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蛇皮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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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解放軍報客戶端•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 作者:李嫻 王子琪 郭華秀 張旭彤

“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 11月2日,由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網絡輿論局、中央網信辦網絡新聞信息傳播局、退役軍人事務部思想政治和權益維護司指導,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主辦的“尋訪英雄”網絡互動活動在湖北省來鳳縣正式啟動。

活動啟動後,我們收到了一條來自革命老區江西的線索。今年六月,江西高安在進行退役軍人信息采集時,發現一位曾立下赫赫戰功的百歲老兵。11月7日,我們踏上了這片紅土地“尋訪英雄”——

百歲老兵陳訓楊:盛光與螢火

在故事開始前,我想先問這樣一個問題——

你有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嗎?

如果有,你藏了多久?

如果,這個秘密,是你幹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你,還能藏得住嗎?

當然,說到這兒,你不必懊惱自己腦海中常會冒出一個做“有名英雄”的念頭,你也大可不必內疚自己曾有過“做好事想留名”的想法。因為,這對於普通人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就連心理學研究都發現,我們的大腦實在太不喜歡秘密。

老兵陳訓楊 夏一軍 攝

然而,有這樣一個人,他從戰火硝煙中走來,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返鄉復員後,卻把用鮮血換來的赫赫戰功當成“不能說的秘密”埋藏在心底,這個秘密一守,就是六十余年。

他叫陳訓楊,今年已經一百歲了,如今是江西省高安市大城鎮洲上村的一位普通農民。那天我見到他的時候,老人正坐在院子裏和老伴兒撿茶籽,腳邊臥著一條農村隨處可見的土狗,悠閑地曬著太陽,這幅秋日裏靜謐的畫面讓你不忍上前去打擾。

陳訓楊和老伴兒在剝茶籽 夏一軍 攝

如果不是那只深陷、坍塌的左眼眶會讓你產生一絲好奇,可能沒有人會把眼前這位安靜慈祥的老人和70年前那一次次殘酷慘烈的戰鬥聯系在一起,也不會有人知曉這是一位在“渡江戰役”“解放江山(今浙江衢州江山市)”等戰役中榮立過2次一等戰功、1次三等戰功,被評為“水上英雄”的老兵。

老兵陳訓楊 夏一軍 攝

1.信仰

有這樣一句話,在大時代的漩渦中,我們都是小人物。

的確,近代以來,災難深重的中國內憂外患,無辜無助的百姓流離失所,生於1920年的陳訓楊以及他的家人也難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命運。

如果不是生在那樣一個動蕩的年代,陳訓楊或許就如同無數個普通的農村青年一樣,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歷史,永遠都沒有如果……排行老七的陳訓楊先後失去了自己的六個哥哥,兩個參加紅軍失去了聯系,兩個被日軍炸死,還有兩個被國民黨抓壯丁一去不返。

“雙手被死死地用繩子捆著,騙我說只是去運送裝備。”如今,老人還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被抓的情形。1948年,由於戰事吃緊,陳訓楊最終也被抓壯丁到國民黨部隊當了兵,而那時,與他相依為命的父親才剛剛去世。

不到四個月,陳訓楊在一次戰鬥中被解放軍俘虜,而這第二次被“抓”,卻為他打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那碗面吃得好香喲!”陳訓楊剛被俘,一位解放軍班長就遞給他一個高粱面兒的窩窩頭,讓他先墊墊肚子。可窩窩頭太硬了,咬不動,班長就帶著他去炊事班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70年過去了,老人再次回憶起來,還是忘不了那碗面的溫度。

是拿遣散費回家,還是參加解放軍,就像我們所熟知的那樣,當時年輕的陳訓楊也面臨著同樣的選擇,但他隱約覺得,這支隊伍和國民黨的隊伍,好像不一樣。

“在我們家鄉,這是孝子孝女才幹的事情啊!”俘虜訴苦大會上,陳訓楊含淚訴說著自己失去父母兄弟的悲痛,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連長、指導員臨時制作了八塊靈牌,帶著全連和他一起祭奠親人。望著眼前托舉著靈牌的連長和指導員,陳訓楊心裏有了答案,他要和他們走一樣的路,因為,這是一條向著光明和美好的路。

“報仇還是回家?”,指導員問他們,70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仿佛還能穿越時空,聽到陳訓楊和一百多名戰士那聲響亮的回答:“報仇!”

老兵陳訓楊 夏一軍 攝

人心是最大的政治。誰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把誰放在心上。

此刻的陳訓楊,在共產黨的隊伍裏,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人民”——它是中國人的大多數,是陳訓楊自己,是他逝去的親人,是他的戰友、鄰居,是他見過的許許多多普通的老百姓,他打仗,是為了他們!

就像一名紅軍戰士曾在寫給家人的信中說:“我們不僅懂得怎樣打仗,特別懂得為什麼要打仗。我們的生命已經貢獻於革命了,我們一點汗,一滴血,都是為工農而流。”今日,已無從考證這個戰士叫什麼,但我們確切地知道他、知道陳訓楊,信仰什麼。

後來,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的陳訓楊和指導員說:“我來晚了”,指導員說:“不晚,萬裏長征才開始第一步。”就這樣,陳訓楊踏上了一心跟黨走的“長征之路”,而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停下腳步……

即使在“文革”中,陳老遭受不公,他都仍然惦念著要把黨費交上;平反後,組織上要將當時扣除的工分給他補上,他卻執意不要,說道:“只要有共產黨員這個身份,就夠了!”

有件事,陳訓楊的兒子至今還記憶猶新。1950年,在雲南剿匪途中,陳訓楊的左眼被彈片擦傷,後經治療才無大礙。1993年,年近七旬的他,舊傷復發,左眼球被摘除,共用去醫藥費630多元。鎮民政所知道後,讓陳老的兒子帶好住院發票去報銷,沒成想卻遭到了父親的斥責:“家裏出不起這筆錢嗎?還要向國家伸手?你這共產黨員難道是混進去的?”為了防止家人再打報銷的主意,陳訓楊幹脆將住院發票全部撕掉。

不為官、不為錢,只為主義,只為信仰。正因為這種無以言喻的精神之甘、信仰之甜,陳訓楊,才一路走來,無怨無悔。

陳訓楊向犧牲的戰友敬禮 夏一軍 攝

2.功勛

藏起的是功名,藏不住的是老兵身上的“勛章”。

失去的左眼、嚴重變形的肩胛骨,滿身的創傷,這是戰火留給這位百歲老兵的印記與榮光。然而,這些都還不算什麼,對陳訓楊而言,他說,能夠活著,已經足夠幸運。

在陳老的回憶中,那一場慘烈戰鬥的場景永遠難忘——

1949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決定發起渡江戰役,百萬大軍枕戈待旦,準備橫渡長江,直取南京,國民黨以70萬兵力扼守長江天塹,企圖阻止解放軍渡江。

陳訓楊所在的第46師138團決定成立渡江突擊隊,搶占渡口,打掉敵人的堡壘,為大軍開路。

突擊隊,其實就是“敢死隊”,報名條件有三個:黨員、南方人、識水性。

“就符合一個,南方人。”采訪中我們問他,“這些條件您都符合嗎”,陳老一笑,告訴我們:“當時哪管那麼多,聽說要選突擊隊,就報了名。”如今,談起這些事,老人很平靜,但我們都知道,這幾乎是一次向著“死亡”的選擇。

戰鬥在淩晨打響,江面風大浪高。一聲令下,渡江突擊隊劃著船向長江南岸衝去。敵人密集的炮火不斷落在船的周圍,炸起衝天水柱,被炸死的魚,還有犧牲戰友的屍體,成片成片地浮在江面上,難以分辨。

戰場上,信念,是信仰者的衝鋒號;勇敢,是無畏者的護身符。即使身邊不斷有人倒下,但剩下的人依然勇往直前。陳訓楊說:“自己當時根本沒想到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只一心向前衝。”300多人的突擊隊,只有50余人突破封鎖線,完成占領敵陣地的任務後,最終只有十幾個人活了下來。

成功打掉敵人堡壘,陳訓楊又馬不停蹄地領到了新的任務,運送戰友過江。冒著槍林彈雨,他擔任小船的舵手,在江面上來回六次接送戰友。

從淩晨兩點到第二天清晨八點,陳訓楊靠著一身打不爛的“鐵骨頭”,未曾停歇,不知疲倦。最後一次過江,他的小渡船被敵人的炮彈擊中,炸成了碎片,陳訓楊靠著一塊木板,在江面上漂了好久才上岸。

這場戰役後,陳訓楊榮立一等戰功,被授予“水上英雄”稱號,並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這麼傳奇的戰鬥經歷,你們都知道嗎?”采訪時,我們問過他的家人、鄰居,還有村幹部,他們都不甚了了。陳訓楊的孫子陳傳球說:“打仗的事兒爺爺倒是講過不少,但我們哪裏知道,主角竟是他。”

老兵陳訓楊 夏一軍 攝

這些天,我們一直都在努力讀懂陳訓楊,讀懂他的深藏功名,讀懂他的淡泊名利,我們想讀得透徹,再透徹一些,我們想知道,這個秘密,為什麼一守就是六十年。聽完這段故事後,我們似乎又懂了一些——

1950年,陳訓楊隨部隊入朝作戰。在朝鮮戰場上,誌願軍經常遭受到敵人的炮火攻擊,還要忍饑受寒。

那天,對於陳訓楊來說,是一個普通的戰鬥日。休息時間,他還和戰友圍坐在一起,抱團取暖。朝鮮的冬天實在太冷了,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在冰天雪地裏,才能感受到一絲溫暖。

到了他上哨的時間,陳訓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雪,向遠處走去……突然,“轟”的一聲巨響,等他回過神,轉頭望向剛才休息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幾分鐘前還活生生的戰友們,就這樣,在他面前,沒了。

“想想和我並肩作戰的戰友,一個個都倒下了,我還能活著,成了家,生了兒子,我哪有顏面到處對別人宣揚呢?”在陳訓楊心中,這種傷痛綿延太久,那是戰友對戰友的思念,更是幸存者對犧牲英雄的緬懷。

離開朝鮮戰場,陳訓楊背起行囊,返鄉復員,從此,他用一口蛇皮袋把昔日的烽火歲月和赫赫戰功一並打包,留在了過去,留給了記憶。

有人說,這叫“英雄落寞”,前半生戎馬倥傯,後半生默默無聞。但其實,榮譽和名利才是英雄的試金石,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貧,方顯一名真正軍人的英雄本色。

莎士比亞說過:“玫瑰即便是不叫玫瑰,也不影響它的芬芳。”老兵陳訓楊,衝鋒無畏,是英雄;解甲無求,同樣是英雄!

陳訓楊在家門口摘桔子 夏一軍 攝

3.奉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1955年4月,結束了浴血奮戰的歲月,陳訓楊復員返鄉。離開部隊的時候,首長楊得誌叮囑,你們是老功臣,回家後不能居功自傲,要以普通黨員的身份搞好家鄉建設,再立新功!

一位作家曾寫道:“一支有著輝煌歷史的革命軍隊,註定要給予她的每一位成員一生一世沈甸甸的收獲。軍隊是一座大熔爐、一所大學校,可以鍛造出忠誠於黨的品質、服從命令的意識、雷厲風行的作風、敢於擔當的勇毅。”

上戰場,是服從命令;脫軍裝,也是服從命令。陳訓楊沒有絲毫猶豫,從一個有著赫赫戰功的新中國建立者,轉身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新中國建設者。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陳訓楊的一生都在印證著這句話。渡江戰役中,他舍生忘死,是“水上英雄”;卸甲歸田後,他修堤築壩,輾轉於新中國水利工程建設一線,仍為鄉親們傳頌。

在高安,沒有人知道陳訓楊的戰功,他卻依然赫赫有名。

70歲以上的高安人,只要提起陳訓楊,個個都會豎起大拇指:“興修水利大會戰時,那可是一員猛將!”

青山銜綠水,藍天飛白雲,走進綠樹成蔭的庫區,佇立在高大的主壩上,極目眺望,遠處似乎又浮現出60年前陳訓楊帶領鄉親們一錘一鑿、肩扛手提、修堤築壩的“激情歲月”。

1958年,陳訓楊被任命為上遊湖水庫施工團第三連指導員。

“完全是軍事化管理,起床、吃飯、開工、收工都吹軍號,每天淩晨3點鐘就催我們起床勞動,吃飯都是送到工地上去。修建水庫會遇到很多難題,他既當指揮員,又當戰鬥員。”說起與陳訓楊一起修築大壩的情形,田南村今年74歲的村民滕朝九還滿是欽佩之情。

興修水利,利國利民。陳訓楊帶領鄉親們沒日沒夜地幹,每個月的團部總結大會上,他的連隊都是雷打不動的先進。從1956年至1960年,他先後參與修建碧山、樟樹嶺、九龍、上遊湖、錦惠渠等水庫、堤壩,被評為縣勞動模範。

陳訓楊和老伴兒在一起 夏一軍 攝

陳訓楊說,他一生只會幹兩件事,打仗和修水庫。

陳壩根、陳壩英、陳壩鳳……老人的每個子女名字中間都有一個“壩”字。按照習俗,每代人名字中都有一個“字輩”。采訪時,我們特意向老人的孫子陳傳球求證:“你爸爸那代人的字輩原本就是‘壩’嗎?”陳傳球說:“不是,‘壩’字是爺爺特意改的。”

小事見情懷,一個“壩”字,感受到的是陳訓楊埋藏在心底最深沈的家國情懷。硝煙彌漫、艱苦卓絕的革命戰爭年代,老人拋頭顱、灑熱血;一窮二白、篳路藍縷的建設歲月,他又甘當鋪路石、螺絲釘,他把“小我”刻進大國,為家國情懷寫下最生動的註腳。

1960年,水利建設完成,組織上有意將陳訓楊調到黃沙苗圃。可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只會打仗的“大老粗”,更不想躺在功勞簿上過日子。他找到縣領導,主動申請放棄“鐵飯碗”,回到老家當了農民。植樹造林、開發果園、疏浚溝渠,在他當大隊支部書記的那段日子,帶領鄉親們把洲上村建設成了“全鄉模範村”。

我們無法用一次選擇去判斷一個人,但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卻能展現出一個人的一生。什麼是忠誠,什麼是英雄,什麼是奉獻,什麼是不忘初心,陳訓楊用他的選擇給出了答案。

網上有一句很火的話: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國;你怎麼樣,中國便怎麼樣。

陳訓楊的一生,是深藏功與名的一生;也是為新中國奮鬥,並見證它強大的一生。走下沙場,他也許不再是人們眼中身披盛光的英雄,但他像螢火一樣,用盡渾身的力量,和許多寂寂無名的普通建設者一起點亮中國前行的道路。

前行的路上,少不了苦和難,但看到國家一天天強大,所有的苦和難在老兵的心中都化為兩個字:值得!

老兵陳訓楊 夏一軍 攝

4.結語

一朝戎裝穿在身,終身流淌軍人血。陳訓楊有一件入朝參戰時發的棉大衣,一直被他視若珍寶,這件大衣,包裹過他剛出生的兒子、孫子,還有重孫……我們知道,老人無法忘記那段烽火歲月,也許還有一種薪火相承的念想。

硝煙散去,英雄退隱。在祖國大地上,還有多少老兵封存了血與火的記憶,或許我們再也不能知道他們的名字,又或許,他們的故事會永遠塵封在歷史的長河中,但是當我們走過祖國的山山水水,行走在這片熱土上時,我們仿佛能看到了他們,看到了他們為追尋理想和信仰而獻出的一切……

祖國不會忘記,人民不會忘記,我們不會忘記!

陳訓楊全家福 夏一軍 攝

(解放軍報客戶端記者 李嫻;中國軍視網記者 王子琪 郭華秀 張旭彤)

(解放軍報客戶端•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