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朗門
責編|陳沈沈
接觸過心理學的人,想必都不會對 “歐文亞隆” 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他是唯一在世的國際精神醫學大師。
我最近在閱讀他的自傳《成為我自己》時發現,即便是世界級的心理大師,也長久地陷在與父母關系糾葛裏,難以和解。
他對父親的一再的軟弱與妥協失望至極;
他也曾怨恨母親,長時間與她形同陌路。
80多歲的亞隆在自傳中說:與母親的關系,是他一生的痛。
即使他一生治愈無數病人的傷痛,但他仍在夢中尋求母親的認可。
一代大師,終其一生,都跋涉在這條路上。
在與原生家庭的關系糾葛裏面,也許我們都是一樣的。
01
“媽媽說,是我殺了我爸爸”
在講亞隆的經歷之前,我想問問大家:
你聽過來自父母最傷人的一句話是什麼?
在知乎和微博上,我看到許多網友的分享:
“ ‘你怎麼還不去死?’——我媽發脾氣時,就會這麼吼我和我姐。有時我真想順了她的意思。”
“ ‘穿成這樣你要去勾引誰?賤人’——你無法想象,這句話是一個父親對16歲的女兒說的,僅僅是原因她穿了一個吊帶裙。”
“ ‘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平凡的我,無論性別還是成績,都未能如爸爸所願。”
……
而對亞隆來說,這句話是:
“是你,是你殺了他。”
這句話正是亞隆的母親,留給14歲亞隆最深的傷口。
當時亞隆的父親突發心臟病,在房間疼得滿地打滾。
在母親固執的觀念裏,如果發生了什麼壞事,一定是有人做錯了什麼。
因此這時,在媽媽眼裏,亞隆就是那個做錯事的人,就是那個 “殺人犯” 。
小亞隆被這句話嚇得癱坐在地板上。
這個無助的少年,認同了母親這個權威的指責:
這一切是由自己造成的,是自己的任性和不敬,造成了父親的疾病,家庭的動蕩。
(幼年的亞隆與母親)
從那以後,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亞隆對母親關上心門。在接下來的幾年裏,他們很少說話,形同陌人。
除此外,母親還粗魯、沒禮貌,會在電影院亂占座,大嗓門譏諷他人,讓亞隆覺得尷尬和丟臉,內心更討厭她了。
更糟糕的是,她還影響了亞隆對父親的看法。
父親在世時,每周日上午,父子倆會邊下棋,邊用留聲機聽音樂,這是屬於父子倆難得的溫馨時刻。父親高興起來,還會跟著唱。
不像母親,她不笑,不快樂,很少有什麼積極的想法,也從未聽到過她唱歌。
不僅如此,她還總是大聲制止父親:“夠了,夠了!”
父親當即就真的不唱了。
亞隆說,那是他對父親最失望的時刻。
他多想父親堅持自己,與母親抗衡,但是這種情況從未發生過。
可以說,關於少年時期的記憶裏,他能回憶起的幾乎都是母親負面的形象。
正如亞隆所言:“我與母親的關系,是我一輩子的傷痛。”
好在父親病發的那個晚上,醫生及時趕到了。
他摸了摸亞隆的頭,把聽診器放在亞隆父親胸口,讓亞隆聽。
“聽,它在撲通撲通跳呢,不用擔心,你父親會好起來的。”
來自醫生的撫慰,讓亞隆一口氣終於松下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以及溫暖。
亞隆立誓成為他這樣的人,將醫生給他的安慰傳遞給其他人。
這股力量一直支撐著亞隆:
他發瘋似地學習,考進醫學院;
接觸精神分析,精進團體治療;
致力於以故事的形式,傳播心理學…
亞隆做到了。
今天的亞隆,成為當世僅存的國際精神醫學大師,是美國團體心理治療權威。
他的書暢銷海外,擁有眾多讀者。他和妻子瑪麗蓮相伴60多年,婚姻也很幸福。
可以說,鮮花和掌聲,觀眾和榮譽,親密和愛,亞隆都不缺了。
但在一個分享會上,亞隆坦言:
你知道,我有很多觀眾,很多榮譽。
但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背後沒有依靠,有一點點 “殘疾”。
不管我有多成功,我的書有多暢銷,我還是會有不安。
那股不安源於什麼呢?也許從亞隆的一個夢裏可以窺見一二。
02
“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
當時,亞隆夢見自己快死了,躺在病床上。
各種鬼怪和醫療設施圍繞著他,陷入無邊黑暗裏。
但緊接著,他一躍而起,衝出病房,闖進陽光燦爛的遊樂園,他揮舞手臂,拼命喊叫:“媽媽!媽媽!”
在被黑暗吞噬前再次大喊:
“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
亞隆醒來後,他不禁自問:
難道我一生,都以這名可悲的婦人為主要聽眾?
我一生都在追求解放和成長。
難道我還是未擺脫母親?
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為此非常非常沮喪。
看起來什麼都不缺的亞隆,原來還在渴望媽媽的愛與認可。
這個夢,發生在亞隆的母親去世10年之後。
他永遠無法親口問母親: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
也永遠無法知道 “那位婦人” 會作何回答。
心理學家威廉.傑姆斯曾說過:
“人性最深層的需要就是渴望別人的贊賞,這是人類區別於動物的地方。”
這裏的 “別人” ,多半是父母。
畢竟父母是一個孩子早期唯一的觀眾。
“爸媽,我表現得怎麼樣?我好不好?”
——這也是很多人想要問父母的問題吧。
特立獨行的作家三毛就曾問過。
“我一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沒有賺得全世界,而是請你欣賞我。”
父親看到信後,深受觸動,回道:“為身邊有你這樣的小草而驕傲。”
三毛讀後,淚流滿面。
“這句話我等了一生一世,直到你今天親口說出來,才抹殺了我在這個家庭永遠抹不掉的自卑與心虛。”
個性十足的導演姜文也問過。
在節目《十三邀》裏,這個獲得過影帝稱號和最佳導演的男人說,“我是個不自信的人。”
這種心態,主要是源於他的母親。
姜文一直很想讓母親為自己做的事感到高興。
考上中戲時,激動地告訴母親。
而母親只是把通知書丟在一邊,說 “你看你衣服還沒洗呢。”
事業有成後,他給母親買了房子,但母親並沒有進去住。
直到母親去世,他都未能如願——得到母親認可,讓母親為他 “高興” 。
有的人,一生都在追尋父母的認可。
有的人得到了,有人卻一輩子都沒有得到。
一輩子都在等一個回答,這聽起來太被動了。
如果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父母的承認和認可,那我們該怎麼辦?
03
如果一生都得不到那句話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母親的關系也很疏離。
我想不通她為何總是很嚴肅,很少對我笑,更不用說挽手擁抱這些親密的觸碰了。
也想不通她為何那樣悲觀,內心充斥了無數不必要的擔憂。尤其是意識到自己也會因她的擔憂,變得敏感多疑時,內心就更懊惱,甚至憤怒了。
長大後,我和她的關系也並沒有變好,始終無法親近起來。
直到一回,母親的兄弟姐妹來我們家,講起他們小時候的事,我才知道母親是如何長大的。
她是沒有童年的。
作為長女,“理所當然” 地放棄自己受教育的機會,“理所當然” 地扶持弟弟妹妹,“理所當然” 地替他們擋住來自酗酒父親的責罵。
那時的她,也分明只是一個小孩子啊。
以前,她是遙遠的母親,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成年人。
聽完她的過去後,她在我心中的,就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兒。
我耿耿於懷的幼年經歷因此改變了嗎?沒有。
但從此,我多了一個角度看待這件事。
身處漩渦的兩個人,都有無能為力的部分。
如果父母無法改變,我們該怎麼辦?如何走出那個漩渦?
如果你也有這樣的困擾,這裏還有2件事可以做:
第一件事:看看父母的過去
(這裏首先要說明的是:了解父母,不等於理解或和解。你永遠不用強求自己與父母達成和解。)
亞隆說,他和父母之間,有很多東西是未完成的,有太多事情沒有一起討論過。
偶然一天,85歲的亞隆走進了一家熟食店,店裏墻上的一張照片引起亞隆的註意。
那是一張一群逃離東歐的難民的全家福。
他們抑郁和驚恐的樣子,讓亞隆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母親20歲時就去美國討生活,不識字的她,要不停勞作來養自己的家庭,供兒女讀書,還要不斷接濟困難的娘家。
或許從那時起母親就不怎麼愛笑和快樂吧。
而父親,在猶太屠殺中,他失去了數位親人,這些他從未向亞隆提及過。
父親和母親,身無分文,從俄羅斯移居美國,一句英語都不會說。
在陌生的新文化中存活下來,已經不易,但他們還是努力給了亞隆“安穩”的生活。
尤其是在教育上的投入,從不吝嗇。
父母過去生活艱難,也從未感受到過來自自己父母的愛與認可。
相比這個,他們更需要的是面包。
加上未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心靈成長方面也很欠缺。
再去向原本匱乏的他們索取時,當然是很難的。
想到這些,亞隆在熟食店裏掩面流淚。
當時的亞隆很想告訴他們:
“我知道你們經歷了什麼。我知道那有多麼艱難。
我知道你們為我做了什麼。請原諒我曾經那麼的為你們而感到羞恥。”
了解父母的過去,就了解了自己 “來時的路” ——
我們何以成長為這樣的人?
我們最重要的動力和渴望;我們最大的傷痛和遺憾……
除了了解父母的過去,《超越原生家庭》中,作者羅納德·理查森還給了幾個方向:
① 了解整個大家族:
整個大家族都有哪些人,發生過什麼重大的變化?
② 發現家庭內部的運行模式:
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和彼此在一起時是什麼樣的…
了解完這些後,也會對自己在這個家庭的位置、自己的個性形成方面,有更全面客觀的認知。
接下來可以去做第二件事:
帶著匱乏前行,學著滿足自己。
曾經未能得到的東西,可以嘗試自我滿足。
也就是所謂的 “自我關愛,自我認可” ,甚至可以大膽地 “自私” 一點。
如果你此時還深受家庭的羈絆,那麼嘗試像亞隆一樣,逃,逃,逃,逃到他們無法影響你的地方去,去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你只是想要得到認可,卻未得到。
那麼就帶著這一部分匱乏和遺憾,繼續往前,不夠完整並不會阻礙你前行的腳步。
一棵樹的樹幹表皮遭到損壞,最終會形成一個結疤。
那裏,恰恰也是一棵樹最堅硬的地方,不會影響它在風雨裏向上攀升。
寫在最後
亞隆一直記得,一個衣冠楚楚的男子,拿著手提箱、穿著白襯衣、戴著領帶,走進父親雜貨店。
給父親遞了一張名片,原來他是一位極有影響力的校長。
他鄭重其事地對父親說:
“亞隆,和其他一般孩子明顯不同,他很有發展潛力,將來對社會定有傑出貢獻。
但前提是接受良好的教育,我希望你送他去最好的學校,我會推薦並盡全力為他爭取獎學金。”
渴望被拯救被賞識的亞隆,等啊等,等了很久,那位校長卻遲遲沒有來到他的生活。
原來,那只是小亞隆的白日夢而已。
但今天的亞隆,的的確確成長為他自己夢中的樣子—— “對社會定有傑出貢獻” 。
在弱小的時候,他得不到父母(重要客體)的支持。
於是通過做白日夢,為自己創造了一個 “拯救者” 來賞識、引導、支撐自己。
殊不知,這個拯救亞隆的人,不是校長,不是父母,不是他人——而是他自己啊。
這一點,希望我們也能一樣。 E
願你在受傷時,能聽到內在自救的聲音,找到內心自救的力量。
共勉。 END
作者:朗門,責編:陳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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