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夢見瘟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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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046年的朝歌城郊,在華麗的鹿臺上,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身著帝王袞冕,手執碧圭,掛著滿身珠玉端坐大殿之上,周圍是劈啪作響的木頭,只見他一言不發,眼神中滿是落寞和決然,陡然間,火勢衝天而起,將這座被後人視作驕奢淫逸代名詞的華美宮殿和男子齊齊吞沒。

不管是小說或者正史,上述都是帝辛的結局,這位殷商一代最後的帝王,網傳的“最後一位人皇”,不管生前做了多少錯事,罵名是否屬實,終究選擇了最高貴和有尊嚴的死法。

此後小說和歷史便出現了分歧,《封神演義》裏周武王下令“須尋紂王骸骨,具衣衾棺槨,以天子之禮葬之”,以盡最後的“人臣之禮”,仿佛在給“以至仁伐至不仁”做註解。

武王答拜,先入適王所,乃克射之,三發而後,下車,而擊之以輕呂,斬之以黃鉞。折,縣諸太白。--《逸周書.克殷》

輕呂就是劍,黃鉞是大斧頭,“折”則是砍頭的意思,歷史上他卻對燒焦的屍體用弓箭、劍和大斧頭輪番伺候,並割下人頭掛在城墻上。

無論是中古還是現代,“鞭屍”向來被主流價值觀所不齒。這顯然是一種征服者而非救世主的態度,雖然姬發與帝辛確有殺兄囚父的血仇,但在政治面前這點東西似乎又不值一提,必定是因為更深層次的怨恨或者恐懼。

▲周公不小心奠基了後世的某種職業

姬發第二年就死掉了,很蹊蹺,筆者估計是情緒反差太大而引發的腦溢血--《逸周書》上清清楚楚記載著武王從登基到翦商成功前夜都在做花式噩夢,自己一會成了肉醬,一會變成肉幹,大概對應了大邑商祭天時煎炸蒸煮炒的各種套路,這才有弟弟周公替他解夢一說。

再往後便是人間帝王改稱“天子”的時代了,既然認了老天做幹爹,與天地平起平坐的時代也告一段落,地震洪水要躬身自省,饑荒瘟疫要發罪己詔,星鬥移位亦噤若寒蟬... ...總之上天不會錯,先認個錯準沒錯,幹兒子最後活成了孫子。

史實也是如此,為了擺脫商的陰影,姬旦發明了“敬天保民”的學說,聽起來很高大上,其實就是兩頭都不可以得罪(表面上)。以往懟天懟地的實精力都發泄在臣民身上,一本《周禮》將全天下安排得明明白白,大家照著做就行了。

這便是“天子”和“人皇”的區別,同為人間帝王,“人皇”的起碼要求是能夠做人族的主,而天子註定是天庭的臣子,只有膜拜的義務,卻沒有抵抗的能力。西遊時代,為對西天本不感冒的李世民被天庭拉到地府遊了一圈,這不是赤裸裸的恐嚇嗎?貴為“天子”的唐太宗只好乖乖就範,派唐僧去取了一堆對盛唐並無意義的經書,不然就真的要去地府報到了。

▲記得原著裏還牽出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鬼魂,你說缺德不?

至此,倒是有些懷念帝辛的牌面了:女媧被調戲也無可奈何,不要說出手傷人,連象征性的警示都做不到,只能曲線救國地派了三個女妖去當臥底;各路神仙見了他也要磕頭,截教人馬拼命保商也不全是為了鬥氣去的。

聖人尚且如此,天庭自然拿人間毫無辦法,身為光桿司令的昊天為擴充實力只能去三教要人,碧遊宮的十二金仙毫不買賬不說,截教那邊更是問都不敢問,只好求鴻鈞老祖整了個封神榜來湊人頭,那玩意兒的本質就是逮著誰是誰,誰倒黴誰去。

算上當時的地府還是塊處女地,所謂“三界之首”也就是自說自話罷了,反觀帝辛則是與天庭甚至聖人平起平坐的存在,“人皇”之名當之無愧。

歷史上的商人對於天亦毫無敬畏的傳承,話說帝辛有一個生猛的先祖武乙曾制作了一個木偶人並稱它為天神,然後跟他下棋賭輸贏(有人替他下),如果“天神”輸了便侮辱它,甚至用一個皮囊袋灌滿血,舉得高高得之後用弓箭射之,意為“射天”。

而所謂的“天”也非毫無動作,有一次武乙外出打獵時天空突然打雷將他劈死了,但這依然沒有引起商人的重視。

《史記》上說商人好鬼神,這不包括天上的神仙,在《尚書.盤庚》三篇中商王就大喇喇地告訴臣下:你們的祖先也是我之先王的臣民,如果你們不聽話,我就讓先王告訴你們的祖先,給你們降下災禍(予念我先神後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懷爾,然。)!

▲盤庚遷都

在商人眼中,鬼神是先祖的靈魂,商王和貴族死後都會成為神靈,前者說的更管用,遷都這麼大的事情烤只通靈烏龜問問就行了,至於天意如何,我們又不搬去天上,問他幹啥?

再往上走,上古居民們似乎更沒有“敬天”的覺悟。

首位“人皇”伏羲創造了八卦、發明了漁網和文字,制定了嫁娶制度,中華姓氏亦自他起源並綿延至今,被稱為人文始祖。

你看看,咱們的祖先從來不幹什麼盜取火種的勾當,全是自己搞定,衝這一點就犯不著向任何勢力低頭吧?

逐鹿之戰中,蚩尤腳踏食鐵獸,熊羆虎豹為驅,更兼八十一個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的兄弟,黃帝亦不甘示弱,“象車而六蛟龍,畢方並錆,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騰蛇伏地,鳳皇覆上,大合鬼神”。

可見在先民眼中神仙打架乃是常態--既然神仙都為人間帝王服務,那還對天庭敬個錘子?

顓頊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顓頊)令重獻上天,令黎抑下地。下地是生噎,處於西極,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山海經·大荒西經》

後來黃帝之孫顓頊直接來了一出“絕地天通”,令兩個孫子一個往上推,一個朝下按,就這麼把天地給分開了,只留下昆侖山一條通道。

至於上天的態度,那並不重要了,至少顓頊帝覺得無所謂。

更有說服力的是治水一事,堯帝的英名沒有受損,大禹沒有人怨天尤人,倘若拜拜老天就能夠顯靈,還有誰會“三過家門而不入”地辛苦呢?

說這麼多,網絡上“帝辛是最後的人皇”一說,不管從小說還是歷史的角度來看都是站得住腳的,雖然同行們並沒能說透徹。

回歸標題,《西遊記》與《封神演義》作為古典神話小說的兩大巔峰之作,從古至今都有同行們在探討二者的關聯,試圖解密某些了不得的東西,這裏筆者也淺談兩句。

首先,二者的傳承和關聯非常明顯。比如西遊世界的三大菩薩,楊戩和哪咤兩大戰神,以及太上老君和燃燈古佛都再度登場,所謂西方教則一聽便知是佛門的前身,或許可以將《封神》看作《西遊》的前傳。

▲封神世界的六大聖人

《封神》末尾通天道人說了封神世界不過是盤古所開辟之混沌世界的一角,《西遊》則明確提及,是老子開辟鴻蒙並創造了西遊世界(四大部洲),看似矛盾,其實不然。

一方面,兩本小說都提及了世界是由無數個輪回組成的,聖人都有重塑世界的能力,而發動之時除了聖人和有機緣或受庇護者之外都將灰飛煙滅,重生的世界長得不一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另一方面也是作者有意為之,今天的我們不會將“射雕三部曲”當做歷史來看,同理《封神》並非翦商正史,《西遊》也不是取經實錄,作為神魔小說把故事背景設定在特定的時空裏是很有必要的。

其二,兩個故事都不是作者的意淫,而是早有故事雛形存在。西遊最早來自《大唐三藏取經詩話》,封神則是《武王伐紂平話》,都是宋朝的話本,更早的雛形雖無法追溯,想來也是無數民間想象力爆表人士的集體結晶,而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基於共同的歷史文化基礎,兩個故事的雛形在人物、世界和歷史中出現很大的重合其實很正常。

吳承恩和許仲琳所做的,是將已有的故事加以修繕並整合成一個看似完整和合理的存在,以情節的曲折為賣點,而非網絡小說等次分明的戰鬥力劃分,作者如果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對歷史和宗教發展了如指掌,是不可能寫出此等劃時代巨著的。

因此,筆者真正感興趣的是兩本傳奇小說裏有意無意中現實的投射。

封神世界的主力是仙人,主要來三教門下,其中以“有教無類”理念的通天教主門下為最,數量上號稱萬仙,質量方面更是不管是四大弟子還是隨侍七仙,幾乎都能夠吊打元始天尊門下的十二金仙。

▲趙公明和聞仲

而不管是誰家的仙,似乎除了師門之外無需對任何勢力負責,他們對封神榜“死一次然後長生不老”的屬性異常抵觸,一方面違背了修道的本心,一方面壓根不願接受天庭的節制,這顯然是一種令人羨慕的心態和狀態。

身為光桿司令的昊天,想招募公務員就只能用盤外招了--你既然都死過一次了,還能夠抗拒永生的誘惑嗎?

這便是神的由來,也是西遊世界中比封神時代更為壯大的的族群,除了封神榜上提及的三百多位正神,後續的補充還不算少,比如割草將軍巨靈神、太白金星和四大天師等。

可以這麼理解,天庭編制的吸引力在西遊時代大大很高了,連孫猴子也當了回有編制無平級的弼馬溫,天庭也不再需封神榜來禁錮強者靈魂,整體實力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但關鍵還是看跟誰比吧,西遊世界最強大的勢力非佛門莫屬:五方五老獨占兩席,門下人才濟濟,最為突出的是封神世界闡教的幾位骨幹如慈航、懼留孫、普賢和文殊。

表面上他們的叛逃理由是當年九曲黃河陣中被削去三花五氣之後元始天尊不聞不問,西方教主卻直接用醍醐灌頂恢復了他們的修為,但這能抵消大佬們心中的師徒情誼嗎?

▲法力通天的三霄,因為得罪元始天尊,死後被封“感應隨世仙姑”

顯然不是,前文提及封神世界的仙是有組織的,只是松散了一些,不然何以通天下令所有弟子閉門修煉,卻隔三差五有人不聽號令呢?

佛門的長處就在這裏,作為截教勢力最大的接盤者配合自身的護短特性,在聖人隱退的西遊世界的確可以橫著走路,表面上雖接受天庭領導,實則“聽調不聽宣”的存在。現實中也時常如此,倘若不是“三武一宗”拼著遭報應完成壯舉,今天我們怎麼過日子尚不可知。

西遊世界的神仙最需要什麼?修為進步的基礎是什麼?是功德!那有什麼比依靠一個強大的勢力去獲取要更加靠譜呢?這正是觀音主動投效佛門並摻和取經事宜的原因。

封神世界中,實力強大的仙人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不坑掉截教的萬仙,封神榜的三百多號人依舊硬不起來,而這事原始天尊一人搞不定。

▲人販子組合--準提和接引

援手來自西方,準提和接引兩大聖人的一句“你與西方有緣”帶走了無數截教門徒,成了佛門興盛的開始,也是天庭樂見其成的,小說裏雙方雖然沒有結盟,但這種各取所需的勾當並不會引來矛盾。

二者的親密關系一直延續到了西遊世界,雖然天庭對取經事宜不冷不熱,但大方向還是默許的,不然哪來十世輪回的金蟬子呢?

而此時遊時代的仙已經不管用了,人員極為分散,頂著“地仙之祖”的鎮元子淪落到跟轉世金蟬子套近乎的程度,至於實力不濟的人仙和鬼仙,更是壽命有限,實力更加沒落,完全喪失了存在感。

唯有妖族一如既往,除了曾被收編然後派遣下來演戲的坐騎寵物們,西遊世界中真正的妖族依舊按照自己理念頑強地活著。只可惜由於沒有後臺,實力低微的蜘蛛精和白骨精被無情擊殺,犀牛精被因懷璧其罪而身隕,蜈蚣精和黑熊精被拿去看家護院,牛魔王一家被與西方有緣... ...

只看《西遊》,會覺得大佬們智珠在握,地位理所當然,而再讀《封神》時,你會驚訝地發現,曾經需要親自上陣拼死拼活的大佬們,後來竟面帶笑容地設計並欣賞了一場名為取經的遊戲!

而主角孫悟空,不過一神通二流、法寶末流的太乙天仙,相比封神時期驚天動地的恩怨糾葛,取經故事的格局自然不會太大,更像是走走過場。

從封神到西遊,是天庭從名義領袖到實權在握,西方勢力從一無所有到形同割據的實錄,體現了上層試圖掌控一切不安定因素的想法,如此才能消滅自身殺劫和潛在的篡位者,一如佛祖收拾孫悟空的那一巴掌。

想實現這一切就必然要有犧牲品,封神是在算計截教,也在算計人族,唯有消滅人皇才能在人類心中播撒敬畏並收獲連綿不絕的信仰;取經看似是普度眾生,其實是在爭奪人族香火所帶來的功德,國泰民安、備受敬仰的大唐非要把真經當做剛需嗎?

有了佛門名義上的臣服,天庭終於get到了壟斷權利的快感,有了為所欲為的能力,可以因貢品被打翻而令鳳仙郡三年滴雨不下,強占黑水河神府第的鼉龍怪亦申冤無門;為虎作倀的佛門裏,文殊菩薩為報“三日水災之恨”將烏雞國王扔到水裏泡了三年,觀音家的金毛犼將朱紫國王“拆鳳三年”,阿儺、伽葉公然向唐僧一行索賄受賄,佛祖嫌棄趙長者給誦經者三鬥三升黃金太少,詛咒他們“後代兒孫沒錢使用”... ...

也就是說,天庭和佛門對於信徒的虔誠禱告可以愛理不搭,最多時不時顯靈一下的“饑餓營銷”,反之對不合己意者卻睚眥必報,毫不手軟。

這是來自上位者的傲慢,也是典型的壟斷,在這個仙門衰落、人皇消失的西遊世界,兩大勢力聯手壟斷了權力和香火,終於取得了對人間為所欲為的權利,實現了“堂下何人,狀告本官”的最高境界。

從殷商到盛唐,人間帝王的權利從名義上的共主到唯我獨尊的皇帝;從封神到西遊,無拘無束的人皇被下倨上恭的天子所取代,神佛隨之壟斷了人間的香火和信仰,天馬行空的神魔小說無意間留下了歷史真實的影子。

只不過,神話故事的天庭變成了現實中的廟堂,不管是敢調戲女媧娘娘、神仙見了也要磕頭的帝辛,還是逍遙四海的仙人們,都註定要成為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