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穿過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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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註:本文有劇透

電影《007:無暇赴死》片尾,瑪德琳·斯旺駕駛著那輛棕灰色的Aston Martin V8,駛向片頭她和邦德因誤解而分手的意大利南部小鎮馬泰拉。車窗外崇山峻嶺,轎廂內溫馨寧謐。他們的女兒坐在副駕的位置上,眨巴著如同蔚藍色湖水般明亮的眸子。瑪德琳扭過頭,“讓我來說說,關於你的父親詹姆斯·邦德,一個男人的故事。”

《007:無暇赴死》劇照,最終一戰。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來自007官網。

“爵士樂之父”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在1969年的007電影《女王密使》中演唱的插曲《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適時響起……全劇終。

1962年,第一部007電影《諾博士》問世。2022年,世人就將迎來這一世界電影史上最長壽,也是最成功的諜戰系列電影六十周年。銀幕上,007的故事,已經講了整整六十年。那一刻,瑪德琳想同女兒訴說的,恐怕是在《無暇赴死》後即將卸任詹姆斯·邦德一角的演員丹尼爾·克雷格,自2005年接手這一角色後,十六年來的歲月點滴。

他來了!那個乘風破浪的“夾心蛋糕”

故事的原點,要回到2005年10月14日,英國倫敦的聖凱瑟琳大道 (St Katharine's Way) 碼頭,“HMS 總統”號帆船的泊位處。那天上午,隨著在泰晤士河畔舉著長槍短炮攝影記者們的鏡頭所向,三艘皇家海軍的快艇乘風波浪,從倫敦塔橋下疾馳而來。正中那艘艦艏坐著一人,他戴著墨鏡,穿著救生衣,在九名頭戴墨綠色貝雷帽英國軍人的護送下,棄船登岸。一位黑人海軍中校早早候在岸邊,五指並攏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2005年10月14日,演員丹尼爾·克雷格在倫敦東部的泰晤士河上亮相。

他來了!在擊敗了克裏夫·歐文、裘德·洛、伊萬·麥格雷戈、科林·法瑞爾和亨利·卡維爾等兩百多位候選者後,一頭金發、身高不到一米八零,時年37歲的英國演員丹尼爾·克雷格,身著中規中矩的深色西服,像是個希斯羅機場候機大廳裏行色匆匆的推銷員,就這麼出現在媒體面前。

他就是要在第21部007電影《皇家賭場》中扮演傳奇英國特工詹姆斯·邦德的新貴嗎?媒體現場就打上了個問號。

在隨後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氣氛也談不到友好。畢竟在原著小說作者伊恩·弗萊明那裏,這麼寫筆下特工的尊容“邦德盯著鏡中的自己:一個黑色頭發,高顴骨,和自己身形相同的人。”畢竟在2002年,007電影四十周年之際卸任的第四位邦德飾演者皮爾斯·布魯斯南還是那樣的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彼時,接手第五任007飾演者的丹尼爾,遠沒有現而今應對媒體的裕如,談到剛才現身方式的感受時,他竟然激動地說,“我嚇得*都快出來了!”

《成為詹姆斯·邦德:丹尼爾·克雷格的故事》截圖。

這話正好被記者抓住,連同不滿他竟然還要穿著救生衣搭乘快艇的表現,在第二天各大媒體的報道中,標題《THE FIRST BLOND BOND》都算是客氣的了。當晚BBC的報道中,兩位主播的開場白道出了世人的心聲,“我們真的準備好迎接第一位金發邦德了嗎?”

《皇家賭場》時期的丹尼爾·克雷格。

顯然英國觀眾並沒有準備好,而遠在中國乃至全球的觀眾也大都同感。盡管之前20部007電影從未在中國內地公映,但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錄像帶的家庭傳播,以及閉路電視的播放,不少上點歲數的觀眾對肖恩·康納利、羅傑·摩爾的演繹印象深刻。而在九十年代中期,作為冷戰後的首位007飾演者,皮爾斯·布魯斯南所出演的幾部邦德電影,依托盜版碟片的唾手可得和“超強糾錯”VCD機的平價,早已走進千家萬戶。不少八零、九零後觀眾對布魯斯南至今念念不忘,不去深究原著小說的內涵與時代背景,“帥!”是他們心目中007飾演者的先決條件。

《成為詹姆斯·邦德:丹尼爾·克雷格的故事》截圖,丹尼爾·克雷格作為新任邦德飾演者,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並同兩位制片人合影。

但誰來出演邦德?這事我們都說了不算。

007電影的制作從來就是一門家族生意,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完全接手該系列制片工作的邁克爾·G·威爾遜(Michael Gregg Wilson)、芭芭拉·達娜·布洛克利(Barbara Dana Broccoli)兄妹,早就對丹尼爾·克雷格青眼有加。

“我看過他很多影片,不論出演何種角色,他都能緊緊抓住你的目光。我記得他讓我覺得非他莫屬的那一刻,早在正式遴選開始的數年前,我在電影《伊麗莎白》(是的,在那部電影中凱特·布蘭切特封後奧斯卡最佳女主角)中看到他所飾演的約翰·巴拉德,他在走廊中行走的那場戲,我就覺得,哦,這是我在大銀幕上看到過最有魅力的一個人。毋庸置疑,他是一位電影明星,而且演技出色。”在今次《無暇赴死》海外公映前,紀錄片《BEING JAMES BOND》在Apple TV上推出,芭芭拉·布洛克利開門見山。“應該提一下當時業內的狀況,丹尼爾在圈內不被認為是演男主角的料。大家都認為他是個出色的男配角,但在我和芭芭拉看來,他完全具備出演男主角的潛質。”兄長邁克爾·G·威爾遜補充道。

《皇家賭場》初版小說封面

兩位制片人的力挺,讓丹尼爾度過了早期的公眾信任危機——當年,甚至有007影迷在網絡上發起“克雷格不是邦德”的簽名運動。但制片人心裏其實很清楚,有危機的並不是丹尼爾,而是007電影本身。其實,從007小說誕生之初,就伴隨著爭議,甚至連伊恩·弗萊明的老婆安妮都對《皇家賭場》嗤之以鼻。評論家們說,“這是一部詭異的小說,充斥著SM情節,令人作嘔的性愛。無論機會看起來多麼渺茫,女人們都無法拒絕和邦德上床的誘惑。同時這部小說赤裸裸地在描寫勢利,而勢利的來源並非是勢利小人,而是一位花天酒地的紳士。”

肖恩·康納利飾演初代邦德,他同這一角色相互成就,也伴隨爭議。

而早期007電影呢,在嚴肅的影評人那裏也並不受待見。這從首位飾演者肖恩·康納利直到若幹年後憑借在《鐵面無私》(1987)中的精彩演繹,才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上就可見一斑。順便說一句,他也是至今唯一一位捧得過小金人的007飾演者。除了邦德永遠不會受傷,永遠都打不死,這些超英漫畫才有的套路,這一系列的“隱疾”伴隨著全球女權運動的高漲,隨時都可能會拿來作為標靶。《無暇赴死》的導演凱瑞·福永在接受采訪時提到,1965年的007電影《霹靂彈》,片中一位療養院的女護士連聲對邦德說,“Oh, no.”邦德回應著,“Oh,yes.”隨即便是一場“壁咚”的橋段,“在現在看來是不可想象的。”

《無暇赴死》片場照,導演凱瑞·福永為兩位演員說戲。

就像是1960年代,大衛·尼文出演的《007別傳:皇家賭場》(是的,紐約左派知識分子導演伍迪·艾倫還在片中出演了角色)便對007“正朔”電影發起挑戰。即便上世紀90年代後期,皮爾斯·布魯斯南飾演的007如日中天之際,邁克·梅爾斯編劇並主演的《王牌大賤諜1、2、3》也沒忘記改寫和反諷007電影。這些搞笑之作,自然沒有撼動007電影的高歌猛進,但當布魯斯南最後一部007電影《擇日而亡》上映的同年,馬特·達蒙的《諜影重重》系列開啟,真正的威脅到來了——實際上,90年代中期,湯姆·克魯斯的《碟中諜1》就已經奏響了嚴肅諜戰片回潮的號角,只可惜“靚湯”在此後劇集中,風格一直搖擺不定。

《明日帝國》劇照,第五任007飾演者皮爾斯·布魯斯南。

《諜影重重》回到了後冷戰時代肅殺的職場氛圍,並且吸納了包括中國功夫片在內的動作元素和跑酷技巧,看得人血脈僨張。反觀《擇日而亡》呢,它是比此前任何一部007電影票房都要高,卻依舊是“搖勻,不要攪拌”的老調調,而隱形汽車、噴射吊鉤的腕表,CG特效做出的“冰宮”……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前“9·11事件”的慘烈撞擊下,在世人新千年後普遍迷惘不安的情緒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要知道,伊恩·弗萊明當年創作007小說的初衷和誘因,是對抗“一幅橫貫歐洲大陸的鐵幕”,捍衛自由世界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的。

《雷霆殺機》劇照。上世紀80年代,黑人女演員葛蕾斯·瓊斯飾演的邦女郎。

007電影的主創團隊,很早就意識到問題所在。就拿現而今《無暇赴死》中黑人女演員拉莎娜·林奇幹脆接過了邦德退休後的007番號來說,其實007電影中早就開始關註並著力展現女性分庭抗禮的力量。

1985年的《雷霆殺機》中,黑人女演員葛蕾斯·瓊斯(她是安迪·沃霍爾的靈感繆斯)飾演的“Mayday”便已經將邦德整得灰頭土臉了。80年代後期,主演過兩部007電影的蒂莫西·道爾頓,是一位演莎劇出身的威爾士明星。他接過007的“殺人執照”後,曾問制片方,“我該怎麼演?”得到的回答是,“照原樣演下去。”

提摩西·道爾頓,第四任邦德飾演者。

“摩爾已經把他的方式演繹到了極致,我不能簡單照搬他的風格。邦德系列已經有些循規蹈矩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自己的模仿者。而一旦你的表演失卻了深度、本質和矛盾衝突,角色必然會開始變得膚淺。是什麼造就了這一系列電影,是什麼讓它繼續發展?你需要回到(小說)原點。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英雄,砰!砰!砰!砰!砰!是我們所見過的,最骯臟、頑強、刻薄、險惡、獸性的英雄。這才是這一系列電影的本質。我想讓人們重新認識邦德的這些性格,讓他重新變得真實。” 蒂莫西·道爾頓是這麼說的,在電影《殺人執照》(1989)中也確實做出了如此的努力。可在007電影運轉慣性面前,在柏林墻即將被推倒的前夜,他的想法和努力終究超越了時代,亦湮沒在時代嘈雜的潮水中。

英國王室出席《無暇赴死》倫敦全球首映禮。

交代了這些過往,制片人兄妹為何死撐丹尼爾·克雷格接手《皇家賭場》便不難理解。他們需要回到小說的原點,更需要找到一張嶄新的面孔和年富力強的體魄,來完成對盎格魯薩克遜雄性文化、海洋文明的救贖與“招魂”。在《無暇赴死》此次的倫敦全球首映禮上,英國王室齊整出席——早在1977年007電影《海底城》的首映禮上,彼時的查爾斯王子就曾作為貴賓出席,此後基本上每部007電影英國首映,王室成員都會到場站臺。《海底城》的電影開頭,邦德在雪山上被克格勃的同行一路追殺,不得已跳下懸崖,觀眾看著他急速下墜……揪心的剎那,邦德的傘包展開,一頂碩大的“米字旗”降落傘托起了他。恰如2012年倫敦奧運會開幕式上,丹尼爾·克雷格護駕英國女王空降倫敦碗的殊榮。同年上映的007電影《天幕殺機》中,電影借邦德領導M夫人之口為他直接下了定義,“An exemplar of British fortitude(英國人堅忍不拔的榜樣)。”

讓我們再把時鐘回撥,2004年丹尼爾·克雷格主演了人生第一部重要的電影作品《夾心蛋糕》。在這部接棒蓋·裏奇《兩桿大煙槍》的英倫黑幫片中,飾演一位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的販毒精英。片中有句臺詞,“做生意的藝術就是做好中間人”,而中間人身份註定了性格的復雜與沈郁。丹尼爾在片中那深邃的眼神,湛藍裏透出一絲靈動,可以說提前鎖定了天上即將掉下的“殺人執照”。

《無暇赴死》劇照,丹尼爾·克雷格和黑人女演員沙拉娜·林奇“共享”007番號,並肩作戰。

“在我看來,我當時在業界算是蠻成功的,甚至超出了我從影前的期待。但我還沒有出演過帥氣的角色,你知道皮爾斯·布魯斯南之前演過《雷明頓·斯蒂爾》(又譯《龍鳳妙探》)、羅傑·摩爾之前演過《聖徒》。他們在演過的角色中,已經能讓人聯想到詹姆斯·邦德,而我只拍過一些小眾文藝片,的確沒什麼說服力。我沒接過充滿紳士風度又沈穩老練的角色,當時也不想演這樣的角色,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演。”在《BEING JAMES BOND》,丹尼爾·克雷格回憶說。

不知道怎麼演?就對了!別忘了彼時除了兩位制片人外,前任邦德飾演者皮爾斯·布魯斯南、提摩西·道爾頓、喬治·拉紮貝、肖恩·康納利和羅傑·摩爾,乃至新任邦德候選人之一的克裏夫·歐文都發言捍衛克雷格。肖恩直截了當地告訴意圖挑事兒的記者,稱丹尼爾在這個角色上“非常出色、了不起”。他們又究竟看重了他哪一點呢?

“體格即是性格”,流行文化中沒被殺死的成年男性

不妨讓我們先回到007電影的原點。1961年,制片人艾伯特·布洛克利(現任007制片人兄妹的父親)和哈裏·薩爾茲曼聯手從伊恩·弗萊明手中買下小說的電影改編版權,並專門為此創立了Eon制片公司——公司名稱來自一句類似賭桌術語“all in”的motto,“Everything or nothing.”足見兩人要拍好這一系列電影的心雄萬夫。可誰來飾演這位風度翩翩、面容堅毅的特工?候選名單中不乏加裏·格蘭特這樣的大牌。在選角的關鍵時刻,拜嗨腕兒們都看輕了這一角色,也拜一位制片人的妻子向丈夫力薦所賜,肖恩·康納利進入候選者名單。

是年夏天,康納利邁進公司所在地梅菲爾的辦公室。他堅挺的翹臀,讓制片人哈裏·薩爾茨曼和“聯合藝術家協會”的執行官巴德·奧恩斯坦都想吹口哨,看著他大步流星穿過街道,兩人不約而同地說:“他動了!就像一只叢林中的獵豹。”沒錯,作為007電影中首任邦德飾演者,肖恩·康納利和銀幕上的詹姆斯·邦德是互相成就的關系,沒人知道一文不名的肖恩能否演好一位花花公子,也沒人知道大銀幕上的邦德究竟該是怎樣的模樣和做派?演員和角色都是在世人質疑的目光中冒尖、成長,並彼此成就為人生贏家。

肖恩·康納利和兩位制片人以及原著作者在一起。

丹尼爾·克雷格最喜歡的邦德飾演者正是肖恩·康納利,他最喜歡的邦德電影則是肖恩在1963年出演的《來自俄羅斯的愛情》。而如果比較兩人各自的經歷,則不難畫出不少交疊:肖恩出生在蘇格蘭的愛丁堡,父母都是底層工人,13歲就不得不賺錢養家。社會是他的大學,更教會他要在貧民區立足,拳頭比舌頭更管用——丹尼爾出生在英格蘭柴郡的切斯特,父母的階層雖然比前者高,但在他幼年時便已離婚,他不得不跟隨母親搬到利物浦的貧民區。要強的母親節衣縮食供他上富人區的小學。他在學校的成績並不理想,也常常被衣著光鮮的同學奚落,他同樣會為了尊嚴和面子揮動拳頭。十六歲輟學,進入倫敦國立青年劇院訓練,之後又進入市政廳音樂及藝術學院深造,在倫敦學表演的七年,學費和房租一直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端盤子洗碗半工半讀的日子沒少吃苦頭。

007系列電影《皇家賭場》片場照,導演馬丁·坎貝爾(後中)為演員說戲,他身旁的女演員是周采芹,周采芹身邊是丹尼爾·克雷格。每一次007主演的遴選都不啻為一場豪賭。

這裏可以提一筆,丹尼爾當年在松林片場試鏡的戲份,恰好就是《皇家賭場》中邦德和一生摯愛維斯帕·琳達在火車上初見那場戲。電影中兩人上來就互不相讓,維斯帕對喝著金鐘酒莊的紅酒,身著昂貴的套西,戴歐米茄腕表的邦德說,“從你的衣著上看,你上過牛津或類似的名校,也認為男人就該穿成這個樣子。不過你的態度如此不屑,我猜你不是出身富貴人家,同學們八成也讓你吃盡苦頭……”這場精彩的對手戲,從知人論世的角度,不可能不觸及丹尼爾本人的過往,因為他演得實在是太絲絲入扣了。

肖恩·康納利和丹尼爾·克雷格在接演007前的共同點還包括,他們之前基本上都是演些小角色,且沒有一個角色同007的人設類似。但更值得玩味的是,大銀幕上,這兩位男演員在成熟女性面前都很有眼緣:康納利在《春夢留痕》(1958)中同彼時比自己大十歲的女明星拉娜·特納搭檔,後者力主他出演這部電影。克雷格在《母親的春天》(2003)中,飾演一位與女友的年邁母親有染的男人,也展現出他在大銀幕上刻畫復雜情感關系的能力。

《來自俄羅斯的愛情》劇照, 那場著名的車廂打鬥戲。

“007導演”之於新西蘭人馬丁·坎貝爾,可謂名副其實。皮爾斯·布魯斯南、丹尼爾·克雷格接手007後的第一部電影都是他執導的,在坎貝爾看來,前者是冷戰後的邦德,後者是“9·11”後的邦德。在前年來華參加某電影節上,坎貝爾告訴筆者,實際上,每位邦德演員都是截然不同的。“肖恩·康納利奠定了邦德的形象,他是位了不起(Terrific)的演員。羅傑·摩爾很愛開玩笑,並不強悍,他是位非常‘有趣’的邦德。蒂莫西·道爾頓是位出色(Great)的演員,演技曾在莎劇舞臺上得到錘煉,但他出演的邦德卻不是很出色。皮爾斯·布魯斯南是位完美的(Perfect)邦德,看起來性感英俊,拍動作戲也很瀟灑,其實他的風格很像肖恩·康納利。丹尼爾·克雷格,他更加硬朗(Much Tougher),個性中也有黑暗的一面,最像原著小說中的邦德。”

平心而論,007電影中邦德絕非總是依賴高科技的裝備致勝。在《來自俄羅斯的愛情》中,肖恩飾演的邦德和羅伯特·肖飾演的幽靈黨殺手在東方快車的車廂裏打鬥的戲份,現在拎出來看依舊讓人喘不過氣來。而只有到了丹尼爾一任上,影片風格的調整,才讓他確然成為一名動作戲演員。專職體能和戰術訓練老師西蒙·沃特森,是一位從SAS退役的職業教練。西蒙回憶起和丹尼爾的初次見面,對方從拖車中睡眼惺忪地走出,手裏拿著培根三明治,叼著香煙,“他說,‘哦,不。’我說,‘哦,是的。朋友,咱們正式開始了,首先你得把這兩樣東西都戒掉。’”

《無暇赴死》拍攝期間,丹尼爾·克雷格康復訓練照。

西蒙介紹說,在《皇家賭場》開拍前,丹尼爾每周六天,從早六點到晚十點都在訓練。他把這比作“季前賽”,從丹尼爾每天要像職業健美運動員一樣吃六頓飯,就足見他日均要揮灑的卡路裏。“訓練強度堪比一名奧運運動員,完全改造了他的身材。他自己說,‘我看起來一定要配得上這個角色’。”制片人邁克爾·G·威爾遜對此表示相當滿意。

《天幕殺機》片場照。攝影:比格雷格·威廉姆斯。

比格雷格·威廉姆斯在過去20年間是007電影的片場專職攝影師。他介紹說此次《無暇赴死》拍攝期間左踝關節處骨折,“受傷後,他必須保持體形,必須讓自己準備好重新開始拍攝,而且他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丹尼爾在健身房裏總是非常努力,他的體格是角色性格的一部分。懂我的意思嗎?他必須仍然像邦德一樣走路,像邦德一樣做事。”

“體格,即是性格的一部分”,這話點出了丹尼爾·克雷格一任邦德的顯著特色。這從007系列電影中的兩個關鍵道具的嬗變就可見一斑:首先是他的歐米茄腕表,在丹尼爾出演的前幾集007電影中,這枚在前任腕上充任電鋸、強磁場、起爆器、甚至可以發射鐳射激光的玩意兒,老老實實地回歸了讀時的基本屬性;其次是那臺Aston Martin DB5,在《天幕殺機》中邦德載著M駛向天幕莊園,面對上司的抱怨,邦德掀開了操縱桿上的紅色按鈕相“威脅”——這是個老梗,《金手指》(1964年)中肖恩摁下這個按鈕,整個副駕座椅便會在瞬間彈射出去。新任軍需官Q的調侃道出了改變的發生,“怎麼,這年頭你還想要一支定時炸彈的原子筆嗎?”

《皇家賭場》劇照,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邦德遭受酷刑。

可以這麼說,在丹尼爾一任的007上,神乎其技的裝備退居次席,紮紮實實的身體和拳拳到肉的“殺人技”才是邦德最有力的武器。這又不由得想起伊恩·弗萊明在小說中對邦德的描寫,“他起初只佩戴便宜的廉價貨,方便在格鬥時把腕表套在指關節上當作揍人的武器。”學者汪民安在今年一篇《身體觀,決定了我們的世界觀和倫理選擇》的采訪文章中說道,“20世紀的現代藝術放棄了對身體外在可見性的描繪努力。他們對身體的內在性感興趣,但這種內在性又不是像倫勃朗那樣通過對外在性的描繪來表達的,這種內在性也不是魂靈或者精神這一類的東西。他們要直接展示內在性,或者說,要展示那種不可見的身體。但什麼是內在性呢?身體的內在性就是力、能量或者意誌。現代藝術致力於展示這些不可描述的東西。”多少可以作為邦德乃至伯恩、蝙蝠俠等電影系列在新世紀嬗變的理據。

美劇《廣告狂人》播出結束後,《紐約時報》刊載了一篇題為《誰殺死了流行文化中的成年男性?》的評論。文中寫到,“男權的式微已經持續了很多代。大多數人都把這看做是一種進步過程。較之以前的排外壓抑,我們現在社會更為自由開放。但是對男權的批判可能還帶來了不那麼愉快的後果。在我看來,在試圖擺脫男性家長權威的同時,我們還扼殺了所有的成人,雖然這可能是出於無意。”觀點看似煞有其事,現實卻有點殘酷。如果說“近80年來全世界男性的精子質量下降了50%”的消息不絕於耳只是一種器質性病變,大銀幕上,近些年來數得著的“硬漢形象”早已近乎絕跡。

《天幕殺機》劇照,邦德自行用刀片取出胸前彈片。

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邦德,是不多的一個。《天幕殺機》中,他先是自己在盥洗臺上用折疊刀剜出了胸部殘留的彈片——很納悶,為什麼一直沒有人讀解這個場面,難道不能同史泰龍在《第一滴血3》中點燃黑火藥給傷口消毒的場面並駕齊驅嗎?繼而在澳門的酒店,他在頦下抹上剃須膏,用鋒利的剃頭刀自顧自地刮胡茬。不要輕視這個情節,自從1963年盧奇諾·維斯康蒂執導的電影《豹》中,伯特·蘭卡斯特飾演的薩利納親王如此料理自己的胡須後,大銀幕上就鮮見這一暗藏“殺機”的儀式感。更不要忘了肖恩·康納利在《金手指》中是拿著吉列刀片安全剃刀剃須的,而在《擇日而亡》中布魯斯南用的則是飛利浦電動剃須刀。“我一貫喜歡按老辦法做事。”片中,丹尼爾飾演的邦德如此臺詞。顯然,他在最近三集007電影中表現出的“old-fashioned way”,擊中了不少人懷舊的情意結。

“成長”“情感”“系列”,是他這一任成功的關鍵詞

在讀下面的文章前,請先再次重溫前文提摩西·道爾頓的大聲疾呼。它終於穿過時代和歷史的迷霧,照進了草木蓊郁的松林片場。在丹尼爾·克雷格接到制片人電話,通知自己確定出演詹姆斯·邦德的當晚,他興奮地跑下樓買了一瓶伏特加和一瓶香艾酒,還買了一個調酒杯,試著在家調制一杯007專屬雞尾酒“Vesper”。一晚宿醉,醒來後的丹尼爾分外清醒。他當然意識到“出演007系列電影的挑戰”,更明白007系列電影是一部“賺了很多錢的大機器”,稱自己的目標是為詹姆斯·邦德帶來更多的“情感深度(emotional depth)”。身邊多數朋友也善意提醒他,“邦德之後,你還有自己的生活。”

丹尼爾·克雷格在《無暇赴死》片場。

在談所謂的“情感深度”之前,不妨先回到2006年公映的電影《皇家賭場》開頭,邦德在接連消滅了兩個“內鬼”才正式晉升“00”級情報員。這同此前每一位邦德的出場都不同。肖恩·康納利在《諾博士》中出場便是一副賭場高手、歡場浪子的模樣,這由此前007說為這一人設所背書。而此後每一位邦德的亮相都延續了“老炮兒”的調門,各個富有格調、舉止老道,諳熟人性且遊戲人間,而這又是由他們的前一任的表現所鋪就。而從之前每一集的故事講述上看,也大都遵循邦德一登場就有一個拯蒼生倒懸,解世界危困的任務等著他去完成,而他只要按部就班,做就對了。觀眾並不對電影抱有終極懸念上的期待,演員出身的美國總統裏根曾就此在電視節目上歸納過,“有人希望我發表一下對邦德這家夥的看法。好吧,他無所畏懼、智勇雙全。另外,他還總能抱得美人歸。”

《雷霆谷》劇照,肖恩·康納利飾演初代邦德。

克雷格飾演的邦德,打破了這一設定。盡管《皇家賭場》中為他設定了硬橋硬馬、飛檐走壁的身手,但他的心智卻難言成熟。這表現在他竟然可以在別國領館槍決一位恐怖分子,卻忘記了先打爆攝像頭,這令英國政府陷入了外交危機。而之於一個男性而言,自身的成熟終究表現在情感世界的穩定。自1969年,喬治·拉贊貝出演的《女王密使》中,邦德第一次真正愛上一位姑娘,並同她結婚,新娘卻在婚禮當天被幽靈黨黨魁暗殺。之後,007便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不婚主義者。《皇家賭場》裏邦德和維斯帕劫後余生在療養院定情的戲份中,丹尼爾·克雷格說出了007電影迄今為止最深情的告白,“我沒有盔甲了,你卸下了我的盔甲。無論我還剩下什麼……無論我還剩下什麼,無論我是誰,我都是你的。”在這句不長的臺詞中,他的面部呈現了從頑皮可愛到瞬間收斂笑容,深情嚴肅的表情轉換,值得反復觀摩。

《皇家賭場》劇照,維斯帕是邦德的一生摯愛。

丹尼爾所飾演的邦德同女性的關系突破,還體現在他同上級M夫人的關系上。自《黃金眼》(1995)起,著名演員朱迪·丹奇接手了這一領導角色,此前每一任邦德上司都是男性出任——在本集《無暇赴死》中,現任M(拉爾夫·費因斯飾演)坐在軍情六處回廊的沙發上,這裏墻壁上懸掛著朱迪·丹奇版M的油畫掛像,以及在上世紀80年代出演這一角色羅伯特·布朗的掛像,顯然是給老影迷的回憶。

《皇家賭場》劇照,朱迪·丹奇(右)飾演007的領導M。

說回朱迪·丹奇,在整個布魯斯南的007任期內,電影中的M仍然還是個“工具人”般的存在,這著實可惜了她的演技。丹尼爾一任中則不然,邦德和M夫人間越處越像是一對母子(不要忘記小說中邦德是個孤兒的人設),盡管《量子危機》(2008)中邦德調侃過她是個絮叨的老媽子,但在日常稱謂中,邦德對M夫人的稱呼,早已悄然轉換為“M”還是“Mum”的含混不清。

在2012年《天幕殺機》中,更把這對“母子”間的相愛相殺推演到極致。出於職業要求,M夫人在緊急狀況下下令手下開槍,以致誤傷邦德,但他依舊在軍情六處的危難關頭挺身而出。片尾,M夫人在安葬邦德(生)父母的教堂裏以身殉職,邦德抱起奄奄一息的“母親”眼含熱淚,面部不住地抽搐,深情地吻著她的額頭……彼時就有影評稱,忘了那些走馬燈般的邦女郎吧!原來,M夫人才是那個邦德心頭最重要的“邦女郎”。

《無暇赴死》劇照,拉爾夫·費因斯(前)飾演007的新任領導M。

邦德會哭嗎?小說裏不記得寫過,此前每一任演員也從沒這麼演過,但克雷格就是一位“愛哭鼻子”的邦德。2015年《幽靈黨》公映前,丹尼爾和主創一行來華宣傳電影,筆者曾在新聞發布會上向他直接提問,“此前的007都遵循著‘抿著嘴唇(不哭)英式男子漢的氣概,但你在過往的電影中,為維斯帕之死而哭,為M夫人之死而哭,此次你在射擊‘長兄’布洛菲爾德的直升機時也流下了淚水。我想知道這是編劇或導演的要求,還是你在表演上的情不自禁?”

“在上一集當中,因為M女士去世了,M女士對詹姆斯·邦德而言,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就像他的母親一樣,在她去世的時候,詹姆斯·邦德唯一一個跟家庭親情比較相近的聯系就斷了,所以他當時感到非常傷心。在這部電影中我不知道邦德到底有沒有哭,但我知道在這部電影中他非常地沮喪,就算他哭了也不是因為傷心或者高興的情緒,而是因為他迷失了自己,他對自己生氣,因為他沒能拯救自己的愛人,他在這一集中會表現出極度的沮喪和對自己的憤怒。”面對面,丹尼爾回答說。

2015年《幽靈黨》公映前,007劇組宣傳照。中為007電影制片人芭芭拉·布洛克利,右為英國導演薩姆·門德斯,他曾在2012年執導《天幕殺機》。

布洛菲爾德一角是007電影中“幽靈黨”的黨魁,從第二集《來自俄羅斯的愛情》中就有出場。這裏需要補課的是,盡管過往007一直站立在冷戰前線的最前沿,但電影中他極少同敵對陣營的同行直接發生衝突,編劇的高明之處在於,在兩大陣營中間杜撰了一個從著裝到手段都很像克格勃的恐怖組織“幽靈黨”——2012年為紀念007電影五十周年,推出的該系列電影紀錄片《Everything Or Nothing: The Untold Story Of 007》中,邁克爾·G·威爾遜回憶起繼父艾伯特·布洛克利,也就是昵稱“ Cubby”的007電影元祖制片人的觀點,“ Cubby從不認為邦德被世人接受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總有一種預感,終有一天會在中國和俄羅斯看到007電影的身影,人們都不希望這個世界陷入到暴力的混亂當中。”這話多少解釋了,新世紀後隨著中國內地電影市場的勃興和壯大,丹尼爾飾演的每一部007電影都得以公映的原因。

《幽靈黨》劇照,克裏斯托弗·瓦爾茲 飾演幽靈黨黨魁。新世紀後,由奧斯卡金像獎得主參演007系列電影,甚至“充任”反派大Boss成為007電影一大特色。

情感厚度擊中了人性本身,成長故事是故事成功的不二法門。克雷格一任007電影的另一顯著特點便是隨著新世紀漫威宇宙的崛起,重新找回“幽靈黨”,進而試圖構架這一系列電影自身的“宇宙”體系。這尤其體現在他出演的《皇家賭場》(2006)、《量子危機》(2008)、《天幕殺機》(2012)、《幽靈黨》(2015)間,每一集雖依舊可以獨立成篇,但內在聯系卻史無前例地加強了——通過邦德不斷探尋維斯帕背叛自己之謎,逐集導向幕後大反派“幽靈黨”黨魁的最終現身。

就此,青年電影人蔣萊近期在接受筆者采訪時無意間拋出的觀點,多少可以解釋這種變化:“這跟當下觀眾的觀影習慣有關系。你很難抽出一天兩個小時的時間坐下來看場電影,但網劇你可以一天抽40分鐘,而且電影看兩個小時看完就完了,還要再等幾年,過癮的感覺不一樣。網劇是長期的,你每天都可以參與,每天都可以沈浸在角色發展、沈浸在故事中。”

2021年,丹尼爾·克雷格年滿53歲。羅傑·摩爾是史上出演007電影時年齡最長(55歲)紀錄的保持者。顯然,丹尼爾不想再去挑戰這一紀錄。在上一集《幽靈黨》宣傳期間,他就曾說過 “寧願割腕,也不想再演007了”。但《幽靈黨》龐雜的故事,讓片尾邦德和瑪德琳博士的絕塵而去顯得太過草率。作為史上最成功的007飾演者,是的,丹尼爾從《天幕殺機》起就全面介入劇本創作,乃至成為該系列的聯合制片人之一,我們幾乎可以這麼判定。他需要一場盛大而隆重的告別,一次好整以暇的再見。

《無暇赴死》劇照 邦德退隱在牙買加的山林湖海之間。今次的拍攝地也是原著小說作者寫作007系列故事的所在地。

這,便是他在今次《007:無暇赴死》中再度回歸的緣由。電影開頭,邦德歸隱田園——在伊恩·弗萊明正對著加勒比海的牙買加“黃金眼”別墅(現已被開發為同名酒店),他正是在那裏完成了多部007小說的寫作——電影中邦德的歸隱地,也是在該處搭建的公寓中,足見整個電影對丹尼爾的禮遇。而在在片頭字幕階段,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彩色波點元素,先就致敬了第一部007電影《諾博士》的片頭樣式。

不要去苛責《無暇赴死》的電影故事,裏面大反派薩芬的基因武器並不新鮮——不過,考慮到眼下依舊在全球肆虐的新冠病毒也是“復制機”的原理,通過劫持我們的細胞來復制自己的基因組。你不得不苦笑,這一次老梗倒是對上了天時。邦德對薩芬說,“History isn't kind to men who play God /歷史對試圖扮演上帝的人們從不仁慈。”其實是在致敬《諾博士》中邦德對諾博士的忠告,“妄圖統治世界的舊夢,精神病院裏充滿了自以為是上帝或者拿破侖的人。”

《諾博士》劇照

《無暇赴死》中,丹尼爾·克雷格奉獻了接手以來最為松弛的一次表演。這同他和諾米,一位接替他代號007的黑人女特工間的調侃就表露無遺,“Just the number.”而在同M接頭領受終極任務前,兩人望著泰晤士河內的遊船,反復說著一句話,“Just the usual.”也可見邦德此番回歸閑庭信步的英雄氣概。“007不過就是個數字”、“電影中的故事也只道是尋常”,作為成功打破了一個個007電影刻板印象的人,丹尼爾合該有這樣的自信和從容。

《無暇赴死》劇照

就是在這樣輕松的氛圍中,丹尼爾·克雷格飾演的邦德,竟然有了一個之前素未謀面的親生女兒。那份驚喜下的舐犢情深,他依舊演繹的令人動容。片尾,在得知自己被基因武器感染,此生都無法和親人相見親昵時,身負重傷的邦德放棄了逃生的努力。影迷們會理解他在那一刻的“生死疲勞”,望著滿天疾馳而來的飛彈,克雷格飾演的邦德,打破了007電影最後一個不變的鐵律:獻上了“波神留我看斜陽,縱化大浪亦何妨”的悲愴之美。片尾照例沒有“彩蛋”,但“JAMES BOND WILL RETURN”的熟悉字樣,依舊出現在黢黑的大幕之上。在此之後,世人將繼續期待“post-post-9·11 era/後後9·11時代”新一任的邦德飾演者。

這就是丹尼爾·克雷格的007電影故事。兩周前,加州好萊塢星光大道上,他留名一顆星。這顆新星恰如其分地位於好萊塢大道 7007 號外,緊鄰羅傑·摩爾爵士的那顆,距離柯比·布洛克利的那顆僅一個街區。“對於邁克爾·威爾遜和芭芭拉·布洛克利,我從內心深處感謝你們,”克雷格在儀式上說。“沒有你們,我就沒有今天。我從沒想過我會聽到自己這麼說,但在好萊塢到處走走是一種絕對的榮幸。”

丹尼爾·克雷格留名加州好萊塢星光大道。

責任編輯:程娛

校對:張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