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打仗山水炸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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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隨著電影《長津湖》票房突破30億大關,觀眾不僅為波瀾壯闊的戰爭場面所震撼,更為誌願軍保家衛國的精神所感染。而71年前那場戰役的真實情況,遠比電影更為慘烈。在這片總面積54.2平方公裏人工湖邊,中國人民誌願軍在零下40度的極寒天氣下,與美軍最精銳的陸戰一師展開了一場長達20天的艱苦戰鬥,誌願軍戰士留下了一個個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

下文內容摘自《歷史的溫度3:時代撲面而來,轉瞬即成歷史》(作者:饅頭大師張瑋),

原文標題:料得年年斷腸處,不敢憶,長津湖。

在朝鮮戰爭裏,長津湖戰役是我最不願意寫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慘烈,太慘烈。

——饅頭大師

1

1950年11月26日。

奧利弗·史密斯身處朝鮮零下30攝氏度的冰天雪地中,心情卻有些煩躁。

作為美軍王牌陸戰一師的師長,史密斯始終無法平息內心的煩躁。這種煩躁,隨著美軍在朝鮮戰場上的勢如破竹,一路向北,反而顯得越來越強烈。

1950年9月15日,就在北朝鮮人民軍眼看就要將南朝鮮和駐韓美軍逼入大海的時候,“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的驚天冒險一舉成功——美軍從仁川成功登陸,將高歌猛進的北朝鮮人民軍攔腰一切兩段,已經拼到最後一口力氣的人民軍遭受重創,潰不成軍。

9月末,“聯合國軍”順利收復了之前被南朝鮮輕易丟掉的首都漢城;10月初,“聯合國軍”越過了三八線,攻入北朝鮮境內;10月20日,“聯合國軍”攻陷北朝鮮的首都平壤,人民軍主力基本上全軍覆沒。

麥克阿瑟向美軍士兵們發出了一個鼓舞人心的指示:“趕到鴨綠江,全都可以回家。我保證說話算數,你們能夠同家人共進聖誕節晚餐!”

但是,一個令美國人擔心的消息,被證明漸漸成為了事實:中國人派軍隊入朝了。

在這樣的背景下,11月24日,史密斯的陸戰一師進占柳潭裏。柳潭裏,位於長津湖畔,基本處於美軍整個戰線的最北端,已經接近中朝邊境的鴨綠江了。

史密斯心中那種莫名的煩躁,隨後就找到了原因。

駐守柳潭裏的陸戰一師7團,抓到了三名中國士兵。從中國士兵的口中得知,他們屬於第20軍——一個完全不在美軍掌握中的新部隊番號。

但隨後中國俘虜帶來的口供更讓人心驚:至少有兩個中國軍級建制以上的部隊,要開始進攻美軍陸戰一師, 同時,還有中國軍隊將攻擊下碣隅裏——那是陸戰一師在南邊的退路。

中國軍隊居然準備圍殲陸戰一師?!

陸戰一師,成立於1941年,是一支海陸兩棲部隊,一路經歷了太平洋戰場瓜島、衝繩島等煉獄般的血戰,齊裝滿員2.5萬人,是美國陸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之一,堪稱王牌中的王牌。

圍殲陸戰一師?按史密斯估計,中國人至少要準備10萬軍隊才敢這麼說。

但這10萬軍隊的調動,需要多少輜重部隊?在朝鮮白雪茫茫的大地上,美軍的偵察機根本就沒發現中國大軍團的運動痕跡,難道到時候他們都從地底鉆出來?

在捕獲了中國軍隊的俘虜之後,史密斯覺得自己煩躁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

因為他覺得自己不會估計錯誤,應該是中國人瘋了。

2

但史密斯確實是估計錯了。

當他拿著望遠鏡觀察冰天雪地的平原時,他沒有發現,真的有數萬中國的士兵,正潛伏在北風呼嘯的雪原之中。

第一批進入朝鮮境內的,是誌願軍第四十二軍。在黃草嶺一帶, 四十二軍與韓國的陸戰三師交上了火。但自始至終,麥克阿瑟始終不相信中國人會——或者他們敢——派大部隊入朝。

麥克阿瑟最初認為,中國最多會派出不超過兩個師的誌願軍,後來上升到6個師——這已經達到麥克阿瑟想象力的極限了。

但史密斯不知道的是,他的陸戰一師此刻面對的,是中國華東野戰軍中最精銳的九兵團,兵團司令宋時輪,下轄二十、二十六、二十七三個加強軍(與一般的“三三制”相比,加強軍有4個師,每個師下轄4個團,每個團甚至下轄4個營)共12個師,總共15萬人。按照原先的計劃,九兵團一直在福建一帶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收復臺灣。但朝鮮戰爭的突然爆發,打亂了中國的全盤計劃,在蘇聯不願出兵的前提下,中國經過激烈的內部爭辯,決定暫緩攻臺,派誌願軍入朝。

由於美軍在仁川登陸後進展過於順利,戰線一路拉長, 再加上先入朝的四十二軍有意且戰且退誘敵,圍殲美軍的時機已經初步出現。

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正在福建備戰的九兵團,在11月10日被緊急通知入朝。

兵貴神速。宋時輪的九兵團在第一時間入朝,但也造成了一個大問題:雖然“滿員”,但不“齊裝”。

由於時間緊迫,久居江南的九兵團戰士原定在沈陽換冬裝的計劃也被壓縮,十幾萬誌願軍穿著南方的單薄棉衣,就準備入朝了。

當時經過邊境線時,時任東北軍區副司令員的賀晉年看到九兵團戰士身上的棉衣(並不是純粹夏裝,只是不是北方的禦寒的大棉衣, 當時南方的棉衣棉花含量非常少),大驚失色:“你們這樣入朝,別說打仗了,凍都能把你們凍死!”

當時,賀晉年立刻把庫存的數萬件日軍棉大衣和棉鞋拿出來分給九兵團戰士,由於時間緊迫,很多東北邊防部隊的幹部和戰士直接就在車站脫下自己身上的棉衣棉褲,給九兵團的官兵換上。

但由於時間實在太緊,除了最後一批入朝的二十六軍換上了一些冬裝,大部分的九兵團士兵,有的分到一件棉衣,有的分到一條棉褲, 但更多的就是穿著單薄的衣褲,戴著根本就不能抵禦風寒的大蓋帽, 腳踏單薄的膠底鞋,進入了北風呼嘯的朝鮮。

入朝的第一周,九兵團就遭遇了朝鮮50年不遇的寒流——那些剛剛從15攝氏度的南方過來的戰士,立刻感受到了零下20攝氏度的冷酷。

與美軍每名士兵都有一件大衣和一個鴨絨睡袋不同,九兵團每個班十幾個戰士,只能分到兩三床棉被。一入夜,戰士們就把棉被鋪在雪地上,然後十幾個戰士躺在上面,抱團取暖。

入朝第一周,二十軍一個師就有700多名士兵因為嚴重凍傷而失去戰鬥力——誌願軍還不知道,嚴寒的天氣接下來會成為他們最大的噩夢。

即便是這樣,十多萬人的九兵團夜行曉宿,居然就在美軍偵察機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指定位置。美國的著名軍事評論家約瑟夫·戈登後來感慨:“無論用什麼標準來衡量,中國軍隊的強行軍能力都是非凡出眾的。”

但其實美國人也是後來才知道,長津湖戰役其實應該是11月25日就發動的——因為天寒地凍,減員過多,宋時輪的九兵團緊趕慢趕, 還是晚了兩天才全部進入長津湖畔的攻擊位置。

長津湖,是朝鮮北部最大的湖泊,發源於草鞋嶺,位於柳潭裏和下碣隅裏之間,最後一路向北,註入鴨綠江。

11月27日,它將因一場煉獄般的血戰被載入史冊。

3

1950年11月27日,夜,22點。

氣溫降到了零下30攝氏度以下。

幾乎每一位後來從柳潭裏撤退的美軍官兵,都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一夜的恐怖經歷:

一種非常刺耳的軍號聲忽然響了起來,山谷裏面忽然槍聲大作, 伴隨著四面八方傳來的“沙沙”聲——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中國軍隊單薄的膠鞋踩在雪地裏的聲音。

很多美國官兵在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平原,白天還是白雪茫茫的一片,那些中國士兵聽到衝鋒號後,忽然穿著單薄的衣褲,從雪地裏一躍而起,怒吼著向自己衝來——他們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

但美軍不知道的是,當衝鋒號吹響的時候,很多誌願軍戰士在埋伏處一動不動,再也沒有站起來——他們直接都被凍死了。

到了28日早晨,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發現了一個讓他驚駭的局面:一個晚上,從地底裏冒出來的10多萬中國軍隊,把美軍陸戰一師和陸戰七師,在柳譚裏、新興裏、古土裏和下碣隅裏等地,從北向南, 分割包圍成了5塊!

但在中國誌願軍方面,卻也沒有什麼可樂觀的——真正交上手, 中國軍隊才發現,美軍哪裏是“紙老虎”那麼簡單。

以柳潭裏的戰場為例。3個誌願軍師試圖圍殲美軍陸戰一師兩個團——這種“包餃子”的打法在解放戰爭中,解放軍是駕輕就熟的。

但打了一晚,根本打不下來。

首先,美軍陸戰一師不愧是王牌部隊,從最初的慌亂中恢復過來後,立刻利用坦克組織起3個環形陣地,利用具有絕對優勢的火力, 用榴彈炮和輕重機槍組成的交叉火網,射殺前仆後繼衝鋒的誌願軍戰士。

其次,與美軍相比,誌願軍的火力就實在差太多了:

美軍的一個陸軍師,師屬炮兵有432門榴彈炮和加農炮,還可以得到非師屬炮兵同類口徑和更大口徑火炮的支援;中國人民誌願軍一個師的師屬炮兵僅有一個山炮營,12門山炮。

美軍一個步兵師擁有電臺1600部,無線電通信可以一直到達排和班;中國軍隊入朝時從各部隊多方抽調器材,才使每個軍的電臺達到數十部,勉強裝備到營,營以下通信聯絡仍然主要靠徒步通信、軍號、哨子及少量的信號彈等。

美軍運輸全部實現機械化,一個軍擁有汽車約7000輛;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之初,三十八軍擁有汽車100輛,二十七軍只有45輛。單兵火力方面,誌願軍每個排只能分到一挺輕機槍,每個班只能分到一把衝鋒槍,其他士兵大多拿的是抗日戰爭時期的“中正式”步槍和繳獲的日本“三八大蓋”,甚至還有士兵在用晚清名臣張之洞當年興辦的漢陽兵工廠設計制造的“漢陽造”。

至於重武器方面,誌願軍配備最普遍的就是輕型迫擊炮——但在朝鮮接近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中,很多炮彈打出去都成了啞彈。炮兵們看著啞彈就不停地哭,因為他們看到,沒有火力掩護,拼命向前衝的步兵戰友們只能成為美軍的活靶子。

再次,誌願軍從來沒有和美軍交過手,也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強大的火力。很多原先在解放戰爭中屢試不爽的攻擊隊形,在美軍的嚴密火力網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甚至出現過一整個營呈戰鬥隊形全部陣亡在美軍陣地前的情況——短時間內他們就被快速射殺了。

長津湖的黑夜屬於誌願軍,白天屬於美軍。

因為美軍擁有絕對的制空權,一到白天,就會出動大量飛機對誌願軍陣地進行狂轟濫炸。圍攻柳潭裏一夜,誌願軍雖然成功形成了包圍態勢,卻因傷亡慘重,無力進攻了。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史密斯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他咒罵著第十軍指揮官阿爾蒙德堅持要求陸戰一師“向前進攻”的命令,開始準備撤退。

11月30日,在堅守了兩天之後,史密斯終於正式下達了撤退命令——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被全殲了。

在撤退時,史密斯接受了美國媒體的采訪,留下了那句著名的話: “見鬼!我們不是在撤退!我們是在換個方向進攻!”

4

面對南撤的美軍,誌願軍開始了艱苦的阻擊戰。

從柳潭裏經下碣隅裏的崎嶇公路,成了中美兩軍絞殺的修羅場。 白天,憑借飛機和坦克的掩護,美軍猛打猛衝,拼命向南突圍,晚上,誌願軍趁著夜色反突擊,把白天丟失的高地和陣地再搶回來, 然後在天亮後,用血肉之軀阻擋美軍的進攻。

戰鬥最激烈的一天,美軍一整天只撤退了500米。

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美軍的士氣也極為低落。戰鬥間歇,一位美軍記者問一個正在用刺刀從凍硬的罐頭裏挖蠶豆吃的陸戰隊士兵:“如果上帝能夠滿足你的一個要求,你最需要什麼?” 那個士兵頭也沒擡地回答:“給我明天吧”。

但是,誌願軍付出的代價也是沈重的。

一位叫海洛德·摩爾豪森的美軍下士,曾這樣回憶撤退途中對誌願軍一座阻擊山頭的進攻:“出乎意料,攻山的戰鬥並不激烈。山上的誌願軍沒組織什麼有力的抵抗。他們的火力分散,而且多是近距離射擊,對我們的攻擊部隊沒有多大阻擊力和殺傷力。他們的彈著點和手榴彈只落在幾個地方。只要你繞著走,就可以完全避開誌願軍的火力。他們也沒有重武器和火力點,我們團僅以很小的傷亡,就攻到山頂, 占領了誌願軍的陣地。

“一到山頂,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小小的山頭上到處是死亡的中國士兵,大約有一二百具誌願軍的屍體。每走一步都會踩到屍體。我從來沒有一次見過這麼多的死人。我的上帝,真是恐怖極了!我們攻擊時並沒有這麼激烈的戰鬥,不會造成中國軍隊這麼大的傷亡。他們好像大多是在空襲和炮擊時被炸死的,屍首不全,肢體四散。

“但是班長根據他們鐵青的膚色和無血的肢體推斷說,很多誌願軍士兵在我們的空襲和炮擊前已經被凍死了。有些屍體三三兩兩地抱在 一起,可見他們是想借同誌的體溫維持生命。

他們都是身著薄衣、薄褲、單鞋,沒有棉大衣。難道中國誌願軍不知道朝鮮的嚴寒氣候?他們有軍火供應,卻沒有過冬準備?要不是凍死、凍傷這麼多的誌願軍, 那一二百具屍體就可能不是中國人的,而是我們美軍陸戰隊的。”

戰場上是嚴寒,戰場下,還有嚴寒之後的嚴重減員。

由於九兵團的兵大多來自江浙滬地區,沒有什麼防寒防凍的經驗, 凍僵的手腳直接放在火邊烤著取暖,造成大量的凍傷和截肢。

原誌願軍第二十軍五十九師一七六團一營機炮連指導員陳蘭風回憶:“當時一連連部和我們連部住一個房子,一連一個通信員,上衣、褲子都凍硬了,那時不懂凍壞了不能烤,反而讓他上炕裏邊,因為坐裏邊暖和。烤了一陣,他要脫鞋——在上海發的翻毛皮鞋脫不下來, 他一使勁,連襪子帶腿腕子上的肉皮一起給脫下來了——後來他被鋸掉了一條腿。”

原誌願軍第二十軍五十九師保衛科副科長龔欲民回憶,由於被截肢的誌願軍戰士實在太多,他曾被派去醫療隊“把關”,當時他看到的情景是:

“那裏的負責醫生聽後什麼也沒說,領我到棚子裏看傷員。

“先看了一個:腳穿著翻毛皮鞋,腿是黑的,他把傷員的鞋伸手拿下來——連腳也一起拿了下來,腳就在鞋裏。

又看另一個傷員:鞋子倒是脫掉了,可是他上去握住傷員的腳趾輕輕一掰,那幾個腳趾頭像是掰紅薯一樣就給掰了下來。我當時就忍不住流淚了,而那個傷員卻感覺不到疼,睜著大眼呆呆地看著我們。

“負責醫生沒更多解釋,只問了一句話:‘你看,要腳還是要命?’”

不僅僅是嚴寒,還有饑餓。

誌願軍入朝時,每人背了一個幹糧袋,裏面放了六七斤高粱米。等趕到長津湖時,幹糧早已吃完,除了吃雪之外,唯一的就是可以啃兩個土豆。

但由於不能生火(會被美軍飛機當成靶子),誌願軍只能生吃土豆。在零下 30 攝氏度的嚴寒裏,土豆都已經凍得像石頭一樣了。戰士們只能把土豆夾在腋下捂暖,軟一層,啃一層,放到嘴裏去抿暖,然後下咽。

長津湖戰役打到 12 月初,對誌願軍來說,好消息和壞消息都有。好消息是,在長津湖的東線,經過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九兵團二十七軍八十師終於全殲了有“北極熊團”之稱的美七師三十一團——這是在朝鮮戰爭中,誌願軍唯一成建制殲滅的美軍部隊。

壞消息是,九兵團在整個攻擊和阻擊戰鬥中損失巨大,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但還是眼睜睜看著美陸戰一師退回了下碣隅裏。

5

下碣隅裏,是美陸戰一師的師指揮部所在。

下碣隅裏是個小鎮,地處要衝,是美軍撤退路線的必經之處,那裏還有一個簡易機場。

其實早在 11 月 27 日,宋時輪就下達了同時攻擊下碣隅裏的命令——如果得手,美軍陸戰一師的後路將完全被切斷。

但負責主攻的第二十軍五十八師,用了一張從日本人那裏拿到的錯誤地圖,迷了路,到28日拂曉才趕到下碣隅裏。此時在下碣隅裏的美軍因為已經得到了中國軍隊全面進攻的消息,做好了戰鬥準備。

五十八師還是在冰天雪地的28日夜間,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和柳潭裏的戰鬥一樣,雖然誌願軍戰士展現出了驚人的意誌力和勇氣,但在天氣條件以及美軍壓倒性火力優勢的打壓下,進攻慘烈, 進展緩慢——經過一夜的激戰,誌願軍只是搶下了下碣隅裏東面高地。

但即便如此,這塊高地可以俯視下碣隅裏防禦陣地的任何一個角落,所以天一亮,美軍就組織了大批士兵開始反攻。

守衛東面高地的,是五十八師一七二團三連的一個排,親自帶隊上陣地的連長,叫楊根思。

每個戰士上陣地前,兜裏除了塞了三個硬邦邦的凍土豆,其余地方都塞滿了手榴彈。

天亮後,美軍開始炮火準備,飛機也開始對高地進行地毯式轟炸。沒有任何防空設施和反擊能力的中國士兵,只能蜷縮在一切可以躲藏的地方,忍受炮火的攻擊,互相呼喊戰友的名字,確保對方還幸存。

炮火和轟炸結束,美軍開始向高地衝鋒。

奇跡般地,在不可能還有生命生存的高地上,站起了一排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的中國士兵,他們舉起已經拉開引線的手榴彈,雨點般地朝山下扔去。

美軍一連幾次衝鋒, 都被打退,而高地上,也只剩下3名誌願軍戰士了——楊根思,一個排長,還有一個負傷的戰士。

楊根思強制命令排長帶著負傷的傷員撤下高地去向營長報告,自己一個人留在了陣地上。又一輪美軍的衝鋒開始了。

當美軍發現已經沒有槍聲響起,可以望見高地山頂的時候,一個中國士兵忽然從屍體堆中站了起來,他邁著幾乎凍僵的腿, 抱著一個炸藥包,衝向了舉著海軍陸戰隊隊旗的那群美軍士兵。

一陣驚呼,一聲巨響,一片片隊旗的殘片,以及,各種殘破的四肢。

12月1日,幾乎已經打殘的誌願軍第五十八師,集結了最後僅剩下的1500名戰士,做了最後的決死進攻,但面對牢固的美軍環形陣地,很不幸,還是失敗了。

同日,在下碣隅裏的美軍簡易機場在短短的時間裏搭建完成,通過飛機運輸的高效率撤退開始。

長津湖一戰,誌願軍紮住的口袋,最終還是破了。

6

從下碣隅裏到古土裏,各路撤退的美軍,最終集結到了一起。

考慮到古土裏比下碣隅裏還要小很多,那麼多美軍擠在一起是件很危險的事,史密斯下令繼續南撤——經真興裏到興南港,從海上撤退。

從古土裏到真興裏,直線距離只有11公裏,但海拔高度差有730米。

在陡峭的山麓上,只有一條僅能供一輛車通行的單車道公路,這條公路邊上有一個高地,叫1081號高地。

誰都知道,占領1081號高地,就可以封鎖美軍最後的退路——誌願軍早早就派出部隊,占領了那個高地。

但輪到美軍進攻的時候,卻沒費什麼大力氣,只投入了一個營, 就攻下了這個高地。

時任二十七軍七十九師二三五團三連的指導員鄒世勇,回憶起後來部隊去公路沿線的高地陣地時看到的情景,說自己一生難忘:“我上去一看,發現這是二十軍的部隊,帶著大蓋帽,拿毛巾把耳朵捂起來,穿著膠鞋和南方的棉衣。

“每一個戰士都蹲在那個雪坑裏面,槍就這樣朝向那條公路。我想去拉一拉,結果發現他們一個個都硬了,他們都活活凍死在那個地方了,一個連。他們不是被打死的,是凍死的,槍都朝著公路。這一幕, 我永遠不會忘記。”

嚴寒的天氣,連讓誌願軍戰士拼死阻擊的機會,都沒有給。

九兵團有史記載的有三個連隊,成建制地全員凍死在陣地上,他們分別是二十軍五十九師一七七團二營六連、二十軍六十師一八〇團一營二連和二十七軍八十師二四二團二營五連,他們以戰鬥隊形在自己的陣地上堅持到了最後一刻,成為悲壯的“冰雕連”。

何止我們的官兵,很多美國士兵,對此都留下了讓他們一生難以磨滅的印象:

“在照明彈下,中國士兵一群一群地從樹林裏衝出來,他們在樹林裏不知躲藏了多長時間,樹林邊有條小河,10 多米寬,河水不深,河上的冰已經被我們的炮火炸碎了,河水冒著水汽在緩緩地流淌。

“中國士兵正在蹚水過河,上岸後,他們的兩條褲腿很快就被凍住了,他們跑得很慢,因為他們的腿被凍住了不能彎曲。我們的火力很猛,他們的火力很弱,而且沒有炮火掩護,槍好像也被凍住了。他們像僵硬的原木在移動……”

7

拿下1081號高地後,陸戰一師的全員撤退只剩下最後一道障礙: 水門橋。

水門橋位於古土裏以南5.6公裏,寬度僅8.8米,底下是萬丈深淵。水門橋是美軍陸戰一師撤退道路上的必經之路,所有的人員、車輛、坦克,都要經過這座大橋。

中國軍隊當然知道這座橋對於美軍撤退的意義,所以在12月1日, 就派工兵把橋給炸毀了。

但兩天之內,美國的工兵就修出了一座木頭橋。

12月4日,誌願軍再次派工兵炸毀了剛修好的水門橋。隨即,美軍的工兵部隊又在最短的時間裏架設了鋼制的M2車撤橋(由鋼制和木制車轍板組合而成,可以架設起30米至50米跨度,可通行40噸的M26坦克)。

誌願軍再次派出敢死隊,第三次炸毀了水門橋——這一次,連橋的基座都被全部炸毀了。宋時輪認為,美軍再無可能通過水門橋了。

但是,美軍隨即派出了8 架C–119運輸機,空投了8套每套1.1噸重的架橋鋼材和所需木材,在短短的時間裏又重新架起了一座新橋。

1000多輛車輛、坦克,10000 多名士兵,最終都從這座從天而降的橋梁上安全通過。

不是誌願軍沒有認識到水門橋的巨大戰略意義,而是——美軍的現代化工業水平,已經超出了當時中國軍隊的認知極限。

事實也正是如此。

在出兵朝鮮前,中國領導人認為:美軍雖然強大,但我們占有“地利優勢”。

所謂“地利”,就是我們和朝鮮只隔了一條鴨綠江,但美軍是不遠萬裏來作戰。

但一場朝鮮戰爭打下來,中國軍隊從上到下,親身經歷了傳統意義上所謂的“地利”優勢,在現代化軍事科技打擊下的孱弱:

在制空權方面,美軍依靠7艘航母上的500架艦載機,在戰爭初期牢牢控制了朝鮮戰場的天空(後來蘇聯空軍秘密參戰,情況有所好轉);

在後勤方面,中國軍隊雖然背靠東北基地,卻因為補給線被美軍狂轟濫炸,連一個凍土豆也很難啃上,而美軍在感恩節和聖誕節的大餐,不僅有火雞、餡餅、蘋果派等各種食物讓所有士兵吃撐,軍官的席位還都有手寫的席卡。他們在撤離下碣隅裏時,通過推土機和炸藥, 銷毀了幾千噸空投多余的食品物資;

因為天氣和美軍轟炸的原因,誌願軍的傷兵很難送到後方醫院得到及時救治,最多的凍傷士兵,就是在戰地醫院現場截肢。而美軍的受傷官兵,幾個小時之內,就可以通過飛機送到東京醫院的手術臺上進行外科手術。

長津湖一戰,打出了誌願軍的勇氣和信念,但也確實讓誌願軍學到了很多:現代化的戰爭,除了決死的勇氣,決定勝負的因素實在太多太多。

8

1950 年 12 月 25 日,是麥克阿瑟許諾美軍士兵結束朝鮮戰爭的聖誕節。

這一天,誌願軍全面進入美軍最南面撤退的基地——興南港,在此之前,突出重圍的美軍,一共從興南港用船只運走了超過10萬名士兵和10 萬平民,1.75 萬輛車輛以及3.5萬噸物資。

毫無疑問,誌願軍實現了自己的戰略目標:對試圖北進的“聯合國軍”迎頭痛擊,全面驅逐了號稱要“飲馬鴨綠江”的美軍,讓所謂的“聖誕節攻勢”成了一個笑話。

但美軍也認為自己創造了奇跡:在數倍於己的敵人面前,幾乎全身而退,保留下了最大的戰鬥力。

接下來,就是令人不忍直視的傷亡數字了。

根據美軍戰後公布的資料,陸戰一師從10月26日至12月15日,陣亡604人,傷重死亡114 人,失蹤192人,傷3508人,戰鬥傷亡總數為4418人,另有7313 名非戰鬥減員,主要是凍傷和消化不良。如果加上陸戰七師和韓國軍隊,整個傷亡和減員數字大概在14000 人左右。

中國方面,根據1988年公布的官方資料,長津湖東線的九兵團戰鬥死亡7304人,傷員14062人,凍傷傷員30732 人(沒錯,傷亡人數加在一起還沒凍傷傷員多),總減員52098 人(據《抗美援朝戰爭衛生工作總結·衛生勤務》,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衛生部,1988年3月第1版,第327頁)。

而根據《第一次較量:抗美援朝的歷史回顧與反思》一書的數據, 長津湖一戰,光凍死的誌願軍戰士就有40000多人,戰死1.1萬人,合計減員56000 多人。

1952年9月,九兵團奉命從朝鮮回國。

車開到鴨綠江邊,兵團司令宋時輪要司機停車。

下車後,宋時輪向長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後脫帽,彎腰,深深鞠躬。

擡起頭來時,頭發花白的宋時輪淚流滿面,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