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到公雞飛上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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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為“一條”原創,未經允許不得刪改、盜用至任何平臺,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90後藝術家黃幾與女友定居在杭州,

平時,他在中國美院書法系攻讀博士,

每逢假期,他會獨自開車到浙北腹地,

住進一片廢墟下的農舍裏,

進行封閉性創作。

山中房子的裝修近乎毛坯,

裸露的壘石墻和電線,

原始的竈臺、橫七豎八的樓梯。

二樓的衛生間缺少一個門,

村裏的大爺來幫忙,

用小榔頭砸出一個洞。

空間裏的一切仿佛都沒有完工,

但卻又非常完美。

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小山村

位於紹興市上虞區陳溪鄉,

是明代哲學大師王陽明的祖居地。

在山裏,黃幾擁有充分的自由,

生活回歸樸素,靈感卻日常噴湧,

想做什麼創作,都能“任性”一把。

女友也並不介意與他定期分居,

這對情侶異地溝通的方式

浪漫得令人意想不到:

她發來讀詩的錄音,他寫下書法,

逐漸累積到200首詩詞。

9月初秋,

一條來到陳溪鄉,

探訪這位書法博士的山中日常。

口述 黃幾

編輯 Tango 責編 鄧凱蕾

每天清晨5點左右,黃幾都會準時醒來。隔壁的公雞打鳴,對門的羊群合唱,或是起早的鄰居聊天,這些都是標準的“山居鬧鈴”。

打開音響,泡一壺茶,用鄰居新鮮打的栗子熬粥,燉個雞蛋羹,黃幾習慣了就地取材,簡單快速地餵飽自己。

山頂的竹林、河灘邊的沙地,整片山野都是黃幾的工作臺。黃幾相當勤奮,他覺得,住到山裏不是為了隱居、逃避世俗的煩惱,而是要更高效地創作。

拍攝時,黃幾在吃一種抗早搏的藥片,長期高強度的創作和讀博的壓力,對身體的考驗極大。剛過30歲的他,連續熬夜過後,心臟就會提出抗議。

2012年,黃幾的本科畢業作品《蜉蝣》,展出第一天就被買家收藏,售價2萬。雖然舍不得,但為了還清助學貸款欠的2萬4千元,他還是賣了。

買家把錢打到了黃幾的銀行卡,因為從沒見過2萬元,黃幾還特地去銀行把錢取了出來,拍了一張照片。

蜉蝣之一,紙本水墨 ,2012

在廣州美院念完國畫本科和研究生後,經歷了短暫的北漂,黃幾最終離開生活了30年的珠三角,來到杭州,攻讀中國美院書法系博士,師從王冬齡教授。

很多人不以為然,問他,藝術家讀博有什麼用?在黃幾看來,“學者”的身份能夠讓自己保持清醒,也能從事自己喜愛的教育工作。他一直堅持想做書法的傳播,尤其是孩子的教育。

黃幾最知名的作品是《格竹》系列,當時他想要顛覆傳統的竹譜,以一種新的方式去審視竹子。在市場上看到富貴竹和轉運竹後,開始追問彎彎繞繞的竹子是怎麼形成的。

翻閱了一些農業養殖的書,又跑去了廣東一個工廠,才終於揭秘:原來轉運竹(彎)和富貴竹(直)是同一個品類,在養植過程中,人們用2種方式去改變竹子本來的生長形態。

竹記,絹本水墨,2018

一種是光照法,植物都是向陽的特性,定期改變光線方向,它們就繞著生長;另一種比較殘忍,直接用鋼絲捆綁嫩竹,勒緊竹身,固定方向。

轉運竹的制作方法讓黃幾覺得荒誕,強迫竹子變彎就能帶來好運嗎?

竹記,絹本水墨,2018

黃幾想通過畫面去消解人們對竹子的既定印象,進一步引人深思:每個人對他者的幹預,應該在什麼尺度內?養一個孩子,應該怎麼教育和引導?

“竹子一旦長彎了,長大後想掰都掰不直,用蠻力的話,它就直接斷了。”

控制論,絹本水墨,2019

格竹系列中有4幅黃幾最心愛的作品,畫面上的臺燈緊緊“逼視”著竹子,寓意深刻,看過的人都過目難忘,有一種緊張感,名為《控制論》。

“或許是太殘忍了,這4幅作品的結局和畫面一樣,被燒掉了。”準備展覽期間,美術館隔壁的物流公司倉庫失火,連累到館內80多件作品全部被燒毀。

控制論的遺照

火災讓黃幾受到極大的打擊,與之相關的思考、構想、心血都付之一炬。直到他住到陳溪鄉,在這裏逛了王陽明的祖居,並在山中茂盛的竹林裏散步時,想要重新創作的激情又被點燃了。

以下為黃幾口述。

偶遇房東,免費住進山間的“毛坯房”

2018年,我在杭州水墨雙年展偶遇上海室內設計師蔣莉莉女士,她很喜歡我的《格竹》系列,邀請我去紹興上虞做駐地,我很感興趣,之前也曾在山西、麗江駐地創作過,就答應了。

陳溪鄉距離杭州2小時車程,村裏很安靜。建築外觀就是普通的農家房子,一走進去就有“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感覺。

墻上的膩子被全部剝了下來,露出石塊的結構。廚房裏保留著原始的大竈臺,旁邊的臺面擺著電磁爐,有一種過去與現代碰撞的趣味。平時做飯在電磁爐上,很方便舒適。一些節日,也可以用老竈臺蒸面點,特別香。

屋頂是老房原來的橫梁結構,通往二樓的樓梯分為兩段,下面是新砌的水泥臺階,上面連接著老木梯。

整個屋子我最喜歡的地方是二樓的門洞,原本從客廳繞到臥室才能進衛生間,動線很不方便。這個門洞是請村裏的老爺爺過來,拿著榔頭一點點敲出來的。

好像敲到一半,還沒有完工,但看起來又特別完美,剛好可以讓一個人從容地經過。自然而又有藝術感。

黃幾與房東蔣女士探討藝術衍生品創作

蔣女士告訴我,她平時住在上海市中心,偶然一次來到這裏,特別喜歡這個小山村,碰巧看到一棟空置的私宅,當場就租了下來。但是平時在上海工作很忙,所以一年也住不了幾天,就免費把房子給我這樣的青年藝術家居住,作為對年輕人的支持。

我在杭州租的公寓空間挺小的,住到這樣的寬敞的房子特別適合創作,可以畫大尺寸的作品。特別重要的一點是,整個空間仿佛有一種“對抗矯飾”的精神,硬裝特別原生態,沒有任何刻意的裝飾。

水泥地、石頭墻,在這樣的環境裏,藝術家會感覺很自由,不用擔心顏料和工具會碰壞什麼。

住進來之後,我帶來的唯一裝飾品就是自己的作品,繪畫、手稿、瓷器,和原生態的氛圍特別搭,一下子給我很放松的感覺。

我和女友的家庭都不是和富裕,凡事都一起商量一起承擔。能有這樣的一個房子創作很幸運,所以她很支持我。

我們之間有一個保持了數年的約定:她朗讀一篇詩詞,從手機上發送過來,我邊聽錄音邊以書法寫下來。

她是中國美院國畫系碩士,我們在5年前相識於景德鎮,此後因為各自工作、進修,開始了漫長的異地戀。處理分居問題,我們已經輕車熟路。

這些詩詞書法累積起來已有200多首,這種穩定的交流形式,讓我們之間產生很強的信任、依戀與默契。

黃幾與女友的日課《他寫她誦》

考入廣州美院的那一年,家鄉掛滿了我的橫幅

我出生在廣東省陽江市海陵島,家門一打開就是海。十二歲的時候,有天晚上和小夥伴在海裏玩,突然被一個大浪卷走了,幸運的是我被另一個交叉的海浪又推了回來,但好友卻永遠地離開了。

黃幾在家鄉海陵島的海邊

從那以後,內心對海會有一點恐懼。但沙灘可以滿足我的一切幻想,喜歡發呆,拿著樹枝亂劃。父母是當地旅行公司的職工,平時也很少有時間陪我。爸爸年輕時在部隊裏喜歡寫書法,他就經常跟我說,你去沙灘上練字啊,又不用花錢買紙買筆。

相當於我從小就一直在體會古代書法說的“錐畫沙”,對於書法的線條和形態,有一種天然的感受。

2005年,黃幾在家鄉的沙灘上寫字

小學到高中我都在陽江念書,90年代的海陵島教育水平比較落後,差不多是整個廣東省的倒數第一,而我讀的中學又是本地很落後的。

高二的時候,我突然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東西叫“美術學院”,因為從小喜歡書法的緣故,就立誌要考國畫系,能夠去廣州看一看。

2009年,黃幾如願考入廣州美院

回想起來,當一個人有了明確的目標後,內驅力就特別強。從一個經常和同學打牌的學渣,突然就變得很勤奮,每天只睡5小時,淩晨起床,文化課上完就呆在畫室聯系到半夜,再翻墻回宿舍,褲子都翻爛了好幾條。

2008年,我終於如願考上廣州美院國畫系,整個海陵島都掛了我的橫幅,回想起來真的很誇張,也算是曾為家鄉爭得過榮譽。

剛到廣州既興奮又新鮮,大一花了很多時間去感受這座城市。同時,我也第一次意識到“平臺”的重要性。在家鄉我是“狀元”,但到了這裏,又受到了新的激勵,因為每個同學都非常優秀。

DAODEJING,紙本拓印、聲音裝置,2015

我的前女友就是其中之一,她是動畫系的,但家裏世代都是寫書法的。經常一起討論書法和動畫設計,無形中啟發了很多我對書法、當代藝術的解讀。

回想起來那時候就在腦海裏形成了“新水墨”的概念。後來我做了一些“有聲書法”系列,思路在那個時候就早早打開了。

蜉蝣系列,紙本水墨,2013

構思本科畢業作品時,我們一起構思了一幅遊泳的畫面,一群人在泳池裏追逐,形成一個圈,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叫作“內卷”。畫面裏的“我”坐在岸上,有一種在暗中觀察的感覺。當時還是蠻叛逆的,感覺生命是這麼短暫、珍貴,但是大家卻浪費在盲目的你追我趕中。

這幅畫獲得了一致好評,雖然分數不高,但我後來的研究生導師找到我,說他特別喜歡這幅畫。我突然明白,藝術的標準不是單一的,後來就更敢於大膽去表達自己。

2017年,黃幾在廣州工作室創作

失戀後的刺痛,意外成為一舉成名的作品

大學畢業後,當時的女友出國深造,我留在廣州讀研,種種原因分手了。當時打擊很大,心痛的感覺是很難描述的,我開始觀察帶刺的植物:仙人掌、木棉、枸橘樹、刺竹……

畫了一系列密密麻麻帶刺的植物,手捏著仙人掌的,還有一些痛產生的過程。

刺是植物的自我保護,如果靠得太緊會受傷。人和人之間要保持適當的距離,親密關系也是這樣。所以這個系列的名字叫《觸不可及》,一畫完就特別受歡迎,有機構直接來找我簽約。

觸不可及,紙本墨彩,2017

有刺的樹,絹本水墨,2019

碩士畢業的創作叫《有刺!》,一共5張,當時我對錄像藝術很感興趣,所以嘗試了分鏡感設計,一群人圍在浴缸邊研究水下的植物,有點無厘頭。這個系列拿到了全年紀最高分,被學院美術館收藏,讓我在廣東小範圍內紅了一把。

有刺!(組圖),絹本水墨,2016

《格竹》是我最重要的系列,在學校的時候,跟著芥子園畫譜練習過很多畫竹子的方式,但說真的特別慚愧,我都沒有好好觀察過竹子。

後來我讀到王陽明的故事,就想模仿他格竹的方式,探索竹子的各種可能性。

黃幾在上虞陳溪鄉的竹林中

我還去市場看別人怎麼做“竹筷”,有一種破竹的工具。當竹子被做成筷子、捆成掃把,或變成建築材料、工具,它成為一種新的狀態。我都一一畫了下來。

格竹,絹本水墨,2018

中國古代傳統文化裏,總是賦予竹子謙遜的文人風骨。當我把兩片竹葉交叉,放到極大時,這個“叉”裏還有原來的意思嗎?

“追問”是我的創作動力,當我對一件事物好奇,就去“窮盡”它。

格竹,絹本水墨,2018

離不開城市,但我們可以找一片山野呼吸

我曾經有過一個月北漂的經歷,在北京結合了一群修禪的人。那段時間,我每天練功,變得厭惡吃肉,無欲無求。

回到廣州後,撲面而來的學業與工作壓力,讓我無所適從,欲望與責任並不是可以簡單逃避的東西。

當時有一位老師點醒了我,他說你修禪修壞了,真正好的狀態不是什麼都不想做,而是目標清晰之後,就能以一種非常“定”的狀態,專註高效地去完成。

我茅塞頓開,其實練習書法的過程,也是這樣一種修行,筆尖遇到的摩擦與阻力,能夠通過手,一直傳到心裏,專註在這種感受裏。

在城市裏,每天都在不停往前趕,整個人繃得很緊。住到陳溪之後,山裏的生活一下子慢了下來,逐漸回歸到對自身的觀察。

法國山居廢墟

山野之間藏著很多驚喜,後山上的法國山莊廢墟給了我很多靈感。聽說它是中國最早的“洋家樂”,比莫幹山還要早幾年。

西方的居住文化在這樣一片山村裏發生的碰撞,我想用一種新的方式記錄下來,就嘗試書法的拓印與白描結合,我把這種方式取名為《自然拓印》。

生活仍然是很忙碌的,平時我在杭州讀博,作為外聘老師,定期也要回廣州給學生上課。周末和節假日能夠到陳溪安靜地住幾天,就像呼吸的調節。

我們大部分都離不開城市,但可以為自己找到這樣一個調整的地方。

畢業後很多同學都轉行了,朝九晚五地上班,過穩定的生活。我沒想過放棄,可能性格就像名字裏那個“幾”字,它代表著數字系統裏不確定,越有限制,我就越想突破。

本文章為“一條”原創,未經允許不得刪改、盜用至任何平臺,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