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埋牛挖了兩手牛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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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辛醜牛年到來之際,屬牛的兒子僅以此文獻給屬牛的母親……

吳永亮

我出生在江蘇省鎮江地區溧水縣雲合公社杭村大隊吳家生產隊,今為南京市溧水區晶橋鎮杭村行政村吳家自然村。我出生時間為農歷辛醜年臘月二十三(我們習俗稱之小年),由於小年日子好記且頗具意義,所以我一直按陰歷過生日。

山東藝術學院青年教師史小可作品,2月8日贈送我留存

每每有人問我哪年出生,我會說1962年,因為畢竟是端公家飯碗四十多年嘛。問者往往會說你屬老虎的?我答屬牛。看著問者疑惑的眼光,無奈之下,我就掰著手指解釋陰陽歷的關系,並強調我是過小年生的,屬於地地道道的“牛尾巴”。

我母親生於1937年6月15日(農歷丁醜年五月初七),的的確確也是屬牛。因為我和母親都屬牛這層關系,在姊妹五個中,我與母親感情格外深。

如果說,母親是一頭任勞任怨不知疲倦的老黃牛,那我自詡一下大概算是一頭不滿現狀勇於往前的小牯子。

牛年生肖郵票 2021年1月5日發行

我小的時候,生產隊有六頭大牛,還有一頭小牛。

過去,受文人墨客筆下詩詞歌賦影響,人們對黃牛尤其是老黃牛好感多多。其實啊,實話實說,黃牛尤其是老黃牛,身材小力量不大,幹活自然就慢。黑牛,身子高體形大,幹起活來,一頭黑牛至少抵兩頭黃牛。雖然如此,黑牛多能出現在畫家手下,常以牧童頭頂荷葉口吹竹笛橫坐牛背形象出現……

農村娃幾個月大的時候,大人們就會將其放在牛背上,接受人與動物和諧相處。娃到了三四歲,在大人引導下就會騎牛。騎馬時需要凳子或鐙子輔助,騎牛則不用。騎牛前,先用手在牛身上撫摸一下給它一絲關懷,而後站在牛頭正前方。否則,牛與你犯了衝,不讓上是小事,頂你八丈遠就危險大了。難怪人們常說:強摁牛頭不喝水。其實,牛與順毛驢的秉性大差不離。安撫之後,騎者兩手各抓住一只牛角,此時牛會最大限度地低下頭(下巴頦幾乎碰地)。騎者將一只腳踏上兩只牛角結合部(此處平整),另一只腳隨後與前一腳會合,然後輕喊一聲“起”(有時可以用腳給牛一點暗示),牛就會擡起頭來,此時人就可以順勢被搊到牛背上了。在牛背上方,騎者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將兩只腿放在牛背後部左右兩側凹氹處(等同馬鞍),那是天然的放腿地方,不至於人的身體來回移動……

上學後,老師怕我們寫錯字,就把“牛”與“半”作了比較。老師當時也只說了個皮毛,後來我到了五十歲,才跟著漢字方面書籍了解到兩字其中源淵。

牛,象形字。

古人選取牛、羊頭部正面像,大家一打眼就能區分牛羊。寥寥幾筆把一頭牛這個龐大之物就勾勒出來了,三歲娃都能認識,咱不得不為我們的先人點一個大大的贊。可惜的是,到楷書階段卻寫作“牛”。難怪有人說武則天非要把“牛”與“半”(“半”的金文是牛頭上懸著一把鋒利的刀,意思是用刀將牛一分為二,即半也)換個防。

雖說武則天對漢字比較酷愛,如從大臣呈上的漢字挑了個“曌”作自己的名字(以前都說是武則天自己造的,現在意見統一到挑選的),但一股腦把“牛”與“半”調防一事強壓到女皇頭上,大可不必。其實都是後人把自己的想法套在九泉之下的武則天頭上,不過好歹沒有換成。要是成了,你想想都別扭死了。

說起牛,我們順便提一下豕(豬)。當初,先人造“家”時選取的“豕”,冷落了苦心勞累的“牛”。於是在“宀”(房子)之下給“牛”安排了位置,這便是“牢”,算作平衡平衡。

說起“牢”來,我們不得不談到古時候的祭祀。祭祀分太牢、少牢。太牢,就是要把牛、豬、羊擺在供桌上。少牢,就是只取豬、羊(少了牛)。每到大的祭祀之前,高層就得從所管轄之地挑選三牲(牛、豬、羊),要選體形完美毛色純正(這叫犧),外表沒有疤痕、皮膚病等集中餵養一段時間,使其更加豐滿。宰殺時,刀子要其腋下捅進去,這樣外觀上就是一頭完整無缺的祭品,這叫牲。犧牲一詞變來源於此,想其來歷,確實有點對不住“犧牲”一詞在當下人們心中的地位。現代漢語中常“牲畜”並用,用以敬神的鮮活家畜叫“牲”;家庭飼養、儲備的鮮活動物叫“畜”。

三牲挑選完畢,要集中餵養,好吃好喝好招待。餵養之時,必須拴牢靠,要是放跑了,亡羊補牢恐怕來不及。這便有了牢籠、牢靠、牢固、牢穩之牢。當然後來就引出坐牢、牢房、牢獄,其目的是讓入住者牢記法律法規,時間一長恐怕也就有了牢騷甚至牢騷滿腹。特殊年代,讓人住“牛棚”接受勞動改造,並不必一定真要住牛棚,而是從古訓中引來一個對條件簡陋、讓人改造三觀的場所。

牛的一生,按魯迅的話說: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魯迅還有一句傳世之句,那就是“俯首甘為孺子牛”。除此之外,贊美牛的詩句還有一些,諸如初生牛犢不怕虎,九牛二虎之力等等。平心而論,對牛貶詞相對多一些,如對牛彈琴、牛鬼蛇神、當牛做馬、多如牛毛、泥牛入海、牛頭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等等。

雖說牽扯到牛的詞、成語、歇後語什麼,貶義較多,但幾頭牛的形象立在世人眼前,甚至立在國際大舞臺,給牛大長了誌氣。

伴隨著深圳成長,特區政府門前那頭拓荒牛成為深圳的標誌,象征著無數深圳創業者們任勞任怨,無私奉獻,把一個貧窮的漁業小鎮,開墾成為一個國際性現代化城市。“拓荒牛”代表的,正是深圳的這種開拓、勤勉精神。

再後來,股市進入人們日常生活,上海、深圳交易所門前的銅牛昂首向前,喻意只要銅牛在,中國股市就能永保“牛”市。

不管是藝術品銅牛,還是生活中真實的牛,最能顯示力量的非牛角莫屬。母牛角一般短小,委婉,溫情;公牛,特別是成年公牛角,高大,健碩,向上向外張揚。母牛角的作用,大致用於抵抵小牛昭示母愛什麼的。公牛牛角則不同,主要作用就是宣示地盤,向母牛示愛,向情敵示威。每每兩只公牛敵視,首先是兩眼漲得通紅,然後後蹄刨地,最為驚心時刻,就是攢足力量之後屁股向後一坐奮力衝向對方。那牛角就在一片塵土和哞哞叫喚聲中彰顯彼此實力。如果遇到兩牛相鬥,大人們早就告誡我們,千萬不要站到兩牛之間,因為那樣就小命難保。咋辦,任其鬥,以一方落荒而逃而宣告結束。還有平日裏,不要惹老牛發脾氣。惹急了,它追著你跑,用牛角挑你上天,摔下後再踏上一只腳。我們村後邊的尤村,就有一位放牛的大爺被牛活活給挑破了腸子,最後不治。古人對此早有發現,於是造了一個“告誡”“告知”“告訴”的“告”字。“告”上面是“牛”字變形,整字會用口告訴你牛角能頂死人之意。

牛角,除了被人們掛在墻上作裝飾品外,還常被人們掛在嘴上,那就是“鉆牛角尖”。“鉆牛角尖”可褒可貶,關鍵就看按在什麼人“頭上”。

牛角長長了,小牛獨立性就變強,時不時糟蹋莊稼,偶爾會整情緒鬧獨立到處亂竄想看看外面世界多精彩……於是乎,小牛要經受“牛生”第一次大考,那就是給牛鼻打簽子。

先是截取粗竹子的一段(也可用檀木,此木不易腐爛),一頭削成蘑菇狀,中間細長約十厘米,另一頭打磨成尖並刻出倒刺。

穿牛鼻子時,先把小牛騙離它父母視線之外,再將其綁在樹上,請一位有經驗的長者一手卡住牛頭一手攥著“蘑菇”,將竹尖(或檀木尖)對準牛鼻孔一側,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用力穿過兩扇鼻孔中間隔膜。穿的時候,小牛痛得直蹦……從此,那根簽子就相伴小牛從小長到大,從大長到老,從老長到死。人們在簽子尖帶倒刺處系上一根細麻繩,細麻繩再連結一根粗繩,那粗繩子要麼系在牛樁上,要麼牽在放牛或耕田人手中。想讓牛改變前進方向,朝你想要方向輕輕一扽韁繩就OK了。牛的鼻中隔膜薄而布滿神經,只有牽住並刺激牛的鼻中隔膜,才可以使牛感覺到痛而乖乖地聽話,就可以牽著走。一頭龐大之牛,被一段小小繩索所牽引(“牽”字下方就是一頭牛,妙哉妙哉),這個方法還被後人引申為工作方法。“牽牛要牽牛鼻子”,意為做事要抓住關鍵和要害。

公牛成年後,還有一場沒有麻醉的手術等著它。生產隊有幾只公牛的話,那只能保留一頭大家公認的身大力不虧且能在不遠的將來生殖力強盛的公牛,其他的只能落入被騸掉的境界。騸,有的地方叫劁,也有的地角叫驐,放到口語大概叫閹割了,用到書面語言叫去勢。沒有麻藥,把公牛四蹄大綁,專業獸醫一把小刀在卵泡上拉開一個口子,硬生生地擠出兩個卵子,現在想想頭皮子都發麻。擠出之後,在卵泡撒上一把草木灰就當消毒了。不長時間,那本來晃蕩的卵泡就縮成一小團肉球掛在牛腹部。割下的那兩個卵子,由隊長做主,送給大隊幹部甚至公社書記,如果他們都不要,那就送給村上老年男光棍打了牙祭。那時候,母牛沒有結紮一說。

1985年1月5日發行。

我上小學高年級的時候,父親因肺結核常年不能幹重體力活,只好到大隊林業隊做些輕活(工分相對少一些),外加我們兄弟姊妹五個,全靠母親在支撐,無奈之下,本來學習很好的哥哥輟學回家放牛,掙工分分擔家庭重擔。

我哥十四五歲時,能參加生產隊勞動了。那時,每逢周日(當時周六上午名義上讀書,實際就是寫寫大字報什麼的,下午學校組織勞動)、暑假,我都會替我哥放牛。我哥放下牛繩,就到生產隊參加勞動,能掙成人一半的工分。

別的同學盼著星期天、暑假,好上樹抓知了下河摸魚蝦,去姥姥家到姑姑門走親訪友,而我一聽說星期天、暑假,腦袋瓜子就大了。替哥放牛是我唯一選擇。

放牛在一般人眼裏,那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情。然而,每每看“牧笛”圖就令我反感。“牧笛”在畫家筆下幾乎千篇一律,一名男童頭頂荷葉,偏坐在牛背上,一條韁繩捏在牧笛手中,與此同時,牧笛雙手端著笛子,那自然瀟灑、愜意無比神態……其實不然。

放牛苦,放牛娃更苦……

當時,放兩條牛掙的工分相當於一個成年男子幹一天活,而且,放牛是風雨無阻,從春到秋,一天不落。勞動力農忙時幹活,農閑時歇工(歇工就沒有工分入賬)。如果放一條牛就不合算,因為放一條與放兩條占的工夫是一樣,但放一條只有半個勞力的工分。放兩條,工分多了,但人就累了。我們騎在前一條牛背上,拉扯後一條,牛嘴特賤,逮著啥啃啥。一個人兩條牛,顧了前頭就管不了後頭,那不是一個亂忙就能解決了的。牛又比較犟(難怪古人以“強”與“牛”組成“犟”),常常讓放牛者苦不堪言,甚至有哭的時候一點也不是誇張。後來,我們給牛戴上用竹篾編的籠頭,這樣去放牛的路上,牛老實了許多。不過,每次戴上解下,都不少費工夫。

我們生產隊放牛分隊有三人組成:五十多歲的萬道大爺領頭,我和村上一位同姓比我大一歲的小姐姐來娣一起加入放牛隊伍。生產隊對萬道大爺放牛那是一百二十個放心,也有人提出放牛,但都被隊長一票否決了。來娣,上有一個姐姐名叫跟弟,來娣後面又添了一個妹妹,後來終於來了兩個弟弟。這次寫這篇文章,我專門與來娣取得聯系,問她名字是叫“來娣”還是“來弟”,你知她怎麼說:都不對。叫來地,田地的地。姐姐叫耕地。意思就是盼著來個能耕地,來個能下地扛活的。來地父親也是肺結核,比我父親嚴重,長年臥床,後來不到四十就去世了。全家人生活可想而知。生產隊當時讓誰放牛,一是要考慮到要求放牛家的人實誠,放牛不耍滑;二是掂量其家裏實際情況,按現在話說,就有點精準扶貧的味道。於是這項光榮的任務就落到我們家和來地家了。

我們生產隊,位於一個小山坡上,小山坡下面是一百多畝經年累月衝積而成的平原。田地以一條彎曲小河與西邊下橋頭大隊相隔,河那邊是連續起伏的山丘,樹青草茂,放牛絕佳之處。我們大隊的山,在我們隊的正東方,距離有五六裏地。一般人理解,五六裏地不就兩三公裏嗎?擡腿就到。那裏啊。牛走路比較慢,單趟就得一個半小時。人們常說一步一個腳印子,對人來說那是一種比方,教育人的,對牛來講,那是實打實。時間一長,牛踩出腳印坑與坑之間距離勻稱……所以,每個村都不允許牛的隊伍來回走,因為走長了就會把路給磨成搓衣板。

山,是集體財產,自然受到保護。下橋頭大隊護林員是一名叫來根子鰥條子,近六十歲。個頭大概一米六,皮膚黢黑,滿臉橫肉,兩眼兇光,走路無聲,一年說不了三句話,其下手兇狠遠近聞名。如果遇到牛發起犟脾氣,說是“來根子來了”,那牛也能乖了許多。

來根子早早就甩出硬話,外大隊的敢到他所管轄的山上放牛,就砸斷誰的腿和誰放的牛的牛蹄筋一起清燉。

有一年的某個夏天,天降暴雨,收工之時,天黑如墨,萬道大爺和我們商量,說今天天不好,來根子估計出不了門,咱就偷著過河去……果然大獲成功。路近,草豐,牛飽,回家早……那晚,興奮得我夢都做重了。

不承想,高興勁還沒退,第二天一大早,來根子就站在河那邊高喊了幾嗓子。原來,他早起巡視時,循著牛腳印就知道我們偷襲他的防區。

第三天上午,來根子就在我們村去公社駐地路邊一窠小樹叢裏候著呢。萬道大爺一步一晃去街上買電池。不料,來根子一個箭步從樹窠裏衝將出來,抱著萬道大爺就撲向路邊水塘。來根子摸清了萬道大爺的底細,論摔跤能力,他扳不過;但論水性,萬道大爺那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萬道大爺被來根子冷不丁一抱就有點蒙,外加直接到水裏……來根子水性好就好在,能在水裏憋三分多鐘不換氣。萬道大爺眼看就要被水嗆死過去,好在有路人經過此處,費死洋勁才把兩位拉到岸上,要不然準會出人命。萬道大爺邊罵,邊倒退得遠遠。打那,惹不起只能躲得起,我們沒再敢越那條小河一步。

我們放牛,農忙的時候,一天要放四次。早上三四點鐘,起床到大隊山上去放,趕著天亮時分回到生產隊,將牛交給犁田的人,他們要幹個把小時的早工。他們回家吃早飯時,我們接過牛繩,就近在田埂溝渠邊放一會。吃罷早飯,勞力們接著幹活,我們再回家吃早飯,瞇一會。午飯時分,我們墊些粗茶淡飯,又趕到田頭與犁手交接。夏日驕陽似火,大人們吃了午飯,可以困上一覺,而我們只能伴隨牛在狹窄的田耕上、河坎下晃悠。因為放兩頭牛,又要牛吃草又要防牛吃莊稼,不易啊。哪有閑工夫去頂著荷葉吹笛子。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工,我們才拖著疲倦身子回家。傍晚時分,我們接手,從而向大隊所屬的山開拔,晚上大約十點半左右,我們開始返回。次日三四點鐘,又開始新一天放牛生涯。你說,哪有閑工夫去折荷葉吹笛子。

農忙時節,犁田的人們,盼著下個雨什麼的,好早點收工回家歇歇。作為放牛的人,只要看到有下雨的跡象,時刻做好準備,一旦田間傳來“放牛”吆喝聲,立馬抓起簡陋的雨具,衝出門。晚了,那牛不知到哪兒去“約會”了。

來回折騰一天,到了晚上,牛累、人乏。現在想想,我個子只有區區1米7,大概除了當年物質生活不能滿足日趨生長的需求,恐怕與不能睡個囫圇覺有關聯。

來回放牛,都是我打頭,中間是來地(她放的是一頭母白牛,還有一頭黑牛),萬道大爺斷後。我一爬上牛背,整個身子就與牛背來個零距離接觸,左手拉著騎著牛的鼻繩,右手拽著後一頭牛的鼻繩,在顛簸之中瞇起了小眼睛。過去我們從書上得知,老馬識途,這個我沒體會,但我深深知道,老牛也是識途。老牛每每走到一個陡坡或要過河溝時,就會本能停一下,或有意顛一下,提醒身上的主人,要抓牢其肩胛上那塊硬皮,以防摔個屁股蹲兒。

別看牛那麼大個,好像有點笨拙或有點傻,其實牛內心很細膩。

如果遇到洪水季節,淺灘變成深河,也不有怕。牛過河,有絕招,那就是昂起頭,四蹄在水下不急不慢地蹬,牛背在水平面上下輕微沈浮,再寬的河也不在牛的話下。我們挽起褲腿到大腿跟(怕濕了褲腳),雙膝跪在牛背上,準能順利渡到勝利的彼岸。要是放在大白天,我和來地都會站牛背上,雙手伸平,好不快活。那情景,和多年後《泰坦尼克號》露絲和傑克在船頭經典造型好有一比。還有一種過河法,那就是拽著牛尾巴,雙腿打著水,暢遊一番。

1997年1月5日發行。

牛,身上容易惹虱子。放牛娃自然也逃脫不了幹系。我們男孩子好辦,剃個光頭,讓虱子毫無藏身之地。女孩子頭發長,爬滿了虱子和虱子生下的子。癢,那是絕對的。用篦子篦,用指尖掐(兩個指尖對著虱子,哢嚓一下就小了它的小命,很有成績感),特別是那虱子子粘在頭發上拽都拽不下來,跟上了萬能膠似的。不知誰出了一個餿主意,用666粉抹。來地就試過一次,差點把小命搭上了。

牛身上除了長虱子,還特別好引來牛虻。牛虻,狀似蠅而稍大,雌蟲刺吸牛等牲畜的血液,危害家畜。我們把牛虻叫綠頭(頭綠瑩瑩的)蒼蠅。長大後,我看到《牛虻》小說,才知道那玩意還有一個“牛虻”的大名。牛虻與虱子大大的不同,一個體大似花生仁,一個瘦小如芝麻粒;一個螫針堅如鋼針,一個用放大鏡才能找到其小口。牛不怕虱子,但對牛虻煩得透透的。

牛有尾巴(我屬牛,小年生日,自然就像開頭所說也是“牛尾巴”),其作用就是拍打、趕走身上蒼蠅、蚊子等。但牛尾巴短啊,只有一尺多長。牛虻鬼精鬼精的,常常跑到牛的腹部特別是大腿與腹部接合部,那裏皮相對來說薄一些,最為關鍵的是牛尾巴不長更“莫及”。牛虻吸食牛血,其痛其癢人們沒法感受,牛只有蹦跳來表示抗議。“老到”的牛虻只顧悶頭取食,經驗不足的就被顛跑了,一會再折回繼續“蜇”伏。

這個時候,有愛心的放牛娃就會脫下鞋子上陣。牛虻聚精會神地吃著,你對準了,一鞋底下去,準把牛虻棒成餅子,牛身上留下是一攤殷紅的牛血。每每這時,牛就會擡起吃草的頭來,深情望你一下以示謝意。每每這個時候,我們會拿腔撇調地學著《決裂》電影中“馬尾巴的功能”,來上一句“牛尾巴的功能”。五十歲以下讀者可怕要上網查資料才能理解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馬、驢啥的,韁繩系在高處,北方老宅子墻上都留有系的石孔,門前系馬樁,怕的是馬、驢它們臥著睡覺,從而失去戰鬥力。

牛則不同。牛樁就釘在地上。牛樁一般選擇任意樹枝,截取一個帶“7”字形楔在地面上(不是釘在墻上)。系的時候,把牛繩打兩個圈(先逆時針打個圈,再逆時打一個,雙圈並列),套在“7”字拐彎處收緊即可。牛要走,越拉越緊。解的時候,抓住雙圈中一根輕輕一,就解放了。小小牛樁,把體大力龐的牛制得服服帖帖。

圍繞牛樁,在我老家有一句順口溜,那就是人家偷牛你拔樁。意思是說,人家把牛偷跑了,你去拔那根無大用的樁子,結果恰好被牛主人逮著。自然,你就成了偷牛者,至少也算個嫌疑者吧。你是傻呢還是傻呢。這句順口溜,提醒大家不要沾小便宜,平日裏要有眼色。

生產隊,在經濟極其困難情況下,給萬道大爺配了一個長手電筒。通常手電筒裝兩節一號電池,萬道大爺手電筒裝四節一號電池,是用兩節電筒焊在一起。這樣的電筒,光照得遠,近處看得更清,主要是為了遠怕牛走失,近提防蛇等侵害。電池開支不算小,外加那個易壞的小電燈泡,但生產隊實報實銷,不打一點艮。萬道大爺用一根細麻繩將手電筒兩頭固定,斜挎在肩上,好似威武的戰士背著槍,著實威風凜凜。

萬道大爺還有一根一米多長細鐵棍,主要用於打蛇,嚇唬狼等野生動物。

後來萬道大爺和我們商量,如其來回奔波,不如住在山上。大爺一說,我和來地高興的直喊“萬歲”。這樣一來,牛不用來回奔波了,我們也不用成天半宿回家,睡不了幾個小時就得起。再加上,在山上睡覺蠻好玩的。

於是,夏天夜晚,我們把牛繩盤在牛兩角之上(防止牛踩住自己的牛鼻上的繩子,遠看像牛頭上紮了一條帶子),任其在山上自由自在移動著吃草。牛比較合群,它們晃晃悠悠低頭尋草而去……

牛吃到晚上十點多,差不多飽了。它們就集體進入臥談階段。跪在地上,圍成一圈,小牛在中間,牛們閉著眼睛開始反芻。其間,必有一頭老牛會警惕著張望四周,它怕狼、蛇啥的來侵犯領土和它的家人。

我們就在牛吃草不遠處,選一塊光溜溜的石塊,聽萬道大爺講牛郎織女、楊家將等老掉牙的故事。不一會兒,我、來地就躺在石頭上,仰望星空,聽著無名蟲的鳴叫和松林中濤聲,聞著花草香和萬道大爺旱煙味、自身的汗味,漸漸進入夢鄉。

萬道大爺幾乎沒覺,成宿地坐在我和來地中間,一把蒲扇來回趕著蚊子,那根鐵棍放在右手邊,兩個耳朵支棱著,一有風吹草動,大爺就會站起來巡視一番。大爺不僅關註我倆安全,還時刻盯著不遠處反芻的牛群。

如果遇到狼來,大爺會立馬喊我們起來,騎到牛背上去。牛對狼一點也不怕,它悠然自得地吃草,任憑狼在身邊打轉轉。開始,我和來地睡意跑得一幹二凈,畢竟人小,怕啊。那狼,瞪著深藍的眼珠子,圍著牛轉圈。等到狼靠近到一米左右時,牛會奮力擡起頭來,朝狼做出驅趕的動作,嘴裏噴出一股氣來。於是狼就跑了好遠,過一會兒又不甘心,再折回來……就在這種拉鋸戰中,誰也不傷害誰,最終以狼夾起尾巴灰溜溜地走開算了。如果恰好有小牛相隨,那小崽子常常會躲在母牛身體下方。母牛通常情況下會護犢子,偶爾也有母牛將小牛崽子趕出,接收一下挑戰不可能。這叫不經歷風雨怎麼能見到彩虹呢。

經過幾次磨煉,我和來地膽子也大了起來,再遇到狼,我們也會配合牛喊幾嗓子,既給自己添膽,也給牛群助威。

說到這,你也會說放牛的生活還是蠻有意思。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我們澆了透心涼……

那天白天,天氣一切正常,可到了晚上非常反常,悶熱得光脊梁還嫌皮厚。果不其然,不到十點,暴雨從天而降。我們三個人成了落湯雞。打那,蓑衣、雨披成了我們必備的“行李”。

2009年1月5日發行。

由於萬道大爺對牛好,還有我和來地對牛愛惜,我們生產隊的牛比別的生產牛強壯不老少。一個明顯標誌就是我們隊水牛脖子粗壯,比一般生產隊粗一倍。粗一倍,體力就會大幾倍。有一年秋季,公社在仙壇大隊召開雙搶(搶收、搶種)現場會,大爺上臺領獎,從公社江書記中手中接過一條印有“為人民服務”毛巾和一套《毛澤東選集》(共四卷)。

萬道大爺不認字,於是就把那四卷撕開卷成煙卷,當時,我想反映,後來想想大爺的好,也就把那個念頭咽到肚子裏去。

我們隊牛高大帥,所以別的生產隊總是想方設法來套近乎,目的就是想借種。為此,大爺專門給我們開小會,讓我們時刻提高警惕,站在“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高度,放牛時不與別的生產隊攪在一起。一旦發現他們有意靠近我們的苗頭,就要迅速趕著牛群——撤。

不過,我們家大牯子不明就裏。每每遇到鄰隊母牛,大牯子就會躍躍欲試,但我們必須強行拽開,其實這個活是有很大風險的。牛有蠻力,特別是情緒高漲之時。

嚴防死守多年,但百密一疏。有一天一大早,我們去牛棚,那條負責傳種接代的大牯子沒了身影,但樁子在、牛繩也在、穿牛鼻子的竹簽也在,只是地上流下一攤血和散亂的腳印。萬道大爺跑去報告了隊長,隊長哨子一響,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循著血跡追去。本來大家以為很好找,結果,牛過一條河就沒了蹤影。當天下午,離我們村二十余裏的芳山林場捎過話來,說是一頭雙脖子的黑牯子在他們那兒。萬道大爺帶著村基幹民兵,通過七哄八騙,才給牛鼻孔安上鐵環(由於鼻孔隔膜被簽子上“蘑菇”拉大了,只能套上鐵環),總算拉了回來。那已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了。原來,前天芳山林場,從下橋頭大隊買了一頭母牛,從我們牛棚前經過。我們大牯子回到村裏後,大概是聞到氣味了,躁動不安,最後寧願犧牲自己的鼻孔,循著那味那情那感覺而去。大爺回來說,那頭小母牛毛色純正,身材勻稱,難怪。第二年,又得知,那頭小母牛生了一頭雙脖子的小牛。萬道大爺知道後,腸子都悔青了,本來話就不多,這下可好,個把月的話也塞不滿一旱煙袋。

農忙時,放牛的確不是人幹的活;到了農閑,說句良心話,放牛這個活就不那麼艱辛了。

吃罷早飯,我們不急不忙地去到大隊山上放牛。大隊的山,名叫戰備山,原來在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國共雙方在此交個戰。我們經常在山上能找到子彈殼、炮彈皮就是一個很好例證。把牛往山上一趕,我們就樂得屁顛顛的。到山上挖一些桔梗等中草藥賣錢,到樹上摘下知了脫的殼(蟬蛻)也能兌換幾個鋼镚子,還可以捋刺槐葉子曬幹,七分錢一斤,說是賣給古巴。古巴在哪,不知道,反正是很好很好、很遠很遠的親戚。毛主席讓支援那還有錯不成。

牛吃草時,伸出長長厚厚的舌頭,像一只手把草摟起來,然而上下牙齒一閉合,只聽到“刺啦”,如鐮刀般把草割得整整齊齊。現在想想牛吃草就像剪草機在工作。牛喝水時,也用舌頭,一伸一縮,吧唧吧唧,時而仰起脖子,水就灌進了肚子。

小時候,我們老是說牛有兩個肚子。一個草肚子(牛的左側),一個水肚子(牛的右側)。(前不久,一個偶然機會查資料才知道,牛有四個肚子。具體分工挺復雜的)。這兩個肚子,形成兩個天然的窪子,恰好放兩只騎牛者的腿。牛的水肚子永遠是癟塌塌的,如果吃的時間足夠長,草肚子基本能撐平。但是,一抔牛糞,草肚子就會癟下去一塊。牛拉屎時,會暫停下來,翹起尾巴,整個身子向後下微蹲。這也許是你翹什麼尾巴拉什麼屎的出處。有一次,我對來地說,我真想給牛腚眼上塞個楔子,等回到隊裏牛棚再拔開。不料,被萬道大爺聽到了,他說:我先給你塞個試試。嚇得我直吐舌頭,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腚眼。不過,牛一到水裏,兩個肚子都會被水托起,平平的煞是好看。有一次,我們放煩了,就把牛趕到水裏,喊萬道大爺快看,牛肚子平了,可以打道回府了。萬道大爺知道我們小心思,說把牛牽上來瞅瞅。牛從水裏還沒上岸,肚子就癟了。結果,不說你也懂的。放到北方,就是是驢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說起牛來,不得說牛拉的㞎㞎。牛糞,每次都量大無比,物以稀為貴,自然牛糞價值不高。牛棚裏,堆積如山的牛糞,成為燙手山芋,扔了可惜,攢下無多大用場。關鍵是牛糞撒在地裏,好長一種蟲子禍害莊稼,這真是正能量不大,負作用不小。所以生產隊牛糞,誰願意取都可以。倒是在山上,牛糞成了我們放牛娃仔仔追求寶貝。

牛這種動物,隨吃隨拉,不講時間不講場合,那管你人類有不準隨地大小便之說。一拉就一大坨,濕乎乎直冒熱氣。

一兩天之後,毒太陽一曬,那牛糞就半幹了。我們用樹棍把半幹牛糞翻過來再曬曬。等到基本幹了,我們就把它集中到一起藏到樹叢或某個不被別人發現的角落裏。幹嘛用,等著吧。

山芋(北方稱之為地瓜)成熟時節,我們會到地中央,悄悄地挖幾個。打掃好戰場,蓋好山芋藤,近看都發現不了盜竊痕跡,何況從地邊遠望呢。

把幹牛糞堆起來,中間放置山芋,再用枯草引著牛糞。有的讀者會說我瞎編,其實是真的。牛糞中含有大量未被消化的草。牛糞烤出的山芋,別有一番風味,遠比濟南大街上烤出的地瓜香甜,也可能與當時物質匱乏有關。按我村上一位老人家說的:人餓狠了,稻草燒豬肉,稻草都好吃。而現在,物質豐富了,吃嘛嘛不香。

後來聽說,西藏等地將牛糞直接糊在墻上,蠻好玩的。內蒙古大草原,還將幹牛糞垛成墻,那也是一景。

牛糞撒落山坡上,還有一種奇怪現象,那就是能長出一種中藥草。我們叫牛屎砣,原因在於有牛糞的地方肯定有此草生根開花結籽,其形狀也有點像秤砣。為寫這篇文章,我專門給做醫生的堂弟打電話,他告訴此草學名夏枯草。大概此草不等到秋天就幹枯。因幹枯後的夏枯草好像麥穗,所以有的地方稱之為麥穗夏枯草、麥夏枯等等。此草有清火明目之功效,能治目赤腫痛、頭痛等,難怪我們當地有裝夏枯草枕頭的習俗。我說,為什麼有牛糞地方必長此草呢?堂弟說,那是因為牛將四周散布的夏枯草吃進肚子裏,又通過排泄聚在一地,自然有牛糞地方就長夏枯草。

夏枯草

我們剪下夏枯草頭部,也就是像麥穗那段曬幹,賣給供銷社。我也忘記了多少錢一斤,反正,剪一大堆也難掙一盒勇士牌香煙錢(一角四分一盒)。不過,摟草逮兔子,順手的事。我們也樂在其中,並且樂此不疲,原因在於那點小錢,家長一般不主動要,權當自己的小金庫。如果呈上,家長舉雙手笑納。

冬天到來,餵全隊牛的任務就交給萬道大爺一人,一天算一個整勞力工分。冬天餵牛,就是每天給牛牽到水塘邊飲三次水,再餵三次稻草、山芋藤。一般生產隊,還要給牛補充一些菜籽餅、花生餅,好一點加些黃豆餅。我們生產隊,在萬道大爺建議下,每天除菜籽餅、花生餅、黃豆餅,另外給每頭牛增加一兩黃豆。有人舉雙手反對,說一年下來,全隊黃豆打不了幾擔,每戶才分兩三斤過年磨豆腐,用來餵牛是不是有點過了。隊長畢竟是隊長,堅決支持萬道大爺建議。不過,又有人嘀咕,一人掌握黃豆,是不是……萬道大爺建議,每天從管理員手中領取,讓管理員再陪著去餵牛。開始執行了幾天,後來管理員嫌麻煩,再加上大家對萬道大爺的信任,就把鑰匙交給大爺自己全權代理了。

每年開春,別的生產隊牛幹瘦、皮皺、毛發澀,而我們生產隊的牛,皮泛油亮,根根毛立著。人家問起有什麼偏方,萬道大爺摸著胡子說:打死也不說,說了你們也不舍的。

萬道大爺在1979年的春天去世。過世前一天,隊長去看他。萬道大爺硬撐起身子,貼在隊長耳朵旁邊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隊長,前些日子,肚子沒油水寡得慌,二月初二那天,偷了一把黃豆回家炒著吃了。

隊長握著大爺的手,示意大爺別說了。隊長讓人去倉庫稱了兩斤上等黃豆給大爺送去,可是大爺吃不進了。

臨終前,大爺向隊長說,想葬在我們去戰備山放牛的路東邊,這樣可以在九泉之下聽到牛的腳步聲。不過那地,是鄰村趙家隊。隊長硬著頭皮去,人家一百個不願意,說是別人誰都行,就是萬道不中。原來,萬道大爺不讓趙家村的牛與我們村牯子“拜堂”。我們隊長拍著胸脯打保票,來年準讓牯子去配種。好說歹說,又用村半畝地換回大爺相中那一分田。第二年,趙家村母牛得病死了,那事也就一了百了。入棺時,隊長把一把黃豆揣到大爺的口袋裏;下葬時,隊長又把黃豆撒在大爺的墓穴裏外。別人家墓前墓後,都長滿青蒿,而萬道大爺墓四周長滿黃豆,一年又一年……

人民公社時期,牛是生產隊最重要的固定生產資料。添小牛或者牛病死,那都要在當天一級級上報。

牛老了,或病重,需要宰殺,生產隊報大隊,再由大隊報人民公社。公社派獸醫來驗明正身,確認無誤後,回去讓公社蓋章方可屠宰。

記不清哪年哪月哪天,我放的那條老牯子終因衰老走向生命終點。經過公社批準後,決定將其宰殺。

那天,本來天氣晴朗。老牯子被一村男女老少簇擁著,好似看一場大戲。就在把老牯子趕到我家後面那方幹塘,天突然陰沈下來,並飄下小雨。畢竟我與那條牯子相伴了幾年,有感情,我眼角濕了,說不清是淚還是雨。大人們先是把牯子兩條前腿、後腿分別綁起來,再用一根粗木棍從四條腿之間穿過,用力一別,老牯子轟然倒下。老牯子望著我,流下了兩行濁淚。可是小小的我,沒有能力去阻止大人的行為。村上吳老四用一塊破麻袋蓋在老牯子臉上,操起長長刀子……

當天,滿村湧動著牛肉的芳香。本來,我是下定決心不吃一口,但經不起那肉的引誘,吃了第一塊,繼而有了第二塊、第三塊……

一九九幾年的某天,不知是中午還是晚上,我偶然間看到中央電視臺《人與自然》節目。那天,趙忠祥老師特邀陳佩斯做嘉賓。陳佩斯講了一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故事。當年,陳佩斯等一批北京知青下放到內蒙古大草原。連隊有一頭毛驢,負責接送他們從旗到連隊、從連隊到旗,平日裏擔任取包裹、買農資等任務。北京知青與毛驢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有一天毛驢眼瞎了一只,連長說既然不能幹活了,就把它殺了給全連官兵改善一下生活。北京知青反對聲一片,連長未敢下手。又過了一些日子,毛驢腿也瘸了(至於是先瘸還是眼先有疾,記不太清了)。有一天連長乘陳佩斯等幾位北京骨幹外出辦事,悄悄把毛驢殺了。陳佩斯他們回來,木已成舟,但他們幾位將分給自己的毛驢肉端到草原一角,默默埋了起來。

聽到這個故事,我的心猛地一揪,聯想到幾十年前自己的所作所為,羞愧難當。

就從那天起,我一塊牛肉都不吃了。繼而也把羊肉、狗肉等四條腿(除豬肉外)都列為我禁吃的名單之中,野生動物就更不用提了。

我的老母親於2016年11月9日因病離開了我們。在我們老家,老人過輩(去世)需要大擺酒席。酒席一個重要菜就是牛肉。當時,我就提出,我母屬牛,這輩子就像一頭老牛拖拉全家前行,建議席間不上牛肉。舅舅非常贊同我意見。在母親告別儀式上,我莊重承諾:我們全家從今往後不碰半點牛肉星兒,以示對母親的永遠敬仰與永恒思念。我們姊妹五個打那就按這條不是規矩的規矩行事了。

1980年9月,我經過地方高考,來到濟南上軍校,從此“嫁給”齊魯大地直到今天。對牛的了解也就少了許多,只能每次回老家探親,偶爾才有與牛重逢的機會。

1982年開始,生產隊解體,分田到戶。因為牛少,家數多,無法一戶一頭。咋辦?只好按生產小組進行分配。牛有公有母,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分配最佳辦法只有一個,抓鬮。

我們一大家子,與屋前的幾家分到一頭牯子,牛的年齡屬於青壯年,正是幹活的好歲數,於是皆大歡喜。

1983年,我探親回家,發現那條牛瘦得不成樣子。問起父親,父親告訴我:用牛幹活的時候,白天晚上搶著用。放牛的時候,個別家庭責任心不強,打心眼裏認為也不是我一家的牛。於是,牛吃不飽就成了常態。由一頭牛,我看出生產隊搞不下去、人民公社走向末路的原因所在了。

好在,“鐵牛”普及率越來越大,牛的用處逐漸減少。我們生產隊最後一頭牛在1986年某個日子裏,賣到雲光山瓦廠,任務就是負責踩泥。從此,牛就從我們隊消失了,直到今天。但我眼前的牛、心中的牛、思念的牛永遠都在。

不管世間如何變化,只要屬相這個中國傳統文化健在,全中國包括散落在世界各個角落的,大概應該有一億多屬牛的,還有那些姓牛的,以及許許多多傳承著牛一樣性格的華夏兒女,單憑這,牛也永遠不會遠離我們的生活。

(吳永亮,文字愛好者,在山東大學、山東師範大學、省圖書館、有關報刊社演講《敬畏漢字》,參與全國出版專業技術人員職業資格考試輔導教材編審工作,曾出版《跟著部首去認字》《中國漢字的故事》《有趣的會意字》。在《青年記者》《祝你幸福》《中學生讀寫》等雜誌開辟專欄。在《讀者文摘》《時代文學》《山東文學》《山東青年》等發表散文、隨筆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