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狗咬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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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答案是意外。

意外已經緊緊盯著何順三十年了。

何順是名出租車司機,最普通的那種。收入不算很高,但生活也算體面。剛結婚沒兩年,準備要個孩子。

這一切都源自於——他能看見意外。

在何順眼裏,每個人頭頂上都懸浮著數字,當數字達到100時,意外就會發生。

小時候他也疑惑過,但是身邊人全當他是嘩眾取寵胡言亂語,一度讓他也認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很可惜並不是。

大學時期他曾參加過誌願者,談不上自願,更多的是為了畢業時拿到不錯的學分。

本是件好事,可他做義工時卻被小區裏的流浪狗咬了一口,何順依稀記得那時候他腦袋頂上的數字是50。

根據以往的經驗,數字越高發生意外的概率就越大,保險起見他還是決定去醫院打一針狂犬疫苗。

當醫生拿著針過來準備給他註射的時候,本應該下降的數字卻驟然飆升到了100!

何順不禁眼皮狂跳,就當針尖要紮進皮肉時他躲開了,“這針裏是什麼?”

“狂犬疫苗呀。”

看著護士疑惑的表情,何順心裏忐忑不已,頭上的100依然寂靜無聲地浮在那裏,而那護士頭上的數字也從20飆升到80。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另一名護士急匆匆的推門進來告訴他,拿錯藥了,那針裏不是什麼狂犬疫苗,是頭孢。

他對頭孢過敏,致死的那種。

那是何順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從此頭上的數字成了他生活的唯一信條。畢業後準備參加工作,幾乎所有工作都會讓數字上漲,在跳槽無數次後他終於找到了適合他的營生。

出租車司機。

當他做出這個決定時,數字毫無波瀾。

而人生大事最讓他頭痛,無論是和誰戀愛,數字都會緩緩上漲,如果不是家裏催得緊,可能他到現在也是單身。

最後他相親時遇到一個女孩,名字叫李茜,長相一般,但談吐文雅,最重要的是數字漲幅是最小的,從10僅僅漲到25就不動了。

說不上多喜歡,李茜很普通,和他自己一樣。

不過他早就一直幹著自己不喜歡的事,他喜歡釣魚喜歡遊泳,喜歡和水親近,但是數字不允許,相比這些他更怕死。

2

“順子,今天說啥你都得喝一杯!”

說話的是何順的大學同學伍竇,一晃三四年過去,如今一個宿舍四個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屬實難得。

“我喝不了啊!”

何順極力推脫著,眼前這四個同窗好友吆五喝六地勸著酒,讓他有些下不來臺。

“不給哥幾個面子是不?”

伍竇在這裏年齡最大,上學時就是宿舍裏的大哥,對其他幾人也是多有照顧,哥幾個都是船舶海洋工程的專業,可如今他卻開了個洗車場。

“你有啥嘚瑟的,你那出租車跑一晚上又賺不了幾個子兒,趕緊的走兩盅,咱好不容易聚一次別掃了興!”

伍竇面頰通紅,手裏拿著一瓶白酒就要往何順酒杯裏倒。

何順有些為難,他不是喝不了酒,也不是想著晚上多跑幾趟。而是腦袋上面的數字對這酒有意見,每當他冒出喝就喝的念頭時,那數字就會冷不丁的往高擡些。

“別,伍哥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咋能因為錢跟哥幾個賽臉呢?只是家裏老婆管得嚴..……”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人打斷了,“順哥你聽我一句,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喝多喝少都無所謂,但是伍哥敬你好歹也喝一杯嘛!”

說話的人叫江源,四個人裏他年紀最小,但是腦子最靈活,為人處世也最得體。

他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自從何順做了出租車司機,車子難免出點小毛病,伍竇幫了他很多次,都是鐵哥們自然也沒要錢。

念及至此何順也沒再推脫,數字漲就漲吧,反正睡一覺第二天就又回來了。

“好!”

伍竇見他終於答應下來,高興地念叨著這兄弟沒白交,順勢斟了滿滿一杯酒遞給他。

何順捏著酒杯擡頭瞟了一眼數字,原本只有25的數字已經漲到了30,他閉著眼睛咬咬牙,一狠心就把這杯白酒悶了下去!

辛辣味入喉,何順趕忙夾了兩口菜墊了墊,可隨後他卻楞住了。

白酒下肚頭上的數字竟然從30又降回了20!

真奇怪,何順心裏疑惑不解,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意外這個東西出乎意料才叫意外,真要事事都能琢磨透反而就沒那麼可怕了。

這飯局四人都很盡興,何順眼看數字不漲索性放開了吃喝,幾人其樂融融談天說地侃著大山,仿佛又變回了曾經的少年。

2

“那我和順子就叫個車先走了啊!”

伍竇扯著嗓子跟剩下兩人道別,本來何順提前離席想著早點回家別讓李茜擔心,奈何伍竇說啥都要親自把他送回去。

“伍哥,這多不好意思啊,你就別送了我沒事的。”

何順腿腳有些飄,但意識還算清醒,霧氣隨著他說話間從嘴中呼了出來。

伍竇哈哈大笑起來:“這大冬天的路不好走,回頭你出啥事我咋跟弟妹交代?哥幾個現在就你有了家室,我還等著你生個大胖小子喊我叫幹爹呢!”

“這還等啥?回頭我把車開過去,讓它管你叫幹爹,以後保養維護就全靠你了啊!”

何順顯然心情極好,頭上的數字依舊古井無波還是25,回家沒啥意外。

二人說說笑笑等了一陣終於招呼到一輛出租車,白酒的後勁讓何順開始犯迷糊了,看見出租車停在跟前情不自禁的就上前去拉駕駛位的車門。

“哎,幹啥呢你?還說沒事?咋的職業病犯了?”伍竇看見這一幕差點沒笑岔氣。

“哦哦……不好意思啊……”

何順尷尬地鉆進了後座,伍竇也進去大馬金刀地和他坐在一起,車內的暖風帶來一陣舒適感,何順險些直接睡過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縮在座位上時,眼角余光不經意瞟了一眼自己頭上的數字,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100!

他連滾帶爬地匆忙打開車門躥了下來,那數字才變回了20。

“你幹嘛啊你?有病是不是?”

那出租車司機本就不願意拉兩個醉漢,現在自己剛把車啟動這人又搞幺蛾子,簡直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半跪在地上的何順使勁眨了眨眼,發現伍竇和出租車司機腦袋上的數字竟都是100!

“伍哥!下來!”何順扶著車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喊道。

伍竇見狀趕忙下車,一把將何順拽了起來,兩眼一瞪出聲喝道:“耍什麼酒瘋,多危險!趕緊上車!”

不過還沒等他把何順扶上去,那司機就不耐煩地一腳油門把車開走了。

看著二人頭上的數字又變回20,何順彎腰大口喘著粗氣,醉意已經散去不少,外面寒風陣陣,他身上卻出了不少汗。

“伍哥,我……”

何順一臉為難地擡頭看著伍竇,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來,先醒醒酒。”

伍竇把他扶到路邊,隨手撣去長椅上的積雪一屁股坐了下來。

何順坐下後嘆了口氣,借著所剩無幾的醉意開口說:“伍哥,你信命嗎?”

“怎麼著?你喝了酒就會算命了?”伍竇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何順幹笑兩聲,話剛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他心想這事說出來也是沒人信的,估計也是被當酒後胡言亂語罷了。

“沒事,我休息一會就自己……”

他話說一半卻嗆住了,當自己冒出回家這個念頭時自己頭上的數字立馬又飆升起來。

家裏出事了?

何順低頭看了眼手機,現在晚上9點,李茜應該下班吃過飯了,是沒關煤氣嗎?還是小偷強盜?

念及至此他不禁慌亂了起來,趕忙撥通了李茜的電話。

“何順?”

“小茜,是我。”

電話另一頭傳來了李茜疑惑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一切正常,可接下來該怎麼解釋卻讓何順犯了難。

“你...在家還好嗎?”

“什麼好不好,你不是和朋友吃飯去了嗎?喝醉了?要我去接你嗎?”

李茜話語中流露出的關切之意讓他心裏一暖,“沒事,有伍哥陪我呢,我一會……”

看著頭上居高不下的數字,何順只得改口道:“一會去伍哥家待一陣,晚了你就先睡吧。”

“那你早點回來。”李茜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別喝太多。”

聽見電話那頭的李茜不再說話,何順急忙喊道:“等一下!”

“怎麼了?你是不是出啥事了?”

“我……沒有,你在家註意安全。”

何順狠狠心掛了電話,他現在不知道李茜頭上的數字是多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會出什麼意外。

但他不能回家,因為100,會死。

李茜對他很好,是個稱職的媳婦,如果何順看不見那些數字很可能會和她恩愛一輩子。

可他能看到,結婚那天開始李茜頭上的數字一直在50左右徘徊,他不喜歡這麼高的數字,連帶著也不太喜歡李茜本人。

何順心裏負罪感很強烈,腦中思緒更是亂成一團,他不斷地在心裏解釋給自己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不怪自己。

“你要去我家?”

伍竇的聲音打斷了他翻騰的心,何順暫時拋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搖了搖頭,“沒,我在外面清醒清醒就行,伍哥你先回去吧。”

“嘖。”

伍竇皺著眉頭數落起來,“大學就數你小子神神叨叨,都三十的人了怎麼還這個樣?”

說著他站起身來拍拍何順肩膀,“那我就先走了,實在不行你回去跟何源他們待一會,別坐外面凍感冒了。”

“行。”

3

何順並沒有回飯店,而是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冰冷的數字像達摩克利斯之劍一般懸在頭上,冷冷地註視著他,無增無減。

他低著頭心存僥幸地暗示著自己,用近乎幼稚的行為祈禱著。

“只要我每一步都不踩在地磚縫上,小茜在家就一定不會出事……”

何順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沒有註意到頭上的數字隨著離家越來越近而慢慢增長。

不知過了多久,地磚沒有了,前面是一條被雪覆蓋變得模糊不清的斑馬線,而馬路對面就是何順的家,也是他眼下不願回去的地方。

有點冷。

何順雙手環抱搓了搓手臂,掃了眼頭上的數字。

50。

他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馬路,冬天的夜晚靜悄悄,只有路燈慘白的光線打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一輛來往的車都沒有。

穿過馬路,來到樓下,他沒有選擇坐電梯,而是緩慢地一步步從樓梯走上去。

掏鑰匙,開門,這個重復了無數次的動作卻讓何順的手心微微冒汗。

他終於回了家,隨手帶上門瞅了眼數字。

50。

“啪嗒!”

一聲脆響嚇了何順一跳,隨著客廳的燈被打開,他腳邊多了一雙拖鞋。

“也不看看幾點了,這麼晚。”

何順第一次打心裏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好,已經12點了,她還在等自己回家。

隨後他心底又湧出莫大的愧疚,自己真的值得她等待嗎?

“小茜,過兩天咱倆看個電影去咋樣。”

何順窘迫地捂著嘴巴,不想讓酒氣噴在她臉上。

“好呀!”

李茜頓時眉開眼笑,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感覺自己老公似乎有些變化,可具體又說不上來。

“把衣服脫了吧,熱水我給你燒好了,洗個澡別感冒了。”

熱水淋在身上讓何順放松起來,霧氣環繞,他出神地盯著頭上朦朧的數字,依然是50。

一夜纏綿。

“起床了,別睡了。”

經不住李茜推搡,何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來昨天喝的確實有點多,現在有些頭痛。

“你快來看看!”李茜急切地呼喚道:“昨天咱們這出事了!”

出事了?何順揉了揉昏漲地腦袋,一屁股坐在沙發裏。

隨著電視內主持人嘴巴開合,何順雙眼逐漸瞪了起來。

“因積雪地滑路面狀況不佳,昨日本市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造成2人死亡多人受傷...”

他死死盯著其中一名遇難者的照片,正是那個出租車司機!

酒醉錯過預定回家的出租車,他意外因此躲過一場劫難

何順沒有因和死亡擦肩而過竊喜,只有深深的後怕和自責,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攔下那輛出租車,這個同行是不是就不會死?

又或者坐上他的車去其它地方能不能救他一命?

何順苦笑著搖搖頭,命運也好意外也罷,僅憑頭上的數字是無法揣測的。

“滴滴……”

正當他感慨時,手機響了,是伍竇。

“餵,伍……”

“順子,你過來一趟。”

“這麼早?去你店裏嗎?”

“對,盡快。”

伍竇說完就掛了電話,手機裏只剩下嘟嘟的聲音。

又出什麼事了?

何順收起手機一頭霧水,擡頭瞟了一樣數字,依舊穩穩停在50,他心中一陣無奈,看來事兒還沒完全過去。

“小茜,這周六日有空嗎?”

李茜端著早點坐在他身邊點了點頭,“看電影?”

“嗯,這兩天不想跑車了,歇歇。”

早晨的公交車上人頭攢動,沒那麼冷,何順怔怔地打量著隨著公交車停停走走而輕微搖曳的數字。

頭頂80的年輕人給頭頂50的老太太讓著座位,哈欠連天戴著安全帽的建築工人頭上只有20,而公交車司機鼻子下夾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頭上的數字已經達到了90。

這一切他們都不知道,車內的人們像是手表內精密的零件嚴謹地推動著指針前進,數字讓他們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但現實中他們卻又好似毫無瓜葛,只是萍水相逢。

這一切荒誕又真實,而何順對此也早已麻木,不知何時他就不再關心別人頭上的數字,因為他感覺這是別人的人生,和自己無關。

依舊是50。

宿醉帶來的後遺癥讓何順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到了伍竇開的那家洗車場。

冬天生意不太好,早晨這裏更是門可羅雀,伍竇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順子!來!”

伍竇看見何順走來趕忙把他招呼進來。

“怎麼了伍哥?著急忙慌的。”

只見伍竇神秘兮兮地把何順拽進小辦公室,倒了杯熱水給他。

“早上的報道你看了嗎?”伍竇試探性地問道。

“車禍那個?”

何順聞言心裏打起鼓來。

“是,就你昨天發酒瘋跳車的那個。”伍竇表情嚴肅,語氣帶著一絲疑問,“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差不多吧。”何順打著馬虎眼:“也是早上我媳婦拉我起來看的。”

伍竇目不斜視地盯著何順沒有說話,辦公室中頓時陷入了沈默,僅剩窗外的寒風拍打著窗戶發出輕輕地啪嗒聲。

何順不知怎麼了,有些走神,這聲音讓他想起了昨晚回家小茜丟給他的那雙拖鞋。

“順子,雖然你平時做事有點神經兮兮地,但是你從不對哥幾個撒謊的。”

伍竇打破了沈默,意有所指地說道。

是啊,因為撒謊會讓數字上漲,所以自己從不撒謊,何順感覺心裏有些憋悶。

唯一一次撒謊,可能就是婚禮那天對小茜說的……

“順子?”

何順終於被伍竇用高八度地聲音拉回了現實,他苦笑著點點頭,“伍哥你要問啥就問吧。”

伍竇站起身拉開了辦公室的窗戶,混雜著街邊油條香味的寒風瞬間灌了進來,何順咽了咽口水,小茜給他做的早飯他忘記吃了。

“你是不是有啥能力?逢兇化吉那種?”

伍竇用正經的語氣問出了個幼稚的問題。

何順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沒那麼誇張,差不多算第六感吧。”

“我就知道!”

伍竇一拍大腿,雙手撐著膝蓋坐在了何順對面,“大學你就不顯山不漏水,好幾次要掛科都被你補救回來了,那次你做誌願者,如果不是被狗咬了一口指導員肯定不會讓你及格!”

何順聽完頓時哭笑不得,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伍竇搓了搓手,有些謹慎地問道:“你這第六感,準麼?”

隨後他又擺了擺手自言自語地說:“應該是準的,不然你昨天……”

伍竇擡頭看了眼何順,見他沒有反應,一咬牙改口說道:“順子,哥拜托你個事!”

話音剛落,好似知道何順會答應一樣,他頭上的數字竟開始緩緩上漲。

何順有些慌亂,“買彩票什麼的我可預言不來啊,我只是……”

“我媽病重住院了。”

伍竇說出這句話時嘴角微微抽搐了幾下。

何順楞住了,脫口而出問道:“要我幫你什麼?”

“幫我看看我媽,她……她還有多久。”

4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何順很不喜歡,自從之前打完狂犬疫苗他就對這個地方抱有很大的恐懼。

走過彎彎繞繞的走廊,乘上了嘎吱作響的電梯,何順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頭上的數字,60了。

哪怕醫院裏很多人頭上的數字都比這個數高得多,他也渾不在意,這是他的60。

病房內和外面是兩個世界,裏面不冷,床頭擺著幾束鮮花,何順吸了吸鼻子,這裏沒有那種讓他厭惡的消毒水味,只有紫外線消毒後所殘留的淡淡味道。

但病床上的人和病房外大多數人幾乎沒有區別,數字都是100。

除了她是伍竇的母親。

伍竇站在病床前手足無措得像個小孩,何順第一次見到那個天塌不驚的男人這樣的一面。

伍竇輕輕喚醒了床上的女人,用低沈的聲音開口說:“媽,我朋友來看你了。”

女人微微睜開雙眼,嘴裏嘰裏咕嚕地不知在喃喃著什麼,伍竇像是能聽明白一樣,不住地點著頭,嘴裏也不斷應承著。

“好……好……我知道。”

不過片刻,她又沈沈睡去,伍竇見狀向何順揮了揮手,兩人輕輕地從病房中退了出來。

何順疑惑地問:“阿姨剛才說什麼了?”

“不知道。”

“那你一個勁點頭。”

伍竇幹笑一聲,“肯定是讓我別擔心難過之類的話吧,她之前清醒的時候常說的,應該不會錯。”

何順拍了拍伍竇肩膀,“阿姨她……”

“回去說。”伍竇搖了搖頭。

回去的時候伍竇把車開得很慢,同樣的距離所用時間是去時的兩倍。

何順不禁想起了昨天的夜晚,他低聲喃喃道:“不要踩地磚縫隙……”

“什麼?”伍竇沒聽清。

“沒事,開你的車。”

何順感覺心裏有團黑雲壓著自己喘不過氣來,似曾相識的情況,但數字卻讓結果截然相反。

現在已經是正午,燦爛的陽光驅散了不少寒意,可洗車場內依舊一個人都沒有。

“你這停業了?”何順皺了皺眉頭。

伍竇停好車,帶著何順又回到了那個辦公室,早上他給何順倒的那杯熱水早已冰涼。

“算是吧,我媽她……”

答案在嘴邊,何順說不出來,字很少,很燙,很重。

他端起桌上的那杯涼水一飲而盡,隨後不由得打了個機靈:“恐怕不行了。”

伍竇點了點頭,似乎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答案。

“這次多謝了。”

“你……咋辦?”伍竇古井無波地表情讓何順感覺十分別扭。

“還能咋辦?”伍竇苦笑一聲,“我準備把洗車場賣了。”

何順楞了一下:“她已經不行了,賣洗車場做什麼?”

伍竇表情詫異地看著他,“她是我媽!”

這四個字重重拍在何順心頭,他再也無法繼續麻痹自己,他不得不承認那躺在床上的不是冰冷的數字,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伍竇的母親!

“我讓你幫我看看她不是考慮要不要繼續治病,我只是心存僥幸罷了。”

伍竇嘆了口氣,盯著何順接著說:“無論能不能治好,我都要治。”

他眼神有些冰冷,一字一頓地對何順說:“別讓你的第六感支配自己。”

何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從洗車場出來的,伍竇的話像膠水一般堵在心頭。

他想起了大學時的伍竇。

伍竇成績很好,專業課幾乎都是滿分,畢業後他也問過伍竇為什麼不去找專業對口的工作,而他總是避而不談。

可自己呢?又是為什麼去做了出租車司機?

他想起了李茜。

如果李茜病重,自己會不會散盡家財去治那讓人絕望的100?或許會?

而婚禮上的那些誓言,在司儀見證下的海誓山盟,又有幾個字是發自內心的呢?

人性經不起考驗,而他覺得自己甚至不配被考驗,自始至終他都只是那該死數字的傀儡!

他不記得李茜習慣用哪種牌子的口紅,他只知道李茜塗口紅會讓他數字上漲,所以他總是撒謊說難看。

他不記得李茜喜歡吃什麼,他只記得和李茜在一起吃什麼會讓他數字下降。

包括來洗車場之前,何順心底都埋著一顆不安的種子,他覺得自己頭上的數字高居不下是因為自己的老婆!

打車,回家。

5

南方的雪很少見,除了前幾天下過一場,就再也沒見到過雪的影子。

周日是個司空見慣的晴天,何順卻罕見地和媳婦出門逛街去了。

“想去哪下館子?”何順開著出租車載著李茜在繁華的市區轉悠著,而擋風玻璃前的空車牌早就被放了下來,今天顯然是他們的二人世界。

“隨你咯,還是上次你帶我去的小籠包?”李茜笑吟吟地坐在副駕,雖然今天出門是計劃之中,但她心情卻格外的好。

“換個口味嘛,他家韭菜包子塞牙。”

李茜聞言莞爾一笑,“塞就塞嘛有什麼關系。”

“韭菜味的吻你不介意?”

“你……沒個正經!”

李茜臉蛋紅彤彤的,也不知是不是車裏空調開得暖了,何順只覺得她現在和婚禮那天一樣漂亮,可能她雙唇上淡淡的口紅也有一部分功勞吧。

最終還是李茜做主挑了個沒去過的館子吃了一頓,午飯過後二人便來了電影院,一番推脫依然是李茜做主,選了個老片。

大話西遊。

“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娶我嗎?”

電影散場後,李茜眨著眼睛調皮地問道。

何順裝作為難地樣子思考片刻,“再娶一個你?我怕身體吃不消啊...”

“什麼呀!”李茜白了他一眼,“氣氛都被你破壞啦!”

何順揶揄道:“上天給我那麼多機會,你怎麼不問問我娶不娶上天啊。”

“那你娶不娶嘛!”李茜沒好氣地問。

“當然不娶。”

“為什麼?”

“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做個蓋世英雄,和上天在一起我像只臭蟲。”

何順理所當然的得到了一個不是韭菜味的吻,這是結婚以來對他來說最真實的一個,無論是心底泛起的漣漪,或是臉上留下的唇印,都真實無比。

可不去看不代表沒有,何順頭上的數字已經達到了80,李茜依舊是雷打不動的50。

散場後的影院門口人山人海,周日給了人們不短的休息時間,但空間卻顯而易見的被壓縮了。

何順開車七扭八拐的終於挪到了出口,可剛開出去沒幾步路,有個衣著單薄的女孩就小跑過來攔住了他們的車。

他楞了一下,擺擺手表示不載客就要開走,李茜卻有些不忍地說:“拉一個吧,反正要回去了,順路跑一趟也行,這地方難打車。”

何順臉色有些難看,不是因為這個女孩破壞了他們的二人世界,而是她頭上那觸目驚心的100讓何順忐忑不已。

不管這個女孩會不會像之前出租車司機一樣重蹈覆轍,李茜可還坐在自己車裏啊!

何順心裏糾結萬分,無論如何他也不想李茜出事,無論如何。

可耳邊卻響起李茜輕柔的話語:“我的蓋世英雄可不會臨陣脫逃哦~”

女孩還是上了車,她臉蛋長得標誌,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有些文靜,可能是怕生,有點不愛說話,只是告訴了何順目的地,明光橋。

明光橋建在明光湖上,是情侶們最常去的地方之一,橋上的路燈只有一半,每當夜晚來臨橋上情侶的影子就會被投射到湖面上,心形的橋墩拱衛著影子,是個拍照留念的好地方。

到地方以後女孩道了聲謝謝就匆忙下了車,何順見狀不禁長出一口氣。

“看把你緊張的,我在你身邊影響你工作了?”李茜捂著嘴調笑道。

“沒有的事。”

女孩頭上的數字又讓何順變得沈默寡言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李茜解釋,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當出租車往家方向開了片刻後,速度卻越來越慢,最後在路邊停了下來。

“怎麼了?”李茜疑惑問道。

何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突然想起來伍哥找我有點事,你開車先回吧,我去趟洗車場。”

“你怎麼最近神出鬼沒的。”李茜皺皺眉頭,“那你路上小心點,早點回家。”

“好!”

蓋世英雄怎麼能臨陣退縮。

李茜開車走後,何順大步流星跑向明光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救那個女孩,還是只為了證明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這個數字牢籠。

或許只是單純的做他自己。

當他趕到明光橋時,那女孩頂著刺眼的100正站在橋邊盯著湖面出神。

“你好……”何順氣喘籲籲地走到她跟前。

“你是?”女孩回過神有些疑惑。

“剛才那個出租車司機。”

“哦。”

女孩點了點頭就不再理會他,女孩對何順的到來顯得無動於衷,頭上的數字也依然頑固的停在三位數。

“你叫什麼名字?”

何順快速地思索著辦法,他冒出一個又一個念頭測試女孩頭上的數字。

“王琳。”

“你會遊泳?”

“不會。”

“那你還準備跳下去?”

90。

蒙對了!

王琳奇怪的看了何順一眼,被猜中心思的她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起伏。

“他不喜歡我。”

“但他依然在這個地方告訴我會和我永遠在一起。”

何順聽明白了,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勸這個女孩。

王琳眼中流露出傷感地神色,“當時我和他的影子就抱在一起不分彼此,我和他分開了,可影子呢?我要把我的影子撈出來。”

眼看王琳頭上的數字又有上漲的趨勢,何順眉頭緊皺,一個有一個想法從腦海中冒出。

終於,王琳頭上的數字有了松動。

“我幫你吧。”

何順上前輕輕把王琳抱進懷裏,伴隨著她的啜泣聲,她頭上的數字飛速下降,在兩人分開後終於穩定到了20。

湖中的影子也隨著二人的動作涇渭分明,何順頭上的數字已經上升到了90,“這下你...”

話還沒說完,一道“噗通”聲卻打斷了他!

他猛然回頭看去,橋頭停著一輛他再眼熟不過的出租車,車門打開,內裏的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他毫不猶豫地從橋上縱身躍下,直撲水中那道被激起的漣漪!

終於,屬於他的數字到達了100。

“小茜!”

李茜在湖水中模模糊糊地聽見了他的聲音,看見了一道身影飛速從橋上落下。

這道身影沒有金甲聖衣,也沒有七彩祥雲,卻是那個娶了她的人。

那個可笑的蓋世英雄。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萬幸的是湖面除了那兩聲“噗通”,再沒有其他波濤。

何順緊緊抱住李茜,費力地遊到心形橋墩下,傾斜地橋墩只能勉強讓一個人斜靠在上面。

他吃力地托著李茜,讓她上半身盡量浮在水面上,可刺骨的湖水如同喪鐘一般陣陣敲打著他的身軀,逐漸麻木的雙腳告訴他,他的時間不多了。

“你騙我。”李茜眼中一片晦暗,無力地倚靠在橋墩上。

看著李茜頭上僅剩25的數字,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眼前這女人的50正是因為自己,一直以來她全心全意地分攤著自己的那25,而自己那25也正是因為真心喜歡上她,才變成了50!

壓在何順心頭地黑雲已經消散,他冷不丁想起一句詩。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何順上下牙打著顫,吞吞吐吐地說:“我騙了你很多,但所幸上天給了我一次機會。”

他咧嘴一笑,“所以我會再騙你一次,咱倆死定了。”

話音剛落,橋上竟扔下來兩個打滿氣的遊泳圈!

李茜頓時楞住了,“這是...”

“咱車裏的。”

何順趴在泳圈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李茜扶了上來,“原因回家會給你解釋,所有的原因。”

是數字。

當初幹這航的時候出租車的後備箱無論放什麼東西數字都會漲,直到他放了兩只泳圈。

荒誕,且真實。

春天萬物復蘇,可何順卻感覺自己怎麼也復蘇不起來。

因為今天下館子吃的又是韭菜小籠包。

“你當初怎麼敢跳的呀。”何順百無聊賴地又談起了往事。

“賭你會救我唄。”李茜全然不在意當時有多危險,反而有點得意。

何順無奈地揉揉額角,“我不會遊泳咋辦!”

“你會!我知道你喜歡遊泳,喜歡釣魚,更喜歡一個人擡頭看著天花板發呆,哦不,看著數字發呆!”

李茜雙手托腮直勾勾盯著何順牙縫中的韭菜問:“你知道我喜歡什麼嗎?”

“喜歡什麼?”

“我喜歡你。”(原標題:《數字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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