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綿羊入懷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2

惠州文脈·花地西湖投稿郵箱:wbfkblsl1@ycwb.com

羊城晚報《惠州文脈》8月20日版面圖

秋涼看霞光

□宮鳳華

德富蘆花《涼夕》有文:“日落。坐在後垣上,垂著雙腳釣魚。面前,殘照溢滿河川;背後,青蘆颯颯震顫。”讀之,有如清風颯至,明月入懷。窗外桂子飄香,菇蒲搖曳。

秋日黃昏,一縷縷炊煙從黑黢黢的煙囪裏冒出,裊裊娜娜,如悄然綻放的睡蓮,再現“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的田園風光;再現“柴門寂寂黍飯馨,山村煙火春雨晴”的美妙意境。

站在木橋上眺望,到處都是田園山水。木橋蒼老,夕照凝脂,流水嬌柔,牧笛輕飏,灰瓦土墻,隨意穿插,一種累積千百年沈垢般的氣息,撲人衣袂,宋畫般蒼勁古雅。

秋天的黃昏是清簡的素描,黑白灰的色調就是琴鍵,任風兒撫弄,一波一波嫩嫩的音樂,柳絮一樣揚起又落下。清秋黃昏,用少女般的柔情輕輕撫慰著莊稼和田野,撫慰著村民皴裂的心靈。青草覆蓋著的小路伸向莊稼的深處,伸向土地的內核。秋蟲鳴叫,和童謠、山歌一樣,沁入內心。

佇立在村後的圩堤上眺望,蘆花漸白,如謙恭的侍女早生華發,把寥落的村莊裝點得詩性而空靈。夕陽如古老的篆印,天地是立體的卷軸。令人想起屠格涅夫筆下的鄉村田園,梭羅神秘靜美的瓦爾登河,梵高筆下南普羅旺斯燃燒的麥田。

晚霞是絢爛而靜謐的,如雪地裏的臘梅,透明著一顆心,用極致的美詮釋著生命的大愛。黃昏溫柔,金粉一樣的光線,落在構樹和苦楝上。小巷很靜,似午後空中繾綣的雲。在霞光中面對莊稼和農人,是一種哲學,一次洗禮。夕光濡染下站在田塍上的農婦是一幅內涵蘊藉的油畫。

大雁撲閃著雙翅掠過清澄的天空,那高亢嘹亮的鳴和之聲匯成激越的渾天清響,久久回蕩於曠野。身披黑紗的烏鴉張開雙翅拍得夕陽直顫栗。一陣曠古淒厲的叫聲扯破原野的岑寂。幾只花喜鵲盤踞在鳥窩裏,吟誦著屬於自己的詩篇。遠處圩堤上有水牛剪影,牧歌輕飏,一派古雅意蘊。古老的村莊,浸潤在豐盛的色澤裏,成為一幅凝固的剪影。

農人的小船靜靜地泊在淺岸邊,染一身水綠,泊在一首婉約的宋詞裏,泊在松尾芭蕉的俳句裏。一朵鑲金邊的白雲向村莊投下最後一瞥,便悠悠地向前飄去,小河裏留下她美妙的倩影。雲朵是天空的腳印,扯出濃郁的鄉愁。夕光酡紅,不勝嬌羞,林間鳥雀啁啾,暮色清涼而歡悅。清炒螺螄的清香在深巷裏弄裏縈紆、飄蕩。

鄉村小院如清簡的素描,柿樹亮著紅燈籠。皮膚黝黑的農婦,仿佛來自雷諾阿的油畫。她凝視著她的子女,如同凝視一叢植物,依稀聽見錚錚拔節的脆響。

院角桂花細細碎碎地開,像無驚無瀾的日子。晚風裏,趁熱啃上一口桂花藕,倏然覺得塵世仁厚可親。炊煙裊裊升騰,空中彌漫淡藍色的呼喚,浸透了女人的甘香和抑怨。炊煙實現了莊稼們的夢想,以雲的姿態和藍天親近,和霜露握手,和陽光接吻。霞光溫暖而柔和,理性而生動,它映照著河兩岸的或蔥蘢或蕭瑟的樹木,也映照著清清淺淺的河水。

而今,棲居小城,格外懷想恬淡平和的故土田園,淒美得令人揪心的鄉村黃昏。在木橋上看霞光,內心豐盈而柔軟。讓我們走出喧囂和浮躁,享受清風明月和鄉音土韻。二三布衣,瓜棚豆架,淺酌對弈,霞光濡染,暮色清涼,鄉愁升騰,笛聲一樣悠遠。

暮色 李昊天/攝

秋風起,芡實香

□申功晶

汪曾祺說:“雞頭米老了,新核桃下來了,夏天就快過去了。”雞頭米,何許物也?有詩雲:“最是江南秋八月,雞頭米賽蚌珠圓”。雞頭米與雞實則是不相幹的,它是一種水生植物,學名芡實,生長在荷塘裏,與蓮藕比鄰,只因整個果實外表毛剌剌的似極了雞頭,故此得名。記得兒時,一立秋,雞頭米上市,芡農們提籃在大街小巷叫賣:“阿要買雞頭米?”母親總會買上幾斤給家人嘗嘗鮮,彼時,又恰值蟹黃膏肥之際,一大家子人圍著八仙桌吃罷蟹宴,末了,上一碗清甜軟糯的雞頭米甜羹,真真是神仙過的日子。

轉眼至秋,“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我看到朋友圈家鄉親友曬著煮好的糖水桂花雞頭米,不由勾起了心底一縷鄉愁。其實,雞頭米分部廣泛,南北皆有,俗稱南芡實和北芡實,可口感卻有著天壤之別,北芡實常作藥引,價格低廉,在超市多能買到,然久煮不爛;南芡實則顆粒飽滿,白嫩如珠玉,清糯可口,俗稱“雞頭米”,我的家鄉姑蘇正處江南腹地,水網縱橫交錯,給水生植物的生長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尤其是葑門一帶,有著連片的芡田,有詩贊道:“蘇州好,葑水種雞頭,瑩潤每凝珠十斛,柔香偏愛乳盈甌。”

我在葑門橫街城管科工作過一段日子,每逢金秋,橫街一帶的人家門口擺著一個個圓匾,圓匾旁圍坐著當地的婦人手剝雞頭米,雞頭米好吃難剝,果肉嵌在滾圓的殼裏,殼相當硬,得用巧勁,輕一分剝不開,重一分剝碎,徒手剝了幾粒,指甲就疲軟生疼,因此,婦女們拇指上套著專業銅指甲。剝雞頭米是一樁極苦極累的差事,我曾嘗試剝了一陣,站起來兩眼一黑,差點沒摔倒,剝一斤才剔出一兩多肉,可謂粒粒皆辛苦,有過這等體驗,就不會覺得上百元一斤的價格著實不算貴。饒是如此,附近的下崗女工和外來打工者都紛紛加入剝雞頭米的大軍中,據說,這一季的收入可讓農民豐衣足食一年。昔年,我常光顧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攤位,她每天最早起攤,吃過晚飯還繼續剝,自己卻從來舍不得吃一粒。老太說,孫女在外地讀大學,她趁著雞頭米上市,辛苦點賺一把,孫女第二年的學雜費就不用愁了。聽至此,讓人油然滋生出一股“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的辛酸。

雞頭米在家鄉是一道時令風味小食,古來只有富貴人家才消受得起,曹雪芹幼時曾隨父祖在蘇州生活過一段錦衣玉食的日子,他也很愛吃雞頭米,還將此物寫入小說《紅樓夢》,有一段賈寶玉讓人給史湘雲送吃食,其中一樣時鮮貨便是雞頭米:“襲人聽說,便端過兩個小掐絲盒子來。先揭開一個,裏面裝的是紅菱和雞頭米兩樣鮮果。”古時講究的人家將銀耳、桂圓、紅棗、蓮子、冰糖和雞頭米一起燉,湯汁黏黏稠稠,養顏美膚,是太太小姐們的心頭愛。後來,美食家將雞頭米與河蝦仁、蓮藕、荸薺、茭白、慈菇等一起炒,吃起來嫩甜又不失鮮脆,有著江南水鄉獨特的清爽口感,美其名曰“水八仙”。當然,最經典的吃法是清汆,即在冰糖水裏焯一下,撒上一把幹桂花,嚼起來既滑爽又香糯,還自帶一股沁人心脾的本色。

雞頭米素有“水中人參”之雅譽,《神農本草經》說它“補中,益精氣,強誌,令耳目聰明”,將之推崇為滋補上品。北宋文豪蘇東坡年逾花甲,仍才思敏捷、健步如飛,他自稱養生之道乃是每日吃雞頭米,且吃法相當奇葩,取剛煮的芡實放入口中,緩緩含嚼直至津液滿口,再鼓漱幾遍,徐徐咽下,每日食數十粒,堅持不懈。

近年來,我久駐北方,秋風一起,不覺滋生出張季鷹之“蒓鱸之思”,心心念念起家鄉的雞頭米,老母親頗諳我的心思,不遠千裏給我捎來一袋家鄉“土特產”。我起鍋待水燒開,將雞頭米倒入沸煮三分鐘,最後兌入少許白糖和幹桂花,一碗極素極簡的糖水桂花雞頭米“問世”了。一勺入口,湯水裏帶著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雞頭米軟糯彈牙又有嚼勁,美味從舌尖漸向喉嚨擴散,芳香溢齒,甘澤潤喉,在這漸涼之秋,對我這樣一個遊子來說,既暖胃又貼心。我聯想起同鄉文人範煙橋盛贊此物:“銀甌浮玉,碧浪沈珠,微度清香,雅有甜味,固天堂間絕妙食品也”。沈浸在芡實的美味裏,仿佛看到了故鄉的秋天。如果說,畫家吳冠中筆下“灰墻黛瓦、秋葉似火、野渡舟橫”的寥寥幾筆代表了紙上的江南秋色,那麼,我碗裏一顆顆圓潤如珠、香糯Q彈的芡實便是舌尖上的江南秋味。一碗雞頭米,好個江南秋!

南北醬菜

□積雪草

南甜北鹹,醬菜亦是遵循此道。南方人愛甜,北方人愛鹹,南北口味上的差異,大約與地域有關,與生活習性有關。

地不分南北,許多人都喜歡醬菜,我也是。去北京,巴巴地跑去前門,在大柵欄的六必居老店,買了大包小包的醬菜,寶貝一樣捧回家。像甜醬八寶菜、甜醬小黃瓜、甜醬蘿蔔條等等,都是我的最愛。別看只是些小醬菜,色澤鮮亮,醬香濃郁,脆爽可口,還沒吃就已經是饞涎欲滴。

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壇壇罐罐,讓人忍不住感慨萬千。多少京華舊事,多少才子佳人,多少風雲變幻,還不是一朝風雲流散?都抵不過這一碟小小的醬菜,在時光的淘洗裏,雖是貌不驚人,相不出眾,但滋味卻鮮美如昨。

醬菜是餐桌上的配角,佐餐用的小菜,兩百多年前的清人袁枚深諳此道,他在《隨園食單》裏專辟一處來說小菜:“小菜佐食,如府史胥徒佐六官也,醒脾解濁,全在於斯。”

不管是大餐還是小宴,一頓飯中,大菜得有,小菜也不能小覷。據說著名的滿漢全席中也有醬菜的一席之地,其中有一道醬菜四品:宮廷小黃瓜、醬黑菜、糖蒜、腌水芥皮,在琳瑯滿目的大餐中獨樹一幟,是名副其實的大餐中的小菜。大魚大內吃膩了,或者是感冒發燒咳嗽,小菜便有了用武之地,鹹鮮爽口,醒脾開胃。

醬菜一般是用醬或醬油腌過,不管什麼菜,綠瑩瑩、黃澄澄、紅艷艷、白亮亮,不管什麼顏色,只要在醬湯中打個滾,立刻就被穿上黑不溜秋、紫兮兮、舊乎乎的衣裳。醬或醬油不能直接食用,醬菜就不一樣了,雖然看上去顏色不夠鮮亮,但吃起來卻是“咯吱咯吱”有響,鹹中有鮮,用來喝粥下飯再好不過。

舊年,住在鄉下,自家院裏種的黃瓜吃不完,眼瞅著老在地裏。母親一著急,想了一個辦法,把那些尚且頂著黃花的小黃瓜摘下來,鹽漬後去掉水分,放進一個大玻璃瓶中,放入醬油和料酒慢慢腌制。

翠綠的小黃瓜滿身小刺,像穿了一身鎧甲,威武霸道。醬過之後就沒脾氣了,軟軟的,褪去了一身鮮亮的顏色,看上去不再那麼誘人。但,好在口感依舊脆爽,只是鹹得齁死人,真懷疑母親是把鹽罐子打翻了。人到中年以後才懂得一個道理,醬菜若不鹹,是無法與時間抗衡的。

作家梁實秋說:“醬菜的花樣雖多,要以甜醬蘿蔔為百吃不厭的正宗”,想來是這樣。醬蘿蔔條一般都在秋後進行,要經過腌、曬、藏三道工序。新鮮的蘿蔔從菜園裏起出來,個個鮮靈無比,用鹽去除多余的水分,軟塌塌之後,最好不要直接放在陽光下曝曬,會影響口感。放在陰涼處陰幹最好,有嚼頭,有咬勁,然後封藏,隨吃隨醬,方便快捷。

醬菜各地都有。保定有一味小菜叫“春不老”,單一聽這名字就叫人浮想聯翩。春不老,那便是春風綠柳,人間四月天,明媚溫潤,妖嬈可人,秀色可餐。怎想到,這是一味小菜?“春不老”是腌過的雪裏紅,青山綠水顏色好,看著養眼,吃著鮮美。

有一年去揚州,早餐在街邊的小食店裏喝粥佐小菜。粥是白米粥,盛在青花白瓷碗裏,米湯黏稠,綿軟柔滑;菜是揚州的醬菜,淺淺的小碟子裏,盛著嫩姜、乳黃瓜,姜黃的汁晃得人眼暈。白粥就醬菜,喝得西裏呼嚕,酣暢淋漓,像好幾年沒吃過飯似的,招引得路人側目,猶不自知。大眼鏡先生笑我好養活,一碗粥就打發了。豈不知,所有的人生滋味都在這一碗粥裏,清粥小菜,暖心暖胃,簡單愜意。

醬菜素有南北之分,有濃郁的地域特色。南派以揚州為代表,偏甜口;北派以北京為代表,偏鹹口,南北各領風騷。揚州醬菜沾染了濃郁的江南人文氣息,有鹽、有醬、有糖、日月精華,水火淬煉,精致有形,鮮、甜、脆、嫩,鹹甜適口,鮮味繞舌,久久不散。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就一碟乳蘿蔔頭或什錦菜,淡淡的米香襯托得醬菜愈發滋味十足。

白米粥就醬菜,雖然滋味平淡,但內心卻清靜無比。很多時候,生活就像眼前的一小碟醬菜,貌似普普通通,但卻總能給你點意外的小驚喜。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鹹,被腌制過的醬菜最懂。一蔬一飯,一餐一食,幸福就藏在這些簡單的食物裏,在細節處開花。

長姐

□曹傑

看著膝下三個挺拔魁梧、衣著體面的兒子和那個瘦削幹枯、兩眼渾濁的女兒,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王老太,僵硬地扭過頭,背過身,啜泣起來……

女兒是家裏的老大,小時候就沈悶老實,有一年秋天,因為要下地割禾,王老太便將女兒放到盆裏,鎖在家中,一直忙到太陽西斜,回到家時發現女兒依然坐在盆裏,和走的時候一樣,紋絲未動。為了彌補性格上的缺陷,王老太給她取了個名字叫“阿跳”,期待她能跳躍活泛起來。但是這個名字顯然和她不搭,村裏人無論大小,還是習慣叫她“長姐”。

和那個年代很多女孩一樣,阿跳早早就輟學,在家幫媽媽帶弟弟。王老太常說“老大就是個扶梯人,弟弟們就是爬梯的,人各有命……”這梯子,阿跳一扶就是二十年。一家人節衣縮食,幫完大兒子幫二兒子,幫完二兒子幫三兒子,直到三個男孩各自成家立業,在城市有了安穩的生活。阿跳也成了老姑娘,嫁到了村東頭李家,男人和她一樣老實沈悶。

幾個兒女有了家庭,王老太也如同秋後的枯蟬,變得幹癟寂寥。以前空曠的大瓦房,喧鬧的大院子,而今就剩下她一個人。兒子們都在城市,見面的機會少,大女兒生活艱難,雖然走兩步就能到,但王老太很少主動過去,怕給她添麻煩。王老太心裏明白,這些年最愧對的人就是大女兒,阿跳對她說不上恨,但是也肯定談不上愛。

隨著身體日漸虛弱,王老太已經無力收拾院子和屋子,家裏灰塵滿地,雜草叢生,兒子們回來的也漸漸少了。有時候打電話過去,面對王老太的嘮叨,老大老二總是有些不耐煩。想打給最貼心的小兒子,小兒子每次掛電話,總是溫柔地強調一句:“媽,您老多給大哥二哥打電話,他們是家裏的頂梁柱。”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是怕我生病賴上他了。”想到這些,王老太不禁一陣心酸。都說養兒防老,眼見兒子都這樣,王老太更不想自找沒趣打擾阿跳,畢竟從小給她的愛就不多。

風燭殘年,孤燈冷被,一向不服人的王老太,體會到了此時有子不如無的寂寞。反復的糾結讓王老太的身體更加羸弱,在立冬的那個夜晚,王老太中風了,眼看身體已經不行了。

“姐,你是怎麼搞的!”大兒子憤怒地指著阿跳吼道。

小兒子也氣哼哼地嘟噥道:“我們幾兄妹就你和媽住得最近,平時也指望你多照顧她,你看看你,哪有一點用心的樣子!”

面對弟弟們的指責,阿跳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默默地低下了頭。王老太看著群情激奮的兒子,收住了眼淚,臉色逐漸平和,說道;“你姐姐也盡力了,她都做奶奶了,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顧,不容易!”

對於母親的辯解,兒子們並不接受,紛紛圍在老人的病床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阿跳像一只失群的老綿羊,孤零零地站在病房的角落。

王老太並沒有理會兒子們,她輕閉上眼睛,顫顫巍巍地從枕頭下拿出一張紙,說道:“好啦,都別吵了,是媽對不起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沒給你們留下遺產,你們三兄弟讀書時我還陸續和你們的舅舅借了九萬元,做人要講良心,這錢你們要還,你們簽個字,把這錢還了!”

三兄弟怔怔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看看自己的媳婦,又看看王老太。病房裏雖然站滿了人,但是空氣都沈寂下來,大家的呼吸聲都能清楚地聽到,誰也不敢接話。

就在王老太的手顫顫巍巍,有些堅持不住的時候,阿跳站了起來,用柔弱的聲音說道。“媽,別為難弟弟他們了,還是我來還吧。”

王老太感到有些意外,她茫然地盯著阿跳,這六十多年來,她從未像這樣註視過自己這老實巴交的大女兒。“你賺錢最辛苦,哪裏還得上?再說了,這些錢也不是為你花的。”

“還不上可以慢慢還,這錢我雖然沒用過,但是舅舅每次來家裏,帶好吃的也都有我的一份。”說著,阿跳用枯枝一樣的手,鄭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也是她一輩子唯一會寫的兩個字。

王老太背過身去,啜泣不止。三個兒子面面相覷,如釋重負。

阿跳承擔了債務,王老太的葬禮自然由三個兒子負責主持。一時間賓客雲集,風光無限。阿跳還是和往常一樣,沈悶安靜地跪在母親的靈堂前,噙著眼淚向前來吊唁的賓朋叩頭還禮,而大家就像沒看到她一樣,只是不住地誇王老太幾個兒子孝順。

葬禮結束時,阿跳把舅舅請到了母親曾住過的臥室,關上了門。她掏出欠條,正要說還錢的事情,舅舅用手止住了,然後遞給她一個灰白色的單肩粗布包,轉身離開了。

阿跳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包是她上學前自己用撿來的面袋縫制的,幾十年過去了,她從沒有機會使用。搬了幾次家,原以為母親早就丟了,沒想到一直珍藏著,阿跳心中一陣酸楚。

打開陳舊的包,裏面竟然是幾沓錢,有整有零,有新有舊,每一張柔軟中都帶著點點潮潤,每個折角也都壓得平平整整。

秋至腌菜時

□張新文

“一繩分曬斜陽裏,留佐盤餐小雪天。”這是清代元和(今蘇州)詩人袁學瀾《詠雪》裏的句子,繩上所曬何物?青菜也。秋至,江南水鄉河網密布,粉墻黛瓦臨河而居,一大早買菜的船兒停泊在門口的小河裏,人們紛紛買菜腌制過冬的鹹菜。天涼好個秋,此時在鄉野正是腌菜的好時節。

秋天,鄉村婦女便把菜園裏的青菜砍了運回家,講究的女人會把菜頭朝下懸掛在兩頭有立柱的繩子上曬,而且繩子也很講究,過去都用的是稻草繩,現如今一般是尼龍繩,或者是鐵絲當繩;有些女人圖省事,把地清掃幹凈,直接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去一些水分,接著掰開葉子,清洗幹凈,稍微晾幹水分,就可以腌菜了。也有不洗直接腌菜的,清·顧仲《養小錄》載“白菜一百斤,曬幹,勿見水,抖去泥,去敗葉。先用鹽二斤,疊入缸,勿動手,腌三四日,就鹵內洗凈,加鹽,層層疊入罐內,約用鹽三斤,澆以河水,封好可長久。”如此腌菜的方法雖有繁瑣,卻很有講究,只是忘記告訴我們還應該在上面放個腌菜石,以保證所腌制的菜一直沈沒在鹽水裏。

腌菜也分季節,春天腌菜和秋天腌菜是不同的,春天腌的菜很嫩,加鹽用手揉搓青菜的時候,指頭縫隙會有綠瑩瑩的葉汁流出來,現腌現吃都是可以,圖的是剛出土青菜的那股子鮮嫩勁。秋天腌的菜是成熟的菜,需要去掉老的菜幫子,而且還要適當地曬幹水分腌制。春天腌雪裏蕻和高梗菜最多;而秋天腌大白菜最多,“秋末晚菘”,“菘”就是大白菜,“晶鹽透漬采霜菘,瓶甕分裝足禦冬。寒溜滴殘成雋味,解酲留待酒闌供。”腌制的大白菜味美無比,不僅解決了冬天沒有菜吃的難處,還有解酒的功效,腌的菜真的不簡單。

腌菜也有很多講究的,常言道:“新缸沒有舊缸腌菜香”是有道理的,舊缸被一代代人傳下來,年代久遠,腌菜缸通體被歲月鹽漬著、浸染著,始終氤氳著人間煙火味,所腌的菜品踏實、純正,不會“倒缸”(發酸,變味,甚至變臭)。我的母親是十裏八鄉的腌菜能手,她腌菜的經驗就是反復幾次上下對調,顛倒腌,所腌的菜吃起來脆、爽,口感特別的好。有次來了客人,母親苦於無菜招待,炒盤鹹菜端到桌子上,卻被愛要面子的父親教訓了一頓。母親明白父親是為了面子也就沒吭聲,那歲月能有打牙祭的腌菜就很不錯的了,哪裏會有大魚大肉呢。也難怪,腌菜只是普通的菜,是上不了臺面的,充其量算個“小菜”。《浮生六記》裏,深更半夜的蕓娘得知心上人沈三白來了,忙煲粥伺候,由於太晚,不能再鍋瓦瓢盆響,只能順便端來一碟小菜。想來這碟小菜,也是蕓娘“一繩分曬斜陽裏”精心腌制的大白菜吧,只待心上人的到來。

周作人在《腌菜》一文裏,也說腌菜是小菜,而且只適宜吃米飯。周先生是南方人,可能已經習慣米飯佐以小菜,沒見過吃面食同樣喜歡吃小菜。北方人把餅分為發面餅和死面餅兩種,腌菜切碎,多放點紅尖椒炒,死面餅上攤勻剛出鍋腌菜,兩掌心一合,長條死面餅就對折臉貼臉了,死面餅夾腌菜,吃得你直吸溜嘴,胃口大開,欲罷不能。

一繩分曬斜陽裏,人間的有些況味會在記憶裏翻滾出來,即便想想腌菜的一幀小景,一種幸福感就醉倒在了人間的煙火味裏……

朱仙鎮

□夏楊

我聽見

夢想折斷的聲音

無力,心慟

再也擡不起腳步

那一日

我卷起風塵

五洲四海激蕩

胸中豪情烈焰萬丈

那一日

三軍揮動

家國河山畫圖鮮新

男兒熱血魂夢激揚

那一日

帥字旗當空摧折

夢就在遠方,一步之遙

卻瞬間隔出永生

那一日

我執拗拒絕人世

要為這萬古長空

留一曲悲憤響徹寰宇

歲月,青春

何曾愧對

我來過,我走了

恨與痛,哀與殤

永世鳴響

歷史

□甘正氣

是昨天

是從前

是過往

是江

因為有源流

是書

因為有篇章

是谷

因為有回響

是路

因為有裏程碑

是山

因為有分水嶺

是海洋

因為有潮落潮漲

是天空

因為有風起雲湧

是宇宙

因為即便風雨飄搖

哪怕乾坤顛倒

也有群星閃耀

來源 | 羊城晚報

責編 |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