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等車沒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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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若溪又夢見黃雲飛,醒來想,距離上次夢見他有一、兩年或是更久了吧?

若溪不給別人解夢,只給自己解。每次做夢,她都要去找原因,從前一天,甚至最近發生的事中找,一旦找到了,解釋通了,她就釋然了。

可是,夢見黃雲飛從來都沒有直接誘因,比如看到相關的人或物,聽到了相關的什麼事。一晃二十年,這樣的夢一直持續著,雖然中間的間隔很長。她記不清總共做了幾回,大概有那麼七八次吧,每次醒來,夢裏的感覺都那麼清晰,那麼熟悉,不由得不去思考為什麼做這個夢,到底潛意識裏還藏了哪些未了的心結?

若溪做得好多夢最終都被忘掉了,即使是特別恐怖、怪誕的夢,到最後都縮小、淡去,直至完全消失或僅殘存一點模糊的畫面。做到黃雲飛的夢也一樣,現在能記清場景和情節的不多,但所有夢裏有兩點始終不變,就是看見他時那種緊張、悸動的感覺,和已經無法在一起時自己的憂傷、決絕。若溪想過,這樣的夢其實就是對她那段初戀最主要的記憶和最簡明扼要的總結,有時候,夢比理智更客觀,更睿智,更能抓住事物的本質。所以,在她的腦海裏初戀留下得很多,所有的經過,形象、細致、瑣碎,像一堆五光十色的玻璃球;而在夢裏,只有開始和結束——戀愛開始時的緊張、甜蜜和結束後的悲傷、記恨。

昨晚都十一點了,還追了一集狗血的穿越網劇,躺下半天睡不著,做了那個夢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因為是剛做,她記得清楚,是很多同學在照合影,照完後,她從臺階上的隊伍裏出來,站到一旁,他還和其他同學一起高興地說笑,根本不理會她,她很失落,意識裏是他在故意氣她,她想如果她努力做點什麼,他就會理她了。然後,她就醒了。

若溪很詫異,昨晚的夢竟然脫離了之前的主基調!之前的各種夢都是她捧著自尊,悲傷絕望地轉身,留下他在身後懊惱、後悔。昨晚卻是他不理她,她竟想挽回。

怎麼回事?難道這和她最近的想法有關?她想徹底放下,在有生的歲月裏真的各自安好不再往來,夢裏就反過來了?是他轉而來報復她嗎?

2

上個月去上海出差,若溪沒有聯系黃雲飛。這是她去上海第一次沒跟他打招呼。以前的幾次,她都聯系,不管他怎麼想,她都聯系他。一則,跨越了那麼遠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不見太遺憾;二則,她要讓他看到她的美麗她的豐盈她不同季節不同年齡的與眾不同。

畢業後,是他主動聯系她。那已是畢業後的第四年,他不知從哪打聽到她的情況,在一個初夏的中午把電話打到她在蘭州郊縣的辦公室。電話裏的他聽起來非常高興。說他和女朋友都到上海了,單位離得不遠,準備結婚。聽若溪說已經結婚,是去旅遊沒辦婚禮,埋怨說怎麼能不辦婚禮?他們已經定了黃浦江邊最好的酒店,房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還問她平常誰做飯,說他和女朋友一起都是他做飯。那天聊了好久,他整個人意氣風發,興致勃勃。還說如果她需要什麼書和資料,他可以幫忙,畢竟那邊什麼都方便。掛了電話,若溪才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忘了他了。她在哪看過一句話“愛的反義詞不是恨,是遺忘。”那她既然都忘了他,應該肯定不愛他了。

又過了一年,黃雲飛到蘭州出差,她下午從郊縣趕來,和幾個同學一起去他住的賓館。他說了幾次讓她晚上就別回去了,可吃過飯,她沒有一點猶疑打車返回郊縣。再一年,她老公到上海學習,給黃雲飛捎了蘭州特產,還一塊吃了飯。“五一”期間,老公在上海等著,若溪帶孩子去玩,一家人又和黃雲飛吃了頓飯,還讓黃雲飛幫著定返程車票。那時起,若溪已經感覺到黃雲飛沒有了畢業後第一次打電話的熱情主動和誌得意滿。

這之後,她和老公憑著各自的勤奮、認真,事業不斷發展,並把家安到蘭州。若溪因為工作的原因,有幾年經常到上海出差。每次去,她都提前打電話給黃雲飛,讓他幫忙訂票訂房間什麼的,去時再專門捎些特產,中間抽空到他單位門口倉促地見上一面,有時一個人,有時和同事一起。他依然禮貌、周到,卻沒有了之前的熱情和親切。上個月一聽到要去上海出差,若溪就激動地想要不要告訴他,可後來這想法就淡了。算算上次見面一晃都過了五年,這期間,若溪想著去上海總麻煩他,所以過年都主動給他發“雲飛,新年快樂!”的短信,可每次他都迅速而禮貌地回復那種“黃雲飛攜全家恭賀您……”的不知發了多少人的套話。他明顯地拒你於他之外的冷淡,還有這麼多年光陰的疏離,讓若溪覺得應該是沒有必要再見了。而且,本來時間倉促,他既然總是那麼冷,她又何苦每次都以讓他幫忙為由那麼辛苦地跑去見他,毫無意義地證明自己有多麼地不值得他放棄?

和夢裏偶爾出現的人不同,老公是若溪現實生活中最踏實可靠的港灣。走過二十年,若溪感覺倆人的感情越來越深。在圍城裏呆久了,有人會因生活的瑣碎、彼此的熟悉慢慢稀釋愛的濃度;有人則隨著親情的融入、時光的積累更加離不開對方。若溪夫妻屬於後者。從二十多歲的青澀、魯莽,到如今的成熟、平和,他們一起成長,一起打拼,互相給予著,互相學習著,雖然他們也有過吵鬧,遇到過矛盾,但他們一起化解了,走過了,如今,人到中年,越來越多地感覺到平凡歲月中小小的感動。

前一陣,倆人去商場,若溪說我去三樓換鞋,上次給媽買的鞋有點大,你去超市買米,這樣不浪費時間。老公卻說急啥?咱倆一起去,倆人在一起就不是浪費時間。這話讓若溪很是感慨,一則,老公是個不善言談的工科生,人到中年,卻說出如此感人的話,讓她覺得這是她聽到過的最浪漫的言語;二則,再過幾年就五十了,倆人在一起的日子還能有多久?真得要好好珍惜每一天。若溪自愧不如,老公竟然比她這個整天自詡能“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人更加通達、坦然。若溪常想,幸虧黃雲飛早早放棄了她,才讓她和老公走到一起。

去上海前,若溪沒有聯系黃雲飛,但還沒最後放棄,準備到了再說。到了後,她又猶豫了兩回,到底因了他這些年的冷淡失去了撥他電話的勇氣。當最終和同事在街道上隨意地消磨等車前的半天時間時,她突然覺得好輕松,他本來就不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為什麼非要見一面呢?從在學校分手那刻起,倆人就如同在某個站臺短暫交匯、向著不同方向開走的列車,沿途旅人不同,風景各異,又怎能在之後偶爾的交錯相遇中有超越世俗的交流?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她和他都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兩個人,那兩個人已經消逝了,如今的這兩具軀體不必再借著那兩個人的靈魂見面和聯系了。

難道昨晚的夢和最近這些想法有關?

3

若溪努力地去想以前做到黃雲飛的夢,卻發現真的想不全,想不完整了,頭腦中能搜索到的只剩下一些片斷:

學校大門裏的迎賓道上,她往外走,碰見他往裏走,她很緊張,感覺到他走到跟前,和她站在路邊說話,她只停了一下,就往門口走去……

剛開學,在宿舍,她正和當年的幾個同學鋪被褥,他進來了,她心裏激動又緊張,當他要和她說什麼時,她已出了宿舍,在校園裏走著心裏還慶幸自己穿了一條新的連衣裙,等會上課他一定會看見……

在一排有些古風的院落前,她和他一起行走,她停在一個門前侍弄一些花,他要走了,她獨自把花搬進去……

似乎是暑假,他到她家裏,說他馬上要到北京上學了,讀研,她很高興,突然想到這也改變不了什麼,她又跌入傷感、失望的情緒中,一個人先坐火車走了……

已經畢業了,同學聚會,像是在一個度假山莊的樣子,在餐廳吃飯時,沒見他,大家在一個風景秀美的湖上劃船時,聽說他來了,若溪的心裏登時彌漫起那種緊張和悸動,但她一直回避著沒見他……

每次夢到他,若溪都想知道他有沒有夢到過她,在夢裏又是什麼樣的境況?他第一次打來電話那次,對她當時的一切了解得很清,還說我快當舅舅了吧?她問你怎麼知道時?他笑答隨時搖控,語氣熱情、大方,對若溪也是極度地關心——是好朋友的那種關心。可是,後來……似乎後來就都不一樣了。他用那樣好朋友般熱情、關切的語氣和她說話,只有那一次和來蘭州前打電話那次。而這樣熱情、友好的場景和感覺,從來沒出現在若溪的夢裏。在若溪的夢裏永遠都是不可改變的分手的事實和悲傷加轉身的主題。

若溪以為她那始終貫穿著分手和傷感基調的夢,只能說明那一次的傷害對她有多重多深,以至於那種切膚的痛楚至今都悄悄藏在她的身心深處,無法退出,否則不會二十年了還在夢裏持續著同樣的感覺。其實,說來也許根本不算什麼,她和黃雲飛大學同班,都愛泡圖書館、看書,後來,就走到一起,然而,畢業前幾個月,一天中午放學,黃雲飛等到她,說我們以後別在一起了,若溪聽明白後轉身就走了。不久他和一個家裏條件很好的女孩一起,畢業隨她一起分到濟南,幾年後又落戶上海。

剛分手時,若溪是恨的,她下決心以後再也不見他,不理他。離校前,他問她要照片,她沒給;他說留個聯系方式,她說沒必要。畢業都到單位了,她還沒有走出那段有始無終的感情,以至於身體都出了些問題,直到遇見現在的老公。後來從什麼時候,她竟然忘了他,她就記不清了。只是在畢業後的第四年他第一次打來電話時,才意識到這個事實。

他來蘭州出差那次,若溪和幾個同學一起到他住的賓館,第一個感覺是他更瘦了,變得格外禮貌,會照顧人。同來的另一個女生贊不絕口:小黃現在好紳士啊!聊天的中間,幾個人圍到桌旁看他新買的書和光盤,坐在門邊的若溪正要過去一起看,他背靠在桌子另一頭盯著她笑道:哎,你比過去好多了啊!她當時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局促地轉著手裏的水杯,慌忙說道:我以前就挺好啊!他只是那樣笑看著她。就那一句話,她立刻明白他是說她比以前好看多了、會打扮了。這個她知道。生完孩子她很快恢復了身材,今天一雙黑色高跟鞋,一件黑色休閑收腰風衣,剛剪得齊耳短發,不僅身材婀娜高挑,面容更加清麗,這些從路人的眼神裏,她能感覺到。

而上學時呢?家裏經濟一般,若溪沒有多余的錢去買好看的衣服,就連劉海都是自己剪,她那時又格外的瘦,喜歡急匆匆低著頭走路,應該是典型的醜小鴨。再加上,她本身就屬於晚熟型,又天真地相信心有靈犀兩情相悅的愛情,除了對喜歡的男孩好,根本不懂得用其他的方式贏得他更持久、熱烈的愛。黃雲飛提出分手時,若溪什麼也沒問。直到前兩天他打電話說要來蘭州,不知怎麼聊的,若溪才鼓起勇氣問他當年為什麼要分手?黃雲飛竟像個大哥哥似地笑著說因為她不漂亮。

因此,他說她比原來好多了時,若溪就覺得委屈和生氣:誰讓你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因外表忽略內在?誰又讓你沒有耐心,不等我長大,長到再漂亮一些,成熟一些,懂得更多!若溪更惋惜她還有那麼多的好——諸如朋友們說的賢妻良母、溫婉可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集中東方女性所有美德又不乏現代女性獨特思維……等等這些,只可惜,他都錯過了。這樣想著,若溪覺得有點自戀了。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年又有多少原本是他們可以一起努力、相互促進的事,就像他曾說的要出一本自己的書,現在也無從實現了。這或許正是在若溪的夢中黃雲飛總是懊悔的原因吧——其實是若溪自己遺憾,為兩個人感到遺憾。

那天見面,後來,黃雲飛跟若溪說了幾次,晚上就別走了,就住這兒吧。若溪不知道他說得住這兒,是住這個賓館,還是?她不敢多想,立刻拒絕了,說打車回去很方便。他說,真的真的,別走了……,我有話跟你說。最後,在若溪上出租車前,他還站在她背後說,哎!你……,若溪回頭打斷她說,我知道,就坐進車裏。

當時,她就像以前和他在一起時一樣緊張,她以為他要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所以說我知道,可後來,她意識到,他還是想挽留她,讓她別走。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她打他房間電話,說我昨晚安全到家,你什麼時候回上海?他說下午。若溪聽他嗓音沙啞,似乎還沒睡醒。開玩笑道:我們都上班啦,你還睡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再說時,若溪就感覺出他的冷淡,和昨天判若兩人,冷淡的同時,還有話語間明顯的沮喪。對的,就是從那天起,他再沒找過若溪,都是若溪主動聯系他,而他則一成不變地保持了那股只有若溪能感覺到的、拒你於千裏之外的禮貌和冷淡。

4

在學校時,同學們都說他倆很般配,若溪也覺得是。不僅個頭、長相,而且最重要的是倆人的性格、愛好。黃雲飛還樂顛顛地告訴她,他姥姥給他算了一卦,說他註定要找一個跟水有關的姑娘。

若溪暗暗高興,那不就是我嗎?溪,不就是流動的水嗎?她當時還想,行雲流水,多麼浪漫,多麼唯美,他們在一起,也許就是老天的安排。可是,她當時怎麼就沒想到行雲流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水往一個方向流,雲卻不一定往哪飄呢?又怎麼就如此肯定那行雲流水的如畫美景能一成不變?而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黃雲飛之後找的女朋友姓汪,叫海燕。若溪在最痛苦的時候,還不由得想,命裏不該是我,她不僅是一汪海水,還會飛,那便和天空有了聯系。唉,若溪,若溪,在她面前只能是小巫見大巫了。

汪海燕家經濟條件很好,每次在學校碰到,她都穿得特別漂亮時尚,而若溪則顯得寒磣。臨畢業前,她在商場買了一塊很便宜的墨綠色碎花布料,讓校門口的裁縫做了條裙子,鞋子還是兩年前買的一雙平跟的塑料涼鞋。雖然她自己覺得氣質、內涵比外表更重要,也曾經以為共同的性格、愛好,會讓他們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雙惜雙知、一起走路,可畢業後黃雲飛給她的那個因為她不漂亮的分手理由,卻讓她始終無法釋懷。

除了昨天晚上,畢業後所有出現黃雲飛的夢,都是若溪不理他,轉身離開。她想,這或許是潛意識裏一種對自我的補償、對黃雲飛的報復吧。因為他倆分手後,她還在失戀的痛苦中掙紮,他已和新女友在校園裏高調進進出出。為了躲避,若溪基本不去公共場合,可還是會碰到,每次,黃雲飛都親熱地摟著汪海燕,若溪則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所以,在夢裏,所有隱忍的情緒都以另一種形式爆發。

比如那個若溪記得最清楚的夢,剛開學,她和舍友收拾床鋪,在夢裏,她為能重新回到校園高興,突然,他就來了,她的心突突地跳,知道他是來找她,但她記得他已經有女朋友了,還來找她幹嘛?她立刻出來,知道他很沮喪。就像這樣,在所有的夢裏,不管什麼原因,他重新走近她,出現在她的身邊時,她都心怦怦地跳著毅然離開,雖然他沒有追來,她也沒有痛快淋漓地質問,但她知道身後的他是懊惱的。所有這樣和黃雲飛的夢都是無聲的,卻飽含著真切的情緒,她想過,這些夢,都是向著黃雲飛,把那曾經的傷痛像巴掌一樣甩回去,在夢裏讓自己得到一種情感上的報復。而且,當她在夢裏發現自己穿了一條新裙子時,心裏很是安慰,這樣,一會上課他就會看到,看到她其實是多麼的漂亮。

後來,若溪每次去上海,都會打電話給黃雲飛。她現在有好多適合自己身材、氣質的衣服,也變換過不同的發型,她要證明給他看,她到底漂亮不漂亮。那年“五一”老公在上海學習,她帶著孩子過去,一家三口和黃雲飛吃飯。那天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緊身薄毛衫,黑色外搭,一條細長的牛仔褲,高跟鞋,襯托得她身材更加嫵媚動人。她不用跟老公故意做出什麼,就他們一家三口這般在上海,在黃雲飛面前的出現,已經讓黃雲飛的心裏有所觸動,雖說不是有意的,但若溪真的覺得這也是對畢業前黃雲飛和他女朋友故意在她面前無數卿卿我我的一次還擊。即使無法扯平,也總算在他面前炫耀了一下吧。否則,就像當時的舍友們說的她太窩囊,黃雲飛太張狂。

又過了一年多,是夏天,若溪去上海,提前聯系黃雲飛,電話裏,他很冷淡,一點也沒有同學要來的欣喜,更沒有問她住哪,哪天有空。若溪說,第二天辦完事下午有半天時間,她去新華書店轉轉,那兒離他單位不遠,可以見個面。那段時間,她剪了個很職業的短發,同事都說漂亮。中午,她穿了件最喜歡的灰底白花的連衣裙,頂著酷熱專程趕到新華書店,結果空等了一下午,他竟然沒有來。晚上到了火車站,若溪還是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本來她是不準備打的,但又擔心萬一他有啥事,接通後,他冰冷的態度和室外近四十度的高溫形成鮮明對比。若溪說,沒見你下午去書店,沒啥事吧?他說沒有,已經在家。若溪說,你沒事就好,那我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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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裏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很單純,甚至連牽手都沒有,就分開了。所以,一切都很簡單,在若溪的夢裏,永遠地保留了那份每次見到他時甜蜜而緊張的感覺,那是初戀獨有的濃郁與芬芳。正是在若溪這兒的刻骨銘心,才讓那種最美好的感覺穿越歲月更疊,歷經生活磨蝕,清晰地出現在每一個情境奇特的夢裏。

除了那種刻骨銘心的初戀的芬芳,出現在夢裏的就是若溪毅然絕然地轉身。不管夢裏若溪在什麼情境下先行獨自離去,其實都是他們分手時若溪行為的再現。他們分手那天,黃雲飛的鋪墊很長,說了許多,最後才斷續地說那我們以後就別在一起學習了,而若溪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是他後面緊接著的一句,我們還是好朋友。直到聽到我們還是好朋友,若溪才明白黃雲飛的意思。她立刻轉身向宿舍方向走去,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問。恍惚中,黃雲飛一直跟她走到宿舍樓下,還在說著什麼,可她一句也沒聽到。

若溪不知道,當自己喜歡的男孩跟自己說,我們以後就別在一起了,我們還是好朋友時,除了即刻地迅速地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還能做什麼?這似乎是保持最後的尊嚴和留下美好記憶的最好辦法。若溪這麼做了,保持了自尊,封存了往事,卻讓分手的痛苦在心裏不斷發酵,尤其面對黃雲飛和本系另一名女生格外張揚的閃電式戀愛。

本來這一切都隨著畢業、工作、結婚生子,漸漸在若溪新的生活中悄然隱退,就像她畢業離校時,最如釋重負於今後再也不用見到黃雲飛了。她始終相信,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而且,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畢業後的幾年,她真的竟然把他忘了。是的,他說過,一起走路。她也滿懷欣喜與期待地準備和他一起走路。然而他放棄了,不把一起走路的機會給她,那未來人生路上的一切一切,從青春年少到鬢染風霜的幾十年間,包括成長,包括分享,包括日常的點點滴滴都和他黃雲飛無關了,一點關系也沒有了。除了忘卻,還能怎樣?

然而,兩個本該如行雲流水般互不相見各自安好的人又相遇了,生活中便起了波瀾,若溪也才做起那些奇怪的夢。她一直不明白後來黃雲飛為什麼對她很冷淡,就像當年她不知道黃雲飛為什麼要離開她。直到黃雲飛主動打來電話,她才問起當年分手的原因。而隨後的這些年,他又為什麼對她冷淡,她想恐怕這一輩子也無從知道準確答案了。她只能自己揣測是她那晚堅持離開傷了他的自尊,還是他們一家三口在上海的小聚讓他有了局外人的落寞,亦或是她無意中嘲諷了他曾經的“清高”?

若溪了解黃雲飛,至少在學校裏,她是很了解他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倆屬於一類人。他倆都好靜,喜歡閑雲野鶴、室外桃園般的生活,喜歡在浩瀚的書本中去尋找和享受更加廣闊的世界。這也是他倆走到一起的原因。然而,畢業前,黃雲飛突然間提出分手,又很快和其貌不揚、家庭條件很好的新女友高調戀愛,跟著她一路順風順水,別人也許要打拼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還不一定企及的目標,在他這裏僅用短短幾年都輕而易舉實現了。黃雲飛身上那種曾吸引她的清高在他最後的行為面前變成了笑話。這讓若溪在為自己的初戀傷懷、為他很快另覓新歡的絕情痛心的同時,心底也生出鄙夷,原來他對世俗物質的看重,不比別人差,還少了旁人的坦率。是不是她無意中流露了這些從未對別人說過的想法,傷了黃雲飛的自尊,讓他又對自己高懸起冰冷的面具?

6

爸爸說夢是反的。

小學一次期末考試,她夢見數學考了29,爸爸這樣安慰她。結果那次她考了90多。現在看來,和黃雲飛有關的夢和現實也是反的。自打在蘭州第一次見面後,都是她主動聯系他,而在夢裏卻是他主動來,她轉身走;最近,她決定再不聯系他了,卻做了一個他不理她,她很在意還想挽回的夢。

若溪在想著這些奇怪的夢到底是怎麼回事時,突然意識到那次黃雲飛到蘭州出差是所有問題的關鍵。在那之前,黃雲飛乘風破浪,一路前行,在中國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安家立業,極度的優越感讓他真的可以和她做朋友,可以熱情、友好地關心她。而在蘭州見到她,他才發現,她居然不再是醜小鴨,而且生活的狀態,包括物質的精神的並不比他差,這讓他失去了第一次打電話時好朋友般良好的感覺。隨後若溪拒絕留下,又讓他覺得挫敗,所以,之後一直冷淡若溪。而若溪本來忙著過自己平凡、充實的生活,卻在他那次蘭州之行後,更多地被一些塵封的往事纏繞。

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一時能了解通透、感覺到位的。就像讀《紅樓夢》《百年孤獨》,不同的年齡,就有不同的感受。尤其對若溪這樣晚熟的人來說。這二十年裏,隨著從女孩到妻子,從青年到中年的成長,若溪發現自己對前塵往事的看法在改變。對黃雲飛曾說過的一些話,也突然醒悟,以前竟會錯了意,或者根本沒聽懂。

她那時很單純。一天下晚自習,倆人隨著人流出了教學樓,黃雲飛用胳膊肘推推她,走這邊。倆人就離開大路,拐上旁邊幽靜的林蔭小道。他笑道,哎,咱們是不是太柏拉圖式了?若溪當時就以為,他是說他們在一起總討論那些精神層面的問題,除此之外,腦海裏就什麼信息也沒出現。前幾年搬家收拾東西,她隨手翻看當年的日記,看到這句話時,眼前卻立刻閃現出“精神戀愛”四個字,登時,她的臉紅了,才恍然明白那時他想的是什麼。如今的她在和老公的相處中,早已懂得男女之間的事,而當時真的是還沒長大,青澀的枝頭,遠沒到繁花盛開的時候。

他告知要來蘭州的那次電話,倆人也聊了很久。當若溪告訴他他離開她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絕望的時候時,他卻說其實那時我們也不算談戀愛。若溪為這話耿耿於懷了好久。被她視為最珍貴的初戀,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情感,在他這兒,竟然都“不算談戀愛”。她很長時間都以為這句話,將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美好時光以及當年真誠地熱忱地對未來的向往都通通粉碎了。只是那時,歲月已鋪陳出長長的防護帶,讓若溪沒有受到過多的二次傷害。而這幾年,她又突然想到,他說那句話,或許更多指的是他們那段柏拉圖式的相處。既然在一起沒有過戀人般的親密,那又怎麼算得上談戀愛呢?這樣想來,黃雲飛說的也沒錯。

所以,之前,在若溪的心裏,總覺得是黃雲飛欠她的,是他提出分手,是他另覓新歡,是他輕視了他們曾經最美好的感情,所以,若溪才始終做著一個主題的夢:他走近,她離開,在潛意識裏懲罰他的辜負與無情,得到心理上的補償與安慰。而現在她真的釋懷了,原諒了,也明白了在某種意義上她也欠他的,就做了昨晚那樣的夢嗎?

7

人到中年,都變得平和了許多,更加包容,更加通達。二十年同學聚會時,若溪明顯感覺到這一點。

剛進大學時,若溪有兩個好朋友,後來,這兩個女孩愛上同一個男孩,從此互不相讓,積怨越來越深。離校前的那晚,若溪正和其中一個在陽臺上說話,另一個也來找她,她就勢把倆人拉到一起說,都要畢業了,和好吧!結果倆人當著她的面來了一場更加發狠的絕別,什麼“最恨的就是你”“一輩子也不原諒”這樣絕情的話都說了出來,讓若溪很是自責。而二十年聚會時,這兩個人在一起冰釋前嫌,相談甚歡,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其他兩對最終分道揚鑣的前情侶也如好朋友般談天說地,讓若溪很是感慨。那種友好、親切的感覺就像黃雲飛畢業四年後打電話那次一樣。

想來也好笑,當年畢業時,沒有手機,沒有網絡,黃雲飛在若溪沒給她留任何聯系方式的情況下,費盡周折打聽到她的單位,她的座機。後來,有了QQ,有了微信,他倆卻都沒有加對方。他也沒在他們班建的QQ群和微信群裏。畢業十年、二十年聚會,他都沒參加。當年在班上,他也是這樣,除了若溪,他和大部分同學都不太說話。當若溪第一次在晚自習後和黃雲飛聊天時,就連和若溪睡了四年上下鋪、班裏最活潑的女生方歌都驚呼: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剛有QQ那會,若溪還想加他,希望隨時聊幾句,問問他最近又看過哪些書,可他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讓若溪最終沒要他QQ號。這幾年有了微信,他們之間已更加疏遠,更沒有了加好友的機會與可能。每年春節,若溪主動問候他,用的依舊是手機短信。

今年春節,若溪在給黃雲飛發短信時,還天真地想,他們畢竟在大學時關系要比其他同學好,彼此更了解,如果現在竟比其他同學疏遠,豈不辜負了那段時光?如今,年過不惑,人生有限,能在老來平和的歲月中保持一份純凈、真誠的友誼,在有了更多的生活體驗之後共同探討喜歡的話題,豈不很好?可是,看著他很快回過來的“衷心祝願您及家人闔家快樂,吉祥如意”,她的心就涼了下來。順手又給他發了兩本書名,說剛剛看過覺得還不錯,他很快回個笑臉。望著那憨態可掬的笑臉,若溪可笑不出來,一個字都沒有,明擺著拒絕交流啊!

在大年初一歡喜熱鬧的氣氛裏,望著直冒冷氣的手機,若溪明白了:曾經滄海難為水,經過這麼多年,想要重新成為朋友,在人生的道路上遠遠地望著,互相關心,時常交流,看來是不容易的。這樣一起走路的境界,似乎還難以企及。

正因為如此,若溪才在上個月去上海時,沒再聯系他。坐在返回的列車上,若溪想也許一切都是天意,既然二十多年前選擇了分手,現在就無法再出現交集了。相見是緣,分手是份,都經歷了這麼多,看來做朋友是無望了。既然無緣陪伴在彼此的生命中,只能且行且遠,那就還是如行雲流水,各自海闊天空,彼此珍重吧。

8

在時光的流轉中,夢不斷地對以前的事情進行著投射。人們對一些事,本來感覺是明白的,而當它以似曾相識又千奇百怪的面貌出現在夢裏時,又生出迷惑。若溪覺得夢更像處於已知的過往與未知的今後間又一重迷一樣的境界,既真實,又虛幻,似乎綜合了已有的事實和潛意識裏的感覺,在冥冥中對未來做著某種預示。

當若溪還不時揣度著昨晚那個夢時,上午,見同學群裏方歌問:誰能聯系上黃雲飛?

二十年聚會時,方歌因婆婆住院缺席,當時車票都已經訂了,看著大家聚會的照片,她特別遺憾,說以後要每年去一個城市旅遊,順便看同學。她果真說到做到,前兩年去了廣州、成都,發合影到群裏時,不無自豪地說:照她這樣的速度,要不了十年,就可以把每個同學都見到。

班長很快發出黃雲飛的手機號。方歌一個可愛的小熊謝謝,轉身不見了。她的速度可真快,晚上十一點,群裏就出現方歌和黃雲飛的合影。大家忙不疊地點贊和問候,若溪也及時地送上三個大拇指。若溪仔細地看著照片中的黃雲飛,還是那麼瘦,雖一直比同齡人年輕,五年沒見,也現出老態。照片中的他一張嚴肅,一張略笑,笑得謙恭、禮貌。她用中指和食指將照片慢慢放大,那微揚的嘴角和鏡片背後細長的眼睛都在屏幕上顯得刻意。

正看呢,方歌單獨給她發來消息:他過得並不好。

若溪楞住。不知怎麼回間,方歌又連續發來:

他不快樂。

他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他說他錯了。

一個錯誤導致了人生整個方向的偏轉。

見她一直沒回,屏幕上又出現三個問號。

若溪慌忙發出一個流汗的小頭像。

她又想到昨晚的夢,難道冥冥之中真有說不清的力量。持續了這麼多年的夢裏,都是她轉身,她離去,把他一人沮喪地丟在身後。而唯獨昨晚的夢裏,他不理她,她卻沒有走開?!她剛剛還在思索這夢到底是說明潛意識裏她並沒有完全釋懷,那曾經受傷的感覺並沒有完全從心底最深的地方移除?還是轉折性地呈現了她不再以為分手全是黃雲飛的錯!可此刻,看著屏幕上那從剛剛見到過他的人手下敲出的字,她突然明白了,這個夢為什麼翻轉了以前的主題,因為,最終在那場分手中,感到失去的是他,而非她!

方歌的微信又出現在屏幕上:

他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他說你明知你們是一類人,卻在他一念之差提出分手時,毫不留戀、毅然絕然地轉身。

他說只有你知道他喜歡和適合什麼樣的生活,可是你拒絕給她。

他說,你並不在乎他,他恨你。

屏幕上快速出現的文字讓若溪眼花,她的頭腦也開始混亂,感覺接收到的信息比昨晚的夢更加沒有邏輯,更加不可思議。事到如今,他竟然恨她?!

是的,是的,好像是這樣,畢業後,她漸漸忘了他,他打來電話,到了蘭州,讓她又想起以前,於是,她開始炫耀,開始報復,最終,她不恨了,他卻在恨!

她從來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恨她!

在無比震驚的同時,若溪心底閃電般一亮:所以,在昨晚的夢裏被故意冷落、受到報復的是她!

望著手機上方歌發來的兩個委屈巴巴的大頭表情,若溪無語。難道昨晚的夢竟如此地被解釋?

她疲倦地閉上眼睛,腦海裏閃過一行字:歲月有痕,今夜無夢;行雲流水,各自安好。

可是,這話該發給誰呢?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