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身上爬滿了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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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供圖/圖)

後墻寫著“護林防火人人有債”的土坯房子,就是裝滿了我兒時無數美好回憶的家。

我出生在張家口偏遠的農村,我家當時跟幾戶合住在一處院子。父母東拼西湊一百多塊蓋起了這4間土石結構的房子,算是有了一處屬於自己的家。在我出生7個月後的入冬季節,全家搬到了新家。蓋房子耗盡了家中所有,沒錢給我做條冬天穿的小棉褲,以至於我的兩條小腿凍紫了。

我兒子也是出生7個月後,為了我女兒上學,從廣州郊區搬到了市區。時間節點上,我跟兒子極為相似,不確定這是輪回還是巧合。

在我兒時記憶中,父母都是早出晚歸,有幹不完的活計,母親經常抱怨嫁入這條窮山溝。農村耕地聯產承包後,總算能吃飽肚子,日子逐漸好過些。父母最大的心願是我們姐弟三人長大後離開這裏到城市去,不願看到兒女們像他們一樣終日面朝黃土背朝天。

讀書是農村孩子為數不多的出路,姐姐為了照顧我初中輟學,我和哥哥還算沒有令父母失望。哥哥考上了大學,是附近3個鄉鎮上第一個本科生。我上了中專,畢業後國家可以分配正式工作。

兄弟二人是父母最大的慰藉和驕傲,但也增加了家庭負擔。晚上跟父母睡在炕上,常聽到二人低聲商量著借錢交學費,母親的嘆息聲不絕於耳。

家裏的二十畝黃土地,哪怕是早出晚歸也僅夠家庭基本開銷。不大的院子裏養過各種禽畜,馬、騾子、羊、豬、狗、兔子、雞等。長嘴的牲口每天都是要吃的,父母除了種田還要飼養它們。哥哥放學後總要給它們割草餵食,長大後才知道對他來說都是負擔。對我來說卻是玩伴,騎馬遛狗餵羊羔子帶來無數樂趣。父親在村子裏開起了小賣部,每天都有糖果吃,直到吃出了蛀牙為止。

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少時性格頑劣,卻是姐弟中唯一沒有挨過父母打的,現在我也秉持不打自己兒女。母親教育我們在外不能受欺負,我跟村子裏小朋友打架時也鮮有吃虧。在外闖禍也從不回家說,直至對方家長帶著孩子找上門來。小賣部除了賺錢補貼家用外,糖果罐頭也常作為母親替我賠禮道歉用途。

大人們整天忙著活計,無暇顧及淘氣的孩子們,而小朋友們打架生氣後很快又會一起玩。樹上掏鳥蛋,有時會摸到蛇;晚上偷別人家杏,裝在背心裏,回家發現肚子上爬滿了毛毛蟲;捉弄村裏的老太太,從果園圍墻掉到針葉有毒的萱麻草堆中,裸露在外的皮膚鼓起了疼痛奇癢的無數花生粒大的腫包……

在1990年代中後期,村裏的年輕人陸續外出打工。如姐姐一樣,村裏女孩們幾乎都是嫁到外地的。年輕男性要外出打工,除了賺錢也是在外能尋覓女朋友結婚。村裏小學撤並到鎮上,為了照顧適齡兒童讀書,家長們也都搬到鎮上,男人外出打工,女人生活在鎮上照顧孩子。

年輕人們離開村子,中年人變老,老人逝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原四十多戶近200人的村子,現在常住人口不足20人。每年的清明節或是村裏老人過世,在外生活的村人才會回來,結婚擺喜酒的場面已多年不見。小時心心念念惦記的別人家果園,早已沒人打理,杏樹、李子樹大多已枯死。多間人去屋空的老房子只剩殘垣斷壁,破敗不堪,它們像我家房子一樣,也是曾經年輕的主人們窮盡所有,親手一磚一瓦蓋起來的。世世代代以種地為生的老人們,現也明白種地不如打工,村裏耕地長滿了荒草,成了食草類野生動物們的家園。

這兩年政府推進空心村搬遷工作,連同其他幾條村一並安置到鎮上。世代土中刨食的村民們對搬遷看法並不統一。除非迫不得已,老人們真心不想離開這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同意搬遷的村民基本沒有勞動能力了,搬到鎮上生活求醫更加方便。不同意的村民確是有著不同的理由。地方各級政府一次次到村裏做工作,搬遷方案改了又改,結果是村民自願原則,可以搬遷安置上樓,也可以繼續村裏留守。

我們兄弟二人常年在廣東工作生活,一年難得回去幾次。父母年事已高,身邊缺少兒女照顧,他們自願搬遷,簽了安置協議。當政府通知安置房竣工,老房子的協議拆遷日期也臨近了。謹小慎微的二老擔心政府派人來拆房子,急著搬家入住,也已求人選好吉日。在我回到老家之前,家裏的同學已經幫忙選好了家具。不過,樓房雖已建好,水、電、暖氣等配套設施未完善,尚不具備入住條件。我們做通了父母思想工作,他們答應跟村裏人一起搬家入住,到時鄰居間也方便照應。

可以預見搬家後的不久,家裏的4間土坯房和院子即將在挖掘機的轟隆聲中被夷為平地,變成瓦礫與粉塵。我對家鄉的記憶也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模糊。我的兒女出生在廣州,也自認為廣州人。但我與許多背井離鄉來到大城市打拼的人一樣,自認是個廣州移民。不同的是,或許未來他們的家鄉沒有被安置、被搬遷、被推倒,而我的家鄉卻在地圖上消失了,再也回不去了。

家鄉可能留存的,只有坐落在村子東南方向,那塊埋葬著先人們,被族人們稱為風水寶地的祖墳了。

(作者為廣州企業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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