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解夢死人通情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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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縣遍地是幫堂,民國初年僅在一個中等的余縣,就立設幫堂幾百家。余縣男人女人,幾乎都入幫堂,有人還過幾個堂子,成為混堂人。余縣人吵架動手,不是一個人或本家人的事,那是幫堂之間的面子和裏子。或幫堂之間開戰,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也許私下講和了,到仙味樓擺上八大桌,喝血酒會堂子(幫堂聯盟)。

顧明縣長到任,望著滿街巷變味的三教九流,五花八門之幫堂,連連嘆息。民國縣府事務員幺義說:從清朝到民國,余縣沒攢下別的東西,百年幫堂倒正經有幾家,在全省也算是有名的“老字號”。顧縣長說:若是百年老商鋪,老作坊倒是好的。可是這些幫堂,一不耕種,二不做工,三不跑生意,四不研學,五不扶弱。一味結幫結派,三教九流,私設公堂,占地盤拉人頭。

幺義給顧縣長倒一碗余縣老香茶說:咱余縣真有不少好玩意兒,近幾十年連著鬧幫堂,都給耽誤禍害了。如今富余的余縣,變成多余的余縣了。顧明品一口老香茶,瞇起眼晴回味:好茶,一口茶,我便感受到余縣滋味。忽然,縣長掏出駁殼槍問:你說老實話,先後入過什麼堂?

幺義嚇一跳,手抖得差點摔掉茶壺。俺只入了儒家堂,學著做人處事。顧縣長把槍拍桌子上:我聽說你也是混幫人,到底過了幾家堂?幺義臉色漲紅:縣長大人,您可不能開除俺。省府令,縣府鄉公所公職不許入幫堂,可您不知此地門道,余縣幫堂是天是地是山是湖,是父母。顧明生氣地說:一派胡言,民國縣府才是天地,連我這個縣長也不敢稱父母。

幺義說:余縣歷任縣長,也不得不認可本地習俗。在余縣這個碼頭,小到買賣吃喝,大到婚喪嫁娶,糾紛辯理,置地壘房,生死安穩,都由幫堂把持。不入幫堂,在余縣這地界兒寸步難行。前縣長柯之行到任時最恨幫堂,發誓滅幫堂興余縣。結果在任兩年,一家幫堂也沒關堂門,縣長太太倒悄悄入了穆英堂,解夢堂,母教會。

顧明收起手槍,笑了說:幺義,你這人還成,我不難為你,入那幾個堂子也沒大毛病,就是軍機堂馬上退出來。百姓做事富家,遊歷山水,賦詩作畫,都是正章。整天研究軍機,要造反嗎?幺義“噗嗤”樂了說:這個軍機堂,研究的是族群爭鬥,市井械鬥,從不談軍隊打仗。頂多商議如何用攮子,躲避攮子,怎使用大棍,一打多。顧明說:只要研究戰術,便有造反和通匪嫌疑。就算你親戚是堂主,也需退堂,縣府公職不許私下琢磨打仗。幺義沒吱聲,忙著給縣長準備晚飯。

顧明吃著余縣小燉鍋,感覺不錯,心情好一些:你去跟那幾個事務員說,軍機堂不許入,還有那種刺青黑道堂不許,其余幫堂,我不計較。幺義說:縣長通情達理,咱們這些當地人,也就放心了。顧明邊吃邊說:我們外來人入鄉隨俗,是走過場。你們在鄉隨俗,可不一樣啊。幺義心裏說:這個書生縣長還算懂事,沒咬住道理不放。看來他與那幾任也沒什麼不同,幫堂厚禮送來,起手一收,余縣還是幫堂的天下。

幺義試探著說:幫堂有喜新縣官的習俗,就是各堂送點喜禮,表示余縣禮儀,沾一點官喜。顧明淡笑說:我在任兩年,倘若幾百家幫堂都送禮。任七百多天,一天看一份禮,再回禮寒暄,別的不用做,僅收禮這事便可填滿任期。幺義說:名義上幫堂幾百家,有的就是胡鬧起哄,有幫堂入不敷出名存實亡。另有幫堂,就一個堂主,自立自堂,沒人理睬。還有幫堂被別的堂主滅掉,就剩空堂。縣長不必擔心,沒有那麼多送禮的,能送來拿得出手喜禮的也就幾十家。最大幫堂是龍堂,堂主張騰龍是堂主中的堂主,龍堂是堂中之堂。還有陰陽家看事堂,看實事和虛事,此幫堂弟子最多。

顧明問:這個陰陽家看事堂,到底有多少弟子?幺義說:本縣八成人,都是這堂弟子。顧明說:這余縣改名叫三教九流縣更妥當,我這個縣長恐怕也需改稱為堂主。

顧明帶著縣秘宋可成和事務員幺義,回訪龍堂。龍堂送的喜禮是銀元五百塊,回訪是必須的。龍堂以堂子頂級儀式迎接新縣長,列齊龍刀虎棍大陣,甚是威風。堂主張騰龍和幼堂主張小龍走出堂子,單腿跪地,以大禮迎接。

進堂子坐下,顧明說:龍堂本是文堂,怎麼還舞刀弄棒?張騰龍說:龍堂最早是武堂,後來轉為文堂,不再教練武功。縣長走訪,只是例行公事,何必搞得這麼大場面?張騰龍苦笑說:本堂管著各幫堂爭執講和,街巷裏叫我二縣長,叫龍堂為二縣府。顧明問:那你到底奪沒奪本縣長的差事?張騰龍拱手說:借我幾個膽子也不敢,那是造反。我這堂子把三教九流的雜八事,拿過來說道,這些事縣長沒工夫搭理。張小龍眉頭一皺說:那些縣長無能,管不成三教九流的事,我們龍堂才代為管辦。

張騰龍趕緊制止傲慢的兒子,補話說:三教九流雜八事,縣長不愛管,也管不了。只因雜八事太小,又是地方上的事,事事牽扯,裏外難分。顧明面帶笑容說:歷來縣長只顧剿匪,應對饑民,沒法顧及三教九流。可是,我偏要會一會幫堂。張騰龍問:縣長大人,你的意思是?顧明說:我的意願是,烏七八糟的各類堂子,全部關掉,余縣不能成為黑幫縣。

張騰龍趕緊單腿跪地說:老夫謝謝縣長,你若能把各幫堂關堂門,我也能歇歇。吃喝拉撒好管,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不好管。顧明說:我倒要看看怎麼個不好管,懸印拆堂幫,關不成堂門,我這縣長不幹了。張騰龍說:縣長也算救了我,免得我天天操心余縣。不過有一事說在前,幫堂不是響馬,拆堂的理由何來?另外,余縣人代代入幫堂,沒了幫堂,鬧不好去入響馬山寨。

縣秘宋可成掏出槍呵斥道:大膽,你這是恐嚇縣長,該當何罪?我以威脅縣長之罪,就可一槍撂倒你。張騰龍哈哈大笑說:娃娃,本堂主能辦龍堂,管著余縣幾百號堂子,還有外縣的堂子,見過的刀槍就像喝涼水吃花生豆。你開槍吧,老子眨一下眼睛,是你姐姐養大的。宋可成氣得舉槍要打,被顧明攔住:勿動手,我回答堂主的話。聚眾鬧事,妖言惑眾,就這便可關堂門。至於你擔心堂子弟子去做響馬,屎尿落糞坑,早晚也是個臭。

顧明帶人離開龍堂,即出縣府告示:非縣府準許的幫堂,一律關堂。到期不關堂門,縣長將帶兵入堂清剿。余縣三教九流大為震驚,紛紛觀瞧龍堂張騰龍怎麼辦。沒想到,張騰龍真有虎脾氣,帶著鐵桿弟子,進山投奔了響馬杜黑風。

縣秘宋可成高興地報告縣長:幫堂中計了,合了縣長的響馬黑幫“一鍋燉”。顧明說:張騰龍以為我是個書生,只會說不敢做,只能想事情,遇到真事就麻爪。他哪知道,我是軍校畢業,學的還是炮科。宋可成說:縣長您本意在剿匪,結果繞個圈子治幫堂,黑幫與響馬會合,目標大了,矛盾多起來,正是剿匪良機。

顧明縣長剿匪,不僅帶上縣保安團,還借來一個炮兵營,五門山炮,炮彈充足。幫堂送的禮金,皆充足剿匪軍餉。土匪不怕騎兵,也不怕機關槍,只怕大炮。位置選在陡峭山崖的老巢,進入山炮射程,一通炮轟,老山寨就跟紙糊泥捏似的。

杜黑風是幾代老匪,遇到幫堂老大張騰龍,想借其力又擔憂被奪權,正猶豫鬧心,山下大炮轟隆隆響起來。杜黑風以為張騰龍是來臥底,跟山下裏應外合,舉槍打過去。卻沒想到張騰龍的飛刀更快,一陣風過來,杜黑風脖子上掛了紅纓(飛刀穗)。張騰龍打死杜黑風,自稱新寨主,準備帶人往外衝。一顆炮彈轟進寨子大堂,張騰龍搖晃幾下身體,倒在地上。張小龍跑過去喊醒他,張騰龍掙紮著在兒子耳邊說幾句密語,一蹬腿就死了。

余縣剿匪大捷,幫堂盡關堂門。顧明對宋可成說:三教九流原本指儒釋道,以及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外加一個小說家(收集記錄者)。如今許多家已經失傳承,卻生出那麼多“亂家”。余縣要興農家堂,儒家文言堂,孝義堂,藥草堂,手藝行當堂,女學堂,商會。如此余縣便不再落後自封,遠離黑幫當道暗流湧動,行走於文明之新生活。

半年後,宋可成出外勤時,在路上被人暗殺。顧明非常憤怒,發誓徹底鏟除黑幫余患。事務員幺義說:縣長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的手藝作坊堂、女學堂、農家堂、商會,背後主家皆是張小龍。文言堂等幾家堂子背後,也都是以前的老堂主。看似變新,其實幹的還是龍堂和陰陽家看事堂那些事。只是在暗中行走,更隱蔽了。

顧明用手掐著額頭自語,努力大半年,這是又轉回去了,余縣不那麼簡單啊!一把槍頂在顧明後腦,幺義陰沈著臉說:三教九流,神仙安排,你敢管神仙事,不知天高地厚。小龍是我拜把子兄弟,得父臨終絕令,要你顧明的命。

幺義剛要扣動扳機,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老幺,龍堂暗軍師,杜黑風親賞山寨第七把交椅。埋伏縣府多年,今天冒出來殺縣長。你這鬼,不怕點天燈嗎?幺義一回頭,只見宋可成提著雙駁殼槍對準他。幺義一咬牙說:好吧,咱倆一起開槍,有縣官老爺墊底,俺也值了。宋可成說:我謊稱被殺,就是引你出手。果然,你講出那些新會的幕後,藏在背後拔槍。早就盯著你,能讓你槍裏有子彈嗎?

幺義一遲疑,顧明快速轉身,抓住他持槍的手,使其槍口朝上。幺義本能地扣動扳機,“啪啪啪”三槍皆打在棚上。顧明奪下槍,宋可成把幺義綁了。顧明望著縣府頂棚三個槍洞,三束細細的光傾瀉進暗淡的屋子。他對宋可成說:老縣府頂棚老了,擋得住三教九流,擋不住手槍子彈。陰天下雨恐怕漏雨,冬天漏風落雪。我扣你一月公餉,修繕老屋棚頂!

宋可成心領神會,舉雙槍朝上開了幾槍,棚頂又出現幾個槍眼,從槍眼滴下了血。顧明縣長說:我也扣一月公餉,給棚頂上人治傷。房頂上,那人再也忍不住槍傷的疼痛,大叫了兩聲。顧明對宋可成說:把幫堂的槍手,抓來見我。這次將刺客繳械幹凈,勿留暗槍!

作者/董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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