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吃紅棗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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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寅

西方人搞不清楚中國點心,把所有面皮包肉的食物都稱為“dumpling”。有一次,我采訪意大利歌唱家西西莉婭·巴托麗,她不著急分享接下來的演出相關內容,倒是情不自禁地說自己剛在城隍廟轉了一圈,吃到了美味的“dumpling”。

城隍廟有好吃的餃子?我竟沒聽說過,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巴托麗嘴裏的“dumpling”,指的是小籠包。

其實上海人也不講究,總是把包子饅頭混在一起,對著包子稱“饅頭”,被北方人嘲笑。但是老派蘇州人講究,比如糕團,在上海人看來,都是點心,而老派蘇州人偏偏要分開,糕是糕,團是團,各自的諧音都帶著美好寓意——“高高興興,團團圓圓”,各司其職,涇渭分明。

蘇州人吃糕團,還是按著四時節令來吃的。《蘇州府誌》記載:“正月朔,黎明起,爆竹開門,長幼衣冠正,拜五祀及先祖畢以次拜賀,丸粉食之,古所謂元宵也,啖春糕春餅,是日不烹飪。”

這裏記載的,是關於正月初一的習俗,提到兩點重要的信息:一是吃元宵和春糕春餅,在拜完五祀及先祖後。“五祀”就是住宅內外的五種神,有說法是門神、戶神、井神、竈神、中溜(土地神和宅神)。另一是,正月初一是不烹飪的。

接著,正月十五是“十五為元宵聚粉雜豆作餅入油煎之,以相餉。”到了二月初二,“年老者喜食煎年糕,謂之撐腰糕,傳此日食此糕能治腰痛病。”關於這一條,還有首詩,“二月二日春正正饒,撐腰相勸啖花糕。支援柴火憑身健,莫惜終年筋骨勞”。

接下來一年裏,清明節前後吃青團子。四月十四呂純陽誕辰,糕點店推出“神仙糕”應市。五月端午吃粽子,六月謝竈,米粉作團。七月中元節食豇豆糕祭鬼神。八月二十四煮糯米赤豆作粢飯團祀竈。九月重陽糕。十一月冬至,以南瓜、蘿蔔絲、肉、菜、豆沙等為餡料,分別作成“冬至團”,祭祀祖先。冬至至歲末,又到了糕團制作的高潮,家家戶戶磨粉蒸糕。

蘇州市飲食文化研究會會長華永根在他的書中,特意寫了篇《蘇式糕團》,細致考據歷史上蘇州糕團的種類,得出結論——糕有六十一種,團子有二十三種,若是再把一款糕或團裏不同餡料變化都算上,糕可以達兩百多種,團子也能番一倍多。

糕團 視覺中國 圖

為什麼蘇州糕團種類多而豐富?主要還是稻米種植歷史悠久,米粉制作的糕團技術也發達。《周禮》中就有,“稻米二肉一合以為餌,煎之”,餌就是粉餅。《周禮》還有“糗餌粉糍”,“粉糍”是在糯米粉內加入豆沙餡蒸成的餅糕,而“糗餌”,則是將米麥炒熟,搗粉制成的食品。幾千年發展流傳,稻米為原料制作而成的糕團食物,自然在吳地繁榮綿長。

其實,不僅僅是蘇州,整個江浙其實都差不多,稻米種植作為飲食背景,食物自然類似。就好比糯米團子,制作原理非常簡單——糯米磨粉揉成面裹各種餡料。在《隨園食單》裏記載“水粉湯圓”的做法,就是最基礎的版本。“用水粉和作湯圓,滑膩異常,中用松仁、核桃、豬油、糖作餡,或嫩肉去筋絲捶爛,加蔥末、秋油作餡亦可”,而糯米粉也有“作水粉法”,“以糯米浸水中以日夜,帶水磨之,用布盛接,布下加灰,以去其渣,取細粉曬幹用。”

北方很多糕點是用餡料切成塊,放在幹粉上“搖”出來的。江浙就不是,是用糯米粉揉成團包裹餡料,無論鮮甜,均是如此,差別只在於每個地區依各自口味而自成不同偏好與特色。

如無錫、常州,就特產蘿蔔絲餡團子,《隨園食單》也有一條“蘿蔔湯圓”的名目,做法是“蘿蔔刨絲滾熟,去臭氣,微幹,加蔥、醬拌之,放粉團中作餡,再用麻油灼之。湯滾亦可。”除了湯煮,也可麻油煎。蘿蔔湯圓通常個頭比較大,糯米粉皮紮實,一口咬開,軟軟的糯米粉並不像寧波湯圓那樣強調糯米稠糯的口感,但能立刻感受到餡料內油脂滲入糯米皮中的獨特風味。我在無錫吃過,店家都是論“只”出售,也不用多點,糯米加豬肉,最有飽腹感,吃一兩只已足夠。再看店家內還有筍幹豬肉餡料的團子出售,雖饞也吃不下了。

湯團 視覺中國 圖

蘇州人“冬至團”,也有蘿蔔絲餡,可湯煮,也可上蒸籠蒸。冬吃蘿蔔賽人參,想來蘿蔔絲團子就該是冬日時節的食物,筍幹豬肉餡應該也是。但是作為上海人,蘿蔔絲團子只能嘗個新鮮解解饞,上海人似乎更偏愛吃薺菜餡的團子。

薺菜要挑野生的,透著一股子清香,勿切得太細,保留一些口感。

薺菜餡湯團制作相比其他餡更困難,因為菜肉餡水分多,裹好團子很容易裂開來。有一年春節前,我網購了湯團,有薺菜豬肉餡也有筍幹豬肉,結果物流隔日送來拆開一看,筍幹豬肉一顆顆完好無損,而薺菜豬肉餡有一半碎裂了。我拍照發給店家,店家論只退錢,不免遺憾地帶了一句:“哎,我們家的湯團其實很好吃,以後別網購了,去實體店裏買吧。”

媽媽看到粉餡分離的湯團,覺得丟了浪費,便把碎塊粉皮都歸攏在碗裏,放點水,重新揉面,糯米粉似乎不夠,而家裏也沒現成的,索性加點面粉代替,搓揉著,不一會,她又變戲法似地把餡料一個個包成了湯團。接著煮水燒熟,雖然外觀上看著大小不一,吃上去倒也差不了多少。

年節裏常吃的稻米食物還有年糕。上海本地有七寶年糕、寶山“鞋底”年糕等等,但最為上海人稱道的還是寧波年糕。清宣統元年,上海環球社印行的《圖畫時報》上,就有寧波年糕的廣告:“寧波年糕白如雪,久浸不壞最堅潔。炒糕湯糕味各佳,吃在口中糯滴滴。”

寧波年糕為什麼會成為上海冬季的主流面食?這和1900年左右寧波人在上海的地位有關。當時,寧波人是上海最大的移民團體之一,連寧波話“阿拉”,都變成了上海人自稱“我伲”,更別說寧波的食物哩。

從傳說上看,年糕似乎起源於蘇州。春秋時,吳越相爭,伍子胥曾以米做城磚,預先埋於城墻之下,以備斷糧時解救百姓之用。而後越軍圍困蘇州城,人們想起伍子胥的遺囑,挖開城墻,發現城磚為米粉所制,饑民以此為食,幸免於戰火和饑荒。之後,為了紀念伍子胥,蘇州人每逢過年就制作年糕。即使現在,年糕經典的擺放方式依舊遺留著“城磚”的痕跡,三條橫,三條豎,垂直交叉疊放。

年糕是否好吃,和原料以及制作方法有關,如寧波年糕的制作,分種、選、錦、磨、瀝、擻、蒸、舂、摘、印十道工序,從種稻選米開始,每一道工序都細致考究。

其中,浸米非常重要,米要泡上一周左右才上磨,如果少了一道浸泡工序,直接磨粉,制作成年糕口感就生硬、粗糙。由此可以想象,寧波年糕為何如此軟糯。

從浙江回上海的高速公路休息站,市場能見到新鮮蒸好的寧波年糕,一捆捆如磚般壘著,摸上去除了軟,還帶著溫度。可直接掰下一塊趁熱吃,並不需要人工烹調調味。年糕那純粹米香,就能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大快朵頤。

寧波年糕 視覺中國 圖

年糕是冬季百搭菜,可以湯燒,可以熱炒,搭配白菜、薺菜、塌菜、菠菜等等都相得益彰。湯年糕要燉得軟糯,炒年糕油要放得多,比如同白菜炒,最好放上點豬油渣,淋一點生抽,炒出一絲絲焦香才美味。與塌菜冬筍同炒,油也要多,讓塌菜吸足油,吃口才夠糯。

上海人還用年糕開發出毛蟹炒年糕的菜色。在物資不豐富的年代,龍蝦青蟹等尚未流行的時候,毛蟹炒年糕就是年夜飯或宴席上重要的菜色。毛蟹炒年糕上海風味相當濃郁。

首先,用的並非大閘蟹,而是崇明特產的蟹,個頭小,蟹腳長絨毛,故稱之毛蟹,當然,“毛”也帶有嫩、小、不起眼的意味。

其次,醬油是必須的,濃油赤醬是上海本幫菜特色。當然,蟹黃蟹膏淋了醬油又加糖大火收汁,恰好給年糕過上了一層鮮美的醬汁,原本淡淡無味的年糕,頓時生色了起來。此時,毛蟹已然不是主角,而浸裹著蟹精華的年糕,才是盤中爭搶的美味。

年夜飯餐桌,總少不了甜點。一般上海傳統的甜品有兩道,一道酒釀圓子,一道八寶飯,兩道都是稻米食物。酒釀圓子不需要事先準備,因烹飪起來方便,隨做隨吃。糯米做成實心團子,水煮加酒釀並勾芡,若考究點,則再加入水果切塊,或打上蛋花。而八寶飯,在備年貨時就有必要提前準備了。

八寶飯中的“八寶”,指八種食材,人們喜歡“八寶”這種稱謂,寓意豐盛而吉祥,總結這一年的豐收以及為來年帶來好兆頭,如八寶鴨、八寶辣醬等等,都以“八寶”為名。至於八寶具體是哪些食材,並沒有固定統一的說法,一般而言,圓糯米、紅豆沙、紅棗、蓮子、核桃仁這幾種比較常見,而其他的如葡萄幹、瓜子仁和枸杞等等就不屬於標配了。

八寶飯 視覺中國 圖

雖是八種食材,但豆沙顯然是主角,整只八寶飯的內部都填滿了豆沙,而且,嗜吃八寶飯者也大都有自己對豆沙口味的偏好,既不能太甜,又不能完全不甜,最好是從外部挖一勺糯米飯,恰好帶到部分豆沙餡料,一口吃進嘴,豆沙的甜度仿佛就成為糯米的調味,此時的口感和滋味的層次是最佳的。

發現了嗎?豆沙的功能並非是“餡料”,而更像是一種蘸醬,用八寶飯和其他食材,“蘸”著豆沙吃。糯米和豆沙就是天造之和,任憑現在新開發改良,把豆沙替換成榴蓮或芝士,都不如豆沙好吃。

八寶飯要好吃,還在於豬油,不放豬油的八寶飯總是欠缺了滋味,而且糯米就容易蒸散,吃口差。豬油最好是用豬肚子裏的板油,不用幹煸出油,用熱水煮即可,水燒幹了以後自然而然就出油了。豬油除了用來拌糯米飯,還要抹一層到做模具的碗裏,防粘碗。再把食材一層層鋪進去,放進糯米,填上豆沙,上蒸籠蒸熟。

八寶飯吃多了,有人也變出新的花頭——油煎八寶飯,其實也簡單,就是八寶飯切塊放油鍋裏煎,把糯米飯煎得微黃焦硬,又是一番不同的風味。說起來,似乎稻米糕團都能用油煎而改良,如油煎年糕、油煎湯團、油煎糯米糕等等。經油煎而加熱,原本的糕團似乎變得更加甜稠,光想來就覺得健康壓力大——如此吃碳水又是油脂,真是一顆高熱量原子彈。可轉念一想,辛苦工作了一年了,過年多吃口甜的,又如何?

責任編輯:徐穎

校對: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