卻讓她瞧見這樣一幕,她後知後覺地以為,他對她該是存有半分愛意的,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蓮花心底的死灰再次復燃。

面對她期盼的眼眸,百裏殊一無心虛,二無愧疚,依舊只是淡淡的笑。

“既然你已發覺,何不將錯就錯,與陶戍在這熹日湖畔安度余生有何不好?他必定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夫君人選。”

“可他不是你,你寧願浪費靈力造就一個他來守護我的幸福,為何不願成全我?”

“蓮花,我是仙,早就斷絕七情六欲……”

“那你當年又何苦點化於我!”

蓮花淚目,模糊的視線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大婚毫無征兆地被取消,陶戍只是他一手創造出來的幻像,她嫁與不嫁,還有何意義,那日她撕碎了嫁衣,火紅的衣料在熹日湖畔的桃林燃起火光,瞬間化成一片廢地。

她就坐在灰燼裏掩面痛哭,嗚嗚咽咽的哭聲隨風而散,她想,自己即便是哭死大概再也不會有人來安慰。

誰知耳邊卻風聲大作,那些輕飄飄的灰燼,竟然旋在風裏,頃刻間就化成陶戍的影子來。

“你倒是還有臉來見我,合著他一起誆騙我數年,拿我當傻子不成?”

她吸溜著鼻子,明知他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卻還是忍不住抱怨,可陶戍卻恍惚著神情,自那空洞的眼底,滾出一滴熱淚來。

“我心甘情願作傀儡,只為能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可如今,只換來一場灰燼,我到底還是做錯了麼!”

蓮花錯愕,原來,他並非只是一只毫無意識的木偶。

錯錯錯,她愛上百裏殊是錯,陶戍愛上她,亦是錯……

3

陶戍不再甘心做百裏殊的傀儡,他原本就在這桃林生長了千千萬萬年,雖修不成人性,卻有自己的意識,那時的他,年復一年的開花結果,縱情沐浴著日月精華,他清楚的知道熹日湖的每一段過往。

直到百裏殊被封為熹日湖的水君,他親眼見他種下了一株蓮,那蓮花在他眼中開放百年,最終以一個女子的形態展露,成了熹日湖最靚眼的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臟跳動的力度。

蓮花眼裏卻無他,盡管她日日在桃林嬉戲,把他當作遮蔭的依靠,然而她的眼裏,她的話裏,她的笑聲裏,都是對百裏殊無限的崇敬與愛慕,他深知自己走不進她的心底。

蓮花被打下凡間受罰之日,百裏殊找到他。

“你願不願意護她一世周全?”

於是他搔動枝葉,接受了百裏殊半身靈力,化成凡夫俗子,做了一名郎中。

他料想,終有一日她會被自己感化,在心底騰出一席之地留給他,卻不想,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局。

他心中有怨,恨意也隨之濃烈。

“蓮花,今日我來,是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去見一個人。”

他不由分說,不容她拒絕,將她卷進自己懷裏,投身進了熹日湖底。

蓮花大概以為他要拉著自己一起死吧,當時她便想,死就死吧,或許這樣便能活在師傅心中久一些,可是到了湖底,湖水遇而避之,他們依舊如履平地,眼前似乎還有一抹悠悠泛著的白光。

“你可知那是何物?”

陶戍停下來問她,蓮花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她竟在他的眼底看出了一絲嘲諷的意味,那一眼,足以抽光了她心裏所有的底氣,她直覺後背發涼,本能地想要後退,可他已經出手將自己推了出去。

那個泛著白光的……人,就那樣毫無防備地出現在蓮花眼底,那一刻,水流靜止,血液驟停,她仿佛石化,只剩下心臟在做著微弱的掙紮。

“她是誰?”

她淡淡的問,或者,只是悶聲自問,陶戍卻懂。

“這個女人,便是百裏殊的心頭摯愛,只可惜,她是個凡人,壽命短短數十載,她死後,百裏殊痛不欲生,想盡各種方法想將她復活,可最終只找到這一個法子……”

“就是用我的身體,來養著她靈魂的法子?所以,我才和她生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只等有朝一日,將我的靈魂抽取,再還回這具身體裏……”

陶戍簡單的提示,蓮花心裏便有了答案,她不嫌殘忍,自己親口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她終於知道,陶戍為何用那樣嘲諷的笑,原來,她和他一樣,都只不過是一具傀儡罷了……

她也終於知道,百裏殊為何總是那樣一副漫不經心,若無其事的態度,他根本就沒有在乎過自己,他對她那唯一的一點溫暖,僅僅只是衝著埋藏在她身體內的那一縷孤魂。

蓮花直覺心口麻木,比那為人的一世裏,掉進萬丈深淵靠毒蟲果腹時更加荒涼。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他好了。”

她閉上眼,靈力盡散,從口中吐出一枚金黃的珠,那是妖丹,是她修為與生命的關鍵。

她決心甚強,連陶戍都來不及阻止,那顆珠子便啪得一聲爆在了空氣中,隨著水流消散而去。

百裏殊趕來的時候,她幾乎只剩下一道虛渺的影,她已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散淡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

可這又怎麼樣呢,妖也好,人也罷,她已無心眷戀,只願,沒有來生!(原標題:《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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