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報記者 朱長振
核心提示：雖然“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 ，但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美美”徒步直播遇難後，變化也正在悄悄發生著。直播平臺的新規，青海西藏交警部門的提醒，都在告誡著所有徒步者，在追求“詩和遠方”及“直播流量”的同時，更應把安全放在首位，不能再任性地“說走就走”了。
小夥四個月徒步4000多公裏，半夜被熊襲擊
國慶節的前一天，青海省湟源縣日月山鄉一處河邊巖石上，夜宿此地的小夥張楠迎著朝陽開始了新一天的徒步，這是他離開家鄉後徒步的第150天，屈指算來，他已徒步了差不多4000公裏。
在日月鄉的鄉政府門前，記者如約見到了從遠處走來的張楠（化名），一人一車一狗，步子很快，這讓背著相機的記者很難跟上：“不好意思，我的車輪壞了，晚上必須要趕到湟源縣城，所以要走得快一點”，氣喘籲籲的記者一路小跑跟著小推車與其邊跑邊聊。
今年6月初，厭倦了打工生涯的張楠背起背包，毅然決然地一個人從老家出發，開始徒步追求自己的“詩和遠方”。河南、陜西、四川，一路風餐露宿，走到318線後，張楠受其他徒步者的啟發，從網上快遞了一個專門拉寵物的小四輪車，把背包、帳篷及生活用品全部放進小車開始推著走。
從西藏的布達拉宮到可可西裏的無人區，張楠經受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磨難：“晚上睡覺時放在道班門口的徒步車被熊撕爛，車內的食物及水全部被它搶吃得一點不剩，我隔著門縫幹著急，不敢吭聲”，張楠至今回憶起這一幕仍心有余悸。
因在可可西裏遭遇瘋狗襲擊，張楠只得搭順風車到幾百公裏外的一個縣城去打狂犬疫苗。然後繼續前行，青海湖、西寧，接下來準備到家休整一段時間後再繼續外出打工。正因為搭了這一段順風車，使張楠錯過了與美美相遇的機會：“假如我不被狗咬，繼續順著109線徒步，正好那個時間段能與美美相遇，我與你前一段時間采訪的騎三輪車徒步的連文進一前一後”，張楠說。
只有出發日，沒有歸來期
今年8月底，52歲的梁成被確診為舌癌，經濟困難的他放棄治療。他告訴好兄弟賀湘閩，自己想出去走一走。於是賀湘閩找人借錢買了輛面包車，10月2日，載著梁成一路向西開始旅程，目標，西藏。倆人約定：這只有出發日，沒有歸來期。
記者翻看他們的抖音素材，老哥倆一路歡聲笑語，餓了，自己生火做飯，蒸米燉排骨，紫菜蛋花湯，一人生火，一人洗菜；渴了，擇一得勁處停下，泡壺濃茶，面對面坐在折疊椅上，四目相對，互訴衷腸，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
賀湘閩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如果他身體狀況還能堅持，我就不停地帶他走著，他哪一天說不行了，我就立馬帶他回來，萬一啊，他死在路上了，我就把他拖回家”。
有網友評論說，只有電影裏才有的鏡頭，在徒步途中遇到了；也有網友送出了：“希望他們的這趟旅程很長很長……”。
連文進在徒步至318川藏線上時曾遇到過一名剛考上大學的廣州男孩，他獨自一人滑個滑板車一路向西，硬是滑到了布達拉宮。
9月29日中午，記者在離西寧幾十公裏外的湟源縣城碰到了推個自行車的周召生，來自江蘇的他已經徒步了近二十年：“青藏線、川藏線、新疆，都走遍了，我主要宣傳環保，路上撿垃圾，能賣線的賣錢，不能賣線的送垃圾站，能走一天就繼續走，不能走了再說”，無家無小的周召生的最大願望就是徒步一輩子，然後歸於自然。
奪命的徒步
中秋節前，當安徽網友帶著網友的一萬多元愛心款專程趕到許昌見到美美的姐姐時，這位倘未從悲痛中走出來的女人哭著說：“是我沒照顧好妹妹，要是我當時能勸她一起從青海回來就好了，希望天堂裏沒有徒步，也希望我們下輩子還做姐妹”。
為了答謝網友，姐姐還特意上樓叫下來了白發蒼蒼的老父親，老人的眼圈仍然紅紅的，精神狀態極差：“中年喪妻，老年喪女”，人生的磨難讓這位剛剛經歷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的老人當著網友的面泣不成聲。
記者經多方采訪了解到，美美在徒步中的遇難並非個案。早在2013年，就有一位來自慈溪的24歲小姑娘只身騎行318川藏線，於當年8月1日徒步進入了墨脫，但當她進入雅魯藏布江大峽谷之後就音信全無......
在美美遇難之前，引起網友極大關註的，是一位名叫王相軍的四川廣安“冰川哥”，在網上，他還有個更廣為人知的視頻賬號“西藏冒險王”，但粉絲們更習慣叫他“老王”。2020年12月20日，在位於西藏嘉黎縣境內依嘎冰川瀑布，王相軍跌落冰瀑失蹤。6天後，其家人登錄“西藏冒險王（記錄冰川）”賬號公布了這一噩耗，“希望大家不要去這個地方炒作，尊重逝者……他這一生癡迷於冰川，同時獻身於冰川，這裏是他最好的歸宿”。
在美美去世之後，關於她的更多細節也被網友扒出。據了解，美美還是西藏冒險王的粉絲。美美生前發布的一則視頻中還寫道：“一生未見，一世想念。”
記者回看8月的旅遊市場，探險旅遊事故並不少見，8月9日，有網友曝料稱，北京一名高一學生在參加中國探險協會組織的沙漠探險活動中不幸身亡；8月11日，麗江市玉峰寺背後山上一青年男子在登山途中迷失方向伴隨著體力消耗較大被困在山腰之上，後被救援隊救出；8月13日，某地方青年登山時失溫遇險，正巧遇上正在組織登山比賽的某特戰旅官兵得以救治……
“我對徒步其實沒有太多討論的興趣，不想得罪人。”在短視頻平臺擁有百萬粉絲的張勁，已經堅持徒步了十年時間。目前，他走過了國內12個省，近400個大大小小的城市。 張勁在給一個網站寫的一篇稿子中綜合有關部門的權威統計稱，幾年前我國戶外徒步市場規模已約300億元，增長了55.8%，有超過6700萬人參與過與徒步旅遊關聯的活動：“只身一人徒步西藏的風險很大，不能把地廣人稀、交通不便的西藏想象的過於安全和簡單，特別是不少人都心向往之的無人區——可可西裏。能抵達無人區固然能體驗到不同於普通景點的旅行體驗，但當看到‘無人區’這三個字時，浮現在腦海中的不僅僅只有壯闊的美景，應該還有難以預料的突發事故......這些都是風險”，張勁說。
格爾木交警的一句話，同樣道出了獨自一人徒步去西藏的風險：“體驗西藏美景的想法固然美好，但去西藏不能‘說走就走’，只顧美景，不顧風險”。
變化正在悄悄發生
改變正在發生著。
記者調查發現，在短視頻平臺輸入“徒步”兩字，一條溫馨提示即會映入眼簾：“戶外徒步存在一定風險，請註意自身安全……”而在直播過程中，也有諸如“行車過程中直播存在安全風險，請勿分散主播精力”的提示。
某短視頻平臺負責人10月14日在接受大河報記者采訪時說，近期平臺已針對危險環境中的徒步直播做了限制：“一是為了保護主播人身安全；二是防止他人效仿導致安全風險。”而對於徒步類賬號，平臺並不限制徒步愛好者分享健康向上的生活態度與內容，但對於刻意包裝炒作類賬號，平臺會從視頻內容、直播畫風等維度進行審核評估，“一旦發現相關賬號，會根據平臺規則與標準給予中斷直播、下架視頻乃至封禁賬號等處罰”。
記者致電拉薩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一名接警人員稱，目前對於徒步進藏者，需攜帶48小時之內的核酸檢測證明。尤其要註意的是，進藏路途遙遠，途中有下雨、塌方等自然災害風險，“一定要關註好天氣，要做功課，各方面的功課都要做好，最好是結伴前行”。
最後一個見過美美的連文進在今年9月份離開格爾木之前，又去了一趟西藏公安廳駐格爾木交警支隊，本想獲取更多美美遇難細節的連文進失望而歸：“連門兒都不讓進，啥也沒問到”，無奈，他只得來到停放美美那輛粉紅色徒步車的停車場外，隔著鐵大門，他遠遠地看到了美美車上的那一行字：“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
記者手記：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
美美徒步西藏不幸遇難已兩個多月了，我窮盡所有辦法、發私信，找物業、找鄰居……但始終無法采訪到美美的家人，這家人拒絕了所有媒體記者的采訪。
美美究竟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又遭遇了什麼變故？才使得她剛從學校畢業便走上了徒步環遊中國之路。
有網友不斷通過微信、抖音等給記者發來信息，有說美美從小就沒了母親的，有說美美哥哥是一名資深徒步者，美美從小受其影響甚至教化，有說美美姐姐一直逼著美美戴上假發帶病晝夜直播賺錢的……網友的這些說法無法得到求證，如梗在喉。
還有就是美美的死因，到現在當地警方並未出具任何書面報告，包括屍檢及事故原因，雖有媒體報道美美死於自己的徒步車失控輾壓致死，但這種說法記者多次致電西藏公安廳駐格爾木交警支隊，並未得到證實。
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一個如花姑娘的離世，在信息如此發達的今天，不應如此糊哩糊塗。
來源：大河新聞 編輯：丁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