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幾只小黃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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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社北京4月5日電題:你們長眠,我們常念——新華社記者追憶扶貧英烈

新華社記者

脫貧攻堅戰勝利了,1800多名“戰士”永遠地留在了戰場。

清明時節,新華社記者回憶那些印在頭腦裏的戰士面孔,說一些藏在心底的感慨。

(一)你把“位卑未敢忘憂國”寫進家書

我清楚地記得,余永流是2020年12月1日早晨去世的。當天11點多,我從遵義那邊得知消息。

余永流是貴州遵義市匯川區觀壩社區的駐村幹部。連日加班後,他身體突發不適倒在崗位上。當天下午,我看到了當地幹部在他電腦裏發現的《呈公主殿下書》。

信落款2018年4月28日,那是余永流請纓駐村不久後,寫給未滿月女兒的。

信600來字,卻是我從沒有見過的:不僅是文言文的寫法,更是字裏行間對孩子的愛、對扶貧的情、對國家的義。

我們依據這封信和他的生平,采寫《小“公主”,這封家書爸爸再也沒機會讀給你聽》,第二天播發後,大量網友留言,有人說,信讓人想起《出師表》。

他去世5天後,我到觀壩社區采訪。說實話,當時還有點忐忑,擔心余永流只是因為這封信火。

我走進貧困戶家。馮先友說起他兒子查出血液病後,一家生活困難,余永流四處奔走,為他們爭取救助,兒子病情有了很大好轉。姚國和說,平時看余永流工作很拼,沒想到他孩子那麼小,“淚奔,一路走好”。

我采訪他的同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余永流帶他們去四川幫貧困戶孩子上戶口、辦低保;為了吸引企業投資,他多方聯系,還自己畫了圖紙;五個多月的茄子銷售期,他早起到地裏督促群眾采摘,夜裏做銷售臺賬,有時熬通宵。

他的妻子吳學義手機裏保存著一段視頻。

“我走嘍,我走嘍,你就在這裏玩喏!”

“爸爸——”

鄉間小道上,女兒左顧右盼玩耍,余永流開玩笑似地呼喚,女兒擡頭,張開雙臂撲向爸爸。

“女兒太小,她好像已經把爸爸忘記了,這讓我很難過。”吳學義說,“不到6歲的兒子,還記得爸爸,有一次老家有人過世,棺槨停在外面,他非要過去看,說‘爸爸在裏面’。”

我覺得,余永流信裏寫“國之大計”“不辱使命”,不是空話套話,而是他的心聲。從他的言行看,他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人,有強烈的家國情懷,但也是實幹派,他的一生就是“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寫照。

33歲的余永流、45歲的馬勇、56歲的徐先文……身處全國脫貧攻堅主戰場的貴州,這些年我采訪多名犧牲幹部的事跡,他們的忘我奉獻深深觸動我。沒有他們,不會有今日脫貧攻堅成果的取得。斯人已逝,精神永存。(記者李驚亞)

(二)你是我未曾蒙面的大涼山兄弟

“又夢到哥哥。夢裏看他一身泥,很難過……”4月3日,大雨,我接到蔣茹倩的電話。

她的哥哥蔣富安,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畢業後放棄城市工作,回到中國最貧困角落之一的大涼山。2016年8月22日,任四川省涼山彜族自治州美姑縣四峨吉村第一書記的他,突然倒下再沒醒來,才26歲。

電話勾起回憶,2017年以來我們三次到大涼山采訪蔣富安事跡,次次心痛——

四峨吉村在九口峽谷的高山上。我數過,緊鄰懸崖的公路連續盤旋50多個彎。這是蔣富安帶領村民修的路。2016年前村裏只有破舊的土坯房,沒公路,沒水喝,人也懶散。最難忘原村主任歐其尓吉說,蔣富安的犧牲讓村裏人驚醒:“全村人都自發打火把下山來,圍著他哭啊,哭他走爛三雙鞋,哭他好兄弟,哭他不回來……”

他沒給家裏留下什麼錢。在鹽源縣蔣家逼仄的房間裏,轉身都很難。蔣茹倩拍著一個短小的沙發,說哥哥回家沒地方睡,睡沙發腳都伸不直。而面對村裏孤兒,他一次次掏空口袋。

他沒留下孩子。“他從當第一書記到犧牲,就回了兩三次家,一次是火把節,一次是結婚,才一兩天就走,和嫂子見不了幾面,都是很累的樣子。哪有這樣的哦?”蔣茹倩說。

沒有豪言壯語,沒有幾張照片,他和涼山州原2072個貧困村的第一書記們,像極了覆蓋大涼山的平凡草木。

“本來青島有好工作,他非要回涼山扶貧,倒賠違約金,助學貸款也沒還完,他為什麼?”蔣茹倩比哥哥小7歲,2020年大學畢業後,一個人坐班車去四峨吉村找答案。

答案是什麼?我問蔣茹倩,她看到,結實的公路通到村組,山頭建著水塔,從十幾公裏外引來清水;老鄉趕羊趕牛背土豆,人人都在忙。

“他自誇過,從工作單位州審計局爭取到兩萬斤土豆種子,哥哥帥不帥?”蔣茹倩說,那些種子就是答案,變成了貧瘠大山上的收獲,值得!

在蔣家,我見到一個3歲男孩。那是蔣富安去世兩年後,蔣媽媽又生下的一個孩子。

“阿爸白天堅強,但晚上都睡不好,夢裏經常喊哥哥的名字。”蔣茹倩2019年入了黨,她希望當哥哥那樣的第一書記,振興大涼山,延續哥哥的誌向。

青春可貴,奉獻無價,蔣富安就是我的兄弟,未曾蒙面卻無比熟悉。我向著涼山方向深深鞠躬。(記者謝佼)

(三)要是你們在就好了

早生的白發、密布的皺紋、樸實的話語……跑過脫貧攻堅的記者,腦子裏都有這樣的扶貧幹部形象。然而從江西修水縣采訪歸來,我最常想起的是兩張笑容滿溢的面孔。

他們是吳應譜和樊貞子夫婦,在全國脫貧攻堅先進個人表彰對象中,他們兩人的名字緊緊相連,犧牲時分別為28歲和23歲。

2018年12月16日,人們沿著崎嶇狹窄的公路,在下方的水潭中找到他們。那天是他們新婚第40日。

翻看一張張合影,兩張笑容滿溢的面孔好似兩個孩子。他們結婚登記日選的是“6月1日”。樊貞子送給吳應譜的新婚禮物,是一本用彩筆記錄愛戀時刻的紀念冊,充滿童趣。最後,樊貞子寫上“未完待續”。

在吳應譜的農村老家,我看到他的家門前掛著一對印有“囍”字的大紅燈籠,旁邊貼著白色挽聯。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的同事告訴我,應譜年紀不大,卻是獨當一面的“扶貧好手”。貧困戶古和平是個犟老頭,常和村幹部“不對付”。吳應譜總是笑嘻嘻地往他家跑,介紹公益崗位,幫助改造土坯房,有時還睡在他家。一天深夜下起暴雨,吳應譜騎上電動車趕往老古家,看到他安然無恙後才放心離開。

老古提起往事,有些酸楚。“過去,我脾氣不好,但我知道他是真心為我好。”

我問老古:“既然你對應譜感情這麼深,那你還記得他的手機號嗎?”

他脫口而出手機號,並說“一輩子不會忘記”。

樊貞子幫扶過的遊承自,年近8旬,忘了很多事,卻記得貞子犧牲的日子。貞子走後,遊承自有一天夢到她喊爺爺,老人答應著從睡夢中醒來,醒來後,淚流滿面。

是什麼讓村民對他們念念不忘?我想,那是因為吳應譜和樊貞子夫婦真正關心著村民的吃穿冷暖,感受著村民的喜怒哀樂,和村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今年清明,一些人在朋友圈緬懷他們——

“你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為了讓群眾過上好日子的普通人,善良愛笑的你說自己很感性,見不得有人這麼貧困……要是你在就好了,總能把快樂帶給所有人。”

兩年過去。脫貧攻堅勝利了,我們笑著往前走,一回頭卻發現,有的人永遠留在了過去。

要是你們在就好了。(記者賴星)

(四)你有了更多的接棒者

快到清明節,我看到廣西百色市委宣傳部覃蔚峰發了幾條朋友圈,黃文秀墓前擺滿鮮花。一問才知道,最近有很多人去看文秀。

算起來,到現在,文秀已經走了快兩年。我心生唏噓:4月本是這個明媚姑娘的生月。

2019年6月18日那晚,我開始追蹤百色市樂業縣百坭村駐村第一書記黃文秀山洪中不幸遇難的資訊。第二天我到一線,采訪文秀的親朋好友和村民,不舍的感覺揮之不去:她的美好隨時間的推移而愈發清晰,也讓離去愈發殘酷。

文秀的犧牲,給家人帶來傷痛。文秀唯一的姐姐黃愛娟本在外地工作,現在回家照顧年邁的父母。

4日一大早,黃愛娟和家人一起到陵園,蹲在文秀墓前,跟妹妹訴說家裏近況。

“請代我給文秀送一枝鮮花。”我拜托黃姐姐。

文秀應會放心。戰友們懂她。覃蔚峰在她墓前設計了一塊漢白玉的扶貧日記雕塑,那是她扶貧的見證。

家人也懂她。父親黃忠傑身患癌癥,愛女去世後他說自己會堅強,與病魔鬥爭,“讓文秀放心”。他謝絕慰問金:“我們不能給黨和國家添麻煩。這些錢,村裏扶貧用得上。”

黃文秀的“接棒者”、現任百坭村駐村第一書記楊傑興告訴我,村裏貧困人口已“清零”,辦了村集體企業,砂糖橘、清水鴨、油茶產業更興旺。這個清明,不少村民在網上拜祭她。

我采訪的不少駐村幹部,提到文秀的影響,不是因她犧牲,而是她的純粹和投入。比如,她的扶貧日記繪制了村“貧困戶分布圖”,密密麻麻標註著住址、家庭情況、致貧原因等。有人問文秀,為什麼要放棄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回到家鄉?她回答:“總是要有人回來的,我就是要回來的人。”

我采訪得知,今年1月,百坭村村委換屆選舉時,多了3張年輕的新面孔,他們是主動回村的大學生,想向榜樣學習。他們接過文秀的接力棒,踏上嶄新征程。我想,文秀知道了,會高興。(記者何偉)

(五)你們是守住陣地的戰士

我當記者5年多,跑了5年扶貧。

雲南曾經的四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都有倒下的扶貧幹部。

倪明真,來自地處滇東北要衝的尋甸回族彜族自治縣。他在海拔2700多米的彜族村寨當了20多年村幹部,這裏貧困發生率最高時達70%。2017年他被確診白血病,第一次化療後,第二天就從醫院趕回村,忙著村裏發展生態養殖,把土坯房改成磚混房,他自家是全村最後一個完成改造的。2018年7月,我采訪他時,他頭發基本掉光了,每天早上7點多出門,晚上10點多回家。他當時告訴我:“如果老百姓下一屆選我,我還要盡力幹好。”沒想到,5個月後,他走了。

吳誌宏,在滇南的紅河州史誌辦工作27年後,前往紅河縣三村鄉駐村扶貧。在這個哈尼族聚居的貧困鄉,他忙著改造危房、解決用水困難、發展產業,顧不上對家人噓寒問暖,更別提團聚:妻子食用野生菌中毒,他沒有回去;駐村近20個月,他幾乎沒給讀大學的兒子打電話,微信交流也很少;與父親居住的小區一街之隔,但他去世那年只回家兩次,見父親一次。他突發腦溢血那天是10月17日,國家扶貧日,我不會忘記。75歲的吳爸爸說,他覺得兒子沒有離開,因為兒子捐獻的器官幫助3名器官衰竭者重獲新生,2名失明者重見光明。

王秋婷,烏蒙山腹地的昭通市大關縣打瓦村駐村工作隊員。她2個月遍訪22個村民小組,平均每天走2萬多步,走爛兩雙運動鞋。事故發生那一刻,坐在車上的她正跟男朋友通電話,兩人本來即將領證。記得我去采訪時,她在“雙11”給新家添置的床上用品、鍋碗瓢盆陸續寄到。

吳國良,當過中學老師、村支部書記,最後一個職務是昆明東川區湯丹鎮扶貧辦副主任。他的公務車輛墜下深溝後,我采訪他的父親、弟弟、妻子,後來他全家都成了扶貧隊員。父親年近花甲,老黨員,說“兒子是他的榜樣”,一直在村裏幹扶貧。妻子原來是鎮上普通職工,後來到鄰村扶貧。弟弟本在外地工作,吳國良去世後,他也回到東川扶貧,說“完成哥哥未竟的使命”。

我采訪過近10位犧牲的扶貧同誌,最小的26歲,最大的近60歲,有漢族、彜族、納西族等。他們大多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就像一個個戰士,守在一個個陣地,必須攻下貧困這個堡壘,哪怕“5+2”“白加黑”,都不會停下腳步。

正是這些戰士,通過自己的點點滴滴,積年累月,拉近了共產黨人和人民群眾的聯系,這不就是初心嗎?

我記錄他們,是做好記者的本職。同時,我也是作為一個普通人,與他們的身邊人相處聊天,安慰幫助。(記者楊靜)

(六)你是百姓盼歸的燕子

4月3日晚,大源村的駐村幹部劉雲慧發來信息:村民今天又自發祭奠了詩燕書記,現場讓人止不住眼淚。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1日已有20多名村民祭奠過他。我打電話過去,劉雲慧聲音低沈,還在哀傷中。

白天,大源村50多名村民,上至70多歲的老人,下至五六歲的娃娃,帶著自家釀的米酒、山上采的杜鵑,匯聚到“燕歸路”上,追思湖南炎陵縣委原書記黃詩燕。

大源村是黃詩燕生前的脫貧幫扶聯系村。曾經,大源村人用了17年打下路基,始終還是條鄉村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在時任縣委書記黃詩燕的大力支持下,這條路2017年硬化成了水泥路。黃詩燕因勞累過度犧牲後,村民為紀念他,將路命名為“燕歸路”。

71歲的張艮花蹲在路碑前,慢慢倒上三杯酒,淚水劃過臉上的皺紋,“黃書記,我帶孫女來看你了。我不會說話,但我們世世代代都會感謝你,記得你。”

村民的講述,讓我想起2019年黃詩燕去世後去采訪的情形。

在我國基層黨政權力體系中,縣委書記責任重大。要做縣委書記的報道,挑戰比較大,我們也有些惴惴不安。

我當了10年的“三農”記者,與村民打交道比較多。這些村民平時面對鏡頭都緊張,如果多拍幾遍,還會手足無措。但在講述黃詩燕時,我見到了最生動、最放松、最真切的他們。

有人緩緩講述、默默流淚,有人娓娓道來、泣不成聲,有人剛剛還沈浸在溫馨的故事中,下一秒卻手捂著臉,痛悔最後一次見黃書記時明明看他臉色不好,手掌冰涼,卻沒有提醒他去看醫生。

采訪後,我在房間走來走去,思考:這位縣委書記,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讓老百姓如此親近和懷念?

整理筆記,我嘗試列出答案:老黃牛、父母官、家裏人。

炎陵地處全國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的羅霄山片區。2011年起9年時間,黃詩燕帶著大家把黃桃種植面積從5000畝增加到8.3萬畝,4811戶貧困戶因此穩定脫貧。他不喜歡拋頭露面,但為了黃桃銷售,屢屢“站臺”當推銷員,百姓都說“大黃抓小黃,抓出金黃黃”。

2014年,炎陵縣有1.49萬戶住房存在安全隱患,需投入6億元,而當年全縣財政收入僅7億元。黃詩燕發“狠話”拍板:砸鍋賣鐵,也要讓老百姓住上新房!

易地搬遷貧困戶張連軍說:“黃書記3年來我家19次,怕我們搬下山不習慣,還給每家配備雜房和菜地,什麼事都給老百姓考慮到,真的比親人還親。”

他叫詩燕,也如燕子銜泥般壘起了老百姓的“幸福窩”。他去世後,老百姓對他自發的悼念,讓我深切理解了“政聲人去後”的含義。

不止黃詩燕,脫貧攻堅的“一線指揮官”縣委書記群體裏還倒下了姜仕坤、澤小勇、蒙漢……老百姓會記得他們。(記者周楠)

扶貧英烈已化身青山綠水,我們能做的就是經常想念,接續奮鬥。(執筆:熊爭艷、屈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