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深燃（shenrancaijing），作者 | 李秋涵，編輯 | 魏佳
00後牛年買什麼？
“買了小裙子！”還在念初中的蘇蘇一下打開了話匣子，雖然不混JK圈，她還是給自己買了一套大紅色的JK制服，“網上這樣做的朋友不少”，她說。15歲的噠噠則關註lo裙、漢服，這類衣服改良加上了傳統的舞獅元素，一開團沒多久就銷售一空，她差點沒搶到。專門售賣年輕人潮流文化商品的商家徐飛告訴深燃，春節前後，JK制服月銷量增長近一倍。
新年穿新衣的習俗還在繼續，只不過，從尋常衣服到JK制服，潮流已經發生了改變。
深燃和多位00後交流發現，被改變的不止是新衣，以往每逢過年，老人們總免不了去廟裏燒高香、求平安符圖個好彩頭，如今的年輕人，則是轉錦鯉、帶禦守、買水晶改運勢，在這些“吉利小物件”上，也發生了疊代。
比如2001年出生的汐喵有13串轉運水晶；18歲的無辰，計劃春節用零花錢買一個禦守，為新一年開運；還在念高二的小八每次在重要考試前也會買一個禦守戴在身上。
這類小物件價格高低不等，淘寶上禦守價格在50-100元之間，轉運水晶價格稍高，價格在100-1000元之間，除與黃金飾品有關的一類轉運珠，價格大多在年輕人可承受的範圍內。不止一位相關商家告訴深燃，春節期間，這類“吉祥小物件”訂單量大幅上漲，有的最高月銷量超出往日的40%，且年輕人是購買主體。
可以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玄學”小學問。
禦守、奧根、水晶，00後的“轉運珠”去年校慶，無辰在活動上買了一個“心願成就守”（禦守的一種），當時她的願望是，希望在學校裏獲得其他同學的好感，果然她覺得開始有人主動找她聊天。所以她想春節再買一個，為新一年開運。
這是從日本傳來的一種護身符，最早用來辟邪和解除厄運，後來類型逐漸多樣，衍生到交通安全、安產、良緣、學業、健康等方面。受日本禦宅文化影響，禦守在00後中尤為流行。二十出頭的蛋蛋最近買了一個結緣禦守，希望新的一年有新的戀情，而小八則從初三開始，每逢重要考試前，都會買一個學業成就禦守戴在身上，目的是祈求考試成績合格，現在已經是第三年。
來源 / 日本晴明神社相關網頁截圖
在日本生活了四年的菜菜子，除了完成學業之外，代購禦守就是她的重要業務之一。她告訴深燃，今年春節，禦守的交易較往日增加了20%，前來購買的消費者裏，中青年最愛買交通類禦守，而在年輕人裏，學業類禦守最受歡迎。
不止是禦守，隨著星座、塔羅牌等西方神秘學在國內廣泛普及，水晶、奧根等轉運物，也正在走向大眾化，同樣受00後歡迎。
蛋蛋長期從日本代購手裏購買禦守後，成為了一名禦守代購代理，最近她把目標轉向了水晶，“這個同學也買的多”，她表示。母胎單身的琦琦和小微，不約而同買了一串粉水晶，因為據說有招桃花的功效。汐喵還在念大三，僅她一人，就有13串轉運水晶。
在風水學上，水晶有風水石之稱，不同水晶能產生不同的磁場與功能，被當成是轉運、辟邪、求財、祈福的貼身物，被制作為轉運手鏈廣為流傳。而Orgonite（奧根能量塔，以下簡稱奧根）是一種金字塔形狀的轉運器物，“主要是用水晶碎石做的”，占蔔師貓巫先生告訴深燃，“有些人，尤其是男生，不喜歡帶水晶手鏈，一般會選擇做一個奧根，放在家裏，和東方的風水擺件類似，其實效果跟水晶是一樣的”，他解釋。
有商家透露，前來購買奧根的消費者在18歲至40歲之間，其中年輕人數量不少。
值得註意的是，相比於國內傳統吉祥小物件，禦守、水晶、奧根，之所以能在00後中普及，除受文化影響外，還與其價格親民，外形美觀有關，即便沒有轉運功效，它們也能起裝飾作用。
比如在日本，禦守原價折合人民幣在30-60元不等，加上郵費，售價也僅在50-100元之間，是學生用零花錢可以承擔的價格。而一串水晶手鏈，價格在幾十到幾百不等，是天然寶石中價格較為低廉的一種。“聽說能招桃花，60塊錢也不貴，還能當裝飾品，我就買了”，小微回憶起最開始買水晶時的情形這樣表示，不止一位受訪者透露了這樣的心理。
“天然水晶的成本非常低，幾乎不可能造假”，貓巫先生之前也為前來占蔔的消費者定制過水晶，據他介紹，由於奧根制作只需要水晶碎石，實際成本比水晶手鏈更低。但也有從業者認為，不應該用原料的價格來簡單判斷奧根的價值，就像無法用顏料和紙張的價格來評估名畫的價值一樣。
來源 / 淘寶截圖
據深燃觀察，由於奧根普及度不及水晶，且作為飾品更有神秘感，在淘寶上的售價甚至高於水晶，價格在300-1000元居多，最高價格可達4萬。
並且這些“吉祥小物件”都有著細致的功能分類。在日本，禦守的種類五花八門，除了學業類、健康類等，“河合神社”還有針對身形、笑容、美白的禦守，適合想要變美的人群，京都嵐山的禦發神社推出了生發禦守，是一種為保護頭發健康而做的禦守，價格在700-1800日元，折合人民幣43-110元，非常適合脫發的社畜。
一名受訪者送給朋友的安產禦守 / 受訪者供圖
水晶和奧根也是一樣。據汐喵介紹，綠草莓晶，影響人的愛情和人際關系，能增強愛情運勢，紫水晶被視為有助學業、提高直覺力、增加記憶力的功效。根據每個人狀況和需求不同，奧根也會有不同種類的定制，比如有專門增進財運的，增進夫妻感情和諧的、專門增加專註度和學業的、專門有助於健康的等等。
價格親民、樣式美觀、轉運的類型細分，是這些在00後中流行的“吉祥小物件”共同擁有的特征，再輔以文化的背書、流傳普及速度快，可以說是Z世代人的“轉運珠”。
轉運珠、太歲卡、平安符，00後也躲不過舶來品廣泛流行，並不代表著傳統吉祥小物件徹底失寵。
相比於禦守、水晶、奧根，Z世代們也很難“躲得過”傳統意義上的轉運珠、太歲符、平安符，不過大多不是他們主動購買，而是家人贈予，受家庭文化的影響更深。
汐喵托朋友從泰國龍婆廟買來轉運珠，偶爾就會戴一戴，“主要是家裏有人信佛，我也受了些影響”，她解釋。90後王藝在家人的建議下花300元求了一張“太歲卡”，根據道教的說法，每年都有衝犯太歲的生肖，他所在的屬相今年“害太歲”，所以求太歲卡以消災免禍。
平安符在年輕人中流傳得更普遍。上大學那年，媽媽給95後白遠求了一張平安符，他一直戴到了現在。琦琦的情況和白遠相似，戴在身邊的平安符，還是來北京工作那年姥姥給她求的。
00後小艾則有些不太情願的戴上了媽媽給的黃金轉運珠，“雖然不能說土，但戴上不能算好看吧”，一開始他有些抗拒，但看到班上有同學戴，他也就戴了，“其實都是家裏人買的”。相比於禦守、水晶，轉運珠裏有黃金或者翡翠，價格更高，對於學生來說是“奢侈品”，主動買的少，更多是家人贈予。求一個平安符價格雖不高，但情形也類似，年輕人們戴的平安符，背後大多都有家裏長輩的寄托。
比如白遠就表示，他其實不太知道平安符背後的規矩和忌諱，但因為是媽媽求來和囑托的，他就一直這樣戴到了現在。“反正戴了也不會有什麼不方便”，琦琦告訴深燃，她會把姥姥求的平安符戴在身邊，其實是當作“一份關懷，送的人和收的人都有一份情感在”。
來源 / 淘寶截圖
它們還沒有失去年輕人，但明顯在年輕人中受關註程度不及上一代人。傳統需要尋找與現代接壤的方式，吉祥小物件也同樣如此。淘寶上，平安符越來越往飾品方向發展，古風香囊、刺繡、手工DIY，各式各樣，轉運珠的樣式也更為卡通，開始更註重美觀與裝飾性。
從事黃金行業5年的商家潘超對深燃表示，他去年開了店鋪嘗試做新品牌，想要打開年輕人市場。作為從業者，他一直想將中國傳統的黃金福飾逐步向當代年輕人審美的方向設計開發，盡可能洗去“土”的印象，讓年輕人更能接受。比如他嘗試了一款名為“文昌禦守”的轉運珠，就是針對學生的考試祈福金飾。
月斐旗艦店黃金手串消費人群畫像 / 受訪者供圖
目前看來成效不差，他的店鋪顧客裏35%左右為年輕人。專門針對年輕人推出的黃金飾品，春節期間訂單上漲了40%。
文玩電商平臺玩物得誌工作人員告訴深燃，瞄準年輕市場，他們也在努力破圈。請來在年輕人群體裏有知名度的代言人，註重微博、抖音互動，今年還針對年輕人，特地開發了開運杯、開運符、開運守護紅繩等，他能感覺到，這塊市場“整體是一個在向年輕群體擴散的上升趨勢”。
“轉運珠”難成大生意值得註意的是，盡管這些“吉祥小物件”在市場經久不衰，但都還只能是小打小鬧的買賣。
以禦守、平安符為代表的吉祥小物件，更像是IP衍生品，人們之所以相信並且購買，是對提供禦守、平安符背後的寺廟、師傅的追捧。例如禦守中，淺草寺禦守之所以知名，是因為淺草寺是東京都內最古老的寺廟，與其背後積澱有關。名氣的IP不是隨意就能形成，大規模批量復制即失去可信度，普通商家難以介入。
而以水晶、轉運珠為代表的轉運飾品，由天然資源加工而成，對於商家而言，僅是店鋪眾多飾品中的一個類目，且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類飾品的復購率不高，無法單獨撐起一門生意。
但對於一些從事玄學行業的公司來說，在提供占蔔、算卦等服務的同時做一些轉運小物件的售賣，存在著較大前景。
此前深燃在《年輕人癡迷的玄學，是一門好生意嗎？》一文中提到，玄學行業的商業模式大致可分為內容向、工具向、服務向三種，而不論是哪一類商業模式，背後的公司大多配有轉運首飾、開運掛飾、福卡、擺件等吉祥小物件售賣，甚至還有轉運手機殼、轉運包袋等限量物品，這與這類生意需求量大、門檻低，魚龍混雜可操作空間大有關。
“祈福在消費任務裏屬於感性賣點，在物理得不到的階段，消費者就容易往祈福方向走，不論哪一代人”，潘超解釋，這也是他看好這一市場的原因之一。
但是，年輕人真的相信它能轉運嗎？
“現實不一定會按照自己想象的發展，有時迷茫，有時畏懼，有時會不知所措。人都在尋找不同的方式去寄托，禦守只是其中一種方式而已”，03年出生的小八解釋他為什麼每次重要考試前都買禦守時，這樣說道。
不同的時代會影響一代人的個性和想法，但最底層的人性和心理規律其實一致。心理咨詢師朱曉輝告訴深燃，“玄學在某些方面解決了人們的一些需要，這些轉運物也是一樣。”
他介紹，所有的轉運物，事實上都是利用“視網膜效應”和積極暗示的效果，來達成自我認知調整的道具。視網膜效應又稱為孕婦效應，是指當人們成為孕婦的時候，會發現街上的孕婦比以前變多了，這實際上是一種認知偏差。
在他看來，當人們佩戴了轉運物，內心會產生強烈的自我暗示，讓行動的時候更果斷積極一些，這樣的細小改變，確實在日積月累間能夠改變一些事情的結果。同時環境也會發生改變，“當你有轉運物的時候，周圍人也會察覺到你的需要，會有意無意滿足一下這種需求。比如單身女孩帶粉水晶求愛情，身邊人知道後，就會幫她引薦一些可能的機會。這種對外部環境釋放出來的信號也一定程度上幫助了她，”朱曉輝解釋。
00後，對新興事物有好奇心，更願意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隨著社會節奏加快，他們也開始承受更多的情感，學習或者工作壓力，這或許也是轉運物在年輕人中流行的因素之一。“渴望轉運，是人之常情，自己能給自己提供一些精神寄托，只要適度就好”，朱曉輝表示。
在知乎上，“為什麼00後的孩子還迷信？”的問題下，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答案——“為了對抗恐懼和未知，這個和年代無關”。
這或許也是轉運物件，經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蘇蘇、噠噠、徐飛、汐喵、無辰、小八、菜菜子、蛋蛋、琦琦、小微、白遠、王藝、小艾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