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內，韓國兩位前總統先後去世。
當地時間11月23日上午，韓國前總統全鬥煥在首爾家中去世，終年90歲。
不到一個月前的10月26日，韓國前總統盧泰愚因病去世，終年88歲。
“盧泰愚、全鬥煥先後去世，意味著韓國所有軍人出身的總統均已去世，這標誌著韓國一個時代的終結。”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李成日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最後一位去世的軍人出身總統
全鬥煥1931年出生於朝鮮慶尚南道一個貧困的農民家庭，當時朝鮮半島仍處於日本殖民統治之下。
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後，全鬥煥投筆從戎，自此走上從軍之路，並就讀於韓國陸軍士官學校。在此期間，他和盧泰愚等人成為好友，為後來的秘密組織“一心會”打下基礎。
由於支持韓國前總統樸正熙於1961年發起的“5·16軍事政變”，全鬥煥此後平步青雲，逐漸成為樸正熙的左膀右臂。
1979年10月26日，樸正熙遇刺身亡。時任韓軍保安司令官的全鬥煥利用“一心會”於同年12月12日發動“雙十二政變”，由此奪取軍權。次年8月，全鬥煥作為唯一候選人在總統選舉中獲勝，當選大韓民國第11屆總統。
全鬥煥當選總統後，廢除了樸正熙所頒布的維新憲法，制定並通過了新的憲法。新憲法規定總統任期7年，不得連任，並模仿美國大選制度，規定總統由5000人以上組成的選舉人團選舉產生。
1981年2月25日，全鬥煥按照新憲法舉行總統選舉，他以超過90%的得票率當選大韓民國第12屆總統。3月3日，全鬥煥宣誓就職，任期持續至1988年2月25日，是為韓國第五共和國。
路透社評價稱，全鬥煥擔任韓國總統的8年間實施強權政治、壓迫民主的發展，但與此同時，他也推動了韓國經濟的繁榮。
在全鬥煥擔任總統的後幾年，韓國民主運動逐漸發酵，並於1987年掀起了最終推翻全鬥煥統治的“六月民主抗爭”，要求總統選舉改為直接選舉。
1987年10月，韓國通過新憲法，規定總統由直接選舉產生。同年12月，盧泰愚在大選中獲勝，成為韓國首位真正意義上的民選總統。次年2月，全鬥煥將政權和平移交盧泰愚，韓國邁向第六共和國。
李成日對新京報指出，盧泰愚是韓國最後一位軍人出身的總統，全鬥煥則是韓國最後一位去世的軍人出身總統，兩人相繼去世後，標誌著韓國“軍人時代、獨裁時代、老人政治時代”的結束。
資料圖：韓國前總統全鬥煥。/IC photo
曾被判處死刑的前總統
全鬥煥無疑是韓國現代史上最受爭議的總統之一。
下臺之初，全鬥煥胞弟全敬煥因涉嫌貪汙受賄被捕，由此開啟了對全鬥煥及其家人親信的清算，也即“五共清算”。全鬥煥迫於壓力發表電視講話道歉，並辭去一切職務，攜夫人李順子離開首爾，直至1990年底才返回首爾。
但清算並未停止。
1993年2月，金泳三當選韓國第14屆總統，成為韓國數十年來第一位文人出身的總統。金泳三在任期間，多方提起對全鬥煥、盧泰愚的訴訟，指控他們發動“雙十二軍事政變”，以及鎮壓1980年的光州民主運動等。
1995年10月，由於巨額秘密資金暴露，韓國大檢察廳正式啟動了對全鬥煥和盧泰愚的司法調查程序。全鬥煥拒絕配合並逃回故鄉陜川，最終在陜川被捕。
全鬥煥被指控“軍事叛亂罪”、內亂目的殺人罪、收受賄賂罪等十大罪狀。1996年8月，全鬥煥一審被判處死刑。後因為他在韓國經濟發展中的貢獻以及和平移交權力給盧泰愚，二審減為無期徒刑，追繳罰款2205億韓元。盧泰愚一審被判22年6個月有期徒刑，二審減為17年有期徒刑，追繳罰款2628.96億韓元。
這場針對全鬥煥、盧泰愚的審判被韓媒稱為“世紀大審判”，也留下了兩位韓國前總統手牽手出庭受審的畫面。
但到了1997年12月，時任總統金泳三和候任總統金大中決定特赦全鬥煥和盧泰愚，理由是為了推動“全國團結”。全鬥煥於1998年初獲釋。2013年7月，全鬥煥被抄家償還贓款。
“全鬥煥、盧泰愚都是1979年軍事政變後上臺的總統，但韓國社會對於這兩位前總統的評價有一些差異。”李成日表示，“韓國對全鬥煥的評價基本上都是負面的，軍事政變上臺、武力鎮壓光州民主運動，這些讓全鬥煥成為軍事獨裁政權的象征性人物，直至現在，韓國不管是保守派還是進步派對他的評價都是負面的”。
李成日進一步指出，全鬥煥一直未就鎮壓光州民主運動道歉，同時以沒錢為由至今未繳清罰款，這也導致韓國社會對他的評價仍然不高。據路透社報道，截至2020年12月，全鬥煥仍有大約100億韓元罰款未繳清。
相比之下，盧泰愚在擔任總統期間一定程度上推進了韓國的民主化進程、提升了韓國的國際地位，同時去世前留下遺言，就光州事件道歉，此前也繳清了罰款，因此韓國社會對他評價稍微高一些。
資料圖：韓國前總統盧泰愚。/IC photo
韓國政治面臨一個新時代
韓聯社評價稱，1980年的“5·18光州事件”是全鬥煥“最大也是最黑暗”的政治遺產之一。
1979年的“雙十二政變”後，全鬥煥、盧泰愚等人掌握了軍權。當時韓國剛剛從樸正熙長期獨裁統治下解脫出來，民主運動逐漸興起。其中最活躍的民主運動領袖就是被稱為“三金”的金鐘泌、金泳三和金大中。
為鎮壓民主運動，1980年5月17日，全鬥煥和盧泰愚等人逼迫時任總統崔圭夏擴大戒嚴。戒嚴後，全鬥煥逮捕了大批民主人士。5月18日，光州市發生起義，遭到戒嚴軍鎮壓。韓聯社報道稱，保守統計此次事件中有超過200人死亡、1800余人受傷。
對於光州事件，全鬥煥一直拒絕道歉。不僅如此，在2017年出版的《全鬥煥回顧錄》中，他稱此事為“暴動”，否認下令武力鎮壓起義，還批評已故神父、民主活動家曹皮烏斯為“騙子”。曹皮烏斯此前聲稱自己親眼目睹軍機對民眾開槍。
2018年5月，全鬥煥因為涉嫌在回憶錄中損害“光州事件”遇難者及家屬的名譽遭到起訴，但他多次以生病為由拒絕出席庭審。2020年11月30日，光州地方法院作出一審宣判，全鬥煥被判有期徒刑8個月、緩刑2年。但檢方以一審量刑太輕為由提起抗訴。
今年8月9日，全鬥煥再次出庭受審，但因為他自稱呼吸困難，在開庭20多分鐘後就中途退庭。8月13日，全鬥煥入院後被診斷多發性骨髓瘤。
李成日指出，全鬥煥因軍事政變上臺，其政權合法性和正統性首先就受到質疑；其次，他對光州民主運動的鎮壓，不僅傷害了光州地區人民的感情，一定程度上也導致韓國國內的“南南分裂”——也就是此後逐漸發酵的東西部對立、保守派和進步派對立。
不過，全鬥煥也並非毫無建樹。
李成日指出，全鬥煥任內韓國經濟得到高速增長，此外通過舉辦亞運會、獲得1988年夏季奧運會舉辦權等提高了韓國的國際地位。在他任期內，朝韓關系也得到一定的改善。
“對於全鬥煥，大約80%是負面評價、20%是正面評價。”李成日說道，但未來韓國對他的評價到底如何，可能還要看韓國兩位總統候選人——在野黨國民力量黨總統候選人尹錫悅和執政黨共同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李在明的表態。
此前，尹錫悅曾對全鬥煥作出積極評價，引發韓國執政黨和在野黨齊聲批判。韓國將於明年3月舉行總統選舉，尹錫悅和李在明是最主要的兩位總統候選人。
“無論如何，全鬥煥的去世也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韓國政治可能面臨一個過渡期，未來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李成日解釋稱，“不管是盧泰愚、全鬥煥，還是金泳三、金大中，他們可能具有很大的爭議，但不可否認都是非常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之後的總統可能都無法具有這樣的傳奇性色彩”。
“韓國社會需要一個能有所作為的新人物，而這到底會是尹錫悅還是李在明，可能需要看到底誰更能回答這個時代的呼應。”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張磊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