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拍加拿大BC省遭特大洪水襲擊，疑似整座房屋被衝走，城鎮一片混亂。視頻/新京報我們視頻
從當地時間11月15日開始，一場巨大的風暴席卷了太平洋西北部，給加拿大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BC省）帶來了創歷史紀錄的暴雨，引發了大面積洪災。
目前，BC省已有逾萬人因此流離失所或被困，而部分主要公路也已被泥漿和山體滑坡摧毀。加拿大環境部發出的最新警告稱，BC省很可能再度因風暴而受災。
位於BC省的加拿大最大港口城市溫哥華，被迫關閉了所有高速公路與鐵路通道，這座城市與加拿大其他地區幾乎完全隔絕。
建國之初的加拿大僅瀕臨大西洋和北冰洋，直到1871年英屬哥倫比亞加入加拿大聯邦成為不列顛哥倫比亞省，這個“從大洋到大洋”的國家才真正擁有了太平洋出海口。
而加拿大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1881年至1885年間，不惜工本、並犧牲無數華裔勞工血汗乃至生命建造了翻越落基山脈的太平洋鐵路，才將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加拿大其他地方連為一體。
誰能料到，2021年11月，一場號稱“500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居然又將BC省“割裂”成一座巨大的孤島，似乎一夜之間又回到了136年前。
當地時間11月16日，在加拿大BC省阿伯茨福德，誌願者用船救出被洪水圍困的人們。圖/新華社
空前大洪水，令BC省成為一座孤島
事實上，11月13日，BC省沿海低陸平原就開始出現狂風暴雨天氣。11月14日起，風力加速，西北風達每小時70公裏，陣風時速高達90公裏以上。隨後，省內多處普降特大暴雨，許多地方不到兩天時間降雨200毫米以上，最高達344毫米。
在雨勢最大的菲沙河谷地區，許多居民點單日降水量大大突破歷史最高紀錄，其中最嚴重的霍普鎮，11月15日單日降水達174毫米，是2018年創下的日降水紀錄的約5倍。
狂風驟雨造成BC省以溫哥華都會區為核心的低陸平原、首府所在的溫哥華島、菲沙河谷、北方和內陸地區普遍受災。洪水淹沒了梅裏特、霍普、甘露市、芝裏華克、阿伯茨福特等多座城鎮，迫使1.7萬人緊急疏散。
洪水和泥石流導致公路、鐵路、橋梁、堤壩普遍受損，一些公路和鐵路的路基被衝毀，有的路段路面大面積消失，有的橋梁被整段架空。連接BC省和加拿大其他省份以及省內沿海地區和內陸的多條高速公路幹道一度全部被切斷，令BC省成為了一座巨大的孤島。
此外，連接加拿大東西部、承擔貨運主力重責的加拿大太平洋鐵路公司（CP）和加拿大國家鐵路公司（CN）兩條鐵路也全部停運。油氣管道也遭受嚴重威脅，從阿爾伯特省通往沿海港口的油氣管道已被迫關閉。
加拿大最大港口——溫哥華港發言人伯利克裏斯表示，由於進出港口的鐵路、公路“不正常”，該港及魯珀特王子港一度陷於癱瘓，整個加拿大供應鏈陷入一片混亂，大量內銷和出口貨物被困在路途。
由於基礎設施普遍受損，不少地方出現斷水、斷電和網絡中斷等情況。在災區和相鄰地區，學校普遍停課，仍然開門營業的超市則被搶購一空。
當地時間11月17日，BC省省長賀謹宣布全省因洪水進入緊急狀態，該狀態下允許省府行使額外權力打擊囤積居奇，並限制任何進出洪水區的旅行。
11月19日，BC省公共安全廳長法恩沃斯宣布實行油氣管制至12月1日，該省“非必要行駛”車輛在“受洪水影響沿線”每次加油不得超過30升。
11月20日，加拿大《環球郵報》社論指出，溫哥華港過去一年吞吐量價值高達2400億美元。作為全國最繁忙港口，溫哥華港運送了從谷物、化肥到電子產品、家居用品在內各種物資。因為疫情，全球和加拿大全國供應鏈已然承受巨大壓力，如今BC省洪災後果如不迅速解決，“將令全加拿大遭受嚴重影響”。
當地時間11月17日，一名市民在加拿大溫哥華一處加油站加油。為“保持貨運通暢、穩定供應鏈和確保每個人能安全到家”，BC省宣布部分地區暫時限制加油量，並禁止城際公路上的非必要出行。圖/新華社
抗災能力弱，一遇大災就亂作一團
加拿大是個高緯度國家，雖然幅員遼闊但許多地方人煙稀少，相對而言，BC省則氣候溫和、風光秀麗，是有口皆碑的宜居地區。
但是，這樣一個“洞天福地”，何以在洪水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一些環境專家指出，上世紀20年代BC省大興土木，破壞了不少地區生態，如蘇思馬湖就被排幹造田。
這些不恰當的措施，人為地降低了原本地質狀況復雜的洛基山西麓的蓄洪能力。近年來每逢夏季，這裏便山火頻發，今年7月就曾遭受空前山火洗禮。山火過後，不僅植被遭破壞，山石也變得更加破碎，一遇洪水便極易引發山體滑坡、泥石流等次生災害。
一些分析則指出，BC省歷屆省府的不當政策，導致該省綜合抗災能力的下降。
2003年，BC省將管理洪水的責任從省級下放到市鎮級，其初衷是減少省級行政開支，但後果卻是十分嚴重的——
加拿大市鎮級權限、尤其財力十分有限，根本無力應對特大突發性洪災。而且，加拿大市鎮劃得很小，僅溫哥華都會局就包括21個市鎮，造成政出多門，能力不一，而洪水等自然災害往往是跨地區發生的，一遇大災就亂作一團。
不僅如此，省府對專家們早早發出的災難預警也重視不夠。一些專家在媒體上指出，早在2015年，該省顧問就評估了75處低陸平原堤壩防洪能力，發現71%不過關，尤其蘇思馬湖堤防被評為“不可接受”，但省府卻遲遲未作出反應。
針對部分地區的搶購恐慌，BC省農業廳長波帕姆11月20日稱，“我們沒有食物短缺，只是部分供應鏈關鍵點受影響”，呼籲消費者理性購物。但截至目前搶購潮並未消散，不少地區的超市貨架仍然空空如也。
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太平洋氣候影響聯盟（PCIC）首席水文學家斯科諾布斯等指出，隨著氣候變暖，預計到21世紀末，北美西部導致降水增加的“大氣河流”將增加近4倍，這意味著降水中值將增加7%。
而直到2015年，BC省乃至整個加拿大，設計新公共設施時都僅參考過去200年歷史氣象數據，而不考慮未來氣象變化趨勢。這導致許多公共設施設計抗洪能力偏弱。
聯邦政府的救災動作也飽受批評。
加拿大聯邦總理特魯多在華盛頓出席北美領導人峰會時表示，已派遣120名軍人參與救險，另有350人在埃德蒙頓待命，“士兵已救出300人”。
但BC省當地許多人士指出，面對如此關乎加拿大全局的“戰略級災難”，派出區區百人救援已屬誇張，而這些軍人的救災專業程度也飽受爭議。阿伯茨福特當地人就反映，洪峰已開始回落，軍人們才姍姍來遲開工加固蘇思馬湖堤壩，然後又匆匆停工，改為在馬裏恩和4號公路間建造臨時防洪設施。
當地時間11月18日，加拿大BC省霍普附近橋梁因洪水而完全損毀。圖/新華社
災後重建難，BC省府面臨各方質疑
隨著降水和大風的暫時停止，搶修工作總算開始。截至11月20日，高速公路部分路段已有條件恢復通行，但3條最主要跨省幹道仍禁止“一切非必要行駛”，跨省物流仍然梗阻。尤其是運能最大的一條高速公路繼續全程堵塞，兩條主要鐵路幹線中斷依舊，這意味著貨物供應難以恢復。
熟悉災區交通設施情況的道路建設公司 JPW Road and Bridge總裁福樓拜稱，此次道路交通修復工程之浩繁復雜“史無前例”，暫難給出修復所需時日。
而UBC大學奧肯那根校區結構工程學教授魯特爾則指出，修復需要多少時間取決於損壞情況，而“僅評估土壤損壞程度和穩定性就可能需要至少兩周”。
大多數專家認為，恢復BC省沿海和內地、該省和加拿大其他地區基本交通運輸暢通“可能需要數周”，徹底復原則“至少需要幾個月時間”。
1983年至2008年，加拿大全國每年因惡劣天氣災害所賠付保險金在4.22億加元左右，過去10年間已增至21億加元，2020年則達24億，而今年洪水發生前僅BC省就已賠付13億加元之多。
迄今，加拿大自然災害經濟損失最高紀錄，是2016年阿爾伯特省麥克默裏堡山火，37億加元保險直接理賠，包括維修、重建在內成本近90億加元。
而此次BC省水災及災後重建的費用，可能將遠遠超過麥克默裏堡：許多公路橋梁需要更換，部分鐵路線需要重新鋪設，一些災區整個社區需要重建。
這還不算，僅因此次洪災而陷入癱瘓的溫哥華港，每天就有價值2.5億至6億加元貨物在此流轉，過去一年吞吐量價值高達2400億美元，如救災不迅速，必然嚴重影響整個加拿大。
11月20日，加拿大聯邦環境部發布北海岸冬季風暴警報，預計近期BC省仍將有強降水，並伴有強風，因此搶修和防洪工作刻不容緩。
但是，加拿大總理特魯多卻還在慢悠悠地開會，BC省府面對各方質疑，也不緊不慢地表示，“將在2022年中期實施新的防洪戰略”。
迫於無奈，許多被困內地、家在沿海的省民不得不先飛美國，再從陸路回到溫哥華等地的家中。而這正是136年前太平洋鐵路尚未修通時的一條老路——一場洪水，便把加拿大好不容易用交通線連接起來的統一聯邦，再次“割裂”開來。
新京報特約撰稿人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何睿
校對 |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