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老公被割喉流血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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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這一次,你還是一只肉雞。”

什麼是“肉雞”?——專門用於肉類的雞。

何其悲哀,一個生靈還未出世,價值就已被標定。就像你還未出生,你的父母就斷言,你的存在只是讓他們年老後有錢花——直接抹殺了生命降臨到這世界上的欣喜與神奇。它們不會看見朝陽升起的那一剎那,雄雞可以昂首鳴叫地激昂;它們不會註意春草拂過的瞬間,晨露沾在小雞黃色絨毛上的,是光波流轉的生機;它們在否定新生命還可以帶來歡樂,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之分。

它已經來養殖場五周了。

一開始在它能睜眼的時候,世界就是一片黃灰的分割線——地為黃,天為灰。黃的是和它同樣的小雞仔。大家可高興啦,一個個黃色的小毛團不停地一聳一聳,擠來擠去的,嘰嘰喳喳分不清是誰的叫喊。一切是那麼新奇啊!

猛地,一雙大手挨了過來。小雞們嚇了一跳,有些大膽地擁上去,試試這是什麼東西——快瞧!它不會傷害咱們。

可它不知道為什麼,心尖兒像紮了針一樣疼,全身忍不住顫抖,但只是拼命地壓抑著,不敢表露。多跳、多叫,要像一只健康的雛雞——心底的聲音告訴它必須這麼做。

那雙大手拎走了十幾只雞,都是那些身體虛弱的。相比那些能鬧騰的,它們太安靜,眼瞼耷拉,叫聲微弱,弱弱地蹲著,看起來可憐極了。它們被塞到另一個箱子,推了出去。

隨後,它也被拉到一個叫“大棚”的地方,在這裏度過了它生命的第一個星期。這不是一份很愉快的記憶,宛如天堂墜入地獄。大手每天提著白桶,空著來,滿著去。每天都有同伴在死去,冰冷的鉗子到處搜尋,虛弱的、受傷的,通通被夾走。“砰——”它們的結局都無可避免地進入了白桶。那甚至不叫白桶——陳年黒漬,終年不洗,卡著幾根誰的黃絨毛。

這讓它恐懼、厭惡,就像一個人看到殺人犯鎮定自若地拿著自己親人的斷指向自己走來。

第二個星期開始,噩夢開始纏繞著它:夢中,有時它是一只母雞,每天在終年昏暗的牢籠裏做一個生蛋機器,年老色衰後就被電暈、割喉、燙死,絞成生畜和寵物的晚餐,被擺在超市的貨架上。有時它是一只肉雞,早早地死了——因為他生得畸形,長不到大手預期的體積,被送去了毒氣室。箱子一排排疊著,關門,拉閘的一聲巨響,使它很驚恐,不安地聳動,又漸漸鎮靜了下來。夢中的它,不斷出生,不斷死去。

它在夢中還聽到了奇奇怪怪的對話。那雙大手對新來的人說:“它們還會叫很重要嗎?”“那些快不行的也全殺。”“對,像這樣,揪住它們脖子的後面,用力一扭……如果它們叫不了,就結束了。”

什麼叫“快不行的也全殺”?他們就沒看走眼過?這樣輕而易舉地評判、去誤殺一只雞——它要瘋了,它不知道為什麼要讓它夢到這些。其他同伴糊糊塗塗過著,沒有一只雞像它一般遭遇過這種種。可挨過鉗子鞭打的痛苦仿佛切身體會過,似乎,夢裏都是它的過往真實經歷。對,它想起來了,它的前世,前前世都是一只肉雞。

憤怒、哀傷……第四周過去了,它心裏滋生了其他莫名的情感。

它們的吃食裏被添加很多激素。原本要90多天的生長期,硬生生縮到了30天。它們的體積逐漸增大,迅速換毛,但脆弱的骨骼難以承受身體的壓力,狹小的空間使它們缺乏運動:有的大腿與雞爪緊貼,畸形地跪跳著走,日常走路迫使蛙跳的姿勢;有的翻不過身,張仰著腦袋,徒勞向天蹬腿。

大棚從沒清理過,每天的吃喝都是踩在糞便尿液上的。糞便產生的高濃氨氣灼燒,刺激它們的皮肉,大片大片羽毛脫落,露出柔軟的紅皮膚。呼吸系統被嚴重破壞,每時每刻都過著仿佛劇烈運動,喘不過氣的日子。它們痛苦地倒在地上,脖子一抽一抽地擦著地板艱難呼吸,滿地白羽飄零,紅冠蒼白垂下。

它試圖反抗,可它不懂人類的語言文字,這些抗爭看起來就無力可笑:用尖嘴啄大手,將糞便濺在大手腳下……惱極的那雙大手匆匆臭罵一句——誰會在意途中有片葉子落下,臟了你的頭發呢?

每天仍有雞在源源不斷地死去,那雙大手繼續把它們撿走,隨便丟在養殖場旁。一邊是生,一邊是死,一邊是活著像死,一邊是死了就又該是一個輪回。

它也試圖動員其他雞一起抗爭,但並不是每一只雞都像他有這樣的生命輪回奇遇。雞的記憶力只能記住同伴的爭奪,它們都用在爭奪食物上了:這是天生的,吃食的順序決定於你的地位。它們記憶力混亂,記不住每一只雞對應的食槽,常常使得弱小的雞被欺負。然而,經常發生的是,你費盡口舌講,它們不一定懂,但肯定轉眼就忘。

這很正常。它安慰自己,如果雞也是萬物之靈,也不是現在這般摸樣。況且,雞那麼多,雞山雞海的,你還不一定能擠到另一塊地方“宣講”生命權呢。

雞即使是如此“愚昧”,但它們真當該過這樣的生活嗎?

它想到了貓狗,想到了在農村的散養生活,那裏不是人造光,可以隨意走動,有新鮮空氣,彌漫著泥土雜草的氣味……即使老死,也是體面的。

一切起因,都是人的貪欲啊!貓狗尚有被拋棄的,只剩被吃價值的“雞”又能渴求什麼?工業化,流水線生產是如此冷漠,利益只會讓人更張牙舞爪,壓榨所有能壓榨的。人類不懂同情為何物,人類不懂珍愛是什麼。

“那麼我呢?我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

每一個夜深人靜時分,或許月亮已經悄悄爬上枝丫,總有它這一只雞在靜靜思考——上天使我成為一只雞,上天給予了我一份記憶,這使我痛苦,但也使我不一樣。我會憤怒,會同情,會哀傷,會思考,我清醒著,這些都使我不由自主擔起了一份責任,就像這是上天交付了我的使命。因為我懂得,所以我要去做,因為我是一只雞,就是一只雞,所以我應該做。無論前路是茫茫無期,無論身上背負多重,我都應該砥礪前行,直到我頭頂上紅冠的血為此流盡。

又一次,它夢見了……

有一只野鴨混進了大棚,帶來瘟疫。40多萬只雞被絞死,養殖場損失慘重。接下來,人類中有人偷偷獵食了有蝙蝠食用史的果子貍。終於,那個醉死夢生的人類繁華世界,有人哭,有人死去,有人再次提起關於動物保護的話題,又淹沒在抗疫的的浪花裏被遺忘。

這是動物打響的抗議戰。

“原來不只有我一個人被賦予使命。總該有聲音來警告人類的!”

或許是它,或許是其他動物,也或許是人類自己,即使不是現在,但肯定都在很遠的將來。它想一直以雞的身份抗議,不甘心安逸與逃避,即使這個舉動是徒勞可笑,旁人無法理解的——它是一只雞!如果放棄了這個種族,它還是它嗎?它的種族只有它了,抗爭重點在於“抗”,有“抗”才有“爭”,它不需要等來的憐憫,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骨氣與驕傲。生命的使命不就是這樣輪回交替的嗎?

在它生命的第46天,它死了。上帝問它,想投胎成什麼?

“好吧,這一次,你還是一只肉雞。”

這是它成為一只雞的第104次。

作者:李佩靜 指導老師:陳如華 編輯:何睿

本文系“以寫作之名——新京報·新聲代第二屆中學生寫作創造營”投稿摘登。投稿請發至xjbpl2009@sina.com郵箱。更多活動信息請關註本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