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之祠堂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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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整個城市的人都在回鄉祭祖的路上。”4月3日,清明假期的第一天,經歷了漫長的堵車之後,終於離開了公路,回到了家鄉的青山。1個多小時後,墳頭上青煙升起,寧成福忽然覺得,這一路的堵車,其實也不算什麼。

清明時節,河北槁城人們回鄉祭祖。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一個忙碌的清明

2008年,清明節成為法定假日,許多離開鄉村的人,在這個假日踏上歸鄉的旅程,寧成福的經歷,並不是獨有的。尤其是在經歷了疫情的2021年春節之後,這個清明節,回鄉的人格外多。記者註意到,多家旅遊平臺的數據顯示,2021年的清明,出行人數超過1億次,基本恢復到2019年的水平,相應地,持續近兩年的超低價機票,也逐漸恢復原價。同時,也有機構事先發布的預測中顯示,疫情後出遊的人,有一半選擇了返鄉。

“我們這裏非常重視祭祖,只要能回來的人,都會想辦法趕回來。”寧成福告訴記者,所以,盡管剛剛到4月1日,寧成福就看到了廣西發布的清明出行提示,但他依然選擇了在出行最高峰的時候回鄉。

4月3日5點多,寧成福就起床了,開始準備。8點鐘出門,和老家的親戚、同樣從外面歸來的堂兄弟們一起,走過1個多小時的山路,到達爺爺的墳前,年輕人們開始整理墳塋,長輩們擺放祭品……

祭祖結束,回到村裏,親戚們在寧成福家裏聚餐,十多個人坐滿了客廳,寧成福的母親和幾個嬸嬸操持家宴,晚一輩的年輕女孩子們,大多幫不上什麼忙,她們更多在城市裏工作和生活,習慣了外賣,很少有機會自己動手。

“近年來,鄉村的許多習俗在慢慢復蘇,比如修家譜、修祠堂、祭祖。”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呂德文告訴記者,“尤其在南方,更多人願意在特殊的節點回到家鄉,參與家族性的活動。清明放假是一個契機,其背後,還是城市化的進程中,人們的觀念借助這個特殊的假期集中表達了出來。”

觀念和情懷沒有變

一年多沒見,年輕的堂兄弟們聊聊各自的家常,很快就沒什麼話說了,大家生活的環境不同,工作也不同,許多人一年也就見一次面,比起小時候天天一起上山下田的時候,確實有些不一樣了。

“對於那些離開鄉村,進入城市的人們來說,祭祖、掃墓這樣的活動,可能中間有過中斷,但它所代表的意義並沒有中斷過。”呂德文說,“幾十年以來,儀式、習俗在變化,但其核心的觀念沒有變。”

但沒有變的,也僅僅是觀念和情懷。回鄉祭祖的人們,面對的不再是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際關系,而是一個互相分割的關系網,“文化和儀式誕生之初,其背後是一整套社會結構和規則,這些規則,規定著社會的運行、規定著人的行為。”呂德文說,“在過去的鄉村,宗族文化對人是有約束力的,人們在這個以血緣、宗族為紐帶的鄉村空間中生活,必然要遵循它的規則。比如修宗祠,過去是攤派的,是一種義務,窮富不同,攤派的份額可能不一樣,但不會有人不給,假如有人不肯擔責,就可能會訓誡、被懲罰。但現在不同了,這一套規則已經瓦解了,現在人們又開始重視修宗祠,但不再攤派了,而是自願捐獻。捐,是一種觀念的表達,不會對人的行為有約束力了,不捐,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對。”

對於寧成福這樣已經在城市定居的人們來說,歸鄉,是一種難以舍棄的情懷,卻並不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基礎,“就好像有的人遠離家鄉,一家人都在城市,但他們還是希望能夠保留家中的老房子,只是因為,老房子,寄托著他們的某種情感。”呂德文說。

下一代會忘掉故鄉嗎

21歲的小林,是一位出生在城市的二代移民。他父母在很早就走出鄉村,在城市裏打工、做生意,後來在縣城買了房子。每年清明,父母會帶著他回鄉祭祖,村裏自家的老宅早就不能住人了,他們每次都在一位叔叔家集合,偶爾會住一晚上,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當天去,掃完墓就回城。

對於小林來說,回鄉掃墓,更像一次郊遊,那些燒香、磕頭的儀式,在他心裏,並沒有太多的意義,“我爺爺奶奶去世早,我小時候見過他們,但已經沒有太多的印象了。不過,我還是挺願意回鄉祭祖的,畢竟在城市裏生活,去村裏參加集體活動的機會很少。”

“從鄉村進入城市的移民,只要和村莊還有聯系,一般都會重視祭掃這樣的儀式,只要有機會回去,都會回去的。只要這一批人還在,文化儀式也就還在。”呂德文說,“當前,進城的移民,大部分還處在半移民狀態,老家裏還有父母、有親戚,每年過年還會回去。但他們的孩子,基本上和鄉村沒什麼關系了,他們的根,已經不在鄉村,而是在城市了。他們即便也還會跟隨父母回鄉祭掃,但和父輩們已經不一樣了。”

幾年前,嚴真的老家重修了祠堂,廣邀在外的親族回鄉祭祖,這幾年,每年嚴真都會帶著孩子回鄉,參與祭祖,讀讀祖訓,了解祖輩的故事,“我們這一代人,生在鄉村,哪怕後來進城了,也忘不了鄉村,但我們的孩子,沒有在鄉村生活過,長大後,可能就對家族、祖先沒什麼概念了。所以我希望通過回鄉祭祖的方式,讓孩子了解,他的祖先是從哪裏來的。”

“生活環境變了,身處的社會結構、社會關系變了,人們的觀念也就變了。”呂德文說,“同樣的儀式,在我們的父輩哪裏,是有神聖感的,比如修宗祠,要選日子,要有一整套規制禮儀,但到了我們這一代,就沒那麼多講究了,雖然修得看起來更好,但事實上更多註重房子結不結實、好不好看之類的。如果到了下一代在城市出生的孩子身上,宗祠對他們來說,可能就只是一個文物而已。”

呂德文,武漢大學社會學系特聘研究員,兼任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受訪者供圖

家鄉文化會如何變化?

千百年的農耕生產,創造了特有的鄉村文化。對於中國人來說,祭祖,不僅是尊敬祖先、維系宗族關系的方式,也是人們慎終追遠、接受生命教育乃至死亡教育的機會。

“一整套祭祖掃墓的儀式,涉及到的是傳統時代中國人安頓心靈的機制,這對生活在農耕時代的人們,非常重要。”呂德文說,“家鄉為何是家鄉?是因為祖先在那裏、土地在那裏。在傳統社會,祖先傳遞生存的經驗、土地提供生存的基礎,依托於它們的一整套祭祀儀式,關聯的不僅是物質生活,還有精神和心靈的歸宿。”

即便是21世紀,生長的鄉村的人們,也還保留著相同的觀念,“至少這一代出生的鄉村的人們,還是保留著這樣的價值體系。”呂德文說,“在今天,隨著鄉村振興的推進,鄉村再一次成為人們關註的重點。事實上,從文化意義上看,鄉村振興,其根本目的,是要讓鄉村重新成為現代化中,人們安頓心靈的地方。”

和現代生活的流動不居相對,鄉村生活更加穩定,“在流動性很強的現代,人們還是會追求心靈的安頓,追求價值歸依。而傳統鄉村的那一套價值體系、文化儀式乃至祭祀禮儀,是值得今天的人們借鑒和思考的,至少在今天,應該客觀理性地看待鄉村價值,而不是一味地否定。”

不過,呂德文也不太贊同完全恢復,“完全恢復也是不現實的。文化本身是生活實踐的體現,傳統的鄉村文化,建立在傳統的農耕生活上。在今天,傳統的農耕生活在變化,鄉村的結構也在變化,文化自然也會相應地變化。”呂德文說,“只是,這種變化,應該是自熱而然的,外部力量少一些幹預比較好。我們既不必一定要恢復過去的文化,也不必完全否認。事實上,到了我們的下一代,可能就會對鄉村有完全不同的認識,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只會把鄉村當作一個旅遊景點,不會再覺得鄉村是安頓靈魂的地方,那時候,文化自然也就變了。當然,隨著鄉村振興,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重新回到鄉村生活和工作,他們對鄉村,可能又有不一樣的情感。”

(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編輯 張樹婧 校對 陳荻雁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