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大全查詢夢見人尿的簡單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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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夢鶴

天亮時圓寶做了一個夢,夢見白白亮亮的窗戶紙貼上了大紅喜字;夢見兩間土窯洞收拾得幹凈利索,東西擱得有頭有緒;還夢見窯洞裏多了一個人——寡婦白秋雲。白秋雲正光著又潔白又光滑又豐滿的身子往他的被窩裏鉆。圓寶是在抖抖索索脫自己的衣服時被“當啷”一聲脆響驚醒的。醒來時窗戶紙已發白,天快亮了。醒後圓寶美滋滋地想:後半夜的夢是真的,好事能成!可一回味剛才的夢境感到既遺憾又惱火。扭歪腦殼發現桌子上扣鹹菜碗的洋瓷盤溜在水泥地上。盤子旁邊滾著幾粒又黑又大的老鼠屎。圓寶當即在心裏罵:這個該死的老鼠,遲不折騰,早不折騰,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壞老子的好事!罵著馬上又將眼皮合上,希望能立刻睡著,接著先前的夢夢下去。圓寶剛合眼皮,猛然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圓寶穿衣服的時候不自覺地朝炕頭那頭瞟了一眼,見山羊皮還鼓鼓的一動不動。圓寶心裏嘆息著,說:這些時跟上我跑累嘍!說著將自己蓋罷的一件舊夾襖放在狗的身上,沒想一放夾襖,鼓鼓的山羊皮立刻塌陷下去。原來哈巴狗夜裏又偷偷鉆出羊皮下了地,此時正蜷縮在竈旁那一堆豆稭上,睡得正香呢。圓寶望著哈巴狗,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早飯圓寶做了兩大碗小米土豆粥,他一大碗,哈巴狗一小碗。圓寶見哈巴狗吃完碗裏的粥望著自己直舔嘴唇,就從自己碗裏撥了些讓狗吃。

早飯畢,圓寶收拾鍋碗瓢盆的時候,哈巴狗默默地出去了。不一會兒,院子裏就響起了叮鈴叮鈴清脆悅耳的聲音,那是掛在哈巴狗脖子上的鈴鐺在響。圓寶知道哈巴狗又在給他準備所要帶的東西了。

圓寶做夢都沒有想到他會得到一條這麼有靈性的狗。他估計這條狗一定是從馬戲團裏跑出來的。馬戲團會走鋼絲、會踩翹翹板、能聽懂人話的狗就這麼有靈性。他慶幸自己見義勇為從鷹嘴裏搶下了它,也慶幸自己有著豆腐一樣的心腸,沒把它宰掉吃了狗肉。圓寶覺得這條狗不像是狗,而是一個又聰明又聽話的可愛的孩子。

圓寶拿了手電筒、幹糧袋、水壺等物從屋裏出來,見哈巴狗已經將尼綸袋、麻繩和鏨子從堆著金礦的西耳房一一放在了沿臺上。此時哈巴狗正從地上往起銜錘子。錘子的把兒是木頭做的,哈巴狗找不準銜的位置,好不容易銜起來,剛一邁步又當啷一下掉了。圓寶蹲在沿臺上欣賞哈巴狗的一舉一動。圓寶的目光瞄著錘頭,錘頭很沈重,每次都跌落在哈巴狗前爪附近的凍土上,砸出當啷一聲響。錘頭落一下,圓寶的心就被一只手攥一下。圓寶蹲不住了,站了起來。圓寶站的時候眼睛珠子還在錘頭上粘著。圓寶本來不想打擾哈巴狗的興致,可還是沒能忍住。圓寶說:哎呀,玉兒,看看看,別砸著自個兒!哎呀!錘子再一次從狗嘴裏滑落,急得哈巴狗對著躺在地上的錘子直“汪汪。”圓寶笑了,說:玉兒,我來!過去摩挲著哈巴狗的圓腦袋,你看,應該是咬這兒。哎……這就平衡了,是吧?哎——哈巴狗說:我來我來!早從圓寶手裏把錘子搶了去。

圓寶望著朝沿臺走去的哈巴狗,激動地嚷起來:玉兒聰明!玉兒聰明!玉兒聽話,玉兒今天不去嘍!

哈巴狗將圓圓的腦袋一歪,說:我去我去我就去!且說且一溜煙跑到大門口,早將葵花桿做的柵子門拉開。

圓寶笑了,說:好好好,你去你去!叔是怕把你累著呀。說著將錘子、鏨子往尼綸袋裏一裝,一聲吆喝:走嘍!大踏步朝村外走去。

山路像灰白色的練帶,順著半山腰纏來繞去。圓寶盯著前面的一座山,兩片腳丫在你追我趕,爭先恐後著。哈巴狗一會兒跑到了前面,一會兒又落在了後面;哈巴狗悄悄地追上圓寶,猛地撲在圓寶的腿上,再從兩腿間竄出去,一溜煙跑到了前面。圓寶嚇了一跳,心想:興的你狗日的,你狗日的走運,要不是遇著我,你早就變成鷹屎了。想著突然驚驚咋咋地喊:玉兒,看鷹!看鷹!哈巴狗一聽,立刻吱吱叫著跑到圓寶腳邊,絆得圓寶連步子也邁不開。圓寶望著瑟瑟發抖的哈巴狗樂了,說:別怕,叔跟你開玩笑哩。

那天傍晚,圓寶割罷田禾正要回家,突然從土丘背後傳來狗叫聲。聲音聽著既淒厲又痛苦又柔弱,直叫得圓寶心裏又好奇又難受,兩條粗而短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土丘踅去。翻過土丘是一道深溝,圓寶發現溝下面有只土灰色的貓頭鷹,正貼著地面繞一團白在兜圈子。貓頭鷹的速度很快,很兇猛,不時撲在那團白上面,酷似灰色的旋風卷著一圪嘟棉花。狗叫聲就是從那團棉花似的白那裏發出的。圓寶當即斷定是鷹在抓一只小白狗,圓寶立刻興奮了。圓寶很長時間沒聞過葷腥味了,如今肚子裏正缺油水,所以圓寶腦子裏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香噴噴的狗肉。圓寶猛地奔跑起來。呔!哎——咳!啊——哈!啊——哈哈哈哈!邊跑邊舞手跺腳虛張聲勢,還被石頭一絆栽了一個漂亮的跟頭。圓寶爬起來找眼鏡的時候,貓頭鷹早飛走了。圓寶彎腰撿了一塊石頭,用力朝貓頭鷹飛去的影子扔去,滾你媽的,你個饞老鷹!

貓頭鷹抓的原來是只富人們養的哈巴狗。哈巴狗見圓寶過來,企圖逃掉,但兩條後腿已無法站立,掙紮著拖了幾步,同時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然後臥在那裏一動不動了。哈巴狗的胯部受了傷,傷得還不輕。傷口處的皮毛被撕去,狗肉暴露出來,鮮血將雪白的狗毛染紅了一大片。圓寶盯著鮮嫩的狗肉,嘴裏竟溢滿了涎水。但又見狗呻吟不止,渾身抖抖索索,圓寶的心慢慢地軟成了一團面。

圓寶將受傷的狗弄回家後,從保健站買來了些藥給哈巴狗敷在傷口處。又買了些奶粉、餅幹等食品,每天精心侍養,仿佛在侍候一位立下戰功的傷病員。圓寶突然發現哈巴狗原來很漂亮,圓圓的小耳朵,圓圓的臉頰,圓圓的腦袋。一雙水汪汪、亮閃閃的大眼睛也是圓圓的,通體絨騰騰白得紮眼的狗毛使人會立即聯想到一塵不染的冬雪。尤其令圓寶驚奇的是哈巴狗極其有靈性。那天圓寶坐在沿臺上一邊圪逗哈巴狗取樂,一邊察看狗胯部已經定了痂的傷口。隔壁大伯父家的那只下蛋母雞從葵花桿做的柵門門縫鉆進來,且大搖大擺地在院子裏走動。哈巴狗猛然從圓寶的懷裏躍出,直撲母雞。母雞呱呱叫著撒腿就跑,但沒跑幾步就被狗攆上了。圓寶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弄懵了,眼巴巴地望著狗追雞一動不動。圓寶第一次發現哈巴狗又黑又水的眼睛裏閃出從未見到過的光芒。那光芒特別嚇人。圓寶吃了一驚。圓寶不相信那嚇人的光芒是從一雙圓圓的、大大的、烏黑而水汪汪的眼睛裏發出的。但那光芒分明來自眼前這雙美麗的狗眼睛。圓寶盯著狗,狗盯著雞。狗嘴伸向了雞的細脖子。不知是雞的慘叫刺激了圓寶麻痹的腦神經,還是驚心動魄的場面震活了圓寶僵在一起的腦細胞,總而言之,當雞的脖子不偏不倚落入狗嘴兩排潔白的牙齒中間一剎那,圓寶猛喝一聲:咳!別咬,那是大伯父家的下蛋雞!喊著箭一樣朝狗和雞奔去……盡管哈巴狗沒吃上母雞肉,只落下滿嘴的雞毛,但那天圓寶還是非常惱火。圓寶打算至少伸開肥厚的巴掌扇狗五個嘴巴,但看到哈巴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的火氣早熄滅了。不過更主要的還是狗長得美,舍不得下手。圓寶只嚴肅地教導了一番哈巴狗。囑咐哈巴狗:凡是村裏的雞呀、鴨呀、貓呀、兔呀、豬崽子呀,都不能咬。不僅不能咬它們,就連它們的屎都不能吃,人屎更不能吃。還說屎是臟東西,玉兒那麼襲人,那麼幹凈,可不吃那玩意兒。從此,哈巴狗再沒咬過村裏的雞鴨貓兔豬崽子,只是餓了的時候偷偷地吃過兩回人屎,三回雞糞。

哈巴狗不僅有靈性,而且特別勤快,比如圓寶要下地割田禾了,哈巴狗就會銜了鐮刀送到他的腳邊。有一回圓寶下地走得急忘了吃治感冒的藥,哈巴狗便銜著藥瓶追出村外。那時哈巴狗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圓寶為此感動不已。圓寶還感覺到哈巴狗能講一口流利的人話,它講話的語言是用眼神表達的。當然,這種語言只有圓寶才聽得懂。哈巴狗口兒甜得像蜜,一口一個叔直叫得圓寶又驚又喜、暈暈乎乎如灌了蜜酒。當然,這也是圓寶的自我感覺。這麼好的狗,圓寶不養著才怪!

圓寶領著哈巴狗走進一個金洞。

這也是一個早先被人開采過的舊金洞。由於塌方,洞頂顯得既高又闊,且牙牙碴碴有些怪石嶙峋的模樣。圓寶鬼得很,不貿然進去,而是撿起石頭朝洞頂和洞壁亂扔。砰!嘩啦啦——砰!嘩啦啦——石頭的撞擊聲和巖石的跌落聲,在潮濕而又空蕩蕩的山洞裏悠來蕩去。圓寶邊走邊扔,山洞逐漸變得寬敞起來,而且出現了采礦人為支撐洞頂故意留下的巖柱。圓寶的眼睛亮了起來。圓寶又朝四周胡亂扔了一陣石頭,等松動的巖石落凈,囑咐哈巴狗呆在那裏,別跟著他到前面去,自己才近前掌了手電筒在巖柱上搜尋起來。搜尋了一陣子,圓寶終於在最裏面的一根巖柱上發現了金礦。礦是上等礦,能看得見黃燦燦的金顆顆哩!圓寶激動得渾身的肌肉都在跳動。

圓寶手忙腳亂挖金礦的時候,哈巴狗蹲在一旁定定地看,看圓寶手裏舞動的錘子和鏨子,看剔下來閃著金點點的礦石,看圓寶剃得光溜溜的腦袋,看鏡片後那雙圓圓的、貪婪的小眼睛。你灰狗日的白秋雲,非要我攢夠一萬塊錢才肯嫁?哼,我時來運轉嘍!我快發財嘍!嘿嘿,長了二兩臭肉把你吃香的,我發了大財還不一定要你這個舊貨哩!非娶個比你小比你嫩比你受看的大姑娘!媽那個的!圓寶心裏邊嘀咕邊剔礦邊觀察洞頂、洞壁的動靜,眼珠的余光就溜出鏡片,觸到一團白和兩個爍爍閃光的幽綠色光點。圓寶一驚:你怎麼跑過來了?不想活啦?一團火“騰”地在腦門上燃起來。圓寶吼著撂下錘子,伸開厚實的手掌,但手掌滑到中途突然變得緩慢而柔和起來,待落在哈巴狗的脊梁上竟成了輕輕的撫摩。圓寶溫和地說:玉兒聽話,這兒危險得很,到那面玩去,啊?驚得有點發呆的哈巴狗點點狗頭,順從地離去了。

在廢棄的金洞裏找礦挖,當地稱之為“鑿小鑼兒”。圓寶“鑿小鑼兒”鑿出了甜頭,每天剔下的礦,少則半尼綸袋,多則一尼綸袋,而且品位很高,他估算一個冬天最少也能剔萬數八千元的礦。當然,這是一種四塊石頭夾一塊肉的危險勾當,有辦法生活的人是絕對不幹的。奇怪的是老天爺仿佛在有意保佑圓寶,整個冬天,除了不小心讓落下來的石子敲破一只眼鏡片外,身上連點皮都沒戳破過。日子已經滑到臘月二十三,別人家早已宰豬殺羊做豆腐進城置辦年貨了,而他還在山洞裏鉆著。圓寶決定今天是最後一次“鑿小鑼兒”,從明天起,圓寶說什麼也不幹了。

錘頭敲擊著鏨子,尖尖的鏨頭剔著最後一點點礦脈。然而,這時錘子每敲一下鏨子,頭頂上就會有石子砰啪地落下來,而且別的地方也有了石頭跌落的聲音。圓寶的心是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兒。圓寶的眼睛也不夠使喚了,一會兒瞧瞧洞頂,一會兒瞅瞅唰啦唰啦剔下來的礦疙瘩。完啦!完啦!馬上就完啦!一完就走!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啪!一塊指頭肚大的石子準確無誤地敲在圓寶的鼻尖上,敲出兩眼生淚。洞哎,你老可給堅持住啊!完嘍!眼看就完嘍!錘子停止了敲擊,圓寶分明聽到四周仍有巖石在啪啦啪啦跌落。圓寶的屁股有些發緊,頭皮也沙沙地響起來,而且還想尿尿,而且已經尿濕了褲襠。完嘍!完嘍!哎!哎!哎!哎——完嘍!圓寶砰啪扔下工具,以最快的速度往袋子裏裝礦石。那神情和動作比一個偷人賊都慌張。耗費體力加擔驚受怕,圓寶已滿頭大汗,渾身透濕。啊——呀,謝天謝地!圓寶得意地拎起裝了礦的尼綸袋。

巖石仍在跌落。

圓寶極其敏捷地將尼綸袋扛在肩上。

圓寶的身子轉向洞口,又粗又短的腿朝前跨出一步,又朝前跨了一步,邁第三步的時候,從前面傳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圓寶感覺大地在跟著抖了幾抖,一股潮濕的氣浪直撲面部。哈巴狗一聲尖叫竄到他的身邊。圓寶和哈巴狗驚慌失措的時候,緊接著又是一陣轟隆隆沈悶的巨響,與此同時,圓寶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圓寶蘇醒過來,可怕的事實已經擺在他的面前,他半仰在一堆亂石上,兩腿被幾塊滾在一起的巨石緊緊地夾著,劇烈的疼痛使他出了渾身滿頭的汗水。錘子、鏨子、尼綸袋、幹糧包、水壺,還有鼻梁上的眼鏡通通不知去向,只有那個手提式電筒遠遠地躺在那裏瞪著一只明亮的眼睛。手電筒的光柱正好落在夾他兩腿的巖石上。哈巴狗正在吭哧吭哧搬著巖石搶救它的主人。

洞頂坍塌的過程中,哈巴狗首先想到的是保護自己的狗命。然而,驚慌和恐嚇使狗腦子失去了原有的應變能力。它沒有朝洞口的方向猛衝,而是為了躲避紛紛跌落的巖石四處亂竄,最後竄到了主人圓寶的身邊。結果當它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方向大錯特錯而再一次朝洞外奔去時,坍塌的巖石已經將洞口堵住。

大叔醒來了?大叔醒來啦?圓寶聽到哈巴狗在歡呼。

玉兒?你……沒事吧?圓寶咬緊牙關掙紮著仰起上半身,試圖助哈巴狗一臂之力。不僅石頭紋絲沒動,反而又招來一陣更難忍受的疼痛。

圓寶重新躺下,說:玉兒,別白費力氣了,歇一歇吧。

哈巴狗蹲在圓寶跟前,可憐兮兮地說:大叔這可怎麼辦呀?

圓寶哀嘆了一聲,一下子將哈巴狗攬在胸前,哈巴狗就勢偎了過去。

人與狗相依為命。

疼痛和恐懼使圓寶的腦子亂作一團,只是一個勁地在心裏問:怎麼才能逃出洞外?怎麼才能逃出洞外?慌張了好久,猛然想起了口袋裏的圓珠筆。圓寶摸了摸口袋,圓珠筆還別在那裏,就對哈巴狗說:玉兒,我寫張紙條,你回村把條子交給大伯父,他一見條子準會領著人來的。

哈巴狗說:洞口已經封住了,出不去啦。

圓寶朝那面一望,坍塌的巖石確實將山洞堵住,一絲微弱的光從留下的縫隙中射進來。

圓寶猛地放開喉嚨呼喊起來:救——命——來—— 救——命——來——……喊聲在山洞裏四處撞擊,撞得小石子紛紛落下來。圓寶喊得滿臉通紅,喊得額頭青筋暴突,喊得咳嗽不止還打了四個噴嚏。喊畢,圓寶支起耳朵細聽,除了他和哈巴狗的呼吸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圓寶突然嗚嗚地哭起來。哈巴狗也哭了。

圓寶越哭越害怕,他害怕自己永遠躺在這個黑古隆冬的山洞裏,再說他還打算把家裏的金礦換成錢,娶寡婦白秋雲做老婆呢。白秋雲說過,如果他能攢一萬塊錢,她就嫁給他。圓寶無論如何都不想死!圓寶將一切希望寄托在了哈巴狗身上。圓寶得利用他的哈巴狗了。可是圓寶發現哈巴狗已經不在身邊。原來哈巴狗正在封住洞口的巖石那裏一邊哭一邊刨著哩!圓寶想:玉兒真是聰明,真是乖,又跟我想到一塊兒嘍!圓寶說:玉兒,別哭了,哭也沒用。叔是不能動彈了,就指望你了。哈巴狗說:叔,我出去了,你也就有救了。圓寶嗯了一聲,竟感到鼻子酸酸的。

噌噌噌噌……單調的聲音在洞子裏一股勁地響。但哈巴狗的能力太有限,只見爪子辛苦而不見有多少成效。一大陣才刨開碗大個坑,而且遇著大石頭就得挪地方,以前刨下的就前功盡棄了。哈巴狗毫不氣餒,噌噌噌噌……爪子磨禿了,肉皮磨破了,鮮血染紅了巖石。哈巴狗的汗流幹了,渾身酸疼,四肢無力。哈巴狗又饑又渴,它的主人圓寶也聽到自己的腸胃嘰哩咕嚕提出強烈的抗議。圓寶讓哈巴狗尋找帶來的幹糧和水。哈巴狗找啊找,終於從亂石裏刨出了幹糧袋和水壺。人與狗狼吞虎咽地將食物和水吃光喝盡。哈巴狗吃飽喝足又有了力氣,又開始了它的工作。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手電筒那只明亮的眼睛閉上了,反正人與狗睡了幾次又醒了幾次,反正洞口留下的縫隙暗了幾回又亮了幾回,反正圓寶的下肢已經浮腫,兩只腳鼓得像面包,反正圓寶的褲襠裏、山洞裏有了人屎狗屎,人尿狗尿,臭氣臊味熏得圓寶頭都發暈。

人與狗又感到了饑餓。

哈巴狗懶得再刨一下,展悠悠地躺在自己刨下的那個小坑邊。

圓寶少氣無力地說:玉兒,我們完嘍!

哈巴狗沒做聲,又哭了起來。哈巴狗的哭聲是一連串拖長聲變了調的汪汪汪。

圓寶說:玉兒,過來,跟叔在一起吧!

哈巴狗蹣跚地走過來,偎在圓寶胸前。圓寶用手撫摩著哈巴狗,眼裏不覺滾出幾顆淚珠:玉兒,你我能死在一起,這也是緣分。咱們相處了這麼多日子,你好,叔對你也不賴,你說是嗎?

哈巴狗點點狗頭。

圓寶說:玉兒,來,挨緊大叔吧,有你陪著,大叔做了鬼也不孤獨的。

哈巴狗果真挨得圓寶更緊了。

圓寶極其溫柔地撫摩著哈巴狗,眼前不覺閃現出曾經與狗相處的朝朝夕夕。

那時圓寶感到哈巴狗實在太美了,兩顆眼珠成天在狗身上粘著。圓寶也會附庸風雅,絞盡腦汁給狗取名叫“玉兒”。因是初秋,天氣還比較炎熱,圓寶擔心狗睡在炕上起火,就找了一塊小木板,在地上支了一架小木床,還在床上面鋪了褥子。白天圓寶領著狗下地幹活,進城趕集,鉆山洞挖金礦;晚上,圓寶睡在炕上,讓哈巴狗睡在地下的木床上。可惜哈巴狗並不樂意睡木床,經常夜裏偷偷往地下溜,弄得圓寶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痛。圓寶還經常用熱水給哈巴狗洗澡,使本來雪白的狗毛,越發白得刺眼。圓寶沒事的時候愛逗著哈巴狗玩。圓寶一會兒面皮朝天躺在那裏,把狗放在肚皮上當床睡。噢!噢!噢!噢!玉兒乖,玉兒睡覺覺嘍……肥厚的手掌在哈巴狗的腦袋上、背梁上拍了又拍,摩挲了又摩挲。一會兒攥住狗的兩條後腿倒提起來,悠來晃去蕩秋千,一會兒讓狗站在自己的頭頂,手抓兩條前腿,在地上扭來扭去,樂得狗咯咯笑個不停。有時圓寶展悠悠爬在炕上,袒著隆了一塊一塊肌肉的脊背,讓哈巴狗撓癢癢。哈巴狗伸開狗爪子,這裏搔搔,那兒摳摳。哈巴狗偶爾冷不防將爪子伸進圓寶的胳肢窩裏亂抓,癢得圓寶油桶樣滾在一邊。以往,圓寶耐不住寂寞晚飯後總要或豆腐房,或油房,或左鄰右舍串一陣門子才回去睡覺。自從有了這只可愛的哈巴狗,圓寶不再想串門了。圓寶感覺逗著狗玩比在外面有意思……

山洞裏,人與狗已經感到大地在旋轉,連呼吸都覺得費事。

人與狗都體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饑餓滋味。

人與狗都感到了死神步步緊逼。

但越是臨近死亡,求生的欲望越強烈。

哈巴狗猛地一躍而起,瘋狂般地在洞中尋找食物。哈巴狗的步伐有力,精神飽滿,仿佛剛吃飽喝足精力過剩。圓寶吃了一驚。

圓寶說:“玉兒,找啥呀?幹糧不是早吃完了嗎?洞裏再沒有東西可吃了,你就別找嘍!”

哈巴狗並不搭理圓寶,仍在洞裏四處亂竄。圓寶定定地望著眼前晃來晃去的一團白和兩個幽綠的光點,突然那團白一下子變成了一大塊鮮嫩而又香味撲鼻的狗肉。

圓寶望著鮮嫩的狗肉,不覺咕嚕咕嚕咽了幾口唾沫,然後淒然一笑:狗日的,盡瞎想,到底是餓昏了頭了。一轉眼晃動的那團白不見了,圓寶正在納悶,突然感到自己的鞋子被脫了。圓寶本能地仰起身子,目光穿過巖石的孔隙發現了那團白和兩個幽綠的光點。圓寶嘿嘿地笑了,說:玉兒,你還有精神跟叔逗著玩呀?話音剛落,圓寶的襪子又被撕著並發出哧哧的響聲。緊接著圓寶感到自己的腳揪心般地疼了一下,疼得圓寶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津津有味的咀嚼聲中,幽綠的光平靜地說:我餓。

餓也不能吃你叔的腳!哎呀呀!你狗日的……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哎呀呀!哎呀!我的媽呀,疼死你老子嘍!你他媽的找死!?圓寶罵著抓起身邊的石頭劈哩啪啦扔過去。

幽綠的光突然又變得陰森森,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咀嚼聲中摻和著呼呼呼汪汪汪的聲音,仿佛有同類在搶奪它的食物,護食的聲音是極其兇狠的。

咀嚼聲更響亮了,還攪和著咯嚓咯嚓骨頭的破碎聲。圓寶又叫又罵又掙紮又扔石頭,還昏迷了兩次。當他第二次蘇醒過來,已經感到山洞在旋轉,身子在空氣中飄遊……

若幹天後,圓寶的大伯父果然領著村人找來了。人們首先看到的是,從封住洞子的巖石中伸出的半顆狗腦袋。他們從那兒迅速挖開一個進洞的口子,發現哈巴狗瘦得皮包骨頭已經死了。哈巴狗的兩個前爪皮肉沒了,露出了白花花的骨頭。再往裏走,還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人骨頭。人骨頭也是白花花的,沒有一絲肉在上面留著,比屠夫用刀剔過還幹凈。

夢鶴:小說家,已出版多部小說集,山西省作協會員,忻州市文藝家協會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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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人文繁峙(rwfs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