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燕子墜亡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作者:黃軼

電視劇《我在他鄉挺好的》(以下簡稱《在他鄉》)是近年來難得的優秀都市寫真劇。真實、接地氣,是其獲得好評的重要因素。故事以一群大學畢業後居留北京工作的青年為敘述對象、以劇中人物胡晶晶的自殺為聯結,圍繞喬夕辰、紀南嘉、許言三個漂在北京的東北女孩展開話題,呈現出城市化的移民時代都市異鄉人原生態的生存情狀:每天長途奔波擠地鐵、打卡,沒完沒了的加班和失業風險,職場的排擠和女性生育的困境,租房的糟心,防不勝防的網絡詐騙……雞零狗碎的事兒連篇累牘,就如“一地雞毛”。與這些相伴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充滿活力的喧鬧街區、寫字樓裏激發才智的創意和閨蜜們抱團取暖的人性溫馨,正如喬夕辰所說:“我喜歡北京,因為它夠大夠包容,如果你才華橫溢,你可以功成名就;如果你很平凡但是你又努力,也能小富即安;如果你什麼也沒有,你就努力踏實肯幹,也能有立足之地。”正是這些看似泥沙俱下的“不確定性”,使得城市新移民確定了自己的目標:在他鄉追尋自己的夢想。

《在他鄉》的接地氣,也因為劇情裏流淌著每個都市遊子“感同身受的痛”。在社會嬗遞的“變量”中,堅守與離去、同行與委棄、決絕與留戀,構成了他們每日都在經歷著的“斷舍離”,這是社會之“常量”,而每一次抉擇都是由他們的“底氣”——例如學歷、收入、家庭狀況、對人生的姿態和把控力,例如人品、人設、價值觀等共同參與完成的。《在他鄉》把生活裏有點狗血的“常”與“變”拋到我們面前,真誠而坦率。可以說,都市異鄉人或多或少都能在這部劇中“發現”自己,劇中人物的身上有著我們過往的影子和現在的故事,我們借由他們重新感知和召喚自己前行的那束光。

《在他鄉》整體格調的明朗,在經歷著疫情的今天很有意義。或許,它的故事不乏灰暗,但其色調不是迷茫的,其風格不是傷感的,它不喪不頹不佛,也不雞血不矯情,每個人物都閃爍著平凡而可敬的光芒。這不僅得益於編劇對主題的把控,也源自演員對人物詮釋的到位。

金婧飾演的胡晶晶是一個擁有“小太陽”般性格的姑娘,她在人前雀躍歡笑,人後默默消解自己的重重壓力,治愈系的她就像個“樹洞”,每個人都願意把自己的悲喜與她分享,卻恰恰忽略了她也有她的負重。故事的開端就是被抑郁癥折磨的胡晶晶在生日當天自殺,而姐妹團對其死因的不斷追索、每個人對胡晶晶內心的漸次悟解和自我反省,以閃回的方式貫穿全劇,直到劇終大家在長城上一一向胡晶晶告白,預示著她的逝去其實重塑了劇中的每個人。胡晶晶的故事就像一部紀錄片,樸素而深刻地連接了現實與過往、他者與自我,使敘述充滿張力又富有邏輯,在悲劇中氤氳著暖色。

該劇刻畫的職場有殘酷的拼殺和無情的踩壓,但我們從中看到的更多是向上的追求、成長的歷練和互助的善意,是每個人都渴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這座城市生根發芽,獲得更深的身份認同。劇中喬夕辰與簡亦繁的相識、相知與決定攜手未來,雖然有著異地戀的一些風險,但他們理性且執著,懂得自己內心的需求,都市光怪陸離的現實沒有阻擋他們對生活的判斷,也沒有削弱他們對未來的期許。紀南嘉和歐陽這一對人物的塑造,體現出導演和演員對角色出色的詮釋力。這是兩個可以說完全不搭調的人物:36歲的紀南嘉在事業上獨擅勝場,她身上有著東北女性特有的豪爽、剛毅和內在的真誠與寬容,在經歷了失戀、催婚、相親等打擊後,危機感和防備心都比較重,不願隨便嫁為人婦;歐陽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嘻嘻哈哈、隨遇而安的活寶似的大男生,他本來可以跟著父母定居美國,但從14歲回北京探親起就愛上了這座城市。這條胡同的一個水果攤點、那個街坊的一碗牛肉面,他都能從中發掘如魚得水的快活勁兒。他活得不爭不躁,體現出十足的北京市民氣質,同時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優裕的經濟條件讓他對情感和婚姻有著自己的深刻認識。如果說讓紀南嘉敞開心扉需要一種打開方式,那就是“歐陽”,歐陽莊諧有度的個性征服了紀南嘉,他們的相遇碰濺出美麗的愛情火花,暖化了我們,從他倆身上我們也看到了生命綻放的多種可能性。

編織這樣一個女性群像式的都市劇,很容易落入窠臼,《在他鄉》的編導在結構方式上可謂別具匠心。劇情雖然是“一地雞毛”似的日常寫實,但它打破了寫實主義文學純然的“生活流”般的敘述體式,其結構方式讓人耳目一新:例如每集片長70分鐘,這種容量能夠讓導演打破常規電視劇的線性直敘,更多運用插敘、倒敘、多線敘事、非線性剪輯、蒙太奇等相對多樣的電影化手法;該劇在連續劇中加入了單元劇的元素,使故事在主線分明的情況下兼顧到一些相對獨立的重點議題,如第七集的小標題是“斷舍離”——無論是喬夕辰與過去的感情斷舍離,還是紀南嘉對新感情到來的飄移不定斷舍離,當每個個體學會同過去斷舍離,才能迎接每一個更切近真實的當下和未來;該劇在敘事視角上主觀與客觀互滲,每一集的結尾都是一段旁白,對該集的重點議題進行闡釋,也起到了為全劇提綱挈領的作用;該劇的敘事立場立足真實,打破了二元對立模式,例如,對公司市場部主管盧以寧,生產後匆匆返回崗位、試圖用卑劣手段擠走占據其崗位的簡亦繁,編導也沒有徹底將其“黑化”,而是留給了觀眾許多思考的空間:盧以寧直到生產時每天都挺著大肚子在公司工作,羊水破了被救護車接走的那一刻還在叮囑部下工作的事,而公司老總等她去了醫院立即“空降”一名男主管頂替她……這就是職場內卷的殘酷真相,也是這個社會應該反省的現實。

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那些鳥的意象,尤其是片頭動漫中穿越叢林飛向都市的群鳥、那傷痕累累墜亡的白鳥、那站在屋檐觀望市井並最終築下小巢的燕子,似乎就是這些流寓大都市的年輕人的形象寫照——他們像候鳥一樣在北京和故鄉之間飛來飛去,一頭連綴著割不斷的親情鄉誼,一頭連綴著自己的夢想和愛情。這些沈甸甸的話題是我們這個時代不得不直面的窘境,《在他鄉》的編導以樸素而直接的方式揭開了它的面紗,有著“以四兩撥千斤”的從容。

和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進城打工的農民工不一樣,像紀南嘉、喬夕辰這樣漂在大都市、有學歷有事業有創造力的年輕人,他們既是突入都市的“異質”——都市將是他們這一代甚至幾代人的“異鄉”,故鄉也將不能再安放他們被城市文明招安的靈魂;也是這個時代社會結構中一個重要的階層——他們就是城鎮化最了不起的“因果”,城市離開了他們將失去新鮮的活力,呈現這個介入、衝突、掙紮的精神歷程是當下文藝作品理所應當的“宏大敘事”,《在他鄉》恰恰用“小敘事”的手法負載起了批判和審美的雙重力量。

(作者系上海師範大學都市文化研究中心教授)

來源: 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