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穿牛仔衣周公解夢

頻道:解夢 日期: 瀏覽:1

一條,二條,三條……活生生的生活仁科的小說

作者簡介仁科,“五條人”樂隊主唱兼主音吉他、手風琴也寫小說、畫畫

地球儀

桌上放著一個頭像,是用竹子的根部做成的。竹根做成頭發,很酷的朋克頭;竹頭做成側臉,輪廓像個外國人,樣子有點像高爾基。

頭像底下壓著幾本書,旁邊放著一個白色骨瓷茶杯,杯口崩了一個小缺口,圍著一圈茶漬。一杯顏色發黑的普洱茶,有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

房間有個書架,上面的書、影碟堆得亂七八糟的。一張單人鐵架床,床頭也堆了一些書、雜誌。被子上散落著幾張照片、一串鑰匙、一本筆記本。床旁邊一張小茶幾,上面放著一包打開過的蘇打餅幹,兩盒方便面,面早已經吃完了,剩下點湯水。

我將茶幾上的幾塊餅幹吃掉,穿上黑色牛仔衣離開了房間。

一層樓裏有三個房間,廁所公用,就在樓梯口,我打開水龍頭洗了個臉。

這棟出租屋有七層,房東住五樓。五樓跟其他樓層不同,單獨一個很漂亮的木門,上面倒著貼了一個金色的“福”字。樓梯下到四層就開始烏漆墨黑了,“握手樓”都是這樣的。過道裏竄出一只小老鼠,它快速爬上走廊的欄桿,消失在樓與樓之間的夾縫中。

到樓下我點了根煙,猛抽兩口。小巷子裏沒路燈,但租戶窗口透出的燈光已經足夠。巷口有個垃圾堆,垃圾堆是周圍的人有心無意堆起來的。有指定垃圾投放點,但遠了點,圖個方便,人們從樓上不出門都可以扔出垃圾,省事。

遠處傳來鈴鐺的聲音,環衛工人推著垃圾車緩緩地走過來。對面出租屋的鐵門打開,有人扔出兩塑料袋垃圾,關門。那兩袋垃圾,從垃圾堆最高處滾下來,雞骨頭、米飯、衛生巾、煙頭、易拉罐散落各處。

在垃圾堆旁,環衛工人拿出一把鐵鏟,開始工作。一鏟下去驚動了垃圾堆裏的各種小動物,蟑螂、老鼠、蒼蠅、蚊子、螞蟻到處亂竄。

我將煙頭扔到了垃圾車裏,離開巷子朝村口走去。

在一家快餐店裏我點了份即炒快餐。一碗米飯、一碟苦瓜炒蛋放在我面前。這家快餐店有十幾二十年歷史了。對面樓一樓以前是一家超市,二樓是網吧,三樓棋牌,現在整棟成了桑拿城。

桑拿城的霓虹燈招牌很亮,還好最近門口來了幾檔燒烤。從我這個角度看,燒烤檔飄起來的濃煙讓霓虹燈看起來沒那麼刺眼。

燒烤檔的生意很好,快餐店的人不多。除了我還有兩三個客人,其中一個是兜售小玩具的流浪商人。我之前見過他幾次,河南洛陽人,樣子長得像兵馬俑。我之前跟他買過一只平衡鳥和一個發泄球,發泄球弄丟了,平衡鳥被我送給了房東的小孩。今天這哥們帶了一個新玩意,一個會發光的地球儀。要轉它,它才發光,我猜就是手搖發電機的原理。快餐店老板給他兒子買了一個,他兒子智力有問題,坐在門口一直在轉那個地球儀。

飯吃到一半,突然間斷電了。周圍的人同時發出了不同頻率的叫聲,還有人不小心砸爛了玻璃杯、啤酒瓶。就像上個月看世界杯,球剛好撞到門柱上也產生了這種效果。

黑暗中,那個地球儀,越轉越亮。一剎那間,我想:如果我小時候能有一個地球儀,一個會發光的地球儀,那我的人生軌跡絕對不一樣。一瞬間明白了命運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破旅館之夢

從河水村到彩虹村,再到石牌村。

在廣州城晃了一整夜,再過一個小時天就亮了。石牌村跟其他城中村一樣,住在裏頭的打工仔、上班族、酒鬼把它折騰了一夜後,留下一堆垃圾在街頭巷尾,等著環衛工人來打掃,尿騷味、嘔吐物到處都是。

我在一家蘭州拉面館點了碗拉面。清晨,他是這裏唯一的客人,拉面館裏面幹幹凈凈,小弟在揉面團,廚房傳來剁肉聲,墻壁上貼著一張西北風光的噴畫,藍天白雲,綠水青山。羊群在草原上吃草,我在這裏吃拉面。

一碗牛肉拉面,上面漂著幾片牛肉,像新生的樹葉

給我兩斤熟牛肉,一斤白酒。像武俠片裏的情節,這幾克牛肉末還不夠塞我的蟲牙。去死吧,再像個娘娘腔那樣胡思亂想,太陽又要重新下山了。趕緊吃,呑下這碗拉面,將面湯倒進胃裏。

吃完飯就得去找個住的地方。可以住在村裏面最爛的旅館,它的價格如果便宜到負數的話最好,反正我是從地府裏來的,我比零還少。

狗屎運來了,我看到一家床位5元的旅館。一間黑屋子裏放了四五張床,上下鋪,裏面已經有七個人在打呼嚕了,老板娘說他們都是些辛苦的農民工兄弟。她讓我睡在最裏面的那張破床的上鋪。我給了她10塊錢,她說不用找了,另外5塊錢就當押金。接著叮囑我不要弄太大動靜,盡量小聲點,別吵醒他們,說完她便消失了。

我用腳尖走路,盡最大努力將聲音壓到最小,但我的腳關節在嘰嘎作響,看來……我嚴重缺鈣啊。來到床邊,我抓住上鋪的扶手,雙手用力,輕輕一躍跳了上去。

很快,我睡著了,和這破旅館裏的另外七個人一起墜入夢鄉,加上隔壁屋的老板娘,一共九場夢。夢這種東西,很難描述,虛無縹緲的,軟綿綿的,不牢固,抓不準。它不像現實中的東西,由分子原子誇克構成。夢中的一切不會塵歸塵土歸土,現實中的山由樹木土壤構成,繪畫上的山由顏料構成,夢裏面的山由夢裏面的山構成。現實中的人由食物、水還有排泄物構成,夢中的人還是由夢中的人構成。這當然是很顯而易見的,但夢真的不可以用語言來描述嗎?也許可以吧,但就像你所說的,夢並不牢固,軟綿綿的,虛無縹緲。然而文字語言卻是紮紮實實的東西,哪怕錯別字和胡言亂語也是清晰的。不過不妨嘗試一下,雖然意義不大。這時,我夢見了一只松鼠。旅館裏的八場夢:有人卷入一場春浪;有人在夢裏通往深淵;有人掉進谷底;有人打牌贏錢,而且快到夢醒的那一剎那,還在琢磨著如何把錢帶進現實;有人鬼壓床;有人在一個藍色的夢裏慢慢變到一個紫色的夢裏;有人騎馬經過石家莊;有人的夢跟現實一模一樣,白天他是個建築工人,夢裏他還在攉水泥。夜長夢多,還有隔壁屋老板娘的夢,一開始是一艘船或者一棟房子,在一片不是海洋也不是天空更不是太空的地方上飄著,夕陽的余暉從船頭照到船尾,或者說從屋頂照到地基,一堆一堆的谷物放在一個房間裏,一只老鼠趁機偷吃了她的油,油是裝在傳統的米缸裏的,她打開一扇門想去追趕,一個不大不小,或者說忽大忽小的房間有幾個紅色的塑料袋在飄來飄去,老鼠即是塑料袋,塑料袋也是老鼠,夢中它們是同一種東西,或者變來變去,她已經忘記了來的目的,當然也忘了那只老鼠了,她打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門,想離開這裏,這時,一個熟人來找她,他在敲門,敲門的聲音跟敲門的聲音一樣,沒有隔著一層記憶,聲音很實在,哐哐哐,她想去開門,無奈步伐沈重,每一步都讓她想起一件往事,第一件讓她想起她的丈夫,她一想起他就哭,於是河流改變了方向往水庫流去,她拼命地往岸邊遊,水庫裏淹死的人越來越多,第二步帶出一個畫面,一條泥鰍從石縫裏鉆了出來,走第三步的時候,房間裏的顏色產生了變化,現實中的一縷陽光照了進來,最後旁邊建築工程施工的聲音將她吵醒。

馬戲團

我對馬戲團的記憶要更模糊一些,或許它比流浪歌手的歷史要更久遠?不過,也不一定。現在回憶起來,小學以前的事,在時間順序上,有點亂了,有一些事分不清楚誰先誰後,也沒有什麼“時間參照物”,比如說,如果我讀了幼兒園,那麼我還可以說:“哦,對!那是我讀幼兒園初班的時候,我跟一個流浪歌手去了一趟海邊。當時我們還一起去看馬戲表演咧。”我就像一只被放養的走地雞,一直悠哉悠哉地玩到讀小學,人生才開始有了編年史,上學的鬧鐘才響個不停,才正式開始了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一直嘀嘀嗒嗒到現在。馬戲團可以早點來也可以晚點來,對現在的我來說,沒什麼關系了,就當是在我五歲那年吧。

有一次,我們樂隊接受雜誌采訪,我提起小時候見過的一次盛大的民間活動“扮景”。當時各鄉各村的人都出動了,大家穿著各式戲服,舉著龍虎獅、魚蟹蝦等模型遊街,大鑼大鼓、舞龍舞獅地從南門到北門穿過捷勝城,一路吹拉彈唱,場面相當波瀾壯闊。記者問我當時幾歲?“大概五六歲吧。”我說。後來她去查了,發現時間是1989年正月二十,那時我三歲都不到。我一直以為三歲以前的事,早就忘得一幹二凈了,但我對“扮景”前後發生的事,還記得挺清楚的,真是奇怪。“扮景”的重頭戲之只大獅子,就是我們許家的人做的。它不是傳統的“舞獅”和“虎獅”,而是一只真實形象的獅子。我幾乎記得整個制作過程,先用泡沫板做出獅子的外形,塗上一種蜂蜜顏色的膠水,等膠水凝固後,將獅子分為頭尾兩截,再將裏面的泡沫板掏空。獅子皮是我媽用布縫制的,當時她是一名裁縫,她還會自己設計衣服呢。我記得,獅子皮貼上去那天,出了點小問題,導致獅子左肋骨那邊形成了一條褶皺,這事當時就讓我很不舒服。

對馬戲團的記憶要比“扮景”更模糊,難道是在我一兩歲的時候?我問過我爸,他也搞不清楚。我打電話問我媽,她說:“馬戲團有來過嗎?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可以問問你外公,他正好今天到家裏來。”過後,她給我回電說,外公說馬戲團五六十年前來過,他說那時候捷勝非常繁華,很熱鬧。她還說外公一下子興奮了,開始聊個不停,一直在聊他小時候的捷勝城。是我記錯了嗎?不可能,小時候馬戲團肯定來過,雖然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模糊了,但有個場面我印象深刻。

不管了,還是說說我印象中的馬戲團吧。現在想想都覺得很夢幻,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獅子、老虎、馬、黑熊。馬戲團的大棚就搭在南門外新建鄉的市集上,動物關在籠子裏。他們帶獅子、老虎去遊街了嗎?可能有,可能沒有,這個已經不重要了。但,馬戲團的宣傳車肯定穿過小鎮的大街小巷;車頭掛著的高音喇叭肯定也一直都在響。

每逢農歷三六九趕集時,市集裏人很多,馬戲團來了就更熱鬧了。父親帶我去看馬戲,在大棚外面的一處空地上,我見到獅子、老虎、黑熊被關在籠子裏。隨後的馬戲表演我只記得一個場面,就是開場的時候,一個女騎士騎著一匹馬衝了出來,跑了一圈,便出了意外,不知道為什麼,馬衝向觀眾。當時我好像坐在第二排,它向我這邊衝過來。女騎士拼了命拉住韁繩,但它還是撞上了頭排的觀眾。我記得那是一匹紅棕色的馬,鬢毛是黑色的。觀眾躲開了沒有?有人受傷嗎?馬戲有繼續下去嗎?這些記憶不知道被我遺忘在大腦裏的哪個角落,我再也記不起來了。

本文以《仁科的小說》為題發表於《青春》2021年第11期,我們選取了其中部分章節推送。

編輯:鄧潔舲

二審:劉雅

三審:陳濤、王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