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自己吃芝麻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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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明

今日小暑,是農歷二十四節氣之第十一個節氣,夏天的第五個節氣,表示季夏時節的正式開始。小暑雖不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節,但緊接著就是一年中最熱的大暑,民間有“小暑大暑,上蒸下煮”之說,天氣也將越來悶熱和潮濕。小暑這天,北方人為了清熱防暑和調理腸胃,習慣喝粥,炒綠豆芽成了小菜首選。很多地方還有“小暑吃藕”的習俗,因藕有開胃的作用,適合夏天食用。對於書畫家印人來說,創作及鑒賞收藏則是消暑的“不二法門”。

不知不覺中,二十四節氣已過半。這也意味著一年過半了。不同的時間劃分標準,會帶來不同的感覺。一年365天,感覺還有點長,一旦換成52個星期,或者24個節氣,立馬就感覺縮短了。人生百年,不過三萬多天。一旦以天計算,就感覺飛速……

小暑來臨,忽然想到唐代詩人元稹的詩句:“倏忽溫風至,因循小暑來。竹喧先覺雨,山暗已聞雷。”小暑預示著高溫全面來臨,再有三天就入伏了,最令人難耐。但再難過也得過,時間不會停止,也不可能跳過去,關鍵是心態。對於書畫家印人來說,還得堅持創作。寒暑體驗,即是人生體驗的一部分。唯有體驗百般滋味,才能更好地理解人生。不妨看看古代的書法家們,如何以創作消暑。因為二十四節氣是循環的,所以,不同時代的書家印人,最終會以一種特別的方式“相逢”。

首先要說到書聖王羲之。他算是山東臨沂人。出生後,在那裏度過了四年時間。晉永嘉元年(307),王羲之隨整個家族南遷至浙江會稽,在紹興度過了童年時光。成人之後,王羲之歷任秘書郞、寧遠將軍、永嘉郡太守和江州刺史等職。大約48歲時,王羲之回到紹興出任會稽內史和右軍將軍,由此被世人尊稱為“王右軍”。晉永和十一年(355),52歲的王羲之辭官,從此縱情山水,因被嵊縣瀑布山的秀麗風光所吸引,於是歸隱於此。

東晉 王羲之 《大熱帖》

如果以秦嶺—淮河這一地理分界線區分南北的話,王羲之的遷徙,就從一個北方人變成了南方人。山東屬於暖溫帶季風氣候,降水集中,雨熱同季,春秋短暫,冬夏較長。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南方的環境。蘭亭多山,“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肯定會是避暑勝地。蘇軾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說出了文人的心聲。晉代名士普遍喜歡竹子,如“竹林七賢”便最為典型。

東晉 王羲之 《今日熱甚帖》

在王羲之的手劄中,有一些描寫天熱的手劄,如《大熱帖》《今日熱甚帖》《徂暑帖》等。每個人的生理機能不同,感受差異大。對於王羲之來說,他對天氣炎熱很敏感,如《大熱帖》寫道:“便大熱,足下晚可耳。甚患此熱。力不一一”。《今日熱甚帖》記:“今日熱甚,足下將各勿勿,吾至乏,惙力不具”,還有《徂暑帖》:“徂暑,感懷深。得書,知足下故頓乏。食差不? 耿耿。吾故爾耳。未果為結,力不一一。” 從三楨手劄來看,王羲之身體不太好,“吾至乏,惙力不具”,“甚患此熱”。手劄內容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瑣碎小事,隨手記下來,留存到今天,成為藝術珍品。最大的特點是真實自然,得以窺見晉人的多愁善感。男人也化妝,峨冠博帶,服用五石散,據說能夠止痛驅寒,美白養顏,副作用是出現幻覺,正好籍此讓自己飄飄然,展現名士風流。

東晉 王羲之《徂暑帖》(淳化閣帖 法帖第七)

王羲之的身後,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既是文化家族,也是權力世家,足以影響到一個國家的命運。就書法而言,牛人紮堆,眾星拱月,最終成就了王羲之。王羲之沒有真跡傳世,刻本、摹本、臨本成為了解和學習王字的資料,但也因此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神龍見首不見尾”,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和發揮。從某個角度來說,無真跡存世,對王羲之成為書聖有很大幫助,增加了神秘性。給人的啟示是,臨學晉人書法,如果不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和心理狀態,會始終存在隔膜。字裏行間的風流倜儻,只可意會、不能言傳,濃縮成一個“韻”字。要真正領會,談何容易!

東晉時代,曾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這裏的“馬”是“司馬”。想當年,曹操不止一次夢見“三馬同槽”,誤判是馬超一家,其實是司馬懿父子三人,結果江山被司馬家奪去了。

司馬皇族當然顯赫尊貴。能人很多,但總的趨勢是一代不如一代。司馬道子算是一條漢子,乃晉簡文帝司馬昱第七子,晉孝武帝司馬曜同母弟,但命運不濟,其子司馬元顯被桓玄擊敗而旋即被殺。公元402年年末,禦史杜竹林將流放至安成郡的司馬道子鴆殺,年僅39歲,謚號“文孝王”,故《異暑帖》有此字樣,開篇寫道:“異暑復何如?”所謂“異暑”,說明這個暑期比較特殊,加上出現“苦虐”,所以感受和王羲之近似。

東晉 司馬道子 《異暑帖》

魏晉六朝的紛亂,讓人有“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的感慨,一切過於虛幻,所以玄學興起。人生要及時行樂。在很多方面,五代有相似之處。五代十國是繼此之後的又一“亂世”。這一時期的書法代表人物是楊風子,佯狂避世。其書風主要秉承二王衣缽。但有意思的是,楊凝式一生留下來的作品雖僅僅幾件,但件件不同,風格跨度很大,書法史中找不到第二人。《韭花帖》見《蘭亭》風姿,帖學正脈,《夏熱帖》兼取唐柳旭素筆法,筆勢飛動,渾然一體,體勢雄奇險崛,運筆爽利挺拔,凝重之中有瀟灑氣象,雄健縱逸,鋒芒灼耀,表現出豐富變化。其中寫道:“夏熱體履佳宜,飲長酥密水,即欲致法席,苦□□□乳之供,酥似不如也。□□□□□病筆”,後二行已殘損。大意是,因天氣炎熱,送給僧人消夏飲料“酥密水”表示問候。看來,古人也有自己的享受方式。

五代 楊凝式 《夏熱帖》

晉室南渡,成為中國歷史發展的一個分水嶺。至此,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全部南移。

東晉相比西晉的統一和強大,只是半壁江山。這一點,北宋有相似之處。宋朝雖然秉承政治和文化大統,國力和唐代無法相提並論。唐代書家都是高官大僚,宋代書家雖然也是官,但在後人的評價視角中,都是最可愛的文人。就連王安石這樣的位極人臣者,也絕少會以官員身份來看待。

“宋四家”中,蘇軾的官最大,但他和他的學生黃庭堅,一生的時間,不是被貶就是在被貶的路上。米芾只做過芝麻小官。蔡襄的一生,比較平穩,從他的書風也能感受到。《京居帖》寫道:“京居鮮暇,無因致書,第增馳系。州校遠來,特承手牘兼貽楮幅,感戢之極!海瀕多暑,秋氣未清,君侯動靖若何?眠食自重,以慰遐想。使還,專此為謝,不一一。”可以看出,蔡襄對朋友表示問候,叮囑“眠食自重,以慰遐想”。此劄行楷相間,字字珠玉,暑熱所帶來的煩躁在筆端化為一陣清風,如解暑的精茶一樣,給人清新悅目的感覺,淡然豁達的秉性躍然紙上。

北宋 蔡襄 《京居帖》

清代書家總體上來說,角色逐步走向多樣化,主要有兩類:一是官家,書法作品館閣氣中,一是學人,沈迷在金石考據的故紙堆中。總體上來看,多用整體,篆隸尤多,書風嚴謹、正統。此扇面為趙繼元和崇綺兩人合作,共同寫給第三人——“幼農三兄同年大人法家”——推測為江西吉安人黃祖絡(1837-1903),字幼農,清末廣東巡撫黃贊湯第三子。趙繼元寫了一段書評:“宋人書能存晉法者,惟薛紹彭道祖。蓋彼時定武蘭亭妙石在其家,故所書詩稿五紙筆,筆用右軍法無論不肯帶唐人格調,即大令亦畧不渉及此,深於字學者也。惜傳世者少真如,天吳紫鳳耳。此卷在陸水村太宰家。”崇綺則賦詩:“別院深深夏簟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十載仙家采藥心,春風才過得幽尋。如今縱有相逢處,不是桃花是綠陰。”兩位作者皆飽學之士。趙繼元(1828-1897)是趙樸初的曾祖父。崇綺是清代唯一的位旗人狀元。兩人小楷雖有館閣痕跡,但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到唐法宋意,功力不俗,可見古人之於翰墨,平常功課和酬答不分家,得見性情功力。在你來我往的筆墨遊戲中,夏天的暑熱,不知不覺已忘在腦後。

晚清以後,書家印人職業化的傾向越來越明顯,導致創作受到商業化的影響越來越明顯,最有名而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海派”。

清 趙繼元 扇面 甲戌小暑

吳昌碩是“海派”大佬。他的藝術地位是通過作品來奠定的,難以撼動。雖說此時職業化趨勢已顯現,但關註的仍是藝術質量,而不是市場目標。這與後世的書畫家們有本質區別。吳昌碩極其勤奮,書印精品不斷問世。“以成室”乃石鼓文入印,而且是粗朱文,處理非常難,容易沈悶壅塞。吳昌碩不愧為頂級高手,能在蒼茫厚重中見空靈,殊為難得。邊款寫道:“書征名楹,取名切音,以顏其室,囑為治石。七十七叟老缶,庚申小暑節”。近八十歲還能刻出如此氣勢雄強的精品,不愧為一代宗師。

近代 吳昌碩 以成室

吳昌碩和大至翁交情匪淺,寫了很多手劄給他,頗多精品。所見手劄寫道:“雨氣浴無端,裳衣瑟瑟寒。酒杯酬地縮,山海謝圖看。天向默如此,日來愁大難。明朝好行色,舴艋渡蕭灘。大至翁示車中,亦作依韻清正。丙寅小暑大聾。”此乃缶廬依大至翁詩韻所作,現藏於吳的家鄉湖州博物館,書於丙寅年(1926),吳昌碩時83歲,即逝世前一年,堪稱人書俱老。雖為尺幅小品,卻具有排山倒海磅礴之勢。大至翁即諸宗元(1875-1932),字貞壯,一字其長,別署迦持,晚號大至。吳昌碩於己酉年(1909)在蘇州與其相識,兩人論詩極為投契,互為知音,大有相見恨晚之感。其後過從甚密,詩歌酬唱往來頻繁。

近代 吳昌碩 手劄

吳昌碩後來被公推為西泠印社首任社長,聲望達到頂點。創社四人,其中有葉為銘,擅金石書畫,精通篆隸。此隸書聯寫道:“時事日艱安問宮室車馬衣服,遊觀自樂乃有山林鳥獸蟲魚。”用筆凝煉,結體謹嚴,風格淳雅古樸。

近代 葉為銘 時事遊觀聯 甲戌小暑

另一位創社人王福庵亦是勤奮高產之人,書印作品數量豐沛,且質量過硬,見證了紮實的藝術功力。此處可見一臨一創作品。臨作是金文《師遽敦》,用筆謹飭,一絲不茍,圓轉周到,很有情致。結字靈活多變,有奇趣,或欹側、或譎詭,變化之多,令人嘆為觀止。雖然字與字基本對齊,但大小、高低、寬窄相互呼應,揖讓有度,最為自然生動。創作的內容是班固《西都賦》:“遂乃風舉雲搖,浮遊溥覽。前乘秦嶺,後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余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佑之所用。采遊童之歡謠,第從臣之嘉頌。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王福庵隸書中常含篆意,乃是參用繆篆筆法,易篆字的圓轉結體為方折,並結合隸書的波磔,使作品更饒古趣。筆畫還微微地顫動,特別是橫畫和捺畫,更具老辣之感,增強了金石味。筆畫較少之字寫得較重,筆道較粗,筆畫密的字則筆道較細,形成錯落有致、跌宕多姿的效果。字形中的點往往處理成較細的小圓點,使得整幅作品中的疏密變化極為豐富,更具韻律感。

近代 王福庵 書班固《西都賦》 癸酉

近代 王福庵臨《師遽敦》 辛巳小暑

同屬“海派”而稍晚的潘伯鷹,臨創作品在同一天完成。臨創結合,不教一日閑過。說到本質,和農民種地是一個道理,一年下來得有個“好收成”。對於書家印人來說,“好收成”就是有幾件滿意的作品,如此而已。臨作是《蘭亭序》。行書創作有句:“眼花九局不成圖,鷗友高盟亦久渝。恥向蠻夷商旅泊,為哀徹政惜睽孤,八分已自輸阿買,七字何時及老逋。誌業藝能都謬誤,待從猿穴學之無”。詩風蒼茫,有悲憫情結。潘伯鷹一生沈浸在二王書風中,格調清新、爽健、古雅。潘的正書功底卻是唐人楷書的“平畫寬結”,並全都化進了其行草書之中,其後期糅入章草,對雄渾一路書風的開拓,老以沈雄入飛動,使他晚年的書風不同於早期,在生拙方面有重大突破。

當代 潘伯鷹 臨《蘭亭序》 庚寅小暑

當代 潘伯鷹 《用陳誦洛均》一首 庚寅小暑

除了創作,鑒賞收藏也是消暑的“不二法門”。吳湖帆的鑒藏數量多且精,也最有情調。吳湖帆是吳大澂之孫,祖孫遞藏,羨煞觀者。吳大澂生於官宦世家,乃清代重臣,其“愙齋”中收藏吉金、古玉、書畫等甚為豐盈,是江南一帶的文藝領袖。吳湖帆全盤繼承了吳大澂金石書畫收藏,築“梅景書屋”,其鑒別精辟,眼光獨到,門下弟子,人才濟濟,是近世中國金石書畫鑒藏的巨擘。值得一提的是,吳湖帆的有些鑒藏是和他的紅粉知己周鍊霞一道完成的,紅袖添香,珠聯璧合。所見為吳湖帆收藏歐陽詢《化度寺碑》,上題道:“碑之翻刻者,其筆道必露滯氣、無神,其剝蝕處更具強態。真者雖模糊如籠紗淡月,亦自有魂魄灼然紙上”。

“庚午六月晦日伏暑,觀李春湖藏翁跋《化度寺碑》二本,覺點畫斑剝間俱不自然,出此對勘神光大別,不知當日覃溪先生何所見而言然也。新得虞永興書真草《千字文》真跡,亦海內劇跡。同觀記此,洵墨緣不淺。醜簃”。今天之所以有《四歐寶笈》,正是得力於吳湖帆。所謂“四歐寶笈”,是指歐陽詢所書《化度寺塔銘》《九成宮醴泉銘》《皇甫誕碑》《虞恭公碑》等四件代表作。如果沒有吳湖帆的巨眼,《化度寺碑》依然還是“宋拓翻刻”。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被清代碑帖界最大的權威翁方綱判定“不真”,是吳湖帆使之重新“平反昭雪”。

當代 吳湖帆跋歐陽詢《化度寺碑》

譚澤闿也屬“海派”,更準確地說是“海漂”。《文匯報》報頭乃譚氏所題,沿用至今。其兄譚延闿貴為國民政府主席,他卻不願沾光,只想做一個職業書畫家,不慕名利,兩人書風也是和而不同,真是難得。言及至此,書家的個性根本不用過度強調,只要堅守自己的立場,註重自己的喜好和心性,然後把自己真實的感覺寫出來,就可以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關鍵是堅持。何紹基一生的臨摹,就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一生臨過幾百種帖,每一種還都是通臨,而且超過一百通。譚氏昆仲對何紹基這位前輩鄉賢,十分推崇。時值丙寅小暑,譚澤闿揮毫寫下《衡方碑》題跋,其中有:“余雖寶此墨緣,未敢獨秘。此本一出,學八分者借為津梁,庶可直造東京,無歧途之失乎?”

近代 譚澤闿題跋何紹基臨《衡方碑》

煩夏不如賞夏,與其畏懼炎熱,不如褪去浮躁,尋一方安靜的去處,心靜自然涼。心若安靜,浮躁盡去。書法家的小暑,可以與眾不同,即便做到不同凡響,也可能不動聲色。靜靜的努力,靜靜的收獲。

責任編輯:李梅

校對:欒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