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豆芽菜在生長周公解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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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當初,韓采采是自願給哥哥大海換媳婦的,所以結婚時,她很平靜。

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屋,她聽見哥哥叫了一聲采采,她回頭看了一眼哥哥,哥哥的眼中有不舍難過和愧疚,她對哥哥一笑,然後大義凜然地出嫁了。

采采九歲時,父母就先後過世,是哥哥把她一手拉扯大的,哥哥在她心中猶如大半個父親。

但哥哥有殘疾,小時候摔到了冬天的爐子上,臉上留下一塊疤痕,有點瘆人。

哥哥三十多了還找不到媳婦,采采就主動找媒人,決意用自己為哥哥換個媳婦。

哥哥30歲沒娶親,妹妹主動找到媒人“用我給哥哥換個媳婦”。

而和采采對換的於燕燕卻不是這樣的,聽說出嫁時眼淚汪汪,遲遲不肯上車。

采采以後知道了此事,心想你有什麼不願意的,我哥哥除了樣貌醜點,其他沒有一點毛病,還是一把過日子的好手。而你哥哥呢,是個坐在輪椅上的廢人,我比你可吃虧多了。

結婚不久,采采回娘家看望哥哥,發現燕燕正躺在床上睡大覺。燕燕睡得很香,胸脯那兒輕輕拉著風箱,小呼嚕打得有聲有色。

采采把她捅醒了,問哥哥去哪裏了。

“去果園幹活了。”燕燕坐起來,對她愛搭不理的。

“你身體不舒服?”

采采問,言下之意,你怎麼不去果園幹活,可燕燕白她一眼,說身體很舒服。

采采瞅她一眼,問,“我哥哥,他對你還好吧?他有什麼不對,你只管和我說,我給你出氣。”

燕燕鼻子冷哼一聲,“你哥哥,哪兒都好,就是臉不好,你給他換個好看的臉吧!”

采采看看她,沒吱聲,轉身就走,身後卻傳來了燕燕的聲音,“韓采采,我恨你。”

采采驚愕地轉過身去。

“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同意換親,我就不會來你家,就不會和你哥哥結婚,我討厭你哥哥,像個妖怪。”

采采生氣了,她竟然說自己親愛的哥哥是個妖怪。

“誰讓你來的,我和我哥可沒逼你。”

“可我娘逼我了,我娘給我下跪了,非讓我嫁給你哥哥,還拿著你和我相比,說你多麼懂事,多麼好,我恨你。”燕燕哭著大叫。

采采本來是生氣的,但望著她眼淚橫流的樣子,忽然有些難過,她沒再說話,就去果園找哥哥。

哥哥正在果園鋤草,黑色的膀子上伏著細密的汗珠。采采提了水壺,給哥哥倒了一碗水,送過去。

“燕燕,她對你還好吧?”采采輕聲問。

大海的臉色忽然有點暗淡,“就那樣吧。”

“女孩子,哄哄就好了,你多哄哄她,給她多買點禮物,燕燕有點孩子氣,你不要和她計較的,時間長了,她會明白你的好處。”

大海長長嘆口氣,“采采,你,你過得咋樣?唉,都是我不好,當初就不該同意你去換親。”

“哥,我挺好的,婆婆對我可好了,對待我像親閨女一樣,天順對我也很好,我真的過得不錯。”采采一臉高興的模樣。

采采當然是撒謊的。

婆婆對她確實挺好,天順對她也很和善。但她才二十二歲,出嫁時,遠未意識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丈夫,對她意味著什麼。

當真正進入這樣的生活,她才感到巨大的落差。但她並不後悔,為了親愛的哥哥,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天順和燕燕是一對龍鳳胎。

十歲的時候,燕燕嘴饞樹梢上的留下的幾顆棗子,便攛掇天順爬到樹上,棗子摘到了,天順卻從樹上掉了下來。

從此,他再也不能走路,坐上了輪椅。

2

幾個月後,燕燕懷孕了,但采采的肚子依然平平的,沒有動靜。

婆婆常常偷偷瞄瞄采采的肚子,眼睛裏滿是詢問和焦急。

采采滿臉通紅,低著頭,趕緊走開。其實,她還是處女。婚後肚子沒動靜,婆婆愁得嘆氣,我卻不敢說我還是女兒身。

天順根本不和她行周公之禮。

可她怎麼好意思和婆婆道破此事呢?

過了一段時間,婆婆不再瞅采采的肚子,不時嘆氣,估計是從兒子那裏打探到了什麼。

有一天,婆婆忽然對采采說,燕燕能生,就讓燕燕給生一個,抱回來,就是采采和天順的孩子,血脈裏也是自家的孩子,采采含混應下了。

燕燕十月懷胎,生下一個男孩。全家人都很高興,大海給孩子起名韓金寶。婆婆親自去給女兒伺候月子,然後又接回娘家,繼續養身子。

燕燕吃得白白胖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家人的侍候,只是對金寶沒有多少耐心。

有時,金寶餓哭了,燕燕根本不管孩子,只顧自己對著窗外發呆。

婆婆對燕燕說,養好身子,就趕緊再生一個,再生一個於家的孩子。但婆婆的希望落空了。

金寶還沒學會走路,燕燕就扔下孩子,和一個男人私奔了。

采采的婆婆聽到這個消息,一口氣沒上來,得了腦梗。去世前,她緊緊攥著采采的手,哆哆嗦嗦說不出話,眼睛裏滿是乞求。

采采明白婆婆的意思,婆婆是怕她離開這個家,丟下天順一個人。采采搖搖頭,又點點頭,算是給她一個承諾。

婆婆閉眼了,手卻抓著采采的手不松開,采采費了很大勁,才掙脫開來。

婆婆辦喪事,天順的堂哥堂弟們都回來奔喪。喪事辦完以後,家裏只剩下了采采和天順。

原來有婆婆在,總是咋咋呼呼的大聲說話,家裏倒也熱鬧,現在婆婆突然走了,家裏一下子冷清了。

自從婆婆去世,天順幾乎不說話了,一整日坐在輪椅上,猶如石雕一般。

采采總是逗他說話,變著花樣做飯,讓著他多吃點。但他還是像失了水分的豆芽菜,一天天枯萎下去。

一日,采采回娘家看金寶。自從燕燕離開,哥哥就一個人帶孩子,采采實在不放心,三天兩頭跑回去。

她到了果園,哥哥正在打藥,金寶在地上亂爬。采采趕緊把金寶抱起來。金寶滿臉是土,嘴巴裏也是土。采采又好笑又心酸,急忙把他嘴巴裏的土摳出來。

哥哥打完藥,走過來休息,他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吸煙。

“大哥,要不我把金寶帶回去住幾天,你看金寶都瘦了。”采采逗弄著金寶,瞅瞅大哥,小聲說。

她知道大哥舍不得金寶,可女人帶孩子總比男人強。燕燕撇下金寶跟人跑了,這件事對大哥刺激很大,老婆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這讓他在村裏擡不起頭。

大海沒有吱聲,更用力的吸煙,腮幫子一動一動,吐出的眼圈很大很濃。他的臉像蒙上了晦暗的厚布,臉上的疤痕更嚇人了。

好一會兒,他才看一眼采采,說話了。他的話語很沈,像是從地下挖出來的。

“采采,我看,你還是回家來吧,你還年輕,再找一家還來得及,何必守著那個廢人?”

采采驚訝的看著哥哥,“不,不,大哥,我答應過婆婆,不能丟下天順。”

大海的煙只剩下一點點,他狠狠嘬一口,把煙屁股遠遠扔了出去。他忽然重重捶自己的腦袋,“我真混啊,當初為何要同意你去換親?現在弄得丟人現眼啊!”

采采趕忙放下金寶,抓住大哥的手,流下眼淚,“大哥,燕燕走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可咱有金寶啊,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咱可不能散了心啊!咱把金寶好好撫養成人,讓他考大學,給咱爭爭氣。”

3

采采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晚了。天順不在堂屋,她叫了一聲天順,沒有應聲,她把帶來的水餃放在桌子上,開始滿院子尋找他。

推開廚房的門,采采呆住了。天順窩在輪椅上,臉色慘白,一只手腕搭在椅子上,地上是一窪殷紅。天順割腕自殺了。

天順在醫院醒過來,掙紮著就要拔掉輸液的管子。

“讓我死,讓我死,你為什麼要救我,我還活著幹什麼?娘死了,燕燕跑了,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還活著幹什麼?”

采采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天順,你還有我啊,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燕燕都跑了,你還在我家幹什麼,你不必在我家了,你可以走了,你遲早是要走的。”

“不,不,我答應過婆婆,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幾天後,天順出院了,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采采害怕他再會做傻事,把刀子和農藥一類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這一天,采采家的晚飯剛上桌,忽然家裏來了一位客人。是天星。

采采在婆婆的葬禮上見過他,是天順的一個堂弟。天星親熱地同天順打招呼,然後笑盈盈對采采喊著嫂子。

“你怎麼回來了?”采采問。

“城裏的日子也不好過,還是回村子吧。”

“還沒吃飯吧?就在這裏吃吧。”采采說。

天星毫不客氣地坐下了,拿起筷子就夾菜,誇贊采采做的菜好吃。

“那以後就常來吃飯,也陪天順說說話。”

很快,天星成了家裏的常客,和采采混熟了。家裏有了天星,熱鬧多了。

天星能說會道,一張嘴裝滿了各種奇聞異事,他看采采的時候,眼睛像夜晚天上的星星,眼裏的那點光芒總是一眨一眨,閃閃發亮。

這天,采采自己到玉米地施肥,剛走到地壟上,天星忽然冒了出來。

“你,你怎麼來了?”

“我看你自己幹活太累,我來幫幫你。”

天星對著她笑,眼睛裏的那點光芒更亮了,采采心裏一熱,也有點慌亂。兩個人結伴幹活,隨意說著話,枯燥的勞動也變得有趣多了。

玉米剛剛沒過人頭,天星和采采漸漸到了玉米地的深處。地裏有點悶,長長的葉子撥弄著單薄的衣服,也撥弄著人的心,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氣息也好像粘稠起來。

采采忽然說,“地裏太熱了,咱出去到外面涼快涼快去,喝點水。”

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發現天星那邊沒有動靜,回頭,看見天星杵在原地,直直望著他,眼睛燃著一團火苗。

采采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亂了節奏,“我先出去了。”

她扭頭就走,卻忽然被緊緊摟住了。

“采采,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你了,我回到城裏,怎麼也忘不了你,所以,我只好辭了工作,跑回來找你。”

天星訥訥,嘴裏灼熱的氣息燒著她的臉。

天星靠近她,“采采,你放心,我會娶你,一定會娶你,你和天順離婚,我帶你到城裏去。”

采采一把推開他,哽咽:“你走,你馬上走,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趕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天星看看她,走了。玉米地裏只剩下采采一個人。她坐在那兒,恍惚自己的身子浮起來,剛才她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天漸漸黑了,黑暗隱藏了一切。采采這才從玉米地裏走出來,頭重腳輕地回家去。

4

一連幾天,天星不再去采采家蹭飯吃。

“天星怎麼不來了?”天順問。

“我怎麼知道?可能回去了吧!”采采頭也沒擡,小聲說。

天星真的消失了。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去了,采采再沒見過天星的面。

采采開始是生氣天星的,有點恨他,但慢慢的,她發現自己開始有點想念他了。

她希望再見到那個人,聽他訴說,他是多麼喜歡她,為了她,辭了工作,從城裏跑回來,她甚至想念他的擁抱,他的熱吻。

那天,采采遇到天星的嫂子,確定了天星的消息,他又回城裏去了。采采突然感覺很失落。

這一天,采采在棉花地裏打藥,忽然身旁多了一個人,笑嘻嘻瞅著她。竟是天星。采采故意別過臉,不搭理他,但她心裏卻是暗暗有些歡喜的。

“生氣了?是不是想我了?”天星嬉皮笑臉地問。

采采瞪他一眼,沒說話,臉卻紅了。

“我有話和你說,咱坐下來說話吧。”天星一本正經的樣子。

采采瞅瞅他,放下肩上的噴霧器,坐在了地壟上。天星湊過來,伸出胳膊想摟她,被采采推開了。

“采采,跟我走吧,跟我去城裏,我於天星是個負責任的人,我要對你負責。”

采采低著頭,沒說話,然後輕輕搖搖頭,算是回答。

“你不喜歡我?”

采采更深地埋下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喜歡我。”天星又慢慢湊近她,“我想和你做長久夫妻。”

采采飛快瞟了一眼天星,又把頭藏進了臂彎。她慢慢說話了,聲音從喉嚨底部一點點擠出來。

“不,不,我不能離開天順,我答應過我婆婆,不離開天順的,我走了,天順怎麼辦呢?你知道的,天星已經死過一次了,如果我離開他,估計天順又要尋死路了。”

“他是自殺,和你有什麼關系,再說,他真死了,也是個解脫,他那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拖累別人,何不就讓他早點解脫,早點去投胎呢?”

采采猛然把頭擡起來,“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天星忽然笑了,“采采,你真傻,天順死了,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也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

天星忽然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安眠藥,花了大價錢才弄到的。天順那麼瘦,估計半瓶就可以了,一點痛苦都沒有,算是我這個堂弟成全他了。”

采采的臉瞬時白了,“你,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我給他吃安眠藥,殺死他?”

天星點了一下采采的鼻尖,狡黠地笑了,“小傻瓜,何必你親自動手?我已經把安眠藥磨成粉,你放在水杯裏,夜裏放在他的床頭,這麼熱的天,他能不渴嗎?渴了能不想喝水嗎?”

“他糊裏糊塗就把藥吃下去了,或者你把藥放進他的菜裏,他已經自殺過一次了,再自殺一次誰會懷疑呢?”

采采遽然站起來,瞪著天星,仿佛不認識他似的,“虧你想的出來!你怎麼這麼陰險?”

天星一臉委屈,“我還不是為了我們能做長久夫妻嗎?不狠心,又能怎麼辦?只有他死了,我們才能在一起,采采,我是真心喜歡你,我會對你的好的。”

“再說,他那樣的人,不過是一個廢人,死了對大家都好,他死了,成全他自己,也成全我們,到時,給他上墳多燒點紙錢就行了。”

采采實在聽不下去了,氣得臉色發青,大喊,“你給我滾,趕快給我滾,你這個混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采采,你聽我說,我可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呀,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采采忽然拿起地上的噴霧器,對天星猛噴起來,她心裏的憤怒也隨著藥雨一起噴出去。

天星捂著臉跑遠了。

采采杵在那兒,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5

這一天,采采從田裏回家,天順竟然把飯做好了。

“你做的?”

采采很驚喜。天順出院以後,雖然保住了命,但情緒一直很低落,時常呆呆坐著,不願多說話。

天順有點害羞地點點頭,“我,我以後多幫你做點事,你對我這麼好,我應該好好活著,好好報答你才對。”

采采忽然很感動,正準備吃飯,忽然胃裏一陣痙攣,她趕緊跑出去,在院子裏嘔吐起來。

她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嘔吐了。最近一段時間,她老是胃裏不舒服,她原以為是因為心情太差所致,過幾天就會好了,可竟然越來越厲害。

她蹲在那兒,嘔了一會兒,吐出了幾口白沫。

突然,她大腦中靈光一閃,自己好像好久沒來例假了,莫非她……,她瞬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了?是不是病了?這一陣你老是嘔吐。”天順問。

“胃不太舒服,沒事,過一陣就好了。”

采采故意不在乎地笑笑,她拿起筷子繼續吃飯。天順沈默而憂慮地望著她。

“采采,明天,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采采埋著頭,沒有吭聲。

翌日,采采偷偷騎著電動車去了縣醫院。當醫生看了她的檢驗報告,告訴她已經懷孕四十多天,她驚得一哆嗦,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窒息。

采采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天,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不相信懷孕這件事竟是真的。

她盯著天星的手機號,卻最終沒有把電話撥出去。暮色垂落時,她才起身回家。

天順已經做好了飯,等著她。采采埋頭吃飯,不敢看天順一眼,忽然,一陣惡心從胃裏翻騰出來,采采忍不住捂住嘴,幹嘔了一聲,擡頭,正撞上天順靜默的眼神,采采趕緊低下頭。

吃完飯,采采搶著去院子裏洗碗。自來水嘩嘩的流著,衝刷著碗筷,也衝刷著她紛亂的心。

忽然,天順從她身後叫了一聲采采,他的聲音很虛空很疲憊,像經歷了長途跋涉,剛剛停下來一樣。

“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采采的身子一震,僵在那兒,手也不動了。院子裏一片沈寂,只有自來水嘩嘩的流水聲。時間好似停滯了,一分鐘被抻得如同天老地荒那般長久。

深夜,采采猛然醒來,發現身邊不見了天順。她怔忡地趕緊爬起來,四處尋找。西屋亮著燈,她急忙推開門,天順正對著角落發呆。

“天順,你,你在這裏幹什麼?”

天順默默看她一眼,“采采,我們離婚吧,你跟那個人走吧,去好好過日子,我不怪你,是我不好,我真的不怪你。”

采采心中一陣刺痛,“對不起,天順,我,我不會離開你的,對不起。”她停頓一刻,咬咬牙,“我,我去把孩子打掉。”

天順猛然擡起頭,“不,不要打掉他,你先把孩子生下來吧。”天順喘著氣,好像說這句話用盡了他的力氣。

采采的肚子漸漸顯了形。一日,晚飯後,天順讓采采陪著他,去村子的水庫邊遛彎。

采采有點訕訕的樣子,低聲說,“等天黑再去吧,這會兒人正多呢!”

“去吧,沒事,有我呢!”

天順投過來鼓勵的眼神,采采心裏一熱,原來天順也是可以依靠的,她忽然覺得心裏踏實多了。

一路上,只要遇見村裏的人,天順都主動打招呼。然後人家的眼睛看向采采,問,“采采有喜了?”

“有喜了,快三個月了。”

天順滿臉含笑,然後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采采。此刻采采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有一天,他們在路上竟然遇見了天星。天星瞪著采采的大肚子,說話都結巴了。

他和天順說話,眼睛卻看向采采。采采別過臉,不理他。

天順笑呵呵同天星打招呼,“天星,幾時回來的?一會兒去家裏玩啊。”

然後,他們擦身而過。

翌日,采采剛出門,竟在門外撞見了天星。他好像等在那裏好久了。

“你跟我說實話,你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天星逼視她。

“當然是天順的孩子。”

“你撒謊,天順他是個廢人,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定是我的。”天星兩眼冒火。

“天順的病早好了,這是我和天順的孩子。”

“天順,又是天順,遲早我要弄死他。”天星的面孔有點猙獰。

“你敢?你如果敢對天順下手,我絕不會放過你。”采采的眼裏也冒著火。

這時,正好有人走過來了,天星只好悻悻地離開。

6

天漸漸冷了,采采身子笨了,行動越來越不方便。

這天,哥哥大海帶著金寶來了,說要接她回家。自從采采懷孕,大海便時常過來幫忙,不讓采采幹重活。

“采采,你跟我回家,你身子這麼不方便,我實在不放心,你在我眼前,早晚也有個照應,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咋向咱爹咱娘交代?我就是你這麼一個親人了。”

大海只對著采采說話,並不看天順一眼。

“哥,我不走,我不會有事的,再說,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給你打電話的,我還可以打醫院急救電話,這裏離縣醫院不過十幾裏,很快就到醫院了。”采采偷偷瞅了一眼天順。

此刻,一直沈默的天順說話了,“采采,你跟著大哥回去吧,我自己能行的,不用擔心。”

“不,我不走,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下。”

大海突然站起身子,走了幾步,“好了,不要說了,天順也一起去我家。”

天順的臉忽然紅了,“不,我不去,我哪裏也不去。”

大海忽然黑了臉,吼他,“你還擺起架子來了?就這麼辦了,你和采采一起去我家,咱們兩家合一家,我韓大海養得起你。”

春節後兩個月,采采生下一個女孩。那一天,天空忽然飄下幾朵雪花,采采便給孩子起名小雪。

轉瞬小雪已經滿地跑了。這個家三個大人兩個娃,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有金寶和小雪的歡聲笑語,生活便是有滋有味的。

天順對采采說,他是多余的,他什麼也不能幹,是個廢人,一家人只有他是多余的。

“誰說你是多余的,你是小雪的爸爸。”采采說。

“我不能養活你們,我有什麼資格當小雪的爸爸呢!”天順神色很黯淡。

一日,移動公司來村裏宣傳家用網絡,天順要求安裝了網線。過了幾天,他又求采采給他買一個二手的筆記本。

“你要那個筆記本幹什麼?”

“我想開網店,我想養著你和小雪!”天順有點害羞,但眼神很篤定。

采采又驚又喜,“你能行的,你一定能行的。”

天順很努力,網店經營得不錯。采采幫忙跑貨源,天順負責賣單,兩人珠聯璧合。

天順還時常直播賣貨。他直播時,讓金寶和小雪一旁助陣,下單的特別多,果園裏的蘋果就是這樣賣出去的。

當天順一次次把錢轉給大海時,大海的黑臉幾乎變成了白臉,眉毛笑得都顫顫的。

“看不出,你還真行,以後咱家蘋果的銷售就指望你了。”大海嘿嘿地笑。

天順興奮得臉色發紅,“大哥,我終於不是一個廢人了,謝謝你和采采,沒有你們,我也許早就死了。”

“一家人不許說這樣的話,我說過,我韓大海養得起你。”

日子有時是掰著手指頭捱的,有時是飛起來的。

轉瞬間,金寶和小雪都成了小學生,老屋早變成了一棟二層的小樓,家裏添了一輛面包車,三個大人兩個娃,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7

這一天,采采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竟是多年前消失的燕燕。燕燕是哭著給采采打電話的,她說要做手術,可沒錢交手術費,求采采借給她一些錢。

采采小心翼翼把燕燕的事告訴了哥哥大海。大海黑著臉,好久沒有吱聲。

“你打算咋辦?”大海終於說話了。

“我想,去看看她,她現在生病了,很可憐。”

大海轉身進了屋,拿了一張銀行卡遞給采采,說這是他的積蓄,只管用,救人要緊。

幾天後,采采到了遙遠的濱海市,見到了病床上的燕燕。燕燕見到采采,哭了。

燕燕得了乳腺癌,那個帶她私奔的男人見她生病,消失不見了。

采采馬上給她看金寶的照片,告訴她,金寶很好,家裏的一切都好。采采幫她交了手術費,作為家屬,在手術書上簽了字。

一個月後,燕燕出院了。

“跟我回家吧,好好養養身體。”采采說。

“不,我沒臉回去,我沒臉回去見金寶,更沒臉回去見你大哥,我什麼都沒有了,就只剩下一點自尊,我是不會回去的,就讓我死在外面吧,欠你的錢,我恐怕還不了,只能等下輩子了。”

燕燕很執拗。

采采明白了,輕輕嘆氣,“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也不能全怪你。誰讓你不愛我哥呢?其實,這次你看病的錢是我哥哥給我的。”

“錢是你哥的?”燕燕低下頭,自嘲地訥訥,“這輩子,我是欠了你們兄妹了。”

好一會兒,燕燕忽然悠悠問了一句:

“采采,我一直想問你,這麼多年,我離開你哥以後,你為何不離開天順?我們兩個是換親,我走了,你離開天順也無可厚非的,快十年了,你怎麼就能和天順過下去,還過得這麼好?”

采采心裏一顫,她忽然想起了和天星的一切。那個時候,她何曾沒有動搖過?

采采苦笑,“其實,燕燕,你知道嗎?我也曾想過離開天順的,但離開以後會怎樣呢?”

“我想,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與其一輩子在愧疚中生活,還不如和他老老實實過日子,起碼是問心無愧的,我就是這麼一個沒出息的人,拿不起放不下的,所以,我不會離開天順的。”

“采采,謝謝你照顧天順這麼多年,我雖然是他唯一的親人,卻沒有管過他,我,我其實常常做惡夢,夢見我娘罵我,要和我算賬。”

采采安置好燕燕,回了家。當她踏入家門的那一刻,她望見哥哥大海失望的眼神。她明白了,哥哥是希望她把燕燕帶回來的。

晚上,她走進哥哥的房間,把燕燕的地址告訴了他。

“大哥,燕燕剛出院,身子很虛弱,但她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如今這般落魄,怎麼肯回來?過一陣,你帶著金寶去看看她吧,畢竟,她是金寶的親媽。”

大海一直抽著煙,悶聲不語。

但第二天清早,采采起床,看到大海收拾好的行李。

“大哥,你這是?”

“我去把燕燕接回來,她身子那樣弱,沒人照顧怎麼行?等她把身子養好了,不想跟我,離了婚,可以再走。”

“大哥,你真好。”采采的眼睛潮濕了。

大海帶著金寶去看燕燕了,房子裏突然顯得有點空落。晚上,小雪早睡了,屋子裏很安靜,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如此安靜過。

采采和天順靜靜躺在床上。這麼多年,他們就是這樣靜靜躺在床上的。天順忽然輕輕叫了一聲采采,采采輕輕嗯了一聲。

天順的聲音有點顫抖,“我,我今天真興奮,燕燕要回來了,我們這個家要團圓了。”

采采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天順忽然伸過一只手,摸索著拉住了采采的手,然後緊緊攥住,他的手很燙很燙。

“采采,我,我想求你一件事。”天順的聲音更顫抖了。

采采側臉看著他,笑了,“什麼事,說吧。”

“我想,我想,和你生個孩子。”

采采楞住了,暗影裏,她看見天順的眸子閃閃發亮。

“采采,我在你面前一直很自卑,你是那麼健康,那麼美麗,你美好得讓我膽怯,讓我自慚形愧,讓我不敢親近你。

“你知道嗎?每當躺在你的身邊,我都自卑的幾乎不能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縫裏去。”

采采豁然明白了。這麼多年,她從未和天順有過夫妻之實,她一直以為是他癱瘓的原因,原來,是他的自卑在作祟。

她緊緊摟著他,喃喃而語,“傻瓜,你自卑什麼?現在,你是咱家的頂梁柱,我和小雪都指望你養活呢!”

采采嗅到了天順滾燙的氣息,她醉了。

外面星光燦爛,今夜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夜晚。(作品名:《采采》,作者:一葉飛虹。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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